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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文活动 第七弹】除春待君还

配图 @寺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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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上】

 

大寒,雪落霏霏,霜归不知何处。

 

树梢被层层白雪坠压,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一人停驻脚步,立于桥下,微微仰望上空。“还在下雪啊”那个人低喃着,随手扯紧灰色氅衣。

 

他是陆小凤,号称是个怕麻烦的人,此刻正在做一件麻烦的事,他要踏过厚厚的积雪,去浮于云端间,若隐若现的山庄中,找一位多年未见的朋友。

 

他必须要去见这个朋友,为了一件重要的事。

 

迎上风,陆小凤踩上被雪块铺的松软的桥面。他何尝不想用更快的方法,可那朋友却告诉陆小凤,必须得走来见他,表足诚意,方能助他。

 

“等此件事了,我也该赴约,去百花楼了”陆小凤念道,不由想起小楼里,清雅于尘,融汇在和煦日光中的身影。

 

未料,他惦念的人,此时就在桥对面。

 

花满楼来这里,也是找一位老友。就在五天前,花满楼收到朋友邀约,望他前来叙旧、品茶。他如约而至,朋友却不在家,不知所踪,询遍府中邻里,仍未获知。他欲去城中最汇聚人气的酒楼打听朋友的下落。

 

“花兄,你怎么在这,真是巧啊,我还准备过些时候去找你”陆小凤他身后,拍了一下肩膀。

 

“陆兄”花满楼先是一愣,随即展颜一笑“我在寻一位朋友。你呢?”

 

“和你一样,寻一位朋友。你朋友住哪,或许我们顺路,可以同行?”陆小凤见花满楼孤身一人,并没有随行。

 

听闻陆小凤这番话,花满楼笑意逐渐隐去,叹了口气,将朋友邀约,却沓无音讯的事情告诉他。

 

“不如我与你,一起去打探打探?”陆小凤皱了下眉,提议道。

 

花满楼也不推辞,作揖“那就有劳陆兄了”

 

陆小凤连连摆手“哪里,哪里,朋友有麻烦,自当帮一帮”

 

未等花满楼回应,他们身后东南方向突然喧哗声起,两人没有多思虑便朝向声音来源之处赶去。

 

待两人赶到,三三两两的人簇拥着,不时发出惊呼声。陆小凤一手拉开身旁一人,询问发生了何事。见那人面色仍带着惊恐,声音微微发颤“出人命啦。。。真是可怕。。脸上划了口子,左臂都被砍下了”,边说边比划着,似是要将那骇人景象让陆小凤瞧见。

 

陆小凤闻言,摸了摸两撇胡子,寻思这天寒地冻之时,应该是掩埋尸体的好机会,怎会被弃在如此热闹的市集上。

 

“这不是城里莫府的大公子么。。。这么好的一个人”人群里有人忽然起声长呼,又慨叹道“真是人各有命啊”

 

那声音方才顿住,花满楼脸色陡然变得素白,双目顷刻染上哀悲,紧紧抿住的嘴唇泛着青色,他失神的对着人群嘈杂的方向,不由自主的迈开脚步。

 

察觉到不对劲,陆小凤急忙上前拉住花满楼的手,手心还渗着湿凉的汗,比这冬日的温度还要凛寒。拉住的那只手缓缓抽离出来,陆小凤感受到空气瞬间从指缝中钻进来。

 

寒意更浓。

 

 

【下】

 

一只手搭上花满楼的肩。

 

陆小凤叹了口气,却说不出话来。

 

他似乎都能感受到花满楼的悲哀,他只能无声地告诉花满楼,他还在他身边。

 

花满楼的脸色不大好看,他轻声道:“莫府为何没有派人来接莫兄回家?”

 

陆小凤抿抿唇,颤声道:“也许他们听不到消息了!”

 

花满楼道:“他们死了。”

 

陆小凤点点头,道:“只有死人才听不到消息。”

 

花满楼想开口说话,但身边有位女子扯扯他的衣角。

 

花满楼回过身。女子身着一袭红衣,生得俊俏可面上却满是惧容。

 

红衣女子道:“死者为大,入土为安!”

 

陆小凤的表情有些古怪。

 

他不动声色,手却轻轻捏了一下花满楼的掌心。

 

他道:“花公子,你饿吗?”

 

花满楼已然会意,他颔首道:“陆兄,我们先走吧。”

 

那女子急了,手里将衣角攥得更紧。

 

她道:“江湖皆传言花公子是位君子,总不会让他的朋友在这受人啧叹吧!”

