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丸喜主】潮湿之冬
预警:主要角色死亡!!!有私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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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东京比往年都寒冷,丸喜拓人裹着一袭风衣走在街上,西北风裹挟着水气,肆无忌惮地从丸喜衣服的缝隙里溜进去,他打了个寒战。最近丸喜总觉得自己的视力好像变差了,看东西像蒙了一层雾,也可能是东京本来就雾蒙蒙的?他为自己过度用眼的恶行找了个借口,自嘲地干笑一声。已经是下午五点,东京街头的霓虹灯开始迸溅出光辉,这座城市的夜生活就要降临了。丸喜刚刚交班,他徒步行走在东京的街头,不为别的,只是为了绕路去雨宫莲曾经常去的咖喱屋,给他带一份冒着腾腾热气的咖喱饭。
雨宫莲的饮食习惯和他的老板一模一样,但丸喜对咖喱饭和咖啡倒是兴趣不大,只不过他并不擅长拒绝来栖提出的一切要求,更何况只是小小的饮食癖好。丸喜走到公寓楼下,自己家的灯正亮着,隐约能看到逆着光站在窗前的黑色人影。
“我回来了,肚子饿了吗?”丸喜推开门,雨宫莲正站在窗户前,他自己在家的时候总是不开空调,东京的天气已经不是只靠穿厚衣服就可以捱过去的程度了,雨宫莲穿着不算厚的校服,在他们两个的房间里孤独地过着无所事事的日子,丸喜突然觉得有点对不起他,他把空调制热打开,温暖干燥的风吹出来,雨宫莲的表情变得晴朗不少。
“如果觉得冷就自己开空调啊。”丸喜把外套脱下来挂好,雨宫莲把被炉的开关也打开,整个人缩了进去,像一只黑猫一样,在寒冷的天气遇见温暖之处就会懒洋洋的。
“我这是在为你省电。”雨宫把丸喜带回来的咖喱饭打开,香气混合着热气扑了雨宫一脸,他摘下结了雾的眼镜,在袋子里仔细翻找,负责包装外卖的店员忘记在袋子里放勺子,丸喜顺手从餐具架上取下了雨宫专用的不锈钢小勺,递了过去。
丸喜走到客厅,也把双腿收进了被炉,雨宫的腿在被炉下占据了好大一片地方,但罪魁祸首丝毫没有要悔改的意思,他们的双腿交叠在一起,丸喜抓过雨宫的右腿检查起来。他的手指从雨宫的裤脚滑进去,雨宫有着水润的羊脂玉一般的小腿,他的小腿修长而瘦削,紧实的肌肉与细腻的皮肤覆盖在胫骨之上。“你又只穿一条单裤。”丸喜故意摆出一副愠怒的脸,但是雨宫只自顾自地享受着咖喱饭,他很清楚,丸喜不会对他发火。
空气安静了几秒,最终是丸喜败下阵来,他伸手揉了揉雨宫柔软的黑发,絮絮叨叨地叮嘱他保暖、多吃水果,记得开空调。雨宫的小腿无意义地晃动,没有任何迹象表明他听进去了。
自从怪盗团摧毁了自己的宫殿之后,二人便确立了关系,雨宫虽然得到了无罪判决,但仍处于被监视状态,两人索性同居了,雨宫被丸喜好好藏了起来。雨宫吃好了咖喱饭,很贴心地帮丸喜把外卖盒子收拾好。他趴在桌子上,抬起眼睛来看着丸喜,那双灰星般的眼眸闪烁着光辉。
“丸喜老师,你现在感觉幸福吗?”雨宫这样说,他的声音仿佛一汪静谧的山泉一样平缓地涌出来。
幸福。
这个词汇本来已经离他远去了,在留美之后,在自己差点铸成大错之后,但即便是他这样的人,原来也配被幸运之神怜悯一次。丸喜伸出手去,轻轻覆盖在雨宫的脸上,他的脸小而柔软,如同无法面对任何风浪,只能依靠港湾庇护的新生儿。
