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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白/魄魄】太子妃之死
妃_妃妃妃 2018-02-13

#明侦公主嫁到同人
(其实本来想取名叫公主嫁崩的,是不是又谐音又贴切?……)
#和1998一样,依然想走“番外”路线,尽量贴合原剧情,但这篇有点特殊,免不了私设
#国际三不。略长。

祝食用愉快~


『挽弓』

一宫女打扮的女子忽然闪身而出,手挽长弓,闪着银光的箭尖直指狄仁白的心口。

女子一张俏脸轻慢,高傲地问:“你是哪来的小贼?”因为原本声音糯软,却故作凶狠强悍,引得狄仁白不禁笑出了声。

女子气得杏目圆瞪,愤愤道:“笑什么笑!”说着她挽弓的手又多使了一分力。

看她身法架势,大概武功底子不错。又打量她虽身着宫女衣装,但妆发精致,心里已将她的身份猜得七七八八了,狄仁白握紧手中折扇,上前一步道:“我看姑娘如此衣着,实在不适合舞刀弄枪。”

女子警惕地往后退一步,半个身子掩藏在宫墙之后,手上却不再客气,不偏不倚地射出一箭,从狄仁白耳侧擦过,在他慌神的瞬间闪身离去了。

狄仁白愣了愣,走到刚才女子站的位置,发现地上居然昏躺着四个侍卫,这一幕让他忍不住揉了揉脑壳。这女子简直比他想象得更加莽撞,但倒也有几分果敢。


宫墙上立着的女子心想,方才那人眼生得很,不知是何方神圣,被他撞见了,事情可会败露。随着公主的车队越来越近,越加心乱如麻,远处那抹灼目的红让她心中五味杂陈。想起母亲的话,女子终于再次坚定地握紧长弓。

“凭他是谁,大不了之后杀了他了事。”

女子冷静下来,不再多思多想,抬袖一抹汗水,调整内息,将弓挽得犹如满月,眼中寒光乍现,完全不见了方才的冒失。在轿辇到达预计位置的刹那,银色的箭尖刺破呼啸的风,一切都如计划中那般精准。

人群忽然慌乱了起来,然而,并没有听到预想中公主的呼救声。女子已经来不及多想,只能收拾好一切迅速抽身离去。她忍不住回头向远处望了一眼,在那里,一切繁华虚无之美,顷刻之间被打得粉碎。



『白』

狄仁白虽然姓狄,但江湖中人更喜欢叫他白大侠。

狄家是很有威名的武林世家,世代皆为忠义之辈,乐善好施,出过不少文武双全的名侠。

狄仁白初出茅庐之时,游历四方皆用化名,成名时大家只道他是白少侠。直到一年前,无双阁狼牙榜上忽然出现个狄仁白,大家方知晓原来他是狄家后人。

狄仁白武艺过人、心思缜密、极擅断案,无双阁高手榜、才子榜皆名列第二,分别位于湖国魏将军、南国谋士炅先生之后,一时名声大噪。此次太子大婚天下名士汇聚,白大侠也应邀来了南国。

恰逢出了新太子妃湖国公主殒命这样的大事,因涉及宫廷,南国皇帝特命他这个世外之人来侦破此案。

东宫门前,狄仁白正与魏将军、撒太子、炅先生叙话。

忽听一个熟悉的声音训斥道:“你鬼鬼祟祟在做什么!”另一女子道:“你放开我,我有令牌啊,你为何抓我!”

只见方才那女子擒住了一个宫女,正快步走来。眼下她已换上绯色宫装,满头珠翠,金色步摇随着她的脚步摇曳生姿。

狄仁白拦住二人,笑道:“鬼侧妃,你来得正好。”

鬼妃放开那名宫女,尚未看清是谁在同自己讲话,便已怒道:“我是鬼妃,不是侧妃!”

走到近前,鬼妃方看清来人,不禁大吃一惊,但却不得不强作镇定。

狄仁白却没有揭穿之意,点头笑道:“鬼妃。”

众人转向被魏将军捉拿的黑衣刺客,继续盘问,他忽然阴冷一笑,从怀中抽出一把锋利的匕首。

鬼妃身无兵刃,不免惊慌,狄仁白出手极快,手中折扇已护在她身前。

那匕首却是刺向刺客自己的胸膛,待回过神,他已鲜血如注,咽了气。

鬼妃拉住撒太子,扬起下巴问道:“公主死了,你还要降我做侧妃吗?”此刻,她就像一只得意的小兽,张牙舞爪,虚张声势。

撒太子虽面有不悦,但并未挣脱。

狄仁白看了炅先生一眼,炅点了点头。魏将军环视过四周,担心再有刺客。蓉宫女低落地跟在人群最后,一直沉默不语。

众人心怀鬼胎地来到太子书房内。

狄仁白出身江湖,并不在意繁文缛节,简要地问过话,便开始着手搜证。

狄仁白与太子、鬼妃三人打算先去公主轿辇处再探查一番。

一路上,鬼妃亲昵地挽着撒太子的胳膊,叽叽喳喳地对他讲话,撒太子只是冷冷地应了几声。跟在后面的狄仁白不住摇头。到了宫门口,撒太子转了转便避开鬼妃去了别处,只留下鬼、白二人。

鬼妃心虚地佯装仔细检查公主的随身物品,不敢与狄仁白多言。

“你无须担心,我不会将下午的事情呈报陛下的。”

闻声鬼妃放下手中物什,回过身,看见狄仁白正看着自己,手中的折扇轻轻拍打着手臂,一张清俊的脸上带着淡淡笑意。许是夕阳的光辉让人变得柔和了起来,鬼妃居然觉得他不像方才那般碍眼了。

