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羡】不如陌路？（一）
如果魏无羡上乱葬岗后，含光君在一次夜猎中失去了关于羡的记忆。
少了情动的牵绊，那些深藏于心底不敢说出的话，是否可以变得坦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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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云深不知处。
“忘机，此番除祟如何？”
蓝曦臣带着一贯温和的笑意，在山门口遇见了刚刚夜猎回来的自家弟弟。对这个弟弟他一向是极放心的—虽年岁尚轻，但从小便端方稳重，刻苦修炼，此次夜猎之物虽有些棘手，但对蓝忘机而言却毫无凶险。
只是蓝曦臣看着自家弟弟的表情，总觉得有什么不太对劲。
“兄长，邪祟已除，也一并安抚了当地村民，应当无事了。”蓝忘机恭恭敬敬地对兄长行了一礼。
蓝曦臣微微颔首，又仔细地看了看蓝忘机的表情，心下更为疑惑。虽然世人皆觉得蓝家二公子向来面无表情，但在蓝曦臣眼中却从来不是这样。
他眼里的忘机喜怒哀乐虽并不算丰富，但却是一看便知的。可现在的忘机，真的太奇怪了——这一阵子一直常日挂在他脸上的忧愁竟全无踪影了，但也并未被任何与喜悦有关的神色取代，而是一种分外冷漠的表情。
这种表情蓝曦臣并不陌生。在得知母亲是真的不会再开门了的好些年里，忘机脸上好长一段时间一直是这个表情。但自从十五岁那年，云梦的魏公子来云深不知处求学之后，自家弟弟的表情却逐渐丰富了起来，规律难以捉摸，但总之没再出现过那种几乎即刻要飞升的冷淡。而自从几月前，魏公子带着温家人上了乱葬岗，又公然宣称叛逃云梦江氏后，忘机脸上的显而易见的忧虑便从未褪过。
蓝曦臣不知发生了什么，也不知如何开头询问，只好道：“那便好。此番往返也有三日，虽不凶险，想必你也多有劳累，快去歇息吧。”
“是。”
蓝忘机又行一礼，缓步向静室的方向走去。
蓝忘机已经在静室里坐了整整两个时辰了。没有看书，没有练字，没有抚琴，只是那样肃然地端坐着。
他生来喜静，闭关修行时调息打坐一整日也不在话下，按理说这样静坐两个时辰也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但蓝忘机今日总觉得心境和往日大有不同。与其说是宁静，不若说是麻木。
这种感觉自从他除完那邪祟之后便出现了——准确地说，是他倚靠在树干上迷蒙了一炷香后才出现的。他当时就察觉似乎有些不对，仔细探查了一番自己是否身处幻境、身边是否有异，都并未发现有任何不妥。那邪祟也的确被除得干干净净，一丝邪气也未留存。于是蓝忘机在确保一切无碍之后，便返程回到了云深不知处。
蓝忘机毫无思绪，直至亥时钟声响起，才默然起身，就寝。
月光苍凉如水，打在冷清的窗棂上。
02
日子平淡而又一成不变地过去。
这日，蓝忘机收到了夷陵方向乡民递送的求助信。根据信中的描述来看，不过是极寻常的邪祟，估摸着是谁家开辟荒地、建造房屋时无意间惊扰了未标明的坟墓。墓主人生前怕是个脾气大的，这一被打扰之后便不肯善罢甘休。倒也没做出什么过分的举动，只是每到晚间就发出怖人的怒吼，惊扰得整个村庄不能安寐。
本来这事情也是求不到蓝家来的，可问题就出在这村庄的地理位置上——这村庄位于乱葬岗往西不到百里之处。于是镇守夷陵当地的仙门世家接到乡民的请求后，大呼“晦气”，甚至不知怎的还传出了这邪祟其实是受到夷陵老祖唆使的流言。这下可好，不仅夷陵本地的修仙之人不敢插手，玄门百家中也无人敢轻举妄动了。于是这求助信才传到了远在姑苏的含光，“逢乱必出”的名号简直是乡民们的一根救命稻草。