“当然,来栖。”丸喜宽厚的手掌摩挲着自己幸福之神细腻的肌肤。
“一起去洗澡吧。”雨宫对他展开一个笑容。
雨宫总是这样,想做就冲着丸喜露出一个笑容,但什么都不说。丸喜总是上当,明明是三十多岁的人了,还是要陪着雨宫玩稀奇古怪的花样。丸喜拉开浴室的门,里面水汽氤氲,雨宫扒在浴缸边上,额前的碎发坠着几滴水,白藕一般的手臂垂在浴缸边上,手指无意义地画圈。
传说伊甸园里有一棵结着赤色果实的树,果实多汁而肥美,引诱着亚当的采撷。丸喜轻轻接过雨宫递来的苹果,在雾蒙蒙的浴室,在草木繁茂的伊甸,他们的手指轻擦之后绞在一起,湿润柔软的触感,他墨色的头发,丸喜轻轻吻在雨宫的后颈,匍匐在伊甸园盘踞在苹果树上的毒蛇身边。
结束后,雨宫趴在床上,露出半个后背来,丸喜边擦头发边走进房间,他常常觉得雨宫似乎太瘦了,他的后背上隐约能看到脊椎突出来的一道山脉,而他的肩胛骨也像两片锋利的刀,或是蝴蝶的翅膀,只有一层薄薄的皮肤苦苦束缚着他们,一旦皮肤刺破,这只蝴蝶就会飞走,飞向漆黑的深夜。十点半了。鸳鸯浴之后的疲累使雨宫已经陷入深眠,丸喜伸出一根手指,试着拨动雨宫的睫毛,他的睫毛像一道小黑帷幛,轻轻落在丸喜的手指,雨宫的眼皮动了动,没有醒来。
窗户外面开始下雨了,在接近一个星期的憋闷之后,东京终于在这个温暖的夜晚降下了第一场冬雨,冰冷的雨水拍在玻璃上,因为大雨的来袭,本打算享受夜生活的人们四散奔逃,东京城的生活区很快陷入寂静之中,丸喜忍不住走到窗前,这座城市的霓虹灯仍然闪烁,但雨水在他们的窗户上溅开,变成了一小滩挂壁的水,把霓虹灯的彩光搅和成一团一团的光斑,颜色变得鲜艳诡谲,丸喜向下望去,黑洞洞的街道如谜团一般望不到地面。四周只剩下雨声和爱人浅浅的呼吸声,丸喜拉上窗帘,光着脚走回床上,雨宫的睡眠不深,拖鞋的声音会吵醒他。
突然,门铃响了起来。
丸喜第一反应是回头看雨宫,他的眉头皱了起来,表达着他对噪音的不满,门铃再响下去恐怕雨宫就要醒了,然后不悦地失眠三个小时。
门口站着的是坂本龙司,他的衣服湿透了,像一只落汤鸡一样抱着双臂瑟瑟发抖。丸喜清楚怪盗团的人不会出卖雨宫,于是慢慢抽出锁栓,在极力避免锁芯发出金属碰撞声的基础下打开了门。
“外面突然下雨了,要不是丸喜老师家在附近我明天肯定会发烧吧。”坂本大大咧咧的,丸喜借他卫生间洗了热水澡,又找出自己的衣服递过去。坂本双手合十不停对他说着谢谢,但丸喜心里只希望他能声音小一点,然后快点离开。
但显然坂本不是什么懂礼貌的人,他好奇地在丸喜和雨宫的房子里打量着,甚至提出要去看看房间,丸喜在一边欲言又止地站着,直到坂本的手落在卧室的门把手上,丸喜终于抬手制止了坂本的行为。
“雨宫在里面睡觉。”丸喜有点犹豫地说。
空气里闪过五秒的寂静,丸喜抬起眼与坂本对视了,对方的瞳孔微微颤抖着,张了张嘴,没能发出任何声音。对于坂本的反应丸喜并不觉得奇怪,自从雨宫被无罪释放但是时刻受到监视之后,他就只能缩在自己的房子里,没有与任何人哪怕是怪盗团的成员取得联系,所以坂本不知道两人现在正在交往也很正常。
坂本结巴了好一会儿,像是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一样,“我……我能看一眼莲吗?”