其实她早就听闻过白大侠,甚至很想和他比试比试,若是赢了,说不定就成了第一个登上高手榜的女子。

此刻,他将自己被动地拴为她的同盟,甚至帮凶。

鬼妃问道:“你为何帮我?我想不到对你有任何益处。”

狄仁白神色自若地回道:“我和炅先生是旧相识,你既然与他私下交好,我理应帮你。”

“哦?”鬼妃挑眉看他,眼中疑惑更深。

狄仁白继续说道:“况且,我一看便知公主并非丧命你手,既然凶手另有其人,何必再拉你下水。”

鬼妃不禁苦笑,话虽如此,但她的确蓄意杀人,想来自己当真莽撞得可以,幸而撞破一切的人是这个狄仁白。她沉吟道:“其实……炅先生并不知道我今天的行动。不知你可否替我保密,连炅先生也不要告知……”她郑重地行了大礼,“我知道这样是强人所难,但族人性命恐都为我所累,还望大侠能答应我。但你即便不同意,我也无话可说。”

狄仁白扶她起来,笑道:“我既已帮你隐瞒,便会帮你到底的,你不必再担心。”

鬼妃见他一脸坦然,松了口气,脸上终于展开笑容,“那便多谢啦。”



棋子

转脸,白就把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炅先生。

竹枝馆中,炅先生哑然,扶额道:“我早知就算劝她也没用,鬼侧妃的性子倒是好猜。”

“你曾劝过她?”

炅点头道:“不错,我曾让她先送些礼物给公主,来日方长,并不急于一时。”

狄仁白想起她那杏目圆瞪的模样,不禁笑了,“我好像有些明白你和她交好的原因了。”

炅先生拢了拢衣裳,回道:“自成婚以来,她一直备受冷落。太子视鬼家为眼中钉,鬼妃嫁给太子,终究只能是弃子。太子胜,则定除鬼氏,鬼氏胜,则无太子,不论哪种情况,鬼妃都无法自处。这也是我愿意亲近她拉拢她的原因。”

狄仁白脸上笑意渐无,看着炅先生神色莫测的脸,沉声说道:“还有二来,她为人冲动心思简单,好控制,于你没有威胁。”

炅先生笑笑,波澜不惊地回道:“你说的当然没错,但我也是真心与之为盟。你也是明白这一点,才会将她放箭之事告诉我,不是吗?你既有意帮她,我自然更加要保全她了。”

狄仁白缓和了神色,“她这般莽撞,你不怕她坏了你的事?”

炅先生苦笑道:“就眼下来说,我还算应付得来。”

听了这话小白不禁笑了出来,用同情的眼神看着他。

“你一月中旬便传信,说让我入南国来凑个热闹,怕是早就料到了会有今天罢。”

炅先生点了点头,将小白面前的杯子斟上清茶,“可怜这位公主,想来湖国未必不清楚,嫁与南国太子,虽说表面上风光无两,但实则无异于身入龙潭虎穴。倒是为难你领了这份皇命。”

狄仁白饮过茶,说道:“既与你和鬼妃无关,我便只管尽心探案就好,也算不上苦差。”

炅先生笑道:“难得白大侠如此关心在下。”

“那就把我欠了你这些年的茶水钱一笔勾销了罢!”狄仁白一笑,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扣着桌案,“说回来,自木兰初遇,与你相交如此之久,我仍然看不透你。有时真想问问你,究竟所图为何。”

炅先生扬了扬眉,淡淡笑道:“我所图为何,难道你不清楚?”



『风雪』

狄仁白看向屋外,说了半天的话,竟不知何时下起了雪,院中寂寥无声,染尽夜色与雪色。

一片苍茫中,女子踏雪而来,黑色斗篷半遮住容颜,精致的提灯透出斑斓的光彩,流转映照在她的脸庞。

她踏进屋内,脱下斗篷,一抹明艳柔和了寒冷的夜色。

炅先生仍守着炉子取暖,狄仁白已起身上前迎她,微笑道:“鬼妃,我们又见面了。”

鬼妃抬头看清来人,惊讶道:“你怎么在这里?”再一回想,下午他曾说自己是炅先生的好友。自打半年前炅先生主动与自己交好,他们的关系一直十分隐秘,既然他主动告知了狄仁白,那她也没什么可介意的了。

再加上下午的事,此刻对着他,心中竟生出了一分淡淡的亲近感。

狄仁白轻笑道:“每次你见我,好像都很惊讶。”

鬼妃埋怨地瞪了他一眼,脸蛋染上淡淡红晕,不知是因寒冷还是别的什么。

对于他二人的这番情形,炅先生没有过问,只是笑道:“鬼妃,进来坐吧。你冒雪前来,先饮杯热茶吧。”

鬼妃应声上前,从狄仁白身侧走过,嗔怪似的哼了一声。

“先生,甄公主死了,想必你一定知道了。”鬼妃双手摸着温热的茶杯,问道:“你觉得是谁做的?”

炅先生回道:“现下还没有确凿的证据。想杀她的人,倒是很多。”

狄仁白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鬼妃迅速抬起头瞪了他一眼。

“先生,不是你吧?”

这下,炅先生也笑了起来:“自然不是我,我之前还在劝你与她交好,又怎会反而自己动手杀她呢?”