夷陵老祖的名号，即使是如蓝忘机般从不参与修仙界风言风语的人，也有所耳闻。传言中，那夷陵老祖魏无羡本是云梦江氏原宗主江枫眠的大弟子，但不知为何射日之征中不知为何抛弃了剑道，开始修炼鬼道，之后更是助余孽，叛家门，于乱葬岗占山为王，成日驱使邪物烧杀抢掠，甚至强抢民女以双修之法练习邪术。
对于这些说法，蓝忘机向来不予置评。只是修炼鬼道这点，因为偶然听叔父和兄长提及，便算是信了八九分。鬼道损身，亦损心性，或因心性受损而走火入魔，或因触怒他人而遭致杀身之祸，历史上修炼此道之人往往不得善终，而姑苏蓝氏向来最为正直，与此等邪魔外道有泾渭之分。但不知为何，每次听到夷陵老祖的传言，蓝忘机心中总莫名地涌上一些复杂的情绪。
蓝忘机自然是不会因夷陵老祖而不敢去夜猎的，本来按这邪祟的凶性，只需派一名门生前去即可，应当不难度化，但由于毕竟可能牵涉到“夷陵老祖”一事，蓝忘机还是觉得应当亲自前往。
蓝忘机将事由秉明兄长与叔父，蓝曦臣自然是没有异议，蓝启仁虽觉得忘机亲身前往除此等低级的邪祟有些大材小用，但也并未阻拦，只是嘱咐了几句速去速回，蓝忘机便御剑往夷陵出发了。
03
夷陵街头，人声鼎沸。
“咦？蓝湛？”
望着脚边嚎啕大哭的小团子，正在苦苦思索应该如何是好的蓝忘机，闻声略感惊讶。
蓝忘机并非很诧异有人认出自己。蓝家二公子从小便在玄门中身负盛名，又在射日之征中战功颇丰，让众人终于将“蓝忘机”这个名字和那张冰雕玉琢般的面孔对上了号。射日之征结束后，他时常下山夜猎，除邪祟护太平，于是在寻常百姓中也逐渐有了声名。
蓝忘机惊讶的是，竟然有人对他直呼其名——外人见到都是一句敬重不过的“含光君”，叔父和兄长也是称自己“忘机”而已。
蓝忘机将目光投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那是一名身着黑衣的男子，虽然穿着最贫苦人家才会使用的布料缝制的衣服，身形也过分瘦削，但依旧气度不凡，苍白的脸色也难掩其丰神俊朗。
只见那男子在与蓝忘机目光交接的一刹那，眼神中似乎闪过一瞬若有若无的回避，但立刻换上了一副吊儿郎当的促狭。
蓝忘机终于开口道：“你认识我？”
魏无羡愣住了。
刚才远远看到一向面无表情的蓝忘机难得露出了一些手足无措的神色，魏无羡捧腹不已，看足了戏才大发慈悲上前来给蓝二公子解围。虽然笑得没心没肺，但他心里依然有一丝疑虑，担心蓝忘机也露出任何厌恶或是恐惧的神色。
但是蓝忘机的脸上闪过的却是惊讶与疑惑。
魏无羡脑子一时有些转不过弯来。若蓝忘机是因为自己离经叛道的行为要与自己划清界限，也不应当至于做出装作不认识的举动吧？这太不姑苏蓝氏了。
——还是说，蓝忘机是真的不知道？
“蓝湛，你还好吧？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魏无羡收敛了笑容，凑上前去想探蓝忘机的脉，却被蓝忘机闪身避过了。
“蓝湛，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魏无羡被蓝忘机盯得忽然觉得有些不自在，摸了摸下巴，又拿手在蓝忘机眼前晃了几下，“当真不认识我了？”
蓝忘机从未见过与他表现地如此熟稔之人，又是要抓他手腕又是在他面前晃来晃去的，一时间不禁有些紧张，也顾不上是否冒犯，便道：“你是何人？我为何要认识你？”
魏无羡看了看蓝忘机的神色，除了一贯的漠然和些许的拒人千里的警惕之外，并无任何不妥了，看来是真的不认识自己了。
魏无羡向来是接受力极强的人，于是方才的拘束感忽然一扫而空了，心中的作恶欲陡然升起。他先扶起还坐在地上哇哇大哭的阿苑，重新挂回自己腿上，这才好整以暇地对蓝忘机勾勾手，道：“你过来些，我便告诉你我是谁。”
蓝忘机一动不动，如老僧入定般看着魏无羡。魏无羡自说自话也不觉得扫兴，而是突然凑到蓝忘机耳边，说：“我就是传说中的，夷陵老祖魏无羡啊。”
蓝忘机的眼睛微不可查地睁大了些。
夷陵老祖？传言中，令人闻风丧胆的夷陵老祖魏无羡么？
