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星移/梦虬孙中心/亲情向『江海此处无粮』
(1)
梦虬孙在零食袋里掏掏捡捡,好半天摸出一个油纸包好的烧饼,手里一坛百里闻香,随性坐在浪辰台那个大大的贝壳床边,也不管有人有人看见,吧唧吧唧大吃大喝。
跟饿死鬼一样,大口大口地。想来海境的龙子,也无人敢亏着他半点衣着吃食,他偏爱随身带着个鼓囊囊的零食包,打架的时候吃,打完也吃,从水里吃到岸上,从早上吃到晚,从树上摘的,草丛里长的,吃大米的,吃到满天飞的(——上官鸿信不想跟你讲话并向弯弓射大雁的你扔了一块断云石)。
好大一只画风与众不同的吃货龙!
北冥觞要在旁边,赌上他那颗美轮美奂绝无仅有的戏珠,梦虬孙从小到大画风就没正常过。
那个时候吧,北冥觞还是个无忧无虑的小王子,整个海境窜来窜去地到处吐泡泡,刚学了点讨小姑娘喜欢的话儿,拨弄着额发堵那拦住一个路过的可爱的小姐姐。
”姑娘请问你的心怎么走哇?”
也不管海水里蓝海藻一样的头发拨不拨得出飘逸的姿势。
梦虬孙就拿这事,赌上他那个乾坤大花样多的零食袋发誓,北冥觞从小到大就是棵菜花花,没有根系到处怒放的那种。
北冥觞拦住那小姐姐问路的时候,梦虬孙正在挨揍。
实打实的,一点也没感受到海水温柔的阻力,就算疼也不嚎出来。他一条小胳膊护着额上的角,另一只手往外推搡欺负他的小朋友。
北冥觞闻声过去的时候,那群小朋友见着现任鳞王的亲子,一哄而散了,梦虬孙拄在原地,还捂着那根小角,露出的半截小胳膊好多处淤青。
”你就是那个传说中长角的小孩啊。”
北冥觞说着,好奇地伸手想去摸他那根翘起来的角,直接被用力推倒在地,还没来得及爬起来,那小男孩已经跑没影了。
于是,多年后梦虬孙追了北冥觞好几张地图,吓得他东奔西顾,想来也是有始有终。
梦虬孙这一跑,直接就跑到了海境边缘。
当时的海境还处于隐世的状态,外面的世界是怎样,海境小孩们也不懂得。
梦虬孙身上带着伤不敢回家,又委屈又愤怒,也不知道自己跑到了海境与人界的边缘交接处。
也是跑得太远,气力用尽了。梦虬孙从水面冒出个头的时候,看到了高高的船舷,随风招展的帆布,还有赤红夕阳撒在水面上的灿烂辉煌。
不远处传来有些嘈杂的人声。
他躲在船舷边去望远处的河港口,做买卖的人们收拾东西接二连三离开了,剩下那些船工和水手还在忙碌不停。
身旁这艘船上也传来脚步声,他往船底缩了缩,听着脚步声走到自己头顶,就消失了。
他抬起头,正对上一双和自己十分相像的眼睛。
再回首望过去,他觉得欲星移要早知道两人一言不合就犯冲,准当时去拿张网捞上来,就旁边的鱼市上论斤卖了。
然后他擦了擦吃完烧饼的手,转身就偷偷掐了一把床上跟珍珠似得白白净净的堂兄。
如果梦虬孙也能哭出珍珠,没钱的时候,说不得哪天为了换个什么人界的零食偷偷找个地儿把自己往死里掐。
欲星移觉得这事他是做的出来的。
因为他正盯着梦虬孙,梦虬孙盯着桌子上的食物。
后来梦虬孙知道了海境食物链的顶端和王并肩站着的还有欲星移,梦虬孙就被他吃的死死的。
但是现在他真的饿了,跑得太远,又不大好意思吃方才不知用什么法子把自己从水里拎上来的青年的东西,窘迫之下连角的事也忘记在乎了。
欲星移在心里感慨了下刚回到海境边缘就逮到一只离家出走的小孩的事,又觉得有些好玩。他身边很少出现这般年纪的小孩子,也没有几个多亲近的弟弟妹妹,平时再怎么心性高傲,对小孩子态度也和缓些。
他把那个装着食物的盘子往梦虬孙跟前一推,他自己不大吃诸如这种烧饼之类的食物,从老师学习的时候也与他人吃食不同,这还是租的这条船上主人家见他气度不凡送上来的。
梦虬孙却不同。年纪还小的海境成员,从小就被控制与外界接触,一是安于避世的悠闲,二是怕起不必要的冲突。
他憋了憋肚里空空的饥饿感,还是没忍住,边小口小口地吃,一边警惕着欲星移的动作。
欲星移也不急,任他看,慢条斯理地整了整鱼鳍边那撮头发。
”好吃吗?”