鬼妃一本正经地点点头,“我想也不会是你。”

“眼下,甄公主之死让南国的一片混沌更陷入了困局。这段时日,你务必多加小心。小白与我是故友,此番他既然已与此事有了瓜葛,我便再麻烦他多加照顾你了。”

鬼妃看着手中茶杯,有些犹疑,“这……”

狄仁白在他二人身畔坐下,插嘴道:“我还真是趟了好大的浑水,只是过来凑凑热闹,想一睹那公主芳容,哪曾想会有这么多麻烦事。”他侧过头盯着鬼妃看了看,打趣道:“不过嘛,这个差事倒也不算赖。”

炅先生回头对白道:“你是天下第一神探,我知道你定然能侦破此案。不过这件事涉及宫廷斗争、两国邦交,不同以往。无论结果如何,都必然引起轩然大波,甚至朝局震荡。”

鬼妃关切地问道:“那他可会有危险?”听她这般语气,狄仁白心中很是欣慰。

炅先生应道:“危险在所难免。此案涉及之人都是举足轻重的人物,甚至你我也是一样。陛下选择小白来做此事,给他特权可以无视一切权贵无视一切朝廷规则,但侦破此案定然会牵连无数,因而更严重的问题,是此案了结后小白的处境。”

鬼妃重重放下茶杯,恼怒道:“这皇帝倒真是狡猾。”

狄仁白安慰似的朝她笑笑,“其实先生说的这些都无需担心。我好歹也的高手榜上之人,一般刺客奈何不了我。至于之后的处境嘛,即便要我不再踏足南国,又能如何!”

这话他说得轻巧却掷地有声。灯影摇晃,狄仁白蓝衣落拓,含笑望着自己,鬼妃不由地也带了一丝笑意。

炅先生沉声道:“论狡猾,撒太子倒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到了如今境地,鬼妃你也无需再对他抱有一丝希望了。”

闻言,她心中一紧,垂首喃喃道:“他是怎样之人,其实我比谁都清楚。只是……”只是,她心中仍存着对他半真半假的幻想。

炅先生望着窗外风雪,轻声道:“这场风雪之中,不知何人将得以幸免。”



小院

案发之后,狄仁白便大刀阔斧地将几位嫌疑人的居所全部封禁了起来,南帝予之的特权倒是半分都没有浪费。

炅先生搬到了旧宅竹枝馆,又收拾出两座别院,一座给魏将军、蓉宫女暂居,一座给撒太子、鬼妃、狄仁白,宫里特拨了几个宫人过来,极快地整顿一新,太子因厌恶鬼妃,没几日便又换了住处。

姵儿正是这拨“倒霉的”宫女之一。忽然被破例差遣到此处,侍奉的是谋害公主的嫌疑人,外加京中几乎人尽皆知这位鬼侧妃是个不受待见的,姵儿心中很有些怨言。

廊下无人,姵儿向另一宫女埋怨道:“实在倒霉,贵妃娘娘居然把我们派来了这种鬼地方。依我看,就是那个鬼侧妃杀了新太子妃。”

“不会吧?”

姵儿说道:“她本来就受冷落,听说太子碰都没碰过她。现在降为侧妃心里肯定更不舒坦。谁不知道太子殿下和他们鬼家不和啊,等太子登基,她连娘家都依靠不了了,到时怕是直接进冷宫了。依我看,她杀了公主也没用,太子将来也不可能让她这么个成天舞刀弄枪的大老粗做皇后。”

宫女忽然大惊失色,拉着姵儿跪倒在地,边磕头边说:“请鬼侧妃恕罪!”

姵儿尚未反应过来,手臂一紧,已被从廊上扯了起来,掼在了院中空地上。鬼妃再一使力,姵儿脚下不稳整个人跪倒在石地上,痛得龇牙咧嘴,狼狈不堪。

她噤若寒蝉地抬头望去,只见鬼妃装束简洁,乌发高束,手中还握着一柄长剑。

鬼妃自小是天之骄女,人人表面上都敬畏鬼氏,待她自然礼让三分。虽然知道鬼家如今日渐式微,却不曾这样被当面戳穿。

鬼妃怒极反笑,伸手拉住姵儿,将她的身子半扯了起来,“你既知道我爱舞刀弄枪,那就陪我练练吧?”

姵儿闻言吓得忙又跪下,可她手上力道不减,姵儿只得用力挣扎着半跪,边连连求饶,发髻、衣裳都散乱不堪。

就这样僵持着,鬼妃看着手下宫女的狼狈模样,不禁冷笑。她忽地松开了手,姵儿整个人重心不稳,扑通一声跪倒在石地上,疼得满脸是泪。

鬼妃声如寒冰,没来由地让人脊背发凉,“我听你方才‘仗义执言’,还以为是个替全天下向我鬼家打抱不平的呢。没想到,骨头也这么软。”

姵儿又惊又痛,吓得牙齿打架,支支吾吾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鬼妃,你怎么在这儿,我找了你许久。”狄仁白的出现打断了二人的“对峙”,他走到近前,哄孩子似的柔声道:“别同她计较了,为了言语之争生气,不值当。”

“我知道不值当。”鬼妃看到是狄仁白,神色稍缓和了些。“可我就是气不过。”

狄仁白一笑,对着姵儿说道:“你快下去吧。”

鬼妃虽仍不悦,却并未出声阻拦。

狄仁白柔声道:“今日你可还要与我同去查案?你之前找到许多证物,帮了我不少忙。”

听到查案,鬼妃眼睛一亮。这段时日,虽为嫌疑案犯,但离了东宫的诸多管束,时时能去外头,还能正大光明地同狄仁白一起查案,她简直像只时刻在他身侧的快乐小鸟。查证中的鬼妃,不似平日娇纵,时时谨听白侦探的教诲,最喜查找证物,这些时日下来竟也颇得心法,每每有所得,便扬着一张快乐的小脸,要求获得白侦探的夸赞。

狄仁白心中总是感叹,哪有这样的姑娘?她虽是千金小姐,但却出身将门,为人仗义爽朗,爱恨分明,但有时又如深宫怨女,柔肠百转。

实在难懂啊。

积雪渐融,鬼与白并肩走着。鬼忽然低声叹道:“我并非因她对我不敬而生气。”

