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1）
“咯咯咯，快来呀，陈辉！”女孩向前跑着，时不时放慢脚步，转身倒着走，笑声清脆明朗，“快跟上呀……”
天气已然入冬，周围尽是掉光了叶子的树做着伴。女孩绕到一棵树后，并不算粗的树干却可严严实实地将她遮住。
“姐姐，姐姐……”一个稚嫩的声音响起，稍显慌乱，刚叫了几声，女孩便从树干的另一头闪身出来，“我在这里。”她朝着寻她的声音走去，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琪琪，醒醒……”耳边传来妈妈的柔声召唤，琪琪睁开迷迷瞪瞪的眼睛，看到一张比昨日又添了几分憔悴的脸。
“妈妈。”她呢喃到。
“诶，”琪琪妈妈努力扯了扯嘴角，摸了摸女儿的头，“琪琪，咱们今天要换一家医院……”
“嗯。”女孩点了一下头，很长一段时间了，她们总是过一阵就换一家医院，琪琪已经习以为常了。她想着，这样的日子大概也不会太久了，可她，舍不得妈妈，想多陪陪妈妈。
琪琪妈妈右手环过女儿的肩膀，将她轻轻扶起，“妈妈，我做了一个梦……”不知怎的，她脱口而出，妈妈的呼吸顿了一下，轻拍了一下她的手臂，琪琪接着说到“我看见了我自己，我好像在一片树林里，还有另外一个人，他叫我姐姐，和你们一样……妈妈，你很久都不叫我姐姐了。”琪琪转头看向正在帮她穿衣服的妈妈，琪琪妈深深看了她一眼，“傻孩子……”
妈妈答非所问，琪琪也并不追问，只是低垂着头，撅起了小嘴。突然她似乎又想到了什么，接着又摇摇头。
“怎么了？”
“我叫了他名字，可我想不起来……他叫……他叫……”琪琪拍拍额头，似乎想把答案拍出来。
“先吃饭，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想起来了。”妈妈捉住她的小手，“来，慢一点……”
她们昨天刚到这儿，找了一家虽然还算整洁的旅店，打算早一点去普云医院，但愿今天能住进去……
终于到了，开车的司机小闻是早年琪琪妈妈在普云认识的朋友，知道琪琪妈妈一个人带着女儿，四处求医治病，着实不易，便过来帮忙。琪琪一天比一天虚弱，现在已经走不动多少路，需要轮椅了，连人带椅，没有人帮着还真不行。小闻利索地从后备箱拿出轮椅，很快便将琪琪推进大厅。一整个上午，三人在医院里四处奔忙，做完了各项检查，总算可以歇一歇，前头看诊的医生跟家属提到，现在已经没有床位了，得等。琪琪妈妈愁眉不展，别无他法，先去办入院手续。小闻推着琪琪，正要去住院部过道里……
“走啊陈辉，站着干嘛呢……”
“陈辉……”琪琪的心猛地一跳。
“陈辉，快走啊！陈辉……”
“咯咯咯，快来呀，陈辉！”琪琪脑子里闪过那个画面，是的，在那个梦里，她叫一个小男孩“陈辉”。她一抬眼，看见右前方有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他看着自己，眼眶红红的，一动也不动，仿佛脚下生了根一般。“他不是小男孩，他是个成年人”琪琪暗暗想着，“那只是个梦……”她收回视线，轮椅缓缓驶过这个有点“奇怪”的人。她能感觉到，灼热的视线紧紧跟随着自己，于是，她回了头。心头猛地一颤，那样的眼神，一眨不眨地看着她，“他为什么这样看着我，他的眼神为什么看着有些悲伤？”琪琪探出头去，不想被小何叔叔的手臂挡住视线，她好奇，她不由自主地渴望着读懂这个怪人的眼神，好像他们本该有千言万语要相互倾诉。
自动门打开又关上，终于将那道视线隔绝在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