雨宫在这里的消息似乎对他产生了极大的冲击,他口齿不清地为自己分辩。丸喜沉默了片刻,他在心里极力分析坂本把雨宫的行踪暴露出去的可能性有多大,但他最终还是同意了,房门被开了一个小缝,房间里黑洞洞的,客厅游移出一束灯光把雨宫的脸照亮,雨宫的睡态很安静,不会四肢乱动也没有坏习惯,只是平和地闭起眼睛,均匀缓慢地吞吐气息,丸喜的心情不自觉地变好了一些,他回头看坂本,他的脸上仍旧挂着那幅眼睛瞪大嘴巴张开的样子,看上去微微喜感,但丸喜笑不出来。坂本不受控制地向后退了几步,他的目光在丸喜和雨宫之间飘来飘去。他的脑袋像一台过载的旧电脑,加载圈转了半天只卡出来一句磕磕巴巴地道谢,接着拿起自己的湿衣服赶忙说自己要离开了。丸喜把伞借给他,那把伞被坂本握出了烫手的气势,他冲出玄关,身影很快变成一个无关紧要的黑点,消失在雨幕之中。
丸喜的心中没来由地升腾起一股怪异之感,多年后他回忆当时的感觉,那股怪异当然有迹可循,当时他已经隐约觉察到自己犯了严重的错误;他把客厅的灯关上,回头时发现雨宫站在自己身后,不知道已经出来了多久。雨宫语气困顿地问他怎么还不睡,他上身赤裸,头发被他睡得乱糟糟的,眼睛都要睁不开了。丸喜伸出手去在雨宫的后背摩挲着,手指顺着雨宫的脊柱缓慢向下描摹,细细感受着雨宫的存在,他包裹着骨骼的皮肉,皮肉之上的温度,以及他呼吸时微微晃动的幅度。
在手指拂过雨宫的腰椎时,一股不安的巨浪席卷而来,从头到脚贯彻丸喜的冷意达到顶峰。
“丸喜老师,你现在感到幸福吗?”就像不安的浪花向外溅出触怒了雨宫一般,他突然握住丸喜的手,丸喜条件反射般向后退,试图把手从雨宫的钳制之中抽离,但是失败了;雨宫的力气莫名大得惊人,他强硬地把丸喜的手托到自己的脸上,与自己脸上的皮肤摩擦着。雨宫的双眼在昏暗之中明亮异常,和刚刚疲倦的他判若两人。
“大约……是幸福的吧。”丸喜感觉自己的身体正在变得僵硬,雨宫朝自己逼近,丸喜只能一步步随着后退,直到他的后背和墙壁接触,阴冷的触感传来,雨宫和丸喜之间只剩下一个逼仄的距离。但雨宫并没有停下,直到丸喜的嘴唇上被他印上柔软的触感,他们之间一丝呼吸的距离都消失掉。
“拓人,幸福是宝贵而脆弱的。”雨宫的眼神像是要把他盯出一个洞来,那双灰色宝石般的双眼好似能聚焦世界上所有的光,让丸喜任何狐疑的想法都赤裸地袒露在雨宫的双眼之下。
“所以,请务必要守护你的幸福。”雨宫对他咧开嘴,露出一个笑容。
丸喜感觉灵魂再次回到自己身上时,后车正在疯狂地按动喇叭,车上的乘客也不满地啧着牙花,丸喜回过神来,连连向乘客道歉,一脚油门冲过绿灯。昨天他几乎一夜没睡,雨宫反常的神态,坂本惊慌的神情,就像几块怪异的拼图一样萦绕在他心头,那种说不出的恐惧感使他一天都过得浑浑噩噩,已经是不知道第几次在路口发呆,再这样下去恐怕他要饭碗不保了。
好不容易把脸色阴沉的乘客送到目的地,丸喜长长舒了一口气,手机信息铃声突然响了起来,是高卷杏,自己和她不算熟识。
“丸喜先生,很抱歉打扰您,雨宫很久没有和我们联系,我和龙司都很挂念他,我们现在在贵宅门前,按了几次门铃没有人应答,我们很担心里面的雨宫,请问有没有什么备用钥匙之类的,我们真的很想见他一面,保证不会给您和雨宫惹麻烦,拜托了。”