狄仁白停下脚步看她,一双乌黑的眸子,此刻藏着淡淡哀愁。

鬼妃随着他站住,抬头回看他,却见他一脸关切,苦笑道:“我也不知道跟你讲这个做什么。你只当我是嚣张跋扈、任性妄为好了。”

狄仁白轻握住她的手腕,低声却坚定地道:“我明白。”他的手紧了紧,又即刻松了开,“我明白。”



白侦探的探案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炅先生的忧虑却也随之加深。

这日狄仁白与鬼妃从封禁的东宫出来,都不免面带忧虑。他们在炅先生的书房里,发现了六瓶特殊的药。之前已有仵作验明,甄公主正是死于中毒。

二人行至一条人迹罕至的小巷,狄仁白回望鬼妃的刹那,十来个黑衣人忽然闪身而出,将他二人围了起来。

未等狄仁白开口,鬼妃已迈上一步挡在他身前,朗声道:“你们是谁派来的?若是认得我这个太子妃,便速速散去吧,我尚可饶你们一命。”

黑衣人却无动于衷,显然训练有素。狄仁白拉住鬼妃,反将她护在身后,边打量他们边笑道:“看来太子的面子不够大,今天只得由我来保护咱们鬼妃了。”

鬼妃佯怒道:“这几个狗奴才,不知是谁家养的哈巴狗,居然狗眼不识泰山,连我都不认得。”

狄仁白边观察,边在心底盘算着。

鬼妃转过身,与狄仁白相背而立,故作柔声道:“看来今日逃不过了,白大侠,小女子如此柔弱,只能倚靠你了。”言罢,她利剑已出鞘,身法极快,乌发飞舞飘动之间,凌空一剑贯下,面前的一个黑衣人已躺倒在地。

鬼妃一手执剑,一手执鞘,爽朗笑道:“你觉得如何?”

狄仁白笑答:“我觉得还可以。”

二人与黑衣人缠斗起来,狄仁白本就是数一数二的高手,鬼妃也武艺不俗,二人将背后交给对方,配合颇为默契,竟渐渐占了上风。

黑衣人见如此情势,似也并不恋战,不多时便撤离了,鬼妃欲追,被狄仁白拦了下来,“即便追上,也查不出身份,就罢了吧。”

鬼妃点点头,气息仍未平复,朱唇仿佛含着一丝笑。

狄仁白笑着拨了拨她凌乱的头发,“这么开心?许久没打过架了?”

仿佛方才经历的不是场充满危险与未知的打斗,而是什么快乐的事,鬼妃扬起一张小圆脸,双眸盛满笑意地看着他,极为开心地应了声“是”,狄仁白的嘴角不由地也随着她扬起。

“白白,告诉你个秘密。”

“嗯?”

“我曾幻想过,有朝一日打败你,然后我就成了第一个载入高手榜的女子。”她仍笑眯眯地看着他,吐了吐舌头道:“未曾想到,和你并肩作战,也很好。”

狄仁白一时怦然不知如何作答,耳朵通红,半晌,方讷讷应道:“你剑法凌厉,不亏是鬼氏后人,勤加练习的话,还是有望登上高手榜的。”

余晖肆意倾洒,天际被渐染成妃红色,顷刻间让人目眩神迷。二人临着晚风登上了城墙。

狄仁白望着鬼妃抽出腰间宝剑,随手挽起一个剑花,剑尖直指向天,风吹动她散下的一缕发,一时间竟有几分巾帼不让须眉的模样。

“你说,这天下最后会是谁的?”

狄仁白心中一动,随着她豪气顿生,反问道:“你希望它是谁的?天下局势不稳,变数很多。即便是你的,也未尝不可。”

“我自知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你存心取笑我,大概是讨打!”一眨眼,剑风拂动,剑已抵在自己颈间了。

狄仁白连忙求饶,“女侠误会小的了,小的绝没有打趣女侠。”

望着他故意装作害怕的样子,鬼妃忍俊不禁地放下了剑,“即便你说的是真的,我也不要这天下。做皇帝有什么好,太费脑子了。”她利落地收剑回鞘,嘲弄道:“我不懂朝政算计,依我看,不论这天下是谁的并没有什么分别,该打的仗还是要打,于百姓而言,只要平安富足,是谁做皇帝都好。怕只有权贵才关心这些吧。”

狄仁白望着那被染上瑰丽色彩的脸庞,心中却被她一字一句惊住,回神后试探问道:“要么,做个公主可好?”

鬼妃连忙摆手,“看看那甄公主,再金枝玉叶也还是身不由己,不过是个昂贵的物件罢了。”

白颇有兴致地继续追问道:“那你想做什么?”

鬼妃笑笑,“我自小习武,不爱读女德女诫,却喜欢看江湖传奇故事。我想有朝一日做个仗剑天涯的女侠!”说到此处,她笑意更浓,双眸炯炯,仿佛已执长剑置身江湖了。“我年少时曾随父兄在军中,学的是军法兵书,练的是骑马射箭,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被囚于宫墙,靠女色争强,什么琴棋书画我几乎一窍不通,也难怪太子嫌恶我。”她歪头一笑,“罢了。即便我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他还是会嫌恶我。”

狄仁白胸中热浪翻涌,拊掌道:“好,你我有缘相识,若有机会,本大侠一定努力帮你实现所愿。”

鬼妃回望向白,拱手道:“那小女子先行谢过了。”

她谢得随意,显然并未当真,一来她身为太子妃、鬼家人怎会轻易脱身,二来觉得自己于狄仁白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小角色罢了。

