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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与男孩
男人与男孩
by 林深
（序）
我曾经想过，这世界上是否存在那么一种感情，包罗万象，言语的描述在它的面前显得苍白无力。
人出生后，融于社会，融于各式各样的关系中，扮演着各种角色。父子，兄弟，朋友，恋人，师生，上下级……
那么，有没有一种关系，让人放下角色，扮演自己？
很幸运的是，我在有生之年，了解到了这个故事，认识了两个人。
这是一个由男人和男孩，和他们之间的感情，以及他们眼中的世界组成的故事。故事，有点长。
对于他们个人，出于对隐私的尊重，我不能透露姓名，以及，不能写下能使他们轻易被认出的描述。只能告诉读者的是，他们还在这个人世间，平安地活着。
（1）
男人，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觉得他很严肃，像个老干部一样。男孩后来告诉我，男人其实是一个很没有生活趣味的人，他唯二的爱好就是抽烟和看报。
后来，我和他们有些熟了。一次我出去采风的时候，恰巧遇到了他们两个，也许是出于礼貌，他们邀我一同野餐。期间我有一次离席，回来之后，我第一次看到了一个跟我所了解的不同的男人。他和男孩嬉笑打闹着，咧开嘴大笑着，还做起了很不符合他这个年龄的鬼脸，就像一个大男孩一样。
男孩说男人很没有生活趣味，但是他又是如此地喜欢和男人一起生活。他平日最大的爱好，除了读书，就是去逛家居店和市场。他总是买一些新奇的小玩意儿，放到家里。他经常逛超市和菜市场，海鲜市场，工作日自己去，一到周末，就拉着男人一起去逛，有时候只是逛，什么都不买。但正是这种体验，让他们感觉自己就像许许多多与他们擦肩而过的平凡男女，一样呼吸着烟火气。
对于经历过风雨的男人与男孩来说，平凡，最难能可贵。
（2)
男人与男孩，他们两个的早年经历，我直到认识他们很久后才了解到。
男孩认识男人，在他还是一个小男孩的时候。男人认识男孩，在他还是一个大男孩的时候，说大男孩，有些牵强，因为他那时候已经二十几岁了。但正是因为遇到了这个“小男孩”，“大男孩”才成长成为一个男人。
大男孩和小男孩，都曾经是被命运女神遗弃的孩子。但正是因为这被遗弃的命运，他们才得以相遇。
他们的相遇，非常不美丽。
出于男人当时的立场或者其他的某些原因，男人无缘无故的打了男孩。男孩从此记恨上了男人，总是寻摸着时机向他“寻仇”。
男人一开始是不讨厌男孩的，喜欢？未必。他只是觉得可怜而已。男孩本来注定会成为一个短命鬼，一个活不到“大男孩”时期的小男孩而已。
那时候的小男孩，太恐惧了。他像一个什么罪都没犯过，却被无端执行缓期死刑的替罪羊。他是这个薄情的世界里的万千替罪羊之一。
他每天都在安静而恐惧地，甚至还带着一点解脱的期待，等待着死亡。对于曾经信仰过基督教的他，死亡，也许是一次意义上的重生。他有时候会这样安慰自己。
（3）
我说过，男人当时还是个大男孩，他很天真，他天真地以为，世界上有病，就会有药；有病人，医生就得去治。
男人当时的工作很危险，如果放弃的话，可能会丢掉小命。大男孩虽然天真，但还很冷静，很珍惜自己的生命。可能是出于潜意识，他竟然在工作的间隙，收集各大医院和名医的资料。
到底是什么，让当年的那个大男孩丢掉了他引以为傲的冷静？
也许是在梯子前，小男孩压低帽檐后那调皮的一笑，也许是那轻蔑而澄澈的眼神，男人多年后数次回想，也还是想不明白。只是那时，他第一次觉得，这个经常对他板着脸，呲牙发出猫咪般的恐吓的小鬼，非常可爱。
人，真的是很奇怪的物种，他们会为一瞬间的可爱，而迷失心魂。
所以，大男孩绑走了小男孩，开始了他们共同的，人生中第一次，但不是唯一一次，却又是最难忘的一次，旅行。
旅行的一开始，他是很厌弃，厌恶和嫌弃男人的，男孩后来这么和我说。
他特别讨厌男人那种自以为是，“他懂得什么啊，他都多大了，怎么把世界想得这么简单！”男孩那时候总这么想到。他那时还不懂，男人把世界想得那么简单，其实不过是一种美好的期待罢了。他期待，并且相信在这个世界，没有治不好的绝症，只要去看医生。但那时候，还是一个大男孩的男人，也许还不懂，有一些绝症，单凭医术是治不好的。
对于世界来说，大男孩和小男孩都太嫩了。
他还特别讨厌，男人的愚蠢，那时候，他看到的都只是男人的表面。
男人只要开始移动手和脚，小男孩便知道，他又要开始犯蠢了，也许是男人精力不集中，经常走神，或者是他小脑天生不发达，从小就学习医术的男孩那时候这么想着。他静静旁观着男人走两步路摔倒，站起来后的窘迫。男人迅速恢复原状，他有时候喜欢在男孩面前摆出很酷的样子，他喜欢小男孩崇拜他的感觉。然而向他飞过来的，只是白眼。
不过，我曾经见过，在寒冷的晚风中，男孩用手掌挡在男人要点燃的香烟边，他的表情，依然是嫌弃的，但他的眼睛，似乎是被男人咬着烟尾的红唇抓住了，这也许是我按着他的视线臆想的。
我后来有问过男孩，你当时那么讨厌他，为什么不逃走？你那么聪明，总能想办法逃走的吧？
他拿着的咖啡匙定住了一下，然后又沉入了咖啡海里，“跟着个大人，总能蹭着饭吃，不会饿死。”
（4）
男人说，他很少很少见过那么…… 善良的孩子。是的，他指的就是那时候的男孩。
他背后有道很深很深的刀疤，尽管他夏天穿着短袖时，小臂上的一条条疤痕很吓人，但他只在乎过，那道伤疤。
那道疤，在心脏下面的肋骨上。那一刀，是男孩捅的。
“所以，你说他…… 善良？”会对别人下杀手的孩子，还…… 善良吗？
“他那算是以牙还牙吧，毕竟，我一开始遇到他，差点把他无缘无故地摔死。”他坐在咖啡馆里，在我对面，点燃了第一根烟。
“我抬起头来，看到的眼神，永生难忘。”他说这些话时，并不正视我这个倾听者，他侧倾着身体，看着一窗之隔的繁华街景。
“我看到了我的过去。”
“他说你当年是个善良…… 的孩子。”他见我欲言又止的样子，笑出来声，“什么是善良？”
我真的被问住了，是的，这个问题太难回答了。我便把话题抛给他，“你说呢？你怎么认为的？”
“他的原则，就是我的善良。”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