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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八年知青生活

ID482743861 2021-08-18

我的八年知青生活

我的八年知青生活

廖守琴

注：五十年弹指一挥间！这是廖守琴此前写的一篇大作，以纪念她响应毛主席号召，到农村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当知识青年的故事，文章写得非常精彩，特转发在“廖氏通主页”的“乐乎”平台，和大家一起分享（廖名龙）。

难忘的1972年，元月13号初中毕业，2月8号下乡。记得那天长宁县城锣鼓喧天，欢送七一级首批应届毕业生响应毛主席号召，到农村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我怀着激动的心情，带着父亲单位送的一盏马灯和一件蓑衣，伴随着锣鼓欢送声，到农村当了知青，开始了与农民同甘共苦的生活。只是没想到，这一去就是八年。

八年的知青生活，在农村我苦干过：和男队员一起插过秧；参加过“专业队”修水库蓄水；送过粮（注：到粮站来回有三、四十里山路，每天要挑着担子两个来回）；当过妇女队长；当过民兵副连长；当过民办教师等。

下乡第一年，遇到了几十年未见的大风灾和干旱。

记得是5月3号半夜，风雨大作、雷声不断，房子吹烂了、雨水漏到床铺上。我们几个知青吓得不敢吱声，一动也不动。等了好一会儿，听到其中一个大胆的翻身了，我们才敢说话，在饭桌下躲到天亮。那次风灾后村子里到处都是吹烂的房子，一个军属老太太也被倒塌的房屋砸死的。

不久，我们搬进了生产队为我们修的知青房，才终于松了口气。但是好景不长，我们发现每当夜深人静时，床下总是发出吱吱叫声，吓得我们大气都不敢出，更谈不上睡觉了。后来社员说是地底下有大树的树根没有挖出来，所以会有虫子，是虫子的叫声。每晚如此，后来慢慢也就习惯了，因为白天干活很累了，晚上自然就好睡了。

我插队的生产队在一个高山深处，很穷，社员住的基本都是茅草房。我们知青住的也是土墙茅草房。八年来我住过4处茅草房，其中3处是被风吹垮或被水冲垮了才没住的。还住过学习室、住过猪场房子等。记得知青房被风吹垮后住学习室的日子：土墙房子、四面通风。记得住猪场隔壁的日子，我找了一些《红旗报》贴在墙上，一来挡风，二来起转移注意力之效，一边看报一边才吃得下饭；因为那时为了节约柴火，都是煮一顿吃一天，常常都是冷饭、又没有菜。还记得晚上把柴油灯点上看书或备课（后来当民办老师教社员识字），都是在床上，因为隔壁是猪场、蚊子太多，床上有蚊帐。尤其是夏天，再热都只能在蚊帐里。那时没有煤油，连柴油都是社员辛辛苦苦给我找来的，柴油烟大，每晚在蚊帐里，我的脸不知道被熏得有多黑，反正没有镜子也看不见。我一共睡过两张床，床脚都是因地下潮湿而腐烂断掉了的。现在与我双腿如影随形的风湿病就是那时落下的。

记得下乡第一年对知青有粮食和油供应，每天都有白米饭吃。但那些农民社员却没有一户能吃上白米饭，他们平时多数都是吃青菜萝卜红薯干掺饭，一天只吃两顿。记得一到我们吃饭时，邻近妇女就会把小孩抱来，向我们要点白饭喂她的娃娃。真可怜，但有时我们自己也很不够吃，就更无奈了。当社员家有红白喜事时，我们知青送点粮票，他们就好高兴，赶集时才可以进馆子买东西吃，不然的话不赶集的时候就没有吃的。这对他们来说是极奢侈和难得的。

现在回忆起来，一年还是过得挺快的。好景不长，第二年开始，我们和社员一样需要挣工分才能吃饭了。大家都苦干挣表现：栽秧、挖干田、挖地、割麦、扯豆子等。我双手起了血泡，硬把120多斤的豆子从地上背起来，记得在起身时由于使劲、把裤子膝盖处都挣破了。后来又参加“专业队”修水库，工分比做农活高20%，一毛多钱一个劳动单价，男主劳动力一天可以得10个工分，我是妇女能拿到的最高公分：8个，一年下来挣了两千多工分，分到粮食。我分到了100多斤谷子、200斤杂粮，一共300来斤，还不够一年吃的，只能很节约。

往后日子真难熬，一年到头很少有肉吃，油也紧缺。生产队从来没有分过食用油。只在杀年猪时，每个社员可以分到半斤肉。粮食也同样不够。并且由于不够，保管室和社员家中粮食随时都会被盗，我们知青房也被盗贼光顾过，只不过我们没有多余的粮，仅有的口粮都存在保管室。春节时我们要回家，队长叫我们几个知青把生活用品如被子、水瓶、粮食等借放到他家，我们都理解，他家住的茅草房，家徒四壁，说不上媳妇，这样多摆些物品在家里，女方来“看家”时才有可能看得上，继而嫁到他家。

头两年知青生活艰苦地过去了，往后的日子在艰难中更带着心酸的期盼。这时开始，一起来的知青们都陆陆续续调回城了。4年过去，我姐姐也回城了。我们两姐妹调走一个、剩我就不好走了，只能在农村好好表现，等待机会回城。