狄仁白见她应得敷衍,不免失落道:“我所言都是认真的,并非唬弄你。”

鬼妃转开头,脸上笑意渐无,收剑回鞘,缓声道:“可是,我此生不会离开这里。”

鬼妃的面容陷入阴影中,狄仁白的心一沉,觉得此刻二人如此之遥远,进一步,退一步,片刻前两人已然拉近的距离仿佛只是幻梦。



数日后,几人再度聚于一堂。

狄仁白手中把玩着一个白色瓷瓶,饶有兴味地看着几人:“想不到,几位都对这草枯萎颇有研究。”

炅先生开门见山地说道:“但我想你应该也发现了,我书房暗格内的几瓶草枯萎并未启用过。”

狄仁白点头道:“不错,灰尘完好无损,的确并未启用过。”

魏将军插嘴道:“那核桃糕,公主一口都未吃。”

狄仁白摇了摇折扇,应道:“公主当日并未进食。”他悠闲地转过身,看向太子与鬼妃,鬼妃正忐忑不安地打量着撒太子的表情,而他却始终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仿佛这一切与他并无关联。

“方才说炅先生的草枯萎确实未曾启用,只是,却少了一瓶。”几人惊讶地看着狄仁白,狄仁白继续道:“少的那一瓶,我在撒太子的房中找到了。”

紧张的气氛顿时凝结,一个冰冷的声音懒懒地说道:“确是本宫拿的。那一日先生去给甄公主送些东西,本宫便是趁那时拿的。”他顿了顿,“只是,我拿那毒,却并不是为了杀公主。”

鬼妃牵住太子的衣袖,眉头紧锁地问道:“那你拿它做什么?”

撒太子看向她,忽而一笑,说道:“那是为你准备的,我的妃啊。”

几人一时哑然,鬼妃染了蔻丹的手指松了开来,一股热意涌上眼底,她咬了咬唇,竭力不让泪溢出眼眶,强自问道:“你有何证据,证明自己是在那时去偷来的,而不是更早时候?”

撒太子一笑,站起身抖了抖衣摆,“看来今日你们也并无其他证据了,本宫就不陪你们胡闹了,各位请自便。”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案情再度陷入瓶颈。

魏将军与蓉宫女随后离去,炅先生只是拍了拍狄仁白,也并未多言。

在众人面前,鬼妃强忍住怒意,直忍得牙根发酸。狄仁白特找来马车,送她回住处。

进到车内的一瞬间,世界只剩他二人,鬼妃终于忍无可忍,脸色涨红:“南国能有今日,没有一日不是吸着我鬼家的血、踏着我族人的白骨!”鬼妃嘶声说道,“爷爷当年拼死力保陛下登基,小叔叔在边陲之地战死沙场连尸骨都没能找回,姑姑与皇上二十年夫妻尽心尽力,爹爹和兄长南北征战多年身上的伤痕数也数不清。而如今,他们却敢这样对待我们?这样轻视鬼家?”

鬼妃握紧拳头,眼角竟流露出恨毒之色,“我生来便要争,不争就只能死。我还要继续争,继续日日夜夜陪在这个恨我不死之人身边,这便是我的命。”

一时之间,狄仁白不知如何安慰她,只得握住她攥紧的手,掰开她的手指,轻轻抚过指甲抠出的红印。

泪水倔强地不肯落下,掌心一下一下的触碰仿佛反复摩挲着自己的心,让怒气渐渐平息。鬼妃反握住狄仁白的手,说道:“白大侠,那日你说愿助我仗剑江湖,我很感激,虽然今生已无法实现,但与你同行这段路,我已很知足。”

狄仁白自嘲般笑笑,目光撇开不敢再看她,极轻地说道:“我自然看透这道理,人生一世,相遇是缘,能得同行一段路更是不易。”他顿了顿,另一只手像不知所措般轻拍窗舷,“但我却心生贪婪,仍盼望能多与你走几段路。这,可算奢望?”

对方沉默半晌没有回应,忽然一个颠簸,鬼妃的头便靠在了狄仁白的怀中——她竟已不知不觉睡着了。狄仁白连忙扶住她,让她躺好,免得再被颠簸得醒来。

也许是多日以来的查案过于劳累,也许是方才的情绪过于激烈,让她便这样入睡了。

狄仁白低头望着怀中安睡的女子,眉目如初,粉颊依旧,想她曲折跌宕的人生,不禁低声叹道:“若有来生,愿你做个富贵闲人,或是生在平常百姓家,无权无势,无忧无虑,一生无虞。”



甄公主死于草枯萎,撒太子从炅先生处偷走了一瓶草枯萎,鬼妃将赠与甄公主的胭脂给了撒太子,以及在撒太子书房中染过草枯萎的毛笔。

在理清千丝万缕的线索、真相终于浮出水面的那日,狄仁白第一个急于告知之人不是炅先生,而是鬼妃。虽然早对真凶有所预料,但不曾想鬼妃再度牵涉其中。

面对听完全部推理后一脸懵然的鬼妃,狄仁白不禁急躁了起来,“你本就处境尴尬,之前那一箭,再加上你送的这胭脂,皇帝很可能觉得你亦身在局中!”