 

花满楼不语,只是渐渐恢复了平静的表情。

 

陆小凤摇摇头道:“花满楼的确是位君子,却不是位不要命的君子。既然他要命,他就不会让自己饿死。”

 

花满楼拂去衣上的手,和陆小凤走了。

 

雪已经停住了势头,但枝头上的雪压将着,摇摇欲坠。也像人心,有些晃颤,有些摆动。

 

但花满楼不是这样的人。

 

他是个很聪明的人,也能及时收住无谓的悲伤。

 

陆小凤道:“莫大公子可是莫家三公子的莫大公子?”

 

花满楼道:“正是。”

 

陆小凤接着道:“莫平,莫秋,莫青。”

 

花满楼道:“莫大公子五日前曾书信来,约我一聚。”

 

陆小凤道:“可你人已经来了,他却还没来。”

 

花满楼道:“他已经来了。”

 

陆小凤道:“也许吧。”

 

花满楼道:“你该去找你的朋友了。”

 

陆小凤道:“我的确很想。”

 

花满楼道:“但你已经找不到他了?”

 

陆小凤道:“找不到。”

 

花满楼道:“刚刚那位姑娘。”

 

陆小凤道:“任亦渡,任红衣,花公子定是听闻过的吧。”

 

花满楼道:“剑道至极称西门吹雪与叶孤城,而使刀要到绝顶,那自然是任红衣,任亦渡。”

 

陆小凤道:“不错,但这个人有个怪脾气。”他迈着步子在花满楼身边绕了一圈,眉头几乎要打结在一块儿,“刀代表的是刚烈,一招一式间都是要见气力的,比之剑也更为凶戾。但他本身却是练阴柔身法,传弟子的招数也皆为剑招。这些还不是最古怪的地方。奇就奇在凡是师从过他的人,出行必要穿一身红衣,据说这是师规,违者只有一个地方可以去。”

 

花满楼的心轻松不起来,他轻轻摇起他的扇子,即使现在正值大寒。

 

花满楼道:“那便是死。”

 

陆小凤的面色也不大好看,他从不喜欢杀生,取人性命一向是他最厌恶的事。

 

陆小凤接着说:“那位女子恰好一身红衣。”

 

花满楼道:“仅凭此,你陆小凤定是不会断言她便是任红衣徒弟的。”

 

陆小凤道:“她手臂上有印记。这般冷的天气,是没有谁愿意露出一截手臂的,可她偏偏这般做了。”

 

花满楼继续摇着扇子,却被陆小凤哭笑不得地合了起来拿到手中。

 

陆小凤道:“花兄还是照顾些自己身子的好。”

 

花满楼笑道:“倒是劳陆公子忧心了。”

 

陆小凤道:“我们去莫家府。”

 

花满楼道:“若是没人呢?”

 

陆小凤突然笑了,道:“我们不一定要见到人。再者,就算没人,也有鬼在那里等着我们两个人。”

 

花满楼道:“走,自投罗网去。”

 

陆小凤看了花满楼一眼,笑得更欢了。

 

草木稀疏,树干上孤零着几片叶子,雪稍摧压便被震落。

 

早先是有太阳的,但此时竟也躲了回去。

 

莫家府是这一带的大家,但凡是经点商运的都曾跟莫家打过交道。更何况莫家主生前与江南花家交好,人人都要惧它三分。

 

可现下,偌大的府中却空无一人。

 

准确的说,是两个活人,一个死人。

 

陆小凤惊道:“你说,真的有这种人要将莫家赶尽杀绝吗?”

 

花满楼道:“劳请陆兄为我描述一下莫公子死状。”

 

陆小凤冷声道:“正如莫平的死状!唯一不同的是,莫秋的双腿也被人砍下。”尸体被横陈在大厅的正中央,他身下的一滩血似乎都已经结冰。

 

若说杀人不见血是剑招之至极。

 

而让一个死人躺倒在血泊中,那么这个杀手的确是心狠的很。

 

花满楼的脸色惨白,道:“可距我离开不过半天时间。”

 

陆小凤干笑两声,道:“角落的朋友不必再躲。”

 

来者脚步虚浮,每一步落下的都不像在地面上,而是整个人在轻飘飘地飞过来。他面露惊恐,却仍然要一步步走过来。

 

他的声音比他的面色更寒:“花满楼,我莫家一向与你花家交好!”