还有一次几乎和盗贼有面对面的惊险经历：记得那时同住的几个知青都已经回城了，茅草房里就只剩我一个。一天晚上，我在床上看小说，正准备睡觉，就听到沙子响声，我以为土墙要倒了，就留心静听，一会儿就听到外面门响。我意识到是强盗，就一边用力把门顶住，一边说“我家里没有粮食、都寄放在别人家里”，又听到外面大门开了，我大声喊“抓强盗”，同时大喊邻近社员的名字，一直没人来，倒是把盗贼吓跑了。第二天社员说听到我的喊声，但是都不敢出来，怕盗贼报复，他们也是被偷怕了的。后来晚上我就有点害怕，找了社员和我做伴，但那样我就得多做饭，因他们都在家都只吃两顿、没有晚饭的，在我家我总得请她吃晚饭吧，时间长了也不行，负担不起。所以我后来还是一个人住。

有一段时间知青心态比较动荡，因听说外面停止招工了，知青要在农村扎根一辈子。加上知青本就因没养猪、没养鸡而没肉吃，这样就自我感觉更惨了，个别知青就偷偷去抓社员养的鸡、鸭、狗来改善生活，还爱在我家做来吃。有次我们头一天偷偷吃了狗，第二天就看见狗主人挨家地问：“看到我的狗了没？”我们当然摇头。

以后的日子，生产队安排我开办政治夜校，教社员识字。记得那时是 “批林批孔”高峰，所以我也奉命办批林批孔专栏和大队宣传专栏等山标（写在山壁上的标语）。那时也是“农业学大寨”高峰，去大寨学习的干部回来后贯彻大寨精神，要求每个生产队找一个高坡，在坡顶上挖一个大坑，目的在集雨灌溉、把山坡变成“梯田”。于是我们就去大量挖坑。那时的政治精神还有“不要忘记阶级斗争、与阶级敌人斗”，我们生产队没有阶级敌人，只有一个地主，一天队长叫我上台去斗地主，我实在不知怎样去斗，又没有她对生产进行破坏的例子，但我是知青要挣表现，没有办法。在斗争会上我已经极不情愿了，困困噩噩的，现在也记不清是怎样斗的，只记得我搜肠刮肚也找不到理由，只得说不让她们阴谋得逞、叫她永世不得翻身。但至于她到底有什么“阴谋”，真是天晓得！通过这些表现，大队就信任我了，安排我当了民办教师，不用干太多农活。我就一直当老师直到1980年调回城。

那段时间我的心里很不平静，知青们一个个都走得差不多了，还没走的是因为家庭确实太穷了。七十年代以来，生产队、大队、公社、县上当官的，都是知青的吸血鬼，知青都要对他们“进贡”。记得一次我回家听邻居说，凡是家里有知青在外的，那么供应给家里的肉、糖、酒都舍不得吃，要等到知青插队所在处的干部来了才拿出来招待。事实的确是这样，我妈妈辛辛苦苦攒下了一些东西，眼巴巴地去请干部做客，只是可能东西确实太少了。我便捱上了八年。

一次大队搞“小靳庄”宣传队，让我去县里文化馆找资料，我就在无意间参观了四川大地主刘文彩庄园“收租院”泥塑图片展。其中那个愤怒地把扁担抡得高高的妇女形象给我留下了太深的印象。晚上回来我就做了个梦，梦见一群当官的吸血鬼在河坎上并排站着，我恨死了他们，拼尽全力一头把他们几个都顶下河了。

八年的知青生活带给我太多毕生难忘的回忆。知青生活里也有我的初恋。本大队一个外地知青和我很要好，平时对我很是关心照顾：帮我做自留地、分给我他的生活用品如电池、肥皂、肥料等。我对他也有好感，但一想到知青在农村恋爱的话，就不能参加招工、招生了，只能硬生生把情感遏制住。所以一直到我离开农村，也没敢表白心意。后来他都还来找过我，但我那时刚离开农村，在单位还是试用期，仍是不敢答应，就不了了之了。现在想起来，除了淡淡的遗憾，更多的是对那个时代背景的感叹。

我们那一代人，经历了太多磨难。正该长知识、学文化的年龄，遇上了文化大革命，都在参加革命，小学都未毕业；好不容易遇上文革开始后招第一批初中生，书还没怎么读到，就下乡当了农民，把大好青春浪费了。我这么感叹确实是发自内心，并不是我看不起农民，而是知青下乡、到底是帮助农民、提升自己多一些呢？还是造成农民的负担、浪费青春多一些，过来人都心知肚明。

现在，几十年已经过去，我退休了，在享受丰富多彩的退休生活的同时，在幸福知足中来回忆一下过去。回忆知青生活，回忆那个年代，体会最深的一个字就是“苦”，但同时这也是一场独特的、不可复制的经历。除了苦和心酸，依然有温馨的回忆。温馨的是与农民朋友建立起来的友情以及他们的淳朴。一年才分到半斤肉，吃的时候都非得请我们知青去做客。这样的暖意，一生难忘。

这是我当知青住的草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