鬼妃却只是一叹道:“我又何尝不是早已身在局中。”

狄仁白为她的态度所恼火,抬高了嗓音道:“我不日将进宫上禀查探结果,虽然我通过层层推理,认定了真凶是撒太子,但一来你身为他的妃子难免受到牵连,二来,即便我定会向皇帝一一禀明,但皇帝也未必认可我的推理,他若有别的处置也未可知。现下这两难之境,你须得做好万全的准备。”

鬼妃淡淡笑道:“好,多谢你了。”

此刻狄仁白口燥唇干、急切万分,面对眼前无动于衷之人,忽然生出了奇怪的念头。

从初见起对她感到好奇,后来对她有意偏颇,带着她共同查探真相、并肩对敌,到之后让自己身陷宫廷斗争,甚至时不时心生酸涩,看她和太子在一起时,总是忍不住摇头叹气,狄仁白从未细想过,这片刻,种种过往齐齐涌上心头,竟被自己心中的念头冲得发懵。

但也只是一瞬,他便释然了。所有的不合常理,都有了个合理的解释——他动情了。

年少之时,也曾有过心仪之人,但因羞于表达都很快就错过了。而此刻,却好像不同于以往,他想珍惜呵护,想予她不同的人生,和她一起实现心中所愿。

狄仁白忽然拙口钝辞,千言万语,说出口只是一句:“你同我走吧。”

鬼妃一怔,像没听懂般愣愣看着他。

狄仁白重复道:“你同我走吧”。

鬼妃终回过神来,却不再看他,半晌都没有做声。

狄仁白双目微红,诘问道:“为何不走?你是舍不得荣华富贵?还是期盼你与太子还有回旋的余地?大局已定,留下来只有徒受牵连。”

鬼妃忽然一笑,“我自知他不会爱我,也知道在这宫中难求善终。但我若贸然离去,只会拖累我父母兄长,说不定连姑姑表哥都要被波及。这些时日来我有意接近你,不过是为了让你包庇我而已。”

“你曾对我说过,你心中所愿,是浪迹江湖。”

“那只是你我闲谈,我随口胡诌的。出去玩玩当然可以,可我是太子妃,我不可能……”

狄仁白上前一步,双手扳住她双肩,逼她与自己对视:“你只回答我,你心里可有我?”

千言万语被他这一问打断,全部无从说起。这问题她又何尝没有问自己。

对着他星子般明亮真挚的双眸,否定的话如何也说不出口。

但她深知,已无可能。

鬼妃咬咬牙,逼自己直视他双眼,狠心回道:“我心里没有你。”

狄仁白继续问道:“你当真这样铁石心肠?”

鬼妃冷声回道:“我当真这样铁石心肠。”

被凝视的双眼没有如意料般愤怒或难过,取而代之的是疼惜与柔情。狄仁白松开扳住她的手,轻抚上了鬼妃的脸颊。

“若你所说都是真的,那,你为何要流泪?”

一滴冰凉的泪水被小白温热的指尖拭去,鬼妃这才发现自己竟已泪流满面。狄仁白轻柔地摩挲着鬼妃的脸颊,像是捧于掌心的珍宝,一旦错过,此生再不可得。

鬼妃任种种情绪碾过心头,最终她轻轻推开了狄仁白,抬手抹去脸上的泪水,今日她着了华贵宫装,发间一缕流苏轻轻晃动,满头繁美丽而冰冷的珠翠,比之更加冰冷的是她的脸庞。



夫君

鬼妃随着下人穿过庭院,来到太子居所的书房。相较东宫,此处不免有些简陋,可是撒太子坐在那里慵懒地翻着案上书卷,身上的矜贵却不减分毫。

“你来了。”太子自书中抬起目光,似早已料到自己的到访,挥了挥手,下人便退了出去。“想问什么,你便问吧。”

事情到如今地步,她已不复最初时的怒气冲冲或怅然若失,取而代之的是平静地接受一切。

“狄仁白已找到谋害甄公主的凶器,是我送她的胭脂被下了毒,可是你做的?”

“是。”

“你这样做不但可以杀掉公主、挑起两国战火,还可以让我替罪,顺势打击鬼家?”

“是。”

“你这样做即便事情败露,我鬼氏也很难不受到牵连?”

“是。”

“你一直想除掉我鬼氏,认为鬼氏‘功高盖主、持宠而骄’?”

“是。”

“你曾对我起了杀心,是真的想要毒死我?”

“是。但并不是用草枯萎。”

不知怎么,鬼妃忽然想起年幼之时随母亲进宫给皇后姑姑请安。因为自小家里娇纵惯了,她并不甚遵守礼数,一直抓着母亲的衣摆,看到什么稀奇的都要叫母亲看。

忽然一众小姐和命妇纷纷行礼,乌泱泱跪了一地人,母亲也示意她跪下,但她实在好奇,忍不住抬头偷看了一眼。

只见到一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小哥哥,一本正经的模样掩盖着原本的稚气,在太监宫女奶娘的簇拥之下,略显老成地点了点头,和颜悦色道:“诸位请平身吧。”他环顾众人,将正偷看自己的一张小圆脸逮了个正着,不露声色地带过一丝笑意。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太子。

而此刻眼前的撒太子早已没了常人的情感,仿佛一座冰雕一般,将事实一字一字不近人情地摔在了她脸上。

鬼妃心中忽生倦意。

“十几年来,我不曾期望你对我有情,也对情爱之事并无兴致。”鬼妃走到门边,背对着他,平静地说道,“于你我问心无愧,你所作所为我也不再计较,更不会告诉陛下。此刻起,一切就看彼此的造化吧。”言罢,她便推开门要离去。

撒太子忽然出声道:“你以为父皇就有多信任你们鬼家?这些年来,我暗中削弱鬼家势力,若是无父皇默许,又怎会如此顺利?即便狄仁白能查得真相,父皇又能信几分?念在这几年的情分上,我劝你快快逃吧,到时东窗事发,我活不下去,父皇又岂会让你活命?”