现在是上午11点,雨宫居然一觉睡到现在,丸喜突然有点好奇起雨宫平日的作息。要告诉他们备用钥匙的位置吗?丸喜一只手把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握着移动电话,东京的街头熙熙攘攘,各色广告牌向后方奔去,空气中夹杂着尾气味侵略着丸喜的鼻腔,他变得更郁闷了。
“钥匙在地毯下面,请帮我把雨宫叫醒吧,也睡得太久了。”丸喜还是告诉了他们,鬼使神差的。
在出租公司交完班已经是下午两点,长时间的坐姿使他腰部隐隐作痛,他照旧带了咖喱饭,这次还顺手提了一杯咖啡,是从他曾经的老板那里买的,曾经的味道可能会使雨宫的心情好一点,丸喜这样想着,推开了家门。
高卷杏和坂本龙司正坐在沙发上。
丸喜对于他们的存在很是意外,坂本龙司还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不过比昨天的他看上去冷静多了,高卷杏扯出一个笑容,钟表咔哒咔哒地走着,空气中弥漫着诡异的尴尬。
“啊,你们还在啊。雨宫他……”
“雨宫挺好的!”坂本龙司像是触发了什么关键词一样,大声嚎叫一声,打断了丸喜的话。高卷杏嫌弃地瞪了他一眼,面露歉意。“雨宫还在卧室睡觉,我们……看到……雨宫好好地就放心了,最后也没把他叫醒。”
“比起这个,我们倒是有想和丸喜老师商量的事。”
丸喜把咖喱饭和咖啡放在茶几上,示意高卷杏继续讲下去。
“雨宫现在虽然被监视着,但是也是无罪状态吧?”丸喜发现高卷杏说着说着话额头上就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自己看着很可怕吗?丸喜不清楚他们一个两个在紧张什么。
“丸喜老师不打算让雨宫继续读书或者出去工作吗?”高卷杏说,话毕她立刻死死咬住自己的下嘴唇,直到下嘴唇泛白到没有血色。
丸喜和雨宫家的楼上住着一个小有名气的电吉他博主,每天下午都会有两个小时的录制和练习时间。和着电流的杂音和效果器的声音,他把拨片靠近琴弦,只需要轻轻一拨,电吉他立刻爆发出巨大的声响,声音刺穿天花板的阻隔,把丸喜砸得眼冒金星。
“为了……不暴露雨宫的行踪。”丸喜犹犹豫豫,连他自己也奇怪起来,自从雨宫和自己确认关系,他就只是待在家里,自己不知道他在家做什么,也许他根本什么也不做?
丸喜呆呆地看着高卷杏,费力思索着她的画外音。
“呃...我们的意思是,雨宫同学如果不想去学习或者工作的话,就只能像今天一样从早睡到晚了吧?”坂本龙司挠了挠头,“怪盗团最近也没有行动了,即使被监视也不会打扰正常生活,为什么就这样一直躲在家里呢?好歹给他找点事情做吧。”
“如果需要帮忙介绍学校或者找兼职可以再联系我们,当然……”高卷杏的上牙终于松开了她的下嘴唇。
“如果你觉得雨宫有哪里不对劲,也可以来找我们。”
送走高卷杏和坂本龙司之后,丸喜的心绪坠入一片疲惫之中。周遭好安静,窗户外面有风刮过,空气与玻璃板摩擦碰撞的声音都清晰可闻。冰箱突然启动了,客厅里被压缩机工作的声音充满,丸喜希望冰箱的功率可以再大一点,这样就可以盖过自己拳头般的心跳声。今天的云层比昨天还要厚,雪马上就要飘落下来,但是没有,还有什么在苦苦支撑着。
“丸喜老师,你还好吗?”