 

花满楼皱眉,道:“莫三公子?”

 

莫青道:“你下一个要杀的是不是我?”

 

陆小凤道:“如果花兄会杀人,那他也就不是花满楼了。”

 

莫青恨恨道:“二哥听闻花满楼来到府中,从外头紧赶回府,却,却!”他已经说不出话来,眼角瞪得发红。

 

花满楼道:“花某的确造访贵府,却迟迟不见莫公子,府中上下全无人在,我恐有惊变,在早时便离开莫府,前往城中打探消息了。”

 

莫青道:“可二哥的确死了!”

 

陆小凤道:“难不成你二哥死了便要赖上花满楼?”

 

莫青不再发话,下唇被咬得发白。

 

他尚且年轻,全然无法接受家破人亡的事实。

 

花满楼道:“你方才说,二公子从外头紧赶回府,不知莫家可是碰到麻烦了?”

 

莫青的眼泪忍不住地落下了。

 

他断断续续地道:“五日前大哥曾书信邀你至府中一聚。可三日前他就与我们断开联系了,再之后家中便收到了威胁信。信中写……信中用血写着,血光之灾。”

 

花满楼安抚地拍拍他的肩头。

 

莫青继续道:“家父去世已久,家中以大哥为主。可大哥不见行踪,二哥心忧,举府连夜出了城,一路打探大哥消息。”

 

陆小凤颤声道:“送信的人是谁?”

 

莫青道:“不知。听二哥提过,是个红衣女子。”

 

陆小凤说不出话来了。

 

他想要苦笑,却发现连嘴角都提不起。他看着地上的尸体,缓缓开口道:“花满楼,如果麻烦已经在我们两个的面前张牙舞爪,你会怎么做?”

 

花满楼道:“你以为我会怎么做?”

 

陆小凤道:“跟我去一个地方!”

 

花满楼道:“好。”

 

莫青急道:“你们是要走?”

 

花满楼道:“莫三公子,你也一起去。”

 

雪漫了一整条山道都是,空气里也有轻轻的透彻意味,本应该是清新的,至少是会让人觉得有天地初开的感觉的,却实在没有人能放下心来。

 

陆小凤道:“看来,连鬼都不愿意等我们自投罗网。”

 

花满楼道:“那我们便去追鬼。”

 

莫青的眼神在二人之间转了来回。心中叹了气,确实是江湖中所传的那般,这两个人间是插不进缝隙的。

 

他的恐惧已经淡了很多。

 

自然是这样的,无论是谁,在这两个人身边都会不那么忧心。

 

也许,这也是为什么他们总在江湖中,一个个麻烦中闯荡而能脱身的原因了。

 

莫青开口道:“那接下来怎么办?”

 

陆小凤道:“我只知道一个办法。”

 

花满楼道:“什么办法?”

 

陆小凤道:“吃饱,再睡觉!睡醒了自然就有办法了。”

 

冬季夜来得太快,上山时还是留着晚霞的,此时便已经黑了下来。夜是静的,风都不动,但寒意已经钻进衣襟了。

 

这个时候,确实需要一顿晚饭,再好好睡一觉。

 

花满楼对莫青道:“我们去你现在居住的地方,晚上也好有个照应。”

 

莫青道:“只有一个空房间。”

 

陆小凤道:“为何?难道莫府都不需要仆人的吗?”

 

莫青冷冷地道:“逃的逃了,死的死了。只剩下我和二哥,而二哥现在也。”

 

花满楼轻叹一声气,张开双臂有力地抱了一下莫青。莫青到底是小孩的心性,尽管掩饰得再怎么冷淡,但内心还是忍不住要跳动的。

 

花满楼这个人总是这样,有一种莫名令人安心的感觉。

 

陆小凤笑道:“那就委屈花公子和我同枕一张床了。

花满楼也笑:“只要你没有睡前唱歌的习惯。”

 

三人在酒馆解决了晚饭,便赶着回了莫青现在的家。这一天下来,精神的反复紧绷让他们三人皆是疲倦上头。

 

陆小凤和花满楼平躺在床上,和衣而眠。他们并没有讨论案件,窗外偷听的人也并没有听到任何东西。谁都不愿意在这么寒冷的天气里,讲一些像花瓣凋零的事。

 

陆小凤醒来的时候,花满楼已经坐在桌旁了。

 

陆小凤看向床头的红衣,问道:“今早是有人来过了?”

 

花满楼淡淡地道:“没有。”

 

陆小凤道:“那这衣服?”

