暗香盈袖
阴雨天，雨打梧桐，基督降临于南京。这是十五岁的少女宋金花亲口告诉我的。她是一名私妓。
我为她画过一幅画像，草纸上用柳炭条毫无技巧地交代出十五岁少女的一切。她的脖子上戴着被磨得平滑的基督十字架像。她虔诚地祈祷，她真幸运。“基督是什么样？”我问她，她隐秘地笑着，“就像画的那样。”画的是怎样的呢？我终究没有追问。
就在半年前，陈荷花告诉我，一个叫宋金花的人染了梅毒。我听她描述梅毒有多么的可怕,说：“我不可能得。”我的屋里整日熏着香，窗上没有一点灰。然而我有肺病，几乎没有出过门。
阴雨天的下午，家里人出去走亲戚。我闲得无聊，溜出门外，鞋弄脏了。突然听见极其清脆的声音，比作雨滴也不恰当，我被那扇满是灰尘的窗吸引住了。“呀——”像是怕我逃跑，“要来听八音盒吗？”那是个女孩子的声音。她想把窗户开得更大些，不过她没有。从那条开得很小的窗缝中，我看见纤巧的小拇指。
后来我知道，她会在那扇窗前祈祷。“耶稣降生于光明之中。”她的语调深情、甜蜜。我将从泥里冒出的嫩草芽挖出来，放在那窗前，那棵草长了好久。
“耶稣是我的恋人。”她是诞生在浪漫之中的八音盒少女。她答应，每天下午我都可以来听八音盒，如果八音盒没有歌唱，她就把八音盒给我。
过了半年，我要出嫁了。我以为她会哭，她送了我一对翡翠耳环。
我的丈夫很有文化，做穿西服东奔西跑的体面工作——这也是陈荷花告诉我的。
那对翡翠耳环我只戴过一次。他说要给我照相。之后他走了，我的头在墙上磕破了。听说他在报社工作过，我翻遍了报纸，看见了一年前的一篇文章。文章有声有色地描述了作者被一名南京私妓当做基督的故事。那名私妓很虔诚，戴着基督十字架，他送了私妓原本要送给未婚妻的翡翠耳环。
我的病愈发严重，常吐出血来。
当晚，我看见基督，映在红烛的光中，有着十五岁少女的美丽微笑，我走向她，八音盒的歌声响起，她拉着我的手，跳未曾谋面的华尔兹。
end
（脑洞来自 芥川龙之介 《南京的基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