就像昨晚一样,雨宫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自己身后,丸喜回过头去,他还保持着昨晚睡觉的装束,一条睡裤包裹住他的双腿,上半身赤裸着,房间里很寒冷,但他瘦削的躯干没有任何寒冷的痕迹,没有颤抖,没有泛红,只有客厅LED灯光映射下,苍白的皮肤。
丸喜慌忙打开空调和被炉,雨宫笑着缩进去。“好冷哦。”他似笑非笑道,目光落在丸喜身上,那两抹浅浅的灰色之下,声音仿佛从远处缥缈而来。
“冷吗?”丸喜没头没尾地问。
雨宫愣了愣,轻轻点了点头。
“来栖,有没有想过要继续读书或者出去工作呢?”丸喜也坐下来,他的手紧紧攥住袖口,手掌传来微微的痛感。雨宫歪了歪头,似乎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内个,今天高卷同学和坂本同学来看你了,他们向我建议可以让你出去找点事情做。”丸喜低垂着头,“过两天出去找个新学校或者找份工作吧,反正监视也无关紧要……”
“我不要。”雨宫猛地站起来,他的腿磕在被炉桌上红了一片,雨宫倒抽一口凉气,疼痛使他的眼睛里冒出水光,他的躯干微微颤抖,像一只恐慌的小兽。“拓人,别这样……”
“为什么。”丸喜盯着他的眼睛。“雨宫,你在怕什么?”
雨宫莲嗫嚅起来,他嘟哝着说不出一句能听清的话,他绕过被炉,轻轻窝在丸喜的怀里,他太轻了,丸喜感受不到一个青年男性的该有的重量,他恐慌起来,雨宫抬头望着他,他的眼睛水淋淋的,那双波折的双眼若有若无地邀请着他。
倏地,丸喜福至心灵般地知道那种困扰自己的怪异感来自何处。
“雨宫,从我的宫殿出来之后,发生了什么?”丸喜伸出双臂把雨宫环起来,与其说怀抱,不如说是禁锢,雨宫的手抵在的手臂上试图推开他,小声呼喊着丸喜的名字,但丸喜没有要松开的意思。
他缺少了一段记忆。对于和雨宫交往,他只有模糊的印象;但怪盗团是如何摧毁了自己的宫殿,他们是如何确认关系,雨宫又是什么时候搬进来的,所有的细节,他一无所知。
最重要的是,丸喜垂下眼,雨宫正在自己的臂弯间挣扎着,他看上去那么惶恐、那么悲戚,眼泪滴下来,他突然向上探头舔舐丸喜的唇角,眉眼间全是祈求,声音却颤抖着,“拓人,别这样,我好害怕。”
雨宫不会做这种低声下气的行径,哪怕是穷途末路。
丸喜松开这个“雨宫”,他几乎立刻从丸喜的怀里跳走了,与此同时,他立刻换了一副面孔,又回到了那幅似笑非笑的样子,打量着丸喜,只不过他颤抖的手出卖了他;丸喜心里腾起一股无名火,他猛地一拍桌子,“雨宫”还是那幅惹人厌的表情。
“拓人,你现在不幸福吗?”他的手肘落在桌子上,手掌把脸托起来,玩味地看着丸喜。
“你到底是谁?”
“维持现状不好吗?”雨宫把手伸向前面,手掌与丸喜的脸接触,他的手变得湿冷,手掌里有一层薄汗,提醒着丸喜他已然接近真相。“和‘雨宫’稳定恋爱,生活安定,哪怕只是一层虚幻,有必要憎恨这片来之不易的幸福吗?”
“真实的雨宫在哪里?”丸喜一把拍开“雨宫”的手,死死盯着他。
“雨宫”终于沉默了,他坐在原地一言不发。
丸喜并不打算和他浪费时间,他一把抓起手机,直接给高卷杏打去电话。
“真实?真实有那么重要吗?”冒牌雨宫抬起头,脸上的平和四分五裂,“哪怕这个真实会狠狠伤害你,你也要知道吗?”
