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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KINGS【海闇セトアテ】

(一)

 

黄沙铺天,马匹在烈风缝隙里穿梭,亚麻白披风早就没有一处不沾染战痕。他在追赶,他看到远处逐渐聚拢沸腾的邪云缠绕在三幻神的身躯。他拼命地追赶,他在预感有什么事即将发生,尤其看到爱伊斯那张充满悲伤的脸时。

 

缰绳把马嘴勒磨了皮,主人丝毫不同情的鞭打令其早已不堪重负。狼狈地着陆在地,衣服在此刻变得碍手碍脚,无论是披风还是长裙,阶梯上到处破损碎石,鞋底的单薄和失去理智的速度,踉跄的身形在攀上葬祭殿立刻稳了住。

 

“赛特”

 

——我曾以为这是最温暖心泉的笑容,我以为我将迎接我的王凯旋而归,回去是神官们即使疲惫仍发自内心的笑。

 

他们会说,战争终于结束了。

 

千年积木碎裂在眼前和动人心魄的笑容消逝在风尘,残片掉落在地上的声音与窒息的心脏一同凋落,徒留旧人的旧衣在沙土中一点一寸掩盖。

 

属于液体的透明和红色染上眼廓。

 

“法老王!!”

 

拿来珍藏的名字一直到最后都没有办法再从心底的深渊捧出展现在任何人面前。

 

 

“法老王…”

 

“法老王!”

 

西蒙独特的声音增了个音调才把王座的人喊回了神。

 

“西蒙…?”

 

十三年的时间足以让这位身材矮小的老头更加佝偻,但跟以前一样,他一直都是法老王身边的辅佐大臣,像十三年前站在那个人身边的样子。

 

经历邪神战,埃及以牺牲一名法老和四名神官为代价换来战争的终结,同时遗失千年眼与千年积木两把千年神器。接受了前代王留下的疮痍满目的城市的新法老利用五年时间新选四名神官并通过讨伐征服各大邻国重整埃及,使其成为尼罗河地区中心。每年都会有其他地区的贵族自主前来上缴贡品以求得法老的庇护。

 

当然,也有像现在这样以联姻为要求的使者。

 

西蒙一向不改的语气有责怪也有教导,“法老王,现在还在朝政,出什么神呢。”

 

“……”

 

王座上的男人低眼俯视面前匍匐同蝼蚁般的邻国使者,意外地没有半点要想起上报过的政事。

 

纠结的眼神在法老王和邻国使者之间徘徊几个来回,西蒙最后忍不住好心提醒了一句:“是努比亚地区