眼前这个人，虽然身上的确有修炼鬼道的痕迹，但与书中记载的修炼鬼道之辈却是大相径庭。他的眼中并无任何野心和欲望，笑容里也没有掺杂任何走火入魔的痕迹，反而有种不设防的纯粹，和叔父从小教导他们要时刻提防的“邪魔外道”丝毫无法联系在一起。这让蓝忘机一时有些不知如何反应。
魏无羡见蓝忘机又愣住了，心道这蓝湛可真行，本来就够闷的了，这会儿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好像更闷了，不过这愣愣的样子还真是有趣。
“哟，蓝二公子，蓝二哥哥，回回神啊，莫不是被夷陵老祖的名号吓傻了？”不知怎的，魏无羡没来由地觉得蓝湛不会因为听到“夷陵老祖”的名号被吓住，于是依旧嬉皮笑脸地开玩笑。
蓝忘机定了定神，顷刻间又恢复成了明仪知礼的含光君。虽然路遇夷陵老祖的确在他的意料之外，但看对方的确也并无恶意，因此也不必多留了，于是蓝忘机行了一平辈之礼，便打算往将要除祟的地点赶去。
魏无羡一看蓝忘机要离开，想也没想便拽住了他的衣袖。蓝忘机回头，看见了魏无羡一张灿烂的笑脸：“哎蓝湛你怎么这么急着走呢！你看你记忆有损，一定是出了什么岔子了，你先留下来咱们一起吃顿饭，想办法弄清楚你道理是怎么了，否则状况未明你一个人到处乱跑多危险啊。”
蓝忘机对于魏无羡所说的“记忆有损”并未全然相信，但此人看着与自己极熟，自己却无丝毫印象似乎的确有些不对劲，自己心下也有几分疑虑。加之自己这段时间来一直有些神思不属，却一直找不到问题所在，而今天这一出是个突破口也未可知，于是便也未出口拒绝，只是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魏无羡。
魏无羡拍了拍蓝忘机的肩，感觉蓝忘机明显地紧张了一下，了然一笑道：“对不住啊，又忘记了你不喜与旁人触碰。站在此处说话也不方便，你远来是客，我尽地主之谊请你吃个饭，咱们边吃边聊怎样？”
蓝忘机思考了一下，夜猎之事并不棘手也不凶险，倒也不急于一时，便颔首允诺了。
魏无羡见蓝忘机竟如此好说话，不由有些惊讶，不过并未多想，旋即开开心心地领着蓝忘机进了一家酒楼。
04
魏无羡大喇喇地坐在长凳上，把菜牌推向蓝忘机，道：“既然是我请客，那自然是你点菜了，千万别客气。”
蓝忘机肃然道：“我请，你点。”
魏无羡看蓝忘机这严肃的架势，又念及此刻自己于他而言只是一个半路相逢的陌生人，并无半分旧交，蓝忘机能够和他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已经出人意料了，还让他接受自己请客的确是有点强人所难了。
魏无羡也不是什么讲虚礼的人，自然不会推来推去，于是扫了一眼菜牌，便问蓝忘机：“能吃辣吗？”不待蓝忘机回答，又自顾自地说道：“不过看你们家那个草根树皮的伙食，想来你口味是清淡的吧？”
见蓝忘机未否认，魏无羡便点了几个清淡小菜，又加了两盘自己喜欢的辣菜。
蓝忘机见他忙完了，忽然问道：“我家的伙食如何，你如何知道？”
魏无羡笑道：“含光君，在下十五岁时曾有幸去到云深不知处求学三月，那时还多亏了蓝二公子的好生照顾呢，你全不记得了吗？”
蓝忘机道：“并无印象。”语毕又觉得自己有些失礼，于是补充道：“许是门生过多。”
魏无羡看蓝忘机那生疏而有礼的样子不禁觉得有趣，又暗暗有些怀念蓝忘机当年在藏书阁里仪态全失指着自己喊“滚”的模样，于是大笑道：“每年去你们姑苏蓝氏求学的学子的确众多，但你蓝二公子对谁没有印象也不可能对我魏无羡没有印象。”
蓝忘机这次并未答话。
魏无羡笑了一阵，又道：“好了不逗你了，说正事。你记忆因何有损？”
蓝忘机略一蹙眉，道：“不知。”
魏无羡道：“今年是哪一年？你家在哪里？兄长和叔父是谁？你都记得吗？”
蓝忘机淡淡地看了魏无羡一眼，似是不解魏无羡为何要问出此等说笑般的问题，但还是微微点了点头。