鬼妃足下一顿,身形微晃,撒太子看不到她的表情,只听她轻叹道:“太子哥哥你知道吗,我曾真心将你当作夫君,想做一个好妃子。”

几日后,狄仁白奉诏入宫,面见圣上。

他将整个案件的真相一一还原,层层推理鞭辟入里,又将证据逐一分析,第一神探的风采,怕是朝中群臣也难以企及。

南帝屏退左右,整座殿里只有他二人。待皇帝听完全部后,并未有夸赞或赏赐。狄仁白望着金殿之上面沉如水的皇帝,心中不免感叹。

那日之后,皇帝盛怒,但其中许多细节尚待一一办妥,因而并未将结果昭告天下,只命太子禁足,不得与任何人见面。



『盟友』

其时,狄仁白将公主心口中的那一箭草草带过,并未着墨形容其形状,那箭虽然不是致命的原因,但射箭之人的罪过绝对无法开脱,眼下太子下毒之事已然揭开,皇帝一时无心其他细节,但日后若是细究起来,必能查到鬼妃身上,圣心难测,皇帝本就对鬼氏有所忌惮,很难不认为鬼氏有意包庇。

狄仁白来到炅先生的竹枝馆,听下人说鬼妃也在,欣然向内走去。

行至内院,只见鬼妃行了个大礼,恳切道:“我明白并没有万全之策,也不敢奢求许多,只盼望将来若局势动荡,先生能对鬼家手下留情。”

炅先生回道:“你放心,我素来钦佩鬼氏几代良将,勇武无双,是百姓社稷之福。”他扶起鬼妃,和声道:“且你我有同盟之情在先,我自当尽力保全鬼氏一族。”

狄仁白朗声笑道:“二位这是在拜堂吗,我来了都没人理睬。”

炅先生早已发现他,只是一笑。鬼妃却并未留神,听到白的声音,心里不由地一紧,意外地回头看他,虽有责备的神色,却一反常态地没有同他争锋,只轻声道:“你来了。”

三人叙着话,厨房知道有客人在,便端来几道细心备好的小菜,尤其春笋鲜嫩爽脆,甘甜清香。

狄仁白将笋子推到鬼妃面前,说道:“依我看,咱们这位陛下一直很疼爱太子,此番虽然震怒,但还也下不了狠手。现在的宁静,是风雨欲来,南国怕是不得安生了。”说着又拿起一块蜜渍玫瑰雪花酥,抹抹嘴对炅先生说道:“先生你这的小厨房可真不错,惠婶的手艺大概比御厨还好吧?这道点心我只在西域游历时吃过。”

炅先生淡然一笑,鬼妃斟了茶递给小白,故作轻松道:“这道点心倒是不算难学,我也会做。虽然你们向来觉得我是粗心之人,但我因为贪吃,背着母亲偷偷学了手好厨艺。”

狄仁白笑道:“可是真的?那日后可要尝尝你的手艺了,眼下太忙,还好来日方长。”

炅先生见鬼妃面带闪躲之色,又听他二人话里有话,因而说道:“我方才刚服下药,大夫总唠叨着让我多休息。我就也不留你们了。”



『辞行』

二人一路无话。

狄仁白已将宫中种种告知,又已陈其利害得失,也分析了眼下局势,然而鬼妃只是听着,不作回应也毫无波澜。

对待感情,狄仁白向来不算坦荡之人,可眼下忽然行到山穷水尽,竟陡然生出了几分勇气。

他不容置疑地说道:“你为了鬼家不愿离开,我不能让你陷入危局,必要带你走。我此意已决。”狄仁白看着她,放软了语气,“你已知我的心意,我也明白你心中所想。”

鬼妃亲耳听到这一字一句,心中不由地波澜壮阔,无可奈何的酸楚和惊心动魄的爱意复杂交缠,脸上却不敢流露丝毫情感,生怕多一分的动情便连累他一起陷入这个僵局,只能淡淡道:“案件已告一段落,你走吧。你现在不过是少年意气,我知道白大侠向来行侠仗义,想要救我于危难。但我是心甘情愿留下来的。”她心里笃定,她要做的事无人可以阻拦。

她面无表情,语气平淡,双眼没了往日顾盼灵动的神采,却多了一分沉静,“人生得以相识便是缘分,你我的缘分已尽了,就此别过吧。”言罢她躬身行了一礼,再看了他一眼,便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其实,还想多道一句“感谢”或是“珍重”。

狄仁白望着她的背影,想着她方才的模样,心里既喜又悲。

回到内院,鬼妃已累极想睡了,但还是强打起精神沐浴熏香,心里盘算着明日可能来不及做这些了。躺到床上,本以为自己会难以入眠,却不想竟睡得格外香甜。



『断尾』

鬼妃随着太监步入殿内,皇帝神情莫测地端坐于上,对她的来意心知肚明,只是不冷不热地同她问候几句。

鬼妃素来性子直,懒得周旋,她直说道:“父皇,儿臣向来心直口快,不愿迂回,倘若有所僭越,还望父皇恕儿臣无罪。”

皇帝望了望她灼灼的目光,最终也只是叹息道:“你说便是了。”

“儿臣此番进宫,是向父皇请罪的。甄公主之死,太子哥哥固然有错,但儿臣身为他的妃子,没能尽到劝诫的责任,亦当同罪。”鬼妃跪在殿中,言辞恳切,“而且,儿臣早已因嫉妒对公主动了杀心。大婚那日,儿臣登上城墙,放出公主胸口那一箭。我自幼爱慕太子哥哥,不能容忍与他人共侍一夫,因而犯下大错。太子哥哥一直忠孝于父皇,他不过一时糊涂才会犯错。儿臣的所作所为,父母兄长皆不知情,我自知无颜面对他们,鬼氏一族世代忠于父皇,儿臣只怕全家以我为耻,心中惶恐。不敢求父皇原谅,儿臣愿意以死谢罪,只奢求父皇能对太子从轻发落,不要将儿臣所作所为告诉父母兄弟。”