梦虬孙点点头,还是保存着警惕地盯着他。
欲星移似乎被他与稚气的面容不大相符的神情惊到,嘴边没露出异样,眼睛里已经笑出来了。
”鲛人一脉,欲星移。”他注意到梦虬孙进食的动作慢了下来,甚至那双灿金的眼里也有些与年纪不符的倔强。
欲星移胸中了然。他在人世流连多年,老师教习的是兼爱之道,而他的家乡海境,却极度重视血脉阶承,混血向来是境界里最为鄙夷的。
他伸出手去,在梦虬孙猝不及防间摸了摸他的头,刻意避开了那只角。
”吃完我带你回海境。”
梦虬孙哽了哽,差点噎住,但难得地没有炸毛。他艰难地将口中的食物咽下,思忖着眼前这个人看起来也不坏。
然后欲星移就带着他回到了海境,走之前梦虬孙有些恋恋不舍地望了眼岸边上看起来和方才那只烧饼一样好吃的东西,一旁的欲星移注意到了,拍了拍他的头,道下次给你带,小孩子家家不要随便乱跑。
梦虬孙捂着脑袋,似乎是记住了他的话。
梦虬孙拍了拍手,零食包里的烧饼已消磨殆尽,连同这点短暂又空闲的时间一起,门外传来右文丞悲苦的叫他名字的声音。
梦虬孙原想着干脆当做没听到,见右文丞跳脚的样子着实有趣,又感觉身后有一双眼,平平淡淡看着自己。
他摸了摸身旁傍着床沿那把沧海珍珑,轻轻敲了敲床边,算是打过招呼,才爬起来大摇大摆地走出去了。
(2)
年少的时候,总以为恨会随着年龄的增大越渐滋长,到那时能一一数落出一条条罪无可恕的理由,那些理由,每一条好似都有迹可循。
梦虬孙坐在师相的位置上,翻着桌案上一本本已经批阅过的折子。
说着留情不留种,到处花心潇洒的北冥觞好像站在身边嘲笑他。
你也有今天啊!又一个欲星移。
哼!梦虬孙甚至能想象出他那副趾高气昂虚张声势的脸孔,在讨厌欲星移这件事情上,他们两从不同的方向达成了一个结局。
却从来不同。
心里哼哼唧唧的梦虬孙即现代理师相摸了摸腰上的那个大口袋,碎碎的,看来是瓜子。又收回手,就着折子不远处装着百里闻香的茶杯饮了一口,止止渴。
刚认识剑无极的时候,剑无极差点将百里闻香扔出海境,然后他第七八九十次趁剑无极伤势未愈揍了他一顿。
再后来诳了一次苗疆酒神风逍遥,倒是没见着风逍遥怒而扔杯,他站在旁边不怀好意地看着,却发现风逍遥初次表现得意外之后又喝了一口。
想来也是内心藏着苦味的人。
”太苦了,不对我的味。”风逍遥坦坦荡荡言到,酒更适合他。
梦虬孙停下手里的笔,房间外似乎传来噪杂的声音,很快又传来右文丞斯斯文文阻劝的声音。
他顿了顿,看了眼悬挂案前的沧海珍珑,又提起笔。
如果你在这里,断不会出现目前的状况。
梦虬孙也不是欲星移,梦虬孙只是从来倔强的梦虬孙。
欲星移是他的堂兄,知道这件事的时候,一开始梦虬孙是拒绝的。
谁让欲星移经年不在海境,说是求学在外,此番又经历个长长的时间,再回到海境与王一谈,震惊朝野。众人交口称赞他博学多识,年少有为,必能协助王铸造一个空前广大的太平。
梦虬孙听着那些声音,有些头疼,细化名之角疼。
所以他捂着手臂上新增的一道伤口呲牙咧嘴,真疼。
他想起欲星移带他回到海境,径直来到王宫的门口,两人就此分别了,他站在那远远看着那道亮蓝色的身影消失在厚重的宫门外。
阶级等次,血脉分流。
他有些无望地捂着手臂,失魂落魄地回到家,在父母面前承认了自己又出去闹事了,原以为会有一顿打,他抬起头看到温温柔柔的母亲眼里掉了一样白白的,亮亮的东西。
他伸出手,正接住那颗无处藏身的珠子。
他听说了欲星移在朝堂之上提及自己,也发觉了连日来那群与他作对的小孩子们怀着些恐慌的目光,那又怎样呢?