于是魏无羡又问了一些有关去教化司和射日之征的事情，甚至还问了当年除水祟的经历，蓝忘机一一准确回答了。但唯有那些和魏无羡有关的情节，似乎都莫名其妙地消失了。
——比如魏无羡问他是否记得在屠戮玄武洞内和自己共同斩杀大王八的经历，蓝忘机却难得地迟疑了，然后摇了摇头道：“我的确记得曾困于屠戮玄武洞中数日，也记得有一人与我合力共斩屠戮玄武兽，但那人究竟是谁却并无印象了。”
魏无羡佯装生气：“好你个蓝湛，咱们这也算是过命的交情了，你居然说忘就忘？况且，连共同斩杀屠戮玄武的是哪位兄弟都没印象，你难道觉得正常吗？”
蓝忘机淡淡看了魏无羡一眼。
魏无羡一想，也的确，若当日蓝湛是与某个素不相识的外姓弟子一同被困，依蓝忘机的性格，也必然是不会互通姓名再唠上几天的。当初自己使尽了千般武艺，才跟蓝忘机来了一场有关作息问题的无聊对话，若换了旁人，蓝忘机的确能做到七天一个字都不说。
酒菜上桌后，魏无羡吃着菜喝着酒又进行了一番细细的盘问。蓝忘机也相当配合，有问必答，只是婉拒了魏无羡为自己探脉的要求。最后魏无羡几乎可以确定，蓝忘机的失忆的唯一后果是——不记得自己了。而想来自己蓝忘机的生活中也的确无足轻重，因此蓝忘机从某天其再未向他人提起自己实属正常，而应当也没谁会特地向蓝忘机说自己的事情，于是连蓝忘机自己也从未注意到自己记忆有失。自己就像是被谁从蓝忘机的记忆里给擦除了似的，还做得天衣无缝，一丝记忆的裂隙也并无。
“行啊蓝湛！居然什么都记得清清楚楚，藏书阁里的典籍依然倒背如流，就独独把我抛之脑后了？”魏无羡说完忽然觉得心里似乎真的有些发涩。
若不是他知道蓝忘机记忆超群，且不久前在云梦偶遇时蓝湛还提出过要带他回云深不知处，金麟台上也算是打了个照面，他都要开始怀疑蓝忘机并非失忆而是将他自然遗忘了。
蓝忘机闻言似乎有些抱歉，垂眼未发一言。
魏无羡此刻陷入了纠结。
他之前非要留下蓝湛，虽说也有逗弄的心思，加之许久未见故人了的确无聊的紧，但正经事的确还是要弄清楚蓝湛究竟有何损伤。现下的状况是，蓝湛灵力充沛，知识渊博，毫发无损，独独忘了他魏无羡，这症状就叫他有些尴尬了。难道非要拖着蓝湛，让他想办法想起自己吗？想不想得起自己来，对人家又有何要紧呢？
忽然，魏无羡察觉到胸口的符咒有异，掏出来片刻便化成了灰烬。他暗道不好，也顾不上为蓝忘机失忆的事情发愁了，抄起阿苑便往外跑，边跑边说：“蓝湛，谢谢你请客了，我先回去了，这事儿咱们今后再议！”没想到这回蓝忘机却一点也没愣，快速放了银子在桌边边跟了上来。
魏无羡边跑边道：“蓝湛，你跟着我做什么？”
蓝忘机不答，只问：“你不会御剑？”既然曾是云梦江氏前宗主的大弟子，即使是后来修了鬼道，也应当是会御剑的。
魏无羡道：“忘了带。”
蓝忘机一言不发，带着魏无羡和阿苑便乘上了避尘。魏无羡一心只担心着温家人，也没来得及想带蓝忘机上乱葬岗是否妥当的问题，只是道了声谢，便指路带着蓝忘机向乱葬岗方向去了。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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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魔道原著的时候，每次看到羡羡修鬼道之后汪叽和他的互动，都觉得难过极了。
汪叽虽然是一个不善言辞的人，但并非不懂得说话的分寸感。若羡羡不是那个他心尖上的人，以他明仪知礼的修养，断然不会对他说出如此直球的“跟我回姑苏”以及“鬼道损身，更损心性”。
事不关己，关己则乱，所以汪叽才在言语间失了分寸。
但满溢的在乎和担忧却让羡羡误会至深，至死都以为汪叽嫌透了他。
所以想写一个让含光君正常发挥的故事。或许成为陌路人的含光君和老祖羡之间能够峰回路转，柳暗花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