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叶红于二月花 (下六)
谷嘉诚在他耳边低喘着发出邀请,伍嘉成的意识已经彻底混乱了。
事后意识恢复过来的时候,他被谷嘉诚搂在怀里,后背紧紧贴着他的胸口,感受着他胸腔里的心脏跳动。
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旖旎的味道,是属于他们两个人的。
伍嘉成突然生出一种不真实的感觉来,仿佛是在做梦,即使面上已经和好,但心底总有些隐隐不安。
而谷嘉诚半眯着眼睛,似乎在想着什么事情。他白皙的皮肤上面还残存着刚刚那场盛宴留下的红晕,但眼神已经染上了些许淡漠。
眼前的这具小麦色身体和照片里的伍嘉成重叠在一起,时刻提醒着他伍嘉成和别人也这样做过。
两个人虽然躺在同一张床上,肌肤相亲紧密相连,但却各怀心事。
谷嘉诚松开他,一言不发的起身去客厅拿了杯水,然后从抽屉里拿出药片,吞了下去。
伍嘉成身边突然空了一块儿,变得凉嗖嗖的,他觉得,自己和谷嘉诚之间似乎更遥远了。
拍摄《奔跑吧男神》的马辉导演是个无神主义者,所以即便底下工作人员再三要求举行开机仪式还是被他拒绝了。
谷嘉诚对这些事情一向不怎么关心,也就只有伍嘉成参加了这个综艺,他才拨出时间到现场看他们录制节目。
伍嘉成早早拿到剧本,在陆然家的那几天除了每天吃吃喝喝以外,还认真的把剧本大纲研究了好几遍。
所以大家协商交流了一番以后,就开拍了。
这个综艺是从韩国那边买了版权过来,和韩国的SMS电视台合作的,所以团队里除了马辉以外,跟拍摄影的几乎是韩国人。
跟着伍嘉成的是个皮肤很黑的一个韩国大哥,伍嘉成听不懂他讲话,只好一个劲的冲他笑。
韩国大哥操着一口流利的韩语叽里呱啦和他高兴的讲个不停,伍嘉成单独做任务,好几次偷偷藏起来的时候,都因为他的说话声被发现,搞得伍嘉成心里十分郁闷。
但他看得出来韩国大哥对他没有恶意,郁闷的同时还是很无奈的冲他笑,一次又一次的重复和他说不要再说话,但两个人操着不同的语言,鸡同鸭讲,韩国大哥只以为伍嘉成听得懂他说话,工作起来也更带劲了。
在拍摄第三关任务的时候,伍嘉成拿到提示,要到六楼获取道具才能通关,但前提是不能走楼梯也不能走电梯。
伍嘉成眼珠子滴溜溜的转,找了好一会儿,在一个木匣子里找到了线索,又根据线索得到了上六楼的方式。
他找到指定工作人员,工作人员给他安装好吊威亚的装备,有个工作人员似乎有些尿急,急匆匆装好以后就跑去厕所了。
伍嘉成以前虽然也拍戏,但从来没有吊过威亚,他觉得有些害怕。
谷嘉诚在不远处站着,伍嘉成望着他,想要谷嘉诚给他点安慰,但谷嘉诚看起来却有些冷漠。
伍嘉成不再看他,只紧紧的闭着眼睛,睫毛微微颤着。
韩国大哥也跟着他吊了威亚,笑着和他又叽里呱啦说了一堆话,好像是在安慰他不要害怕,伍嘉成勉强朝他笑了笑,没有人知道,他有恐高症。
威亚吊到三楼的时候,伍嘉成已经几乎睁不开自己的眼睛了,他能听到自己心脏在疯狂的跳动,也能感觉到浑身血液都凝固了起来,但他还是在想,谷嘉诚似乎一点都不关心他,谷嘉诚或许根本不爱他。
脑袋里前一秒还在想着谷嘉诚的伍嘉成,下一秒就从三层楼高的威亚上掉下来,在他坠落到地面之前,他听到旁边韩国大哥的大声惊呼里还夹着另一个声音,有人嘶吼着嗓子喊他:“嘉成!”