皇帝看着她面容悲切,却未落一滴泪,倒是神情坚毅诚挚,未曾想她对太子用情竟然如此之深。太子不满联姻甚至痛下杀手,皇帝固然大发雷霆,但若是赐之死罪始终于心不忍。不论射箭暗杀之事是真是假,此时此刻他早已不忍累及鬼家。权衡利弊,他心中澄明,这世上何来万全,更多的不过是成全,总要有人退让,总要有人牺牲。

皇帝走下龙椅,上前扶起鬼妃,轻柔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叹道:“朕看着你和太子长大,知道你们都是好孩子。你且回去吧,朕答应你,今日之事是与你的秘密,不会告诉任何人。”

鬼妃还想再说什么,但皇帝已回到龙椅之上闭目养神了。

离开皇宫的每一步皆沉重不已。

她要皇帝记得她的眼神,记得是她心甘情愿为太子一死,是他们皇家欠了她的,这样即便将来有什么不测,他总要为鬼家多留一分余地。一人死,换全家平安,已是很占便宜了。

鬼妃心中忽然很得意,这两难危局,已被她轻松化解了。她从不因自己的莽撞感到后悔,每一抉择都坚定非常。唯有白,是她生命之中的意外。

鬼妃浑浑噩噩地回到住处,已有许多护卫骑的人把守在附近,以确保事情顺利。黄昏后,一位眼生的公公端来了几样赏赐,鹤顶红,三尺白绫,还有一支火折子。鬼妃的手指一一流连,最后停在了毒药之上。

公公走后,鬼妃命人端来好酒,独饮数杯,全当为自己践行了。她自认为抛开不得已的凡俗,自己是最潇洒之人,生亦何欢,死亦何苦。却不料,醉意渐浓,心中忽生出许多的不舍。

虽然之前的莽撞或许会连累父母,但主动谢罪也算洗清了瓜葛。至于太子,这仓促一生,韶华尽许,即便对他有所算计,但也称不上亏欠了。

天地茫茫,人世之大,此刻心中,竟尽是那狄仁白一人身影。许多歉疚与感念,许多不舍与期盼,不能言说的所有,到了此刻才真切起来,究竟是要永远安睡了,还是这一刻方真正如梦初醒。

鬼妃饮下最后一杯,整个人开始失去清醒意识,如身堕彩云之间。

迷蒙中好像被浓烟呛得难受极了,依稀看到晚霞似的火光,刀剑之声不绝于耳,又渐渐消失于无限幻梦。


太子侧妃鬼氏所居的小院失火,鬼妃于大火中香消玉殒,却有传闻她是因妒杀人,畏罪自杀,太子无辜受累,所以南帝将他幽禁以惩其看管不利。

大火之后炅先生曾暗中派手下到过那座小院,至于所为何事已再无人得知。


『幻境』

马车颠簸着驶入这座无名小城,它隐秘而美丽,却又笼罩着人世烟火,仿佛某个神明照着人间造出的小小幻境,游离于真实世界以外。

随着马车的一个颠簸,车内刚苏醒的女子一把掀起帘子,“你是谁?你要带我去哪?”一阵风吹动头发,锋利的匕首已抵在了小白的颈间。

小白顿时又气又笑,头也不回地说道:“姑奶奶,您刚醒,还虚弱着呢。”说话间牵动身上伤口,痛得吸了口气。

小鬼反应了一下,这才恍如隔世地放下了匕首。

自己没有死。

非但没有死,眼前还正坐着一位浑身是伤的蓝衣侠客。

刚刚自己抽刀的举动会不会太过鲁莽粗暴…?

小白知道她正在想是怎么回事,所以也不出声打扰她,只是慢慢停下马车,待停稳后,方转过身看向她。

温柔的晚风吹起她的长发,此刻虽然劳顿狼狈,未有华服与珠翠装扮,但她的双眸仍如初见时明亮动人,脸上挂着真正洒脱恣意的笑容。

小白清了清嗓子,温柔笑道:“在下姓白,不知姑娘芳名?”

小鬼收刀回鞘,笑着的眼中却泛起泪意,轻轻回道:“听好了,本姑娘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以后——便允许你叫我一声鬼女侠了。”


『番外』

217年,南、湖两国联姻同盟不攻自破。

222年,木兰炅皇子一统西部六国,与南、湖三国鼎立。

227年,炅皇子一统大业登帝后世称“炅皇帝”。

炅皇帝一直优待鬼氏一族,尽管他们已不理世事。

皇帝命人在京城建了一座竹枝馆,传言那竹枝馆的主人是皇帝的至交好友,也有坊间秘闻说住着的其实是个亡国太子。

皇帝虽然身体不好,但很爱微服出巡,每到吃春笋的时节,他便会偷偷溜出宫。

江湖游历不尽,但从不缺吵闹。

天地情仇,酒剑诗马,粗布短衫,无权无势,无忧无虑,一生无虞。

-完-



后记

这篇真的写了好久啊,本来应该在1998那篇之后就发出来的,结果各种事情耽搁前前后后居然拖了大半年,实在很惭愧。

这期题材很有趣,一个被弃的侧妃,一个潇洒的侠客。

我想鬼侧妃代表了宫廷之中的执着,而狄仁白则代表了江湖的自由。

执着太深则成了偏执和执念,其实我们有时也是这样吧。

不舍得让鬼侧妃的故事悲剧收场,想让皇权、家族、封建教条都不再束缚她,给她真正的自由,所以金手指都给了炅先生啦,让他来帮我们开挂创造个小小幻境吧。

对了,有没有人发现偷偷发了一口双北糖呢?嘿嘿。

谢谢你们能看到这里。

希望你们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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