 

花满楼嘴角好像含着笑意,为陆小凤沏了一杯暖茶。

 

他道:“我准备的。”

 

陆小凤的眉毛扬起来,他摸摸自己的胡子,起身将衣服大致与自己比对一下,笑出了声。

 

陆小凤道:“花公子似乎十分清楚我陆小凤身着什么尺寸的衣物。”

 

花满楼道:“原本不清楚,现在清楚了。”

 

陆小凤坐到花满楼身边,拿起茶杯一饮而尽,问道:“怎么清楚的?”

 

花满楼放下茶杯,笑道:“我摸出来的。”

 

陆小凤几乎要从椅子上跳起来,表情古怪,随后便笑开了。

 

他仿佛在揶揄谁一般,道:“看来我以后不能睡得这么死了。”

 

花满楼只是喝茶,并没有说话。因为现在有一个人更想说话。

 

“你的尺寸自然是醉云楼的姑娘告诉我的!”

 

陆小凤看着推门而入的司空摘星和淡淡笑着的花满楼,心中是好笑极了的,却惋惜般叹道:“花公子不学好,同猴精学得也会耍我陆小凤了。”

 

花满楼为司空摘星沏了一杯茶,示意他请坐。

 

花满楼道:“陆兄还是先照顾好自己的胡子才是。”

 

陆小凤摇摇头道:“我想不到除了西门吹雪,还有谁会想要我的胡子。”

 

司空摘星谢过花满楼,伸出一指在陆小凤面前摇了摇。

 

他道:“你要知道,你的朋友一向很奇怪。”

 

陆小凤道:“这么说花公子和你也是?”

 

司空摘星靠在椅子里,道:“我可没说我是你的朋友。”

 

而花满楼亦不反驳,只是道:“所以,我也有一件红衣。”

 

陆小凤道:“可我的胡子并不舍得离我而去。”

 

司空摘星道:“来往不知名,但晓红衣行!任亦渡任红衣是也。”

 

陆小凤道:“任红衣自己跑了不成?”

 

司空摘星道:“难道你这两天有看见他?”

 

陆小凤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怕我没了胡子以后,会迷死外面的女人们。”

 

花满楼摇开他的纸扇,像打断陆小凤的话一般,对司空摘星道:“今夜月初时,无道林见面。”

 

司空摘星推开窗户,道:“那我便先走了!”

 

花满楼道:“司空兄慢走。”

 

陆小凤看看已经空无一人的窗前,笑道:“花公子,不止陆小凤一人喜欢翻窗啊。”

 

花满楼道:“所以他说,你陆小凤的朋友一向很奇怪。”

 

陆小凤不语,但是根本忍不住笑声。

 

花满楼道:“你好像很开心?”

 

陆小凤道:“开心啊。”

 

花满楼道:“因为终于要刮掉胡子了吗?”

 

陆小凤自在极了,道:“因为我闻到了酸味。”

 

花满楼道:“如果花某说没有,陆公子会不会很失望?”

 

陆小凤道:“会!”

 

花满楼似笑非笑,道:“那就有吧。”

 

陆小凤开怀大笑。

 

陆小凤道:“对了,莫青呢?”

 

花满楼道:“留下字条,去打探消息了。”

 

陆小凤道:“若是有危险?”

 

花满楼道:“他说有人保护他。”

 

当陆小凤刮完胡子出来时,他就笑不出来了。

 

若说是因为胡子被刮掉让他有些不习惯,自然是有那么几分的。不过更能让他噤声的是花满楼。

 

花满楼并不恐怖,也不会要了他的命。

 

可陆小凤仍然大气不敢出。

 

花满楼也就这样杵在原地。

 

安静了许久,直到花满楼开口道:“花某总不会将衣物穿反了?”

 

陆小凤道:“没有,没有!”

 

花满楼道:“可陆兄似乎并不愿意移开视线。”

 

陆小凤抿抿唇,侧头看向曲折的小道,而后才轻飘飘的一句:“我一直以为我陆小凤够迷死人了,没想到啊。”

 

花满楼稍愣,随即笑出声,道:“像成婚的颜色。”

 

陆小凤道:“你想成婚?”