伍嘉成昏迷了半天左右就醒了过来,穿着护士服的漂亮姐姐微笑着用温柔的语气告诉他没什么大碍,只要好好休息就好了。
伍嘉成点点头,护士姐姐又拿出小本子羞涩的笑了笑问能不能给他签名,伍嘉成接过在上面飞速的签了自己的名字。
护士姐姐笑着和他说了声谢谢,临走前似乎想起了什么,又道:“你朋友真的是太厉害了,那种情况下还能跑过去把你接下来抱住,只是他的情况和你比起来真的太糟糕了。”
“我朋友?”伍嘉成疑惑问道。
“是啊,多亏了他救你,要不然你可能就不止在病房待个一天半天的了。”护士姐姐摇摇头,想到那个人,觉得很可惜,年纪轻轻就摔成那样,还引发了脑伤旧疾。
伍嘉成赤着脚跑下床来,摇着护士的手臂问:“他在哪里?”
护士回答:“在楼上的脑外科,上楼拐角第一间就是。”
护士刚说完,伍嘉成就跟一阵风似的跑上楼,他冲到病房里,谷嘉诚鼻子嘴巴里插满了插管,脑袋上裹着白色的纱布,静静地躺在那里。
伍嘉成双腿一软,瘫在了地上,从门口到病床,短短五米之间的距离,他几乎是爬过去的。
他在床边忍着哭声,无声的哭了很久,医生过来查房,问他是不是病人家属。
伍嘉成点点头,红着眼问谷嘉诚的情况。
医生说:“谷先生脑部大概在七年前受过创伤,当时脑部有根血管就没有处理好,现在突然遭受地面撞击,那根血管破裂了,脑部出血挤压着其他组织。”
伍嘉成仰着头,任凭眼泪流满整张脸,他抽抽噎噎的问:“所以呢,医生,他还能不能醒过来。”
医生:“我们已经做过手术,手术很成功,至少半个月,至多一个月就能醒过来。请你放心。”
伍嘉成拼命的点头,不停的说:“谢谢医生,谢谢医生。”
伍嘉成此时不止想感谢医生,他还感谢上天,感谢一切没有像八点档狗血剧一样让谷嘉诚变成植物人,而是还能健全的醒来。
他此前对谷嘉诚的一切疑虑已经全部打消,他能清晰的感受到,谷嘉诚爱他,甚至超过爱他自己。
只是医生说七年前,谷嘉诚脑部受过伤?七年前,不正是谷嘉诚离开B城的那年吗?
伍嘉成之前一直怀着疑问,如果谷嘉诚知道当年的事情离开了他,那为什么七年后他还是要回到自己身边?
伍嘉成曾经想过,谷嘉诚想报复他,但是那时候确实是自己错了,没有选择相信谷嘉诚,所以即使一直存着疑问,他还是忍不住一点一点朝着谷嘉诚的方向靠近。
即使他欺骗自己也好,无论他想要怎么样,伍嘉成都愿意竭尽所能用自己来补偿。
只是,看到他身边有女人出现,心里那根紧绷着的脆弱神经还是会断掉。
没有为什么,只是因为这么多年以来,他一直都还爱着谷嘉诚,从来没有变过。
伍嘉成和公司请了假,节目组那边已经以伤病原因推掉,由于是节目组造成的意外,所以也没有过分的要求伍嘉成赔偿违约金。
一连几天,病房里除了伍嘉成也就只有陆然提着水果鲜花来探望过一次,他也待不住,只是笑嘻嘻的说了句:“你们俩其实挺配的,一黑一白,正好互补。”
直到过了一周,病房里才出现了第三个人,伍嘉成见过,就是那个从谷嘉诚家里走出来的红唇女人。
她今天穿了一身收腰长裙,蹬着十公分高的高跟鞋,抹了颜色鲜艳的口红,带着得体的笑容和伍嘉成打了个招呼。
她说:“你好,我是郑媛,是嘉诚的朋友。由于最近家里有些急事,所以一直没能来看他,不过听说嘉诚恢复得还不错。”
伍嘉成听到她喊嘉诚喊得十分亲昵,一点也不像一般正常的助理与上司的关系,醋坛子瞬间哗啦啦的打翻破碎,心想,你不来才好呢,这样就只有我一个人守护着他,反正你已经一周没来了,来不来都一样。
他忍着醋意勉强的礼貌性冲她笑了笑,然后马上收起笑容,用更亲昵的称呼回答她:“没事,我们谷不会介意的。”
红唇女人弯着嘴角笑了笑,用看小孩子的眼神看着他,说:“你确实很可爱,和他描述的一样。”
伍嘉成惊讶道:“老谷和你提起过我?”
