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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别神圣和慎重的差事:廖艺力为先祖写碑文
ID482743861 2020-03-24

特别神圣和慎重的差事:廖艺力为先祖写碑文

廖名龙

      廖艺力宗亲老家在四川广元苍溪县,多才多艺,靠自己的拼搏,硬是从广元调到了省城成都錦江區文化館。看来他很忙,我们好多年没有联系了,今天收到他一篇关于廖氏家族的散文《碑》。

      我拜读了《碑》一文,觉得写得很好。不但为母亲写了碑文(碑序),也为爷爷、婆婆写了碑文,还为大伯父、大伯母写了碑文。同时还倡议为这次“新冠病毒”死去的人也应该按照祖宗的风俗立一块碑,写下他们在人间的来龙去脉。

      一块石头,把它立起来,落上文字就是。我每次出去考察,除了寻找族谱资料、辈分排行,就是打听有没有祖坟、有没有墓碑,墓碑上面有没有文字。有文字的墓碑也是“寻根问祖”重要依据。一年一度祭祖扫墓、树碑立传、缅怀祖先的清明节即将到来,我把廖艺力宗亲的大作《碑》转载在这里,和大家一起分享:

【乾陵·无字碑     图片来自网络,致谢】

      疫情宅家之初,隔房堂姐打电话说在给大伯母立碑,约我写个碑序。我答应了。

      记得读初中时,廖家集中给先辈立碑,叔伯们当时就把写碑序的任务交给了我。

      在老家,写碑序一般是当地的文墨人,我是见过他们的。他们大都年事渐高,经常在婚丧嫁娶的场合写对联、当知客,颇有点点仙风道骨的意思,因此很受邻里尊敬。

      但接到任务的我并没有仙风道骨的感觉,也没有觉得学了《出师表》就配得上鹰毛扇。我的感觉类似在年节为祖宗上一炷香,且趁机翻阅族谱,近距离地瞻视了上几辈人的人生。

      客观地说,他们的人生大抵平凡,虽然也有通易者、主事者,也曾置田地、雇长工……但这样的家身,有烟火的地方都有。然而大抵平凡。不过,我却为其欣喜,好在先人们皆有孝亲之行、善邻之德,勤劳以成家立业,余粮常接济困苦。我觉得,作为后辈,祖宗福祉未必可以奢求,但先人之行不遗恨后世,也算给后人长脸。

      碑序写得很顺利,现在已经不记得是否得到过叔伯们的称赞,但那些字确是被石匠刻到了先人的碑上。几年前,回老家,我曾到扒开草丛,见到了那时的文字。说实话,我真不敢一个字一个字往下读,生怕突然从文字中伸出一只手来,打我的脸。还好,那些业已风化的文字尽管稚嫩些,总算还能够坦然面对。我想,这都多亏了当年写这些文字的时候我没有任何炫耀的想法,也没有刻意为祖宗们涂脂抹粉,否则我就给自己留下了一个擦不掉的耳光。

      只是我一直有一个疑问,那时我有好几个叔伯都算是当地的文墨人,甚至有在政府部门工作的,就算在农村种地,那也有张口就可以来一段唐诗宋词的。我都是听他们谈才子佳人长大的,他们却把这个在我看来特别神圣和慎重的差事交给了我。现在想来,我得感谢他们。

      母亲三周年的时候,顺便为爷爷、婆婆、大伯父和母亲立碑,于是又为他们写了碑序。

      爷爷廖光碧,排行老二,当年曾到成都读大学。因为老大身在行伍,老三谋职异地,老幺年幼懵懂,所以作为老二,他不得不回家操持。由于家族成分不好,后来年纪轻轻死于批斗。据说他殒命的那块石头,每次路过都扯着我的目光,成了我的心结。数年后,为他立碑作传之时,我写下的是“光映黄土有大爱,碧满蓝天无冤家”,我希望与历史和解,希望黄土之下的爷爷也能和解。

     光碧公大寨子廖氏大春公之次子青年聪慧求学成都道成归来授业桑梓及长妻白岩名门向氏桂英育一女三男后因乱事魂安青山公为人磊落行事坦荡远近之间恒念家人安康贫富之际常解邻里之难与人为善行止获仰于当世家教以严清誉流传于后人赞曰光映黄土有大爱碧满蓝天无冤家