 

花满楼道:“我总要成婚。”

 

陆小凤感觉自己说不出话,可他还是开口了:“记得请我去宴席。”

 

花满楼摇起他的折扇,道:“一定。”

 

陆小凤眉毛扬了扬,道:“你怎么这么肯定要成婚的是你,我现在也是一身红衣。”

 

花满楼没有回他的话,因为脚步声已经临近了。

 

他轻声道:“陆兄,人来了。”

 

他们的脚步极轻,却是分别走向两个方向。

 

花满楼做出口型:我东,你西。

 

陆小凤点点头,轻功跃起朝另一方向而去。

 

静谧的夜,注定有不安静的事发生。

 

来者一袭黑衣,面上也戴着黑布遮挡。

 

花满楼注意到了身后来人,却仍然站在原地不动。就好像这个地方只有他这一个人。

 

深夜里在无道林里赏月,无疑是让人发笑的。但如果这个人是任红衣,那就没有人会觉得奇怪了。因为任红衣本身就是个矛盾的人,他做出的事没人怀疑,也没人敢怀疑。

 

黑衣人已经到身后了。

 

他猛地出招,掌中剑刺向花满楼,凌厉凶狠,剑身所过之地皆卷起地上尘雪,势要一击必中。

 

他的剑是含着怒意的,故而也一定是刺不中的。

 

花满楼感受到剑刃破空的声音,千钧之际,他突然凌空向后翻身,足尖轻点在剑上,又借着他的力纵身反跃到黑衣人的身后。再是雪一般的轻,他已经并指抵在黑衣人的脖颈处了,能清楚地感知到一瞬间绷紧的身体。

 

花满楼道:“你最好不要动。”

 

黑衣人僵硬地转过头去,眼神里含了些莫名的情绪,嘶哑着声音开口:“你不是任红衣!”

 

花满楼道:“我从没说过我是他。”

 

黑衣人道:“可你穿着红衣。”

 

陆小凤的声音由远及近,从另一边响起:“那有四条眉毛的人就一定是陆小凤吗?”

 

陆小凤也是一身红衣恣意。

 

黑衣人闭上了眼,笑出声来,嗓音干哑,但他的表情却是洒脱的。

 

花满楼暗叫不好,要出手制住他,却终究晚了一步。他咬破藏在口中的毒药,近乎失神地道:“任红衣,我们黄泉下见。”

 

花满楼已是不忍再听,陆小凤接住了那人失了力的身子。

 

花满楼欲言又止,语气里也含了自责,道:“我早该想到他将毒放在口中。”

 

陆小凤轻轻将黑衣人放在地上,转过身拍拍花满楼的肩膀,道:“不必多自责,他是生死令招来的人。”

 

花满楼惊道:“生死令!”他的声音似乎也浸了夜里的寒意。

 

生死令,事成则生,事败则死。它一向是江湖中名门正派最为不齿的杀人手段,可现下却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陆小凤捡起黑衣人怀中的黄色字条递到花满楼手中。

 

花满楼用指腹上下细细摸过,叹了一口气,道:“可任红衣的踪迹生死皆未晓!”

 

陆小凤安抚般握住了他的手。

 

花满楼点点头,问道:“你那边情况如何?”

 

陆小凤无奈道:“那个人也是生死令招来的。”

 

花满楼沉吟不语,一身红衣在清冷月光鉴照下,更像是在他身上添了一层不可言说的情绪。

 

陆小凤摸摸他的胡子,道:“究竟是谁动用大代价,下生死令来取任红衣的性命?”

 

花满楼猛然抬起眼,月光映照在他眼底,他看着陆小凤。

 

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推测,但他仍然道:“这个人……只能是任红衣自己!”

 

陆小凤觉得此刻自己已是一身冷汗,在这样寒冷的夜里,不免是有些吓人的。

 

花满楼接着道:“他也许是为了引我们出来。”

 

陆小凤道:“可他又何必要这样,我们已经在找他了。”

 

花满楼冷声道:“因为,这不过是一场演给莫三公子看的戏!”

 

空气中的寒冷几乎要凝成实物,砸进在场的三个活人心里。

 

莫青的声音突然响起,他的声音在抖,可他却强迫自己平静下来。

 

莫青道:“花满楼和陆小凤果然是聪明至极!可你们又有什么证据这般说?”

 

他从树后走出来,背对着月光,整个人简直像从另一个世界凭空而降,裹挟着冲击心房的悲恸。

 

花满楼云里雾里地道:“做梦,梦见的。”

 

陆小凤一句话也不说,深深地看了莫青一眼,拉着花满楼的手臂,轻功纵跃便已经离去了。

 

司空摘星在屋内等他们。

 

他方才一直在树上,只是他的轻功更好些,较早回到了屋子。

 

屋内亮着一点摇摇曳曳的烛火。

 

司空摘星有些不解,道:“刚才为何要骗他?”