朝会散了以后,父亲回到家里,母亲正搂着他,父亲看着他叹了一口气。
”怎样了?”母亲有些焦急地问。
父亲沉声道出朝局上那场兵戈相对:”鲛人一脉不会允许,其他族脉也不会坐视不管,……他们是不会允许他们站上台面的。”他叹了口气,又伸出手去摸了摸爱子的脸颊。
他和妻子从不在孩子面前说起混血,确实是不希望自己毕生所爱去经历那些高高在上的人做出的决定所导致的后果。
”但有欲星移在,他肯为吾儿去挣,还是有希望吧?王那样重视他,鲛人一脉再怎样固执也不能不看他的立场?”
”难说……一人之力且不说,谁知道,欲星移何尝不会是利用此事来试探自身在海境的位置,又或者是为了施行他的改革……”
”不会的……总还会有希望……”
”唉!”
后面的声音越来越小,怀中的梦虬孙不知不觉中已经睡着了,入到梦里之前,最后听到的一声也只是父亲沉重的叹息。
梦里他操控着无与伦比的力量,将一面厚重的帘子放在世界中间,一面挡着针锋麦芒,一面是清风微阳,他站在世界的这边,和那些人界的小孩儿一样蹦蹦跳跳,跑到那些散发着使人垂涎欲滴的香味的摊位前。
只需摊开手,就能获得满足。
(3)
”因为他自作自受,自以为是地认为做什么都是为我好,什么龙子的身份,尊荣,哈哈!”
梦虬孙大笑一声,拎起一坛百里闻香,像灌酒那样一口气喝了大半坛。
一旁的剑无极被他的动作惊得往外跳了一步,深怕那烦人的苦味从他的朋友身上过渡过来。
”这样想你根本没有损失嘛~”,剑无极作势手里有个算盘,七下五除二满打满算,支着下巴上上下下打量梦虬孙。
有这样一个一般人求之不得的堂兄,嗯——生活滋润,潇洒快意,要风有风,怎地就有个爱喝百里闻香的坏毛病?难道海境生物味觉与常人也不同吗?
梦虬孙瞪了他一眼:”别以为腹诽我我听不到,我还觉得你有那样一位天下无双的老丈人真是’幸运’呢,天下第一剑、天下第一毒、天下第一楼,啧啧三个天下第一,怎样,承受的滋味好受不?”
剑无极受不了地举起双手表示投降,真真是一百坛百里闻香也诉不尽他心中的苦哇。
梦虬孙便将剩下的半坛子扔给他,自己靠着石头就地躺下,翘着腿闭着眼,湿润阴冷的风从龙涎口的水面上吹过来,就像有一滴冰冷的水落在他的角上,无关紧要地,又要命地寒心。
”我从来都没有怪过他好不啦,哎,剑无极你少喝点,欲星移指不定还记不记得我这位劳苦功高的龙子在这镇守呢?没了百里闻香你就算跳进海里也要给我找一坛来!”
”呵呵,晚了(^_^)。”
”……”
若不是龙涎口地界脆弱,这份友谊估计就保不住了。
梦虬孙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扯起剑无极的衣服擦了擦手。
他的眼睛亮晶晶地,”走,出去打一架练练手。”
”……”
说到底这份友谊还是没保住。
自那日一觉梦醒,梦虬孙从床上爬起来,就看到房间里的桌子上摆了许多的零嘴儿。
他蹭地跳下床,满心欢喜。
一股脑全扫自己怀里,挑挑捡捡,非常喜欢吃的,比较喜欢吃的,喜欢吃的,一般吃着玩的,末了又用一只大口袋全装进去了,沉甸甸挂在腰上。
自此在吃货龙的坦荡大道上越走越远。
为什么叫吃货龙呢?
右文丞哀哀苦劝扯着他头发的梦虬孙:”龙子麦这样,有失礼数啊~有失礼数啊~~”
”说了麦叫我龙子,叫一次打一次!”梦虬孙恨恨地揪着他的小辫子,这个右文丞不愧文臣身份,看着还挺顺眼一人,张口闭口皆是龙子,可不恼人。
右文丞苦不堪言的时候,眼尖地看到门外一道亮蓝的身影,低声提醒梦虬孙:”师相来了,龙子麦要闹了……”
梦虬孙头也不回,横着眉头故作凶态:”他来了又怎样?”
”不怎样。”欲星移站在他身后,温温雅雅接着他的话,”只是这番情境叫王知晓了,少不得某人方才游历回来,又要吃些禁闭的苦头。”
梦虬孙翻了个白眼,哼了一声放开右文丞,大步就要往外走,经过欲星移身边的时候,甩了甩肩。
哼!