      我是婆婆带大的,婆婆是一个心灵手巧的女人,家里门上的蝴蝶和喜鹊就是她用油漆亲手画的,她绣的花也非常漂亮,拿到现在来说就是一个大师。她还会唱山歌,比如说《吴幺姑》《月亮弯儿月》等等等等。现在想来童年的我有些奢侈,每天晚上都听着好听的民间歌谣入梦。婆婆本来是可以过资本主义小姐生活的,可惜如方方所言,时代的一粒灰,落到个人头上就是一座山。婆婆生活在了那个时代。她年幼时就随哥哥逃难异乡,还走丢了,幸好舅爷是个好舅爷,费尽千辛万苦终于还是把我婆婆找了回来。后来,婆婆年纪轻轻就丧夫,拖着三个孩子,戴着地主帽子改嫁。父亲告诉我,好几次婆婆都打算和这个世界告别。他就给婆婆分析形势,安慰她“日子会好起来”,我认为这是一句毫无说服力的话,但爸爸至今落下了一个爱看新闻联播的习惯。婆婆确实没有自寻短见,但我不觉得是父亲的安慰起了作用,那时候父亲很小,大伯父刚成家,二伯父还没有入赘,婆婆应该是不想在世上留下几个地主孤儿被人欺负而活着。婆婆叫向桂英,桂子英馨,这么美好的一个名字,却待着它完成了一世苦行。

      桂子英馨懿德香远出身名门逢乱世处变不惊情定廖公亲妯娌持家贤惠通达质簪钗资夫求学患难濡沫惜夫君鹤归挈幼将雏继配李公背井不辞内外离乡再图家业心灵手巧喜丹青绣织聪慧好学善歌谣唱和睦邻不分远近大爱无疆育儿无论生养严慈有度诗赞曰桂香可度时艰英华自是圆融

      大伯父是一个很讲究的人,我对他印象最深刻的是他堂前屋后种满了花草,有狗木兰、剑麻、万年青、千年矮,还有一些别的不知名的草木。另外就是大伯父、二伯父以及我的父亲,作为当年的地主遗孤,三个吃长饭的面黄肌瘦的小伙子先后学会了石匠、木匠、篾匠。心灵手巧的他们,体面一点说是他们聪明,但我觉得他们的聪明更多是为了讨生活,不至于饿死。不过,在众多的匠人中,他们的技术被团转四邻广泛赞誉,这一点我也不必刻意隐瞒我的骄傲。大伯父老屋的柱头下边,还支着他团的搡墩,现在都该叫石雕作品了,那是他留在人间的尚未风化的证词。他们被父亲名为立谦、立仁、立勇,立是他们的字派。这几个名字也可以看出我爷爷的确是个读书人,读的还是圣贤书。

      人生立谦有德为大少逢时困早承家业孝家慈同舟共济育胞弟肝胆相照兴家育人敏学多能领妻子披星戴月携兄弟镂石镌花梅兰菊竹秀美于楼堂男慧女勤功成于四方公虽村夫但心怀闲适院植兰花香与路人公置事业亦必求雅致青砖垒墙先于邻近诗赞曰青山志在男儿立长河愿为众生谦

      听人说,我的母亲是我们村里唯一一个撑着伞干农活的女人。外爷曾是地头上带枪骑马的保长。母亲的身份落差跟婆婆是同步的,就像外爷的命运跟我爷爷的命运同步是一样的。母亲小时候学会了忠字舞,样板戏唱得跟我父亲一样好,这些投名状式的表现,都在一定程度上为他们的父亲减轻了一些责罚。

      小时候夏天的夜晚,他们会在院坝里教我唱歌跳舞。后来我到城里工作,请他们去KTV,专业音响比乡下的高音喇叭更浑厚,伴奏也比素唱更来精神,两副好嗓子很容易就让隔壁的嚎叫相形见绌。

      但农村的土地是体力的榨汁机,对于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母亲来说,终究是辛苦的。父亲到大邑县挖煤那几年,母亲的辛劳我是想象不出来的,所以后来她害了一场大病。