手机里的嘟声缓慢传来,不知道是在凌迟谁的神经,“我是在保护你。”他的手伸向丸喜的手机,被丸喜躲了过去。
电话接通了,高卷杏喂喂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丸喜没说话,高卷杏叹了一口气,报了个地址便匆忙挂了电话。丸喜仍不作声,但他抓起了外套,带上雨伞走向了玄关。
身后,“雨宫”在身后呼喊他的名字,声音绝望地渐弱,打着颤期期艾艾地嗫嚅着,他瘫软在地上,好像被溺得脱力。
但丸喜没有回头,“在虚幻的幸福与苦痛的现实之间我应当做哪个抉择,正是当时的雨宫教给我的。”他对着屋里这样说。
高卷杏报的地址是雨宫之前寄宿的咖啡店,丸喜到的时候高卷杏和坂本龙司已经等候多时了。两个人的脸色都很难看,丸喜知道关于雨宫的真相可能并不乐观。今天东京街道上人很少,云山厚重,天色阴沉得可怕,风嚣张地呼啸,平等地鞭笞着每一个过路人。丸喜深呼吸了一口,推开了咖啡店的门,坐在了高卷和坂本对面。他们吞吞吐吐,一会儿讲雨宫莲的过往,一会儿聊咖喱和咖啡,似乎很为难。
“不用顾忌我的感受,请直接把所有的真相都告诉我吧。”丸喜突然出声打断了,他的指甲在他的手心里掐出了几个月牙,丸喜的神经已经绷紧到极限,他无法再忍受煎熬,如果高卷和坂本再不说出真相,恐怕他就要夺门而逃了。
高卷和坂本安静下来,谈话诡异地凝滞了,五秒的时间被拉成十年的长度,周遭只剩下了自己的心跳声,恍惚之中,他在桌子对面看到了雨宫,他正笑着,毫无预料地,他的脊椎折了下去……
“雨宫已经死了。”高卷杏说。
丸喜愣住了。
坂本从书包里掏出一些复印的文件,上面写了什么,雨宫莲、废人化、persona、事故认定。丸喜陷入了迷茫之中。他彻底宕机了,心跳空了一拍之后,重重地开始捶打,不知是紧张还是用心脏自虐,此刻他毫无思考的能力。明明昨天还给雨宫带了咖喱饭和咖啡,明明昨天他还像只猫一样窝在自己身边。
啊,被他自欺欺人藏起来的那一块拼图,终于在他大脑最幽深之处被寻得了。
雨宫莲早就死了,死在了自己的宫殿里,死在了自己和persona意识融合的时候。
那是意外吗?在怪盗团终于发现自己与persona的弱点时,在雨宫翩然降落在persona脑袋上的时候。
雨宫莲犹豫了一秒。
他一向是一个坚定的人,有了事情就要立刻解决,有了目标就一定要实现,可偏偏就是那个时刻,在丸喜走投无路,又和persona融合、因神志不清而失控的那个时刻。
他担心一枪下去会把丸喜打成废人化,犹豫了。
就是这一秒,persona的另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身体,毫不犹豫地把他摔在了旁边楼房的转角处。雨宫的肩背与后脑都撞向钢筋水泥铸成的楼房角,紧接着persona松开了手,一片枯叶就从半空中飘摇下去,那是雨宫莲的身体,他轻轻落在地上,和着碎骨与血水,迅速失去了生命体征。他的脊椎与头骨碎裂的声音似乎就响在自己的脑海里。他的口腔与眼眶中涌出鲜血,有一半头骨都碎得变形。血渐渐汇成一个小湖泊,倒映出丸喜和他的persona的影子,他破烂不堪的死相肆无忌惮地欺凌丸喜的心脏,周遭是雨宫伙伴们的哭声和嘶吼,但自己听不清,就像听不清东京的风声。
雨宫就这样死了,死于废人化,什么遗言都没留下,轻飘飘的,再也见不到了。后来怪盗团的其他人抓住丸喜晃神的时机打败了他,摧毁了宫殿。从印象空间出来之后丸喜昏迷了一阵,醒了之后见到了现实中雨宫的尸体,他的样子比起印象空间里要完整不少,至少脊椎和头骨没有出现惨烈的伤痕。由于事情在印象空间中发生,怪盗团的证言无法生效,雨宫的死被认定为意外,审判庭的观众席上,雨宫的朋友们发出呜咽,丸喜愣怔地看着这一切,然后在法庭上毫无预兆地昏迷了。