欲星移对上梦虬孙的这种脾气,说来也是十次不下七八了,习惯了也放任。
别人见着龙子这般目中无人的作态尚为他怒目,欲星移每每都止住了他们打抱不平的念头。
他说:”贵为龙子,与他人不同。”
好一个与他人不同,岂不知你与当初的他们又有何不同。
欲星移对右文丞道,我懂梦虬孙。
梦虬孙捂着刚从集市上买来的热乎乎的烧饼,一边吃,一边骂臭墨鱼。
(4)
一开始我也试着去理解你,到后来,我却觉得,不如不懂得你。
欲星移为他证明了不只是混血,而是更尊贵的身份,将他捧上高高的位子,也没走过去问候他一声。
你还害怕吗?
那些年,欲星移忙得很。
一境师相,王师王相,与王与国同行。
梦虬孙有时就跟棵无根无迹的海草般在王宫里穿行的时候,偶尔也遇见欲星移。欲星移身边跟着好些个大臣,看起来不是去朝会大殿,就是回自己的议事处,梦虬孙甩都不甩他们,他对这些个玩弄权谋的一向敬而远之;也有时欲星移是一个人,手里也没放下那方玉如意,安安稳稳持在手心里,看到梦虬孙倒不会像其他人一样,故作姿态行上一礼。
但更多的时候是遇不到欲星移的。
有一回遇上了,欲星移叫住梦虬孙,上下打量了他一回,梦虬孙便也学着样,放肆着让他打量。
欲星移道:“既然在这里待着不开心,那就出去转转吧,这件事我会向王禀明。”
梦虬孙才摆上的架势萎了,“出去哪里?”
欲星移没有回答,倒是突然朝他出手了。
这一出手可真是火星子落在点上了,起初梦虬孙还耐着性子没有直接拔剑,那也是招招凶狠,但欲星移根本没有停手的趋向。
梦虬孙果断拔剑削鱼鳞,这些年的奋进不是白干的。
起初还挺和谐,欲星移逗逗小孩儿一样,慢慢地,梦虬孙看他的目光越来越凶狠。
打着打着,两个人都有些不知所谓了。
欲星移再次用玉如意架住剑势,率先撤了手,梦虬孙哼哼一声,也收了剑。
“看来这几年你练的确实不错,离开海境吧。”
欲星移满意地点点头,捏紧玉如意的方才克住之前一战的锐意,他看着眼前这个未经磨练的少年人,内心还是有些欣悦的。
但梦虬孙沉默了,他低着头也不说话,杂乱的刘海就挡住他的眼睛,欲星移正不解中,梦虬孙抬起头瞪着他。
“不管如何,不管发生了什么,海境都是我的家乡。”
他大声地说完这句话,头也不回地走了。
留下一脸惊愕的欲星移,半晌才回过神来。
傻孩子。
他分明瞧见了那孩子眼底澄澄的一片水光,就是倔强地不肯落下来。
(5)
崖岸高悬,他所立身处,是一片无水汪洋。
在这样一个无边沉沦的梦境中,欲星移听到了沧海珍珑的鸣音,竟不知为何感觉内心有种至死不肯放松的牵挂,刹那如岸雪春花,绽开了去,在日光下。
他睁开眼,就闻到了那清苦的味道。
(6)
天涯逆子乞行踪,笑讽王孙畏吉凶。远浦三更弹宝剑,平沙一夕悦虬龙。
梦虬孙坐在高高的桅杆上,蓦然弹剑而笑。
沧海振振,江啸成潮,穿云行水而去也!
那只蓝色琉璃般的角也在阳光的折射下发出耀眼灿目的风采。
这笑发自肺腑,难得世上百味品过,有一日也可放声大笑,梦虬孙一跃而下,未可知若如虬龙入水,涛浪千顷,桑田甚叹。
欲星移站在船边,抬起眼正捕捉到那道意气风发的挑衅,他手里执着沧海珍珑,目送水域里那道身影渐消形迹,那个经历风浪后斑驳年华正盛的少年随河流而去,无拘无束,放浪形骸。
欲星移抬起手,似乎是要相送,半空中慢慢地收了回来。
他脚边一盅不知是酒还茶,慌急起身时被碰倒在木板上,淌出些冰凉如暗的液体,一直淌尽了江海里。
……未知其中滋味,你可尝得?
————end.给二温温的粮(✿◡‿◡)
(深知自己的坑品,哎,熬不住了。是欲星移的梦还是什么呢我不哉,反正写成了吃货龙中心,新剧也没怎么看……嗯……烧饼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