      我现在一想起母亲瘦削的双手上那横七竖八的冰口,就会心痛。这辈子,人间没有任何一种油膏可以润泽我母亲的双手了,这是非常绝望的。

      好在她已经离去了,故乡的泥土掩盖了真相,也掩盖了我的痛苦,我只要不想起她,就会获得快乐。

      所以我在母亲的碑文中赞美了她。一个美丽的女人用她的母爱承担了所有的沉重,为她的家人——父亲、我和妹妹留存了笑容。

      她还用她的智慧,协调土地,发动劳力,为村民修水利、筑道路。称赞她是村里的巾帼,这是她该得的。我必须赞美她,虽然我明明知道碑文应该像碑版一样冷峻。她这一块碑版,我必须焐热。

      而且我坚信,这些对母亲的赞美本身也是冷峻的一部分,经得起日晒风吹雨淋。

      白岩书香才女大寨廖门贤淑知书达理内外运筹有度堪称村里巾帼建家立业丰欠勤俭有道算是家中良相贤妻良母举止合于世范德操涵养余庆相夫教子引喻俱承美意子女皆皈正道公心勤勉曾修堰筑路惠泽邻里善行众生常分羹添衣救济饥寒诗赞曰德范后人辉光日新爱润桑梓秋实春华

      前天晚上,父亲打电话来,说隔房堂姐在喊他写碑序。我顿生内疚。父亲说,他上了年纪,精力不济,喊我抽个时间写两笔。我知道,堂姐可能是见我迟迟没有行动,又不好再催我。于是,我赶紧给堂姐发信息,说大伯母的碑序是我分内的事情,不必见外,以为她要得不急,所以并未上心,如果紧急,催我就是了。

      堂姐倒显得不好意思,赶紧给我发了一些大伯母的生平信息,勾起了我对大伯母的过往。

      作为农村人,大伯母跟所有人一样。都经历着近乎雷同的经历,对于外人来说,甚至多她不多,少她不少。

      然而,对于一个家庭来说,他们却是先皇、是母后,也曾在一亩三分天下杀伐决断几十年,也曾迎来送往母仪儿孙,离了他们,我们的幸福和苦痛都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

      虽然立传太奢侈,但一张碑版是他们该得的名分。

      双田玉春,双石立政,碧玉弱冠年华,并蒂比翼双飞。是时族亲囿于风雨,此地田畴疏于耕作。外创业,内持家,立廖氏长房长嫂懿德,行邻里成人成事方便。晨昏勤勉致家道中兴,一子二女均各有所成。至此渐歇桑麻事,到老更享儿孙福。出川颐养,曾二赴新疆;逝于归途,恰年届古稀。赞曰:黄梁岭上,玉成家业;青龙包前,春满乾坤。

      如果每一个逝去的人都应该立一个碑版,那么这个春天好像一个盛开的墓园。

      眼下。这个鼠年的春天,一场肺炎夺去了很多生命。

      目前,人类还在病毒的地狱挣扎,甚至看不见灯塔。

      春天之前,武汉遇难的同胞们还跟所有华人一样,正谋划着喜庆的春节,展示着各自的精彩。

      然而,一个相同的冠状,不由分说地绾结了他们的享年。历史上,他们极其可能被总结为一个数字。但是,他们跟我死去的先辈一样,也应该按照祖宗的风俗得到一块石碑写下他们在人间的来龙去脉。

      希望他们的后人也能够找到一块石头,落下与之相称的文字。至于那些全家殒命的同胞,我希望政府能够、至少站得近一点的亲友邻里能够记得为他们找一块石头,让一些文墨人用文墨祭奠他们,他们终将被遗忘,但是我希望这个遗忘尽量慢一点。

      在这个世界上,只要往上追溯,就算是每一个孤魂野鬼,也都能够认祖归宗。

      说到墓碑。武则天留下了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墓碑和碑文。

      那个女人勇敢地把她的善恶毁誉立在一块空旷的石头上,后人们反倒缄口不言或莫衷一是,那是修齐治平的帝王的底气和霸气。

      而今天,一个五十字的个人简介都爬满褒义词的你我,正急剧地蜕化着先人日益缩减的格局,我们总是担心立起来的每一块石头都会泼满后人的油漆。

      如果一定为这个时代的众生立碑,可能只需要四个字:生而平庸。

      这是我们的共性,也是我们的配享。

      作为石头,一旦立起来,一旦落上文字,除了风化的部分,其余的都不会风化。

人们叫它,

                               廖艺力   2020-03-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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