“嗯。”郑媛依旧笑着看他,笑得很温柔,伍嘉成被她看得有些脸红,但心底的戒备已经没有了。
郑媛似乎还想和他说什么,嘴巴张开又只是笑笑。
伍嘉成想了想,问:“你帮我看着他一会儿,我想回家一趟,给老谷拿些换洗衣服,可以吗?”
郑媛挑了挑眉毛,眨着眼睛说:“当然可以。”
伍嘉成打了电话让肖可接他,路上,肖可问了好几遍确认伍嘉成真的没事才放下心来。
伍嘉成问起公司,她和他说一切事情都由张姐解决,让他放心,还说张姐其实很心疼他,为了他的事情没日没夜忙了两三天,然后病倒了。
伍嘉成担心的问道:“我都不知道这些事情,那张姐现在怎么样了?”
肖可双眼注视着前方,边开车边说:“没事,只是过于疲劳病倒了,医生说好好休息就可以了。”
伍嘉成:“其实张姐人真的很好,有一年过年,林一清和陆然都出国了,我因为赶着拍戏没跟他们去,以为就要自己孤零零的过年了。结果张姐到我家里,给我包了饺子,叮嘱我过年多吃点没关系,我当时就感动得哭了。”
肖可点点头,说:“她只是刀子嘴豆腐心,你们都是好人,哥,你是我见过最好的人。”
伍嘉成听了有点不好意思,摆摆手说:“没有啦,其实你也很好。”
肖可想起一开始时对伍嘉成的那些腹诽,脸上飘过可疑的红晕,羞耻得说不出话。
伍嘉成到了公寓,先是给自己简单做了点饭吃,外面的饭菜他总是吃不习惯,感觉自己连续饿了好几天。
吃完他又到谷嘉诚家里,想拿点衣服,可是才发现自己没有谷嘉诚家里的密码,他试着输入谷嘉诚的生日,发现不对,然后又怀着忐忑的心情输入了自己的生日。
门开了。
伍嘉成觉得心里好像在放烟花,噼里啪啦的飞到空中,绽放出漂亮的颜色,他太高兴了,谷嘉诚居然拿他的生日做密码。
下回也一定要把自己家门密码改成谷嘉诚的生日,不,把所有的密码都改成他的生日,他想。
进了谷嘉诚家里,他到房间打开柜子,边吐槽谷嘉诚的衣品边拿了几件自己认为还勉强看得过去的衣服。
“哐。”有东西从衣服口袋里掉了出来,是一瓶白色的药,药名看起来有点熟悉,因为林一清妈妈经常需要服用这一类药物,所以伍嘉成见过。
他皱起眉毛,刚刚飞升到云端的心情一下子坠落了下来。
谷嘉诚怎么会有这种药?还放在口袋里随身带着?
他继续翻着衣柜,翻完了又开始翻其他的柜子,终于在书房柜子里翻到了一张诊断书,重度心理障碍几个字落入他的眼中。他又慌乱的打开其他抽屉,在那里发现了更为可怕的东西。
自己的裸照。
他猛的瘫坐在椅子上,想不出自己究竟什么时候拍了这些照片,而谷嘉诚又是怎么得到了这些照片。
从照片里自己的模样看得出来,大概是很多年前拍的,那时候大概刚上大学。
伍嘉成瞬间觉得自己脑子要炸裂了,什么也想不起来,但他突然想明白了,谷嘉诚为什么会对他说那番话。
原来是这样,但他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他把诊断书和药放回原位,怀着沉重的心情回到了医院。
郑媛还坐在病房里,手上拿着一本书,在安静的看。
见他来,就把书收回了包里,对他笑了笑,说:“你回来了。”
伍嘉成淡淡的嗯了一声,放下东西后,就自顾自的走到窗边发呆。
郑媛走到他旁边,说:“小伍,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伍嘉成:“嗯,可以。”
郑媛:“小伍,我们谈谈吧,关于嘉诚,我有话和你说。”
……
“林一清,我说了,我不想去!”陆然耍赖的扒着床一动不动。
林一清皱着眉,眼底有几分难过,他说:“陆然,你为什么总是不情愿去看我妈?”