“本来我们都很恨您。”高卷说,“但您昏迷之后被确诊了严重的创伤应激,在给您做治疗的过程中,我们通过催眠才知道……”
高卷抽泣了一下,继续说,“其实您和雨宫很久之前就确认恋爱关系了,只是一直没有公开,再加上您当时和人格面具融合意识不清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才导致了雨宫的死。自此之后,我们也无法怪罪您,只好相信雨宫的死真的只是意外。”
“而您房间里的雨宫,那应该是您利用人格面具的能力,改变了自己的认知,让自己脑子里出现了虚幻的雨宫吧,也有可能是您的心理......。”坂本接下高卷杏的话,“我去您家借衣服的时候你拉开门让我看雨宫,但当时床上什么都没有。”
“后来我和坂本借备用钥匙去您家仔细找了一番,您的语气不像在戏弄人,但房子里空无一人,所以我和坂本才会觉得奇怪。”高卷杏说。
“丸喜老师,我们跟您说这些,是希望您不要囿于过去了,去看看心理医生吧!那件事...”高卷别过脸去,不愿意看杀死雨宫的凶手,“我们都知道,那是意外。”
断头台的巨刃落下来,丸喜的审判在这一刻结束了。
丸喜垂着头,他仔细端详着自己的双手,这双平平无奇的、杀害了雨宫的双手,他眼前的景象更模糊了,逐渐扭曲起来,他捻了捻手指,自己的双手很干燥,但看起来血迹斑斑,散发着呛人的铁锈味。
丸喜抬起头,赤裸的雨宫在高卷旁边站着,他的腰椎与颈椎各有几处诡异的弧度,血从他的发间流下来,遮住了他漂亮的脸。
咖啡馆内的客人一起回过头去看他,探究的目光集中在这个爆发出悲戚哭嚎的男人身上,有几个人嫌弃地啧出声,端着散发着热气的咖啡杯走出了门,剩下的人则是扭过头去继续聊天或者做自己的事情。眼泪从丸喜的指缝溢出,就像雨宫的血一样,他无能的双手什么也挽回不了,就连自己创造的假象也被自己亲手打破了,雨宫的尸体悬挂在他灰败的天空上,和白色的挽联一起飘荡着,丸喜的人生今后只剩下一座花岗岩坟墓。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家。他的房子里静悄悄的,就连自己曾创造出的假象也只剩下一片荒芜,他曾经发誓不会用人格面具的能力改变自己的认知,等到尘埃落定,却只有他自己还沉沦其中,现在就连这点可悲的幻想也被自己摧毁了,恍惚间他看到了自己的尸体,牵着雨宫的手,从溅着血迹的楼房角飘落下去。
丸喜走到窗户前坐下,他的窗户前铺了一片宽大柔软的垫子,那是他曾和梦里的雨宫莲一起喝咖啡聊天的地方。丸喜跪坐下来,手指拂过垫子,试图感受到一点雨宫存在的痕迹,但是失败了,因为雨宫根本没有来过。
厚重的云层把天空中的光遮住,只是下午五点,但窗外已经是一片墨色,从丸喜家的窗户往下望,街道黑得看不清,诱惑着丸喜享受死亡的恩赐。
丸喜的手搭上窗框,他把纱窗打开,提前亮起霓虹灯的东京绮丽无比,高空的风没有夹杂街上下水道的恶臭或是尾气,只有初雪前的丝丝甜蜜。
就在这时,一只手搭在丸喜肩上。
是雨宫。
他用玻璃般纤细的双臂揽住丸喜,轻轻把脸贴了上去,丸喜顺着他的力道跪坐下来,雨宫卧下去,头枕在丸喜的腿上,轻轻阖上眼睛。他的温度,他的重量,他轻缓的呼吸;多温热,多真实。
他们好像热恋中的情侣,他们就是热恋中的情侣,他们永远是热恋中的情侣。
“再给你一次机会吧。”雨宫说。
东京的雪终于降下来了,厚重的云层倾倒下来,有山崩地裂的势头,外面很快变成白茫茫一片。公寓下面穿着校服的少男少女嬉笑着冲进楼里,后面跟着几个上班族,手里提着当作晚饭的快餐。一朵烟花在丸喜眼前绽开,是庆祝初雪的人,雪花从丸喜未关的窗户里飘进来,落在雨宫的睫毛上。
今年的东京格外潮湿寒冷,丸喜把手指伸向雨宫的睫毛,雪花在他的手指间融化了,雨宫的眼皮翕动一下,好像正在酣睡。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