 

陆小凤看了花满楼一眼。

 

花满楼颔首:“我注意听外边的声响。”

 

陆小凤道:“猴精,有酒吗?”

 

司空摘星道:“你的心真宽。”

 

陆小凤道:“人总是要让自己开心一点。”

 

司空摘星道:“你先说,我知道有处酒馆提了上好的竹叶青出来。”

 

陆小凤在屋内踱起步子,叹了口气才道:“今天的两个人是来取任红衣性命的。”

 

司空摘星道:“正是。”

 

陆小凤道:“任红衣的武功只在我与花兄之上,绝不可能弱于我。”

 

花满楼接着他的话道:“可今天来的那两个人,并不能达到那个高度。”

 

陆小凤道:“却被生死令招来取人性命。”

 

司空摘星明白了,道:“所以他们的目标本就不是任红衣,而是,莫青。”

 

陆小凤道:“所以我们并没有骗他,而是救了他一命。”

 

司空摘星道:“可我还有一个地方想不通。既然是来取莫青的性命,又何须用生死令这般狠的手段?”

 

陆小凤叹道:“因为任红衣算准了我和花兄会出现在无道林坏他的事。刚刚我们不过是在为他摆棋而已。”

 

花满楼屈指轻叩桌面三声。

 

陆小凤的神经几乎绷了起来,他这一晚着实过于惊心。

 

来人披着蓑衣戴着斗笠,却根本掩不住那一身张扬的红色,他的身上都带着屋外的寒意。一语不发地走进门,指风稍起便将门合上。

 

任红衣道:“没有酒可不像你陆小凤。”

 

陆小凤道:“这般吓人可不像你任红衣。”

 

任红衣道:“我从来不吓人。”

 

陆小凤和他一起坐下,他道:“可你吓到我了。”

 

任红衣饶有兴趣地看他一眼,又转首看了眼同样身着红衣的花满楼,嘴角翘起了笑意,道:“这里何时多了我的两位徒弟?”

 

花满楼替他们倒上茶,道:“任大侠想来是有事要说的。”

 

任红衣道:“你就是莫平常提起的花公子花满楼吧。”

 

花满楼点点头:“任大侠,久仰大名。”

 

陆小凤道:“可以开始说事了。”

 

任红衣似笑非笑地看了陆小凤一眼,道:“你似乎很急。”

 

陆小凤无奈道:“如果有一个人把刀架在你的脖子上,你急不急?”

 

任红衣道:“还没有谁敢把刀架在我脖子上。”

 

陆小凤道:“这只是个比喻!”

 

任红衣自顾自地喝茶,打量着从他进门起就一言不发的司空摘星,道:“你挺聪明的,知道让他们两个人假扮我。”

 

司空摘星欲言又止:“也不过是一步棋子而已。”

 

任红衣笑出声,他总是有自己张狂的资底。

 

他搁下茶杯,才开始讲正事:“你以为莫平和莫秋是我杀的?”

 

陆小凤道:“可的确是你杀的。”

 

任红衣道:“你怎知我杀的一定是他们两人?”

 

花满楼晓得这话里话,道:“不知两位莫公子现可安好?”

 

任红衣冷笑:“若他俩安好,我又怎会下杀手。”

 

如果莫平不是莫平,莫秋不是莫秋。那谁又是他们?

 

陆小凤惊道:“可,那两个人为什么要杀了莫公子再去假扮他们?”

 

任红衣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花满楼叹气。

 

任红衣接着道:“莫兄在世时托我照拂二三他们,可却有人在我眼底下取了他们的性命,你说我该怎么办?”

 

司空摘星冷声道:“所以你就让他们断臂,断腿,再结果他们。”

 

任红衣道:“不错。可这还不是我找你们来的理由。”

 

陆小凤道:“……谢观寒!”

 

任红衣道:“所以你是我的朋友,而别人不是。”

 

陆小凤苦笑道:“我现在宁愿不是。”

 

任红衣也不接话,只是道:“我要你们出面,让他认错,仅此而已。”

 

司空摘星道:“可为何是我们三人,这一面不应该由你来吗?”