陆然嘴角往下耷拉,不大高兴的说:“每次去,她都说我是你媳妇,换了你,你能高兴吗?反正你也不喜欢我,干嘛带我去。”
林一清扯了扯领带,陆然以为他又要脱衣服,连忙喊道:“傻逼,你又要干嘛!我不做!我屁股还疼!”
林一清把他从床上扯回来,咬着他的双唇十分暴力的进行了一个深吻。
“谁说我不喜欢你?”林一清松开他,盯着他的眼睛认真说道,“打从娘胎开始,你就注定是我媳妇。”
“去你妈的媳妇!”陆然条件反射的骂道,骂完才反应过来,惊喜的问道:“什么?!你说你喜欢我?你不是喜欢伍嘉成吗?”
林一清皱眉,说:“我什么时候和你说过我喜欢他?”
陆然:“你不喜欢他,为什么无缘无故帮了他这么多,而且一帮就是这么多年?”
林一清眼神加深,幽幽看着他:“我以为我那天已经说得够清楚了,陆然,七年前那件事情,如果不是我及时赶到,你觉得小伍现在会是什么样?除了对他的兄弟之情以外,我一直是在替你擦屁股。”
陆然脸色变得不太好看,低着头嗫喏说道:“是我对不起他,所以我也一直在对他好……”
林一清已经生气了:“对他好就是继续把各种男人往他身边推?连谷嘉诚,你都没弄清情况就要往他……”
“不是!”陆然眼眶里含着眼泪,大声反驳:“以前是我自私,因为你总是对他那么好,你的注意力不再像以前一样只放到我一个人身上,所以想给他身边找个人,这样你就会重新像以前一样,眼睛里只看得到我,我不知道会发生那件事,是我看错人,可是后来,我的确是看到他一个人可怜,才想……”他哽咽了一下,继续说:“才想给他介绍好的对象,谷嘉诚又怎么了,你才不知道,伍嘉成每天晚上说梦话,提得最多的就是他,我不忍心看他就这样错过……”
林一清拿过纸巾,擦了擦他的眼泪,说:“哭什么哭,多大个人了,我每次想起那件事就后怕,所幸小伍完全没有记忆。”
“对不起。”陆然抱着林一清说道。
林一清:“……和我说没用。”
“他七年前因为车祸重伤进了医院,有个实习医生给他开错了药,虽然后来及时抢救了过来,可是他的脑子有时候有些恍惚,他的心理障碍和这件事脱不了干系。”
“也就是因为这件事,他才被他父亲带到了国外,没有再和你见面,出车祸那天,他是要回酒店找你的,他一直记得,要陪你一起高考。”
“后来,他父亲找到我,我给他进行了心理治疗,已经基本好得差不多了,他那时候就想要回去找你。可是发生了一些事,他的病又开始加重,他也没再提过要回来找你。”
“是什么事?是不是,他看过了什么东西?”
“是,小伍,我希望你能配合我的治疗。他的主人格并不介意那些事情,只是有时候受了刺激,他自己也意识不到。”
“我需要做什么?”
“一直待在他身边,无论他做什么,都要记得他是爱你的。”
已经过去半个月了,谷嘉诚还是没醒过来,但那天和郑媛的对话却一直浮现在脑子里。
伍嘉成觉得,自己真的没有资格再去爱他,他之前以为,他们之间只隔着父亲的那件事,但是现在,郑媛告诉他,他们之间的误会隔着一道天堑……
“嘉成,……”耳边传来微弱的声音,伍嘉成看到病床上的人微微睁开了眼睛,在看着他。
伍嘉成喜极而泣,说:“你醒了,老谷!我去叫医生!”
谷嘉诚声音虽然微弱,还是命令道:“回来。”
伍嘉成凑到床边,发现医生正好过来巡房,谷嘉诚和他说:“亲我一下。”
医生已经走到了门口,伍嘉成闭着眼,轻轻在他唇上亲了一口。
谷嘉诚心满意足的笑了笑,医生不好意思的说:“放心,我们会保护病人的隐私。”
伍嘉成羞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医生给他做了一遍检查后,说:“没有什么大碍,你很幸运。”
谷嘉诚看着伍嘉成笑,对着他说:“是,我很幸运。”
[没有车,但是这篇很长,大家中秋快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