 

任红衣道:“因为故人的一个约定,提起又是颇多风浪,暂且按下不表吧。既然你们身已在此,我就有办法让你们替我完成这件事。”

 

花满楼道:“我们似乎从未拒绝。”

 

任红衣道:“我很欣赏你。”

 

花满楼摇头道:“莫公子也是我的好友,好友有难,花满楼定会出手相助。”

 

陆小凤道:“不像我的朋友,偏偏喜欢扯着我入水。”

 

任红衣道:“我走了。”

 

他像一片雪,悄无声息地走了。但他却比雪更凶戾,江湖上凡是与他有关的消息,皆是要染着血的。

 

从屋外传来有些轻的声音:“完事后,此地寻我。”

 

早晨又下起了雪,平添几多寒意。

 

他们已经在路上,行人寥寥。没有谁愿意在这大寒的天气里四处走动。

 

可是总要有这么一个人。

 

比上次见到她,她似乎长高了些,面上也没有那么多读不出的情绪了。她仍然是扯住了花满楼的衣角。

 

三人顿下脚步回身看她。

 

也许花满楼早就发现了她,但他却并没有拆穿。

 

红衣女子道:“你们不用去了。”

 

花满楼道:“你怎知我们要去哪?”

 

红衣女子道:“师父叫我替你们传话来的。”

 

陆小凤抱臂道:“我觉得他应该不会再狠心推我们入坑的。”

 

红衣女子皱眉道:“你说话好听一些!”

 

陆小凤闭上了嘴。

 

她便接着道:“谢观寒已经死了。”

 

花满楼道:“怎么死的?”

 

她道:“这你得问莫三公子。”

 

司空摘星有些吃惊,他虽只寥寥见了莫青几面,却本能地感觉到莫青并不该是个狠毒的人。

 

但是人处江湖中,又怎能以表面断定品性呢?

 

花满楼道:“何时?”

 

红衣女子道:“昨天晚上毒发身亡。”

 

陆小凤看了花满楼一眼,轻声道:“昨晚我们刚离去。”

 

花满楼抿抿唇,短短数日内,他已经经历太多场生生死死。

 

他颔首道:“多谢告知。”

 

红衣女子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她一挥手道:“无妨,师父叫我提醒你们,记得回去,他在等你们。”

 

她本是个豪爽恣意的江湖女子,此刻却未免显得有些害羞。

 

不是说她讲的话如何,只是,她的脸泛了些红。

 

花满楼道:“好。”

 

红衣女子道:“师父给我取名阿青,你,记住我。”

 

花满楼仍然淡淡地应道:“好。”

 

阿青看了一眼花满楼,又环视过身旁的两人,像一只鸟一般飞走了。

 

而他们只得去赴约,因为这是答应过的事。

 

但如果他们知道任红衣在等他们的原因,他们估计是一百个不愿意了。

 

碗中茶悠悠荡着圈,热气向上蹿冒着。

 

任红衣开口道,他的声音比深寒还要冰:“喝了。”

 

陆小凤道:“让人失忆的?”

 

任红衣道:“你似乎很懂我。”

 

陆小凤道:“非喝不可?”

 

任红衣点头道:“非喝不可。”

 

他做事总让人觉得无头无脑的,可却的确有他的道理。如果他执意要他们三人忘却这段记忆,无论如何,他都能做到的。

 

陆小凤道:“你可还记得你答应我的?”

 

任红衣道:“西域独特品种的花,我已经拿到手了。第二日醒来你便能看见。”

 

司空摘星道:“我怎么从不知道你这只小鸡喜欢花花草草了?”

 

花满楼不语,但他大概明白了陆小凤此举的意味。

 

所以他比之另外两人更为从容,他本就不是固执的人,如果这段令人不愉悦的记忆可以忘却,他还是愿意做的。

 

但这也不是逃避事实,只是事归平静,总不该有人总惦念着过往的不好。

 

他提出他最后一个疑问:“莫三公子现可安好?”

 

任红衣道:“我会照顾好他。”

 

花满楼松了一口气,道谢完后便端起面前的茶碗一饮而尽。

 

陆小凤和司空摘星对视一眼,也喝了下去。

 

比失忆的药效来得更强烈的是迷药。

 

花满楼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在百花楼中。

 

他的记忆顿在那碗轻轻荡着圈的茶中,却发现再往后倒,他竟是记得的!

 

他又听见脚步声响起。

 

是陆小凤的。

 

陆小凤在门外道:“花公子你醒了没呀?”

 

花满楼道:“陆兄进来便是。”

 

陆小凤推开门,笑道:“你猜我今早看见了什么?”

 

花满楼的心情也跟着他变好,问道:“看见了什么?”

 

陆小凤坐在椅子上,道:“也许是花公子你人好,你还记得西域那朵奇花吗?你猜怎样,我今早在百花楼内见着了!”

 

花满楼深深地看了一眼他,突然明白过来怎么回事了。

 

如果这味药只对陆小凤起了药效,那便是这药的药力同什么东西生了抵消作用,自己才不受影响。

 

他想不出究竟是怎样,却也并不急。

 

至少人在面前,一些花落的事记得与记不得又有什么关系?

 

可一定有一些关系了。

 

陆小凤突然停下了声音,连他带来的暖意都似乎消失了一般。他双眼一合倒在桌面上。

 

花满楼一惊,忙探了陆小凤的脉。

 

他自语道:“竟是这样。”

 

前世草。名字虽是这般,但药效不过是使人忘却近日里发生的事。但一次使用量不可过多,轻则昏迷一整日,重则将事情皆忘记,好在是一段时间后便能恢复。

 

花满楼哭笑不得,扶起陆小凤的身子将他半拖半抱放在床上。

 

陆小凤也没晕绝,眼里迷离了好一会,半犹豫着开口:“你,你是?”

 

花满楼笑道:“我是你的兄长。”

 

陆小凤道:“此话当真?”

 

花满楼道:“你猜一下。”

 

后来花满楼离开百花楼。

 

陆小凤却留在百花楼里。

 

花满楼去了一间小屋子,是幼时二人常去的地方。

 

按照前世草的药效,陆小凤会从幼时的事一点点回忆起。

 

木屋的名字叫草木间。

 

太长时间没来,已经落了许多灰尘。

 

花满楼在这处等,一等便是大半月,冬日的尾巴已经离去了。

 

他在纸上提了字:除春待君还。又将字条挂在门前,等着有一个小孩脾性的人将它摘下,还要挤眉弄眼地逗他。

 

那个人来是来了。

 

却与花满楼所猜测的有所偏差。

 

陆小凤已经是把所有事记起来了,除了那段莫家的事。

 

他看着门前俊逸的五个字,嘴角边忍不住扬起了笑。他的动作都有些轻,他知道花满楼就在屋内,可他突然不想推门。

 

如果他在门外,他在门内,屋外的春日正好,生机悄悄拨动,一切是安静而美好的。他不愿意打搅这片安静。

 

但他必须要打搅。

 

因为他要这春日,也照到这个在等着他的人身上,眼里。

 

他对屋内的人道:“除春,待君还。”

 

花满楼淡淡地笑:“原来陆公子已经记起来了。”

 

陆小凤道:“记起来什么?”

 

花满楼道:“记起来你还有花满楼这个朋友!”

 

陆小凤道:“我又怎么会忘记?”

 

二人同时笑了起来。

 

陆小凤漫不经心地道:“花公子?”

 

花满楼道:“嗯。”

 

陆小凤道:“阿青,漂不漂亮?”他边说边笑,尾音都有些上翘。

 

花满楼停下脚步,也在笑着。他合起扇子点在陆小凤的胸口,道:“我以为陆公子会比我更明白的。”

 

陆小凤道:“不明白!”

 

花满楼更是笑意朗朗,道:“可我却明白。”

 

陆小凤苦了脸,道:“花满楼,有的时候我真的觉得你在欺负我。”

 

花满楼心情愉悦,走在了陆小凤的前头,慢悠悠落了一句话:“怎么说?”

 

陆小凤提了脚上速度又与他并肩前行,道:“难道不是吗?”

 

花满楼道:“也许是吧。”

 

陆小凤道:“接下来去哪?”

 

花满楼道:“百花楼的酒应该好了。”

 

陆小凤一拍掌,笑道:“你果真最懂我。”

 

笑声同时响起。足尖轻点,并肩跃起。

 

雪已经全化完了。

 

 

【喜闻乐见的组内匿名对话】

 

【上】:我要留句话给我下家:自由放飞吧

 

【下】:先和上家太太道个错,前文正正常常的剧情,后来被我掰、掰歪了。公布结果的时候,揍人一定要轻点。好了,前面这些话听完就算了,接下来我要认真说了。上家太太你知道我们组只有上下没有中吗?八千多字的凝视。哈哈哈哈哈好啦开玩笑的,表白上家,文笔超棒!伏笔我应该都弄上了,以及给大家比heart啦!(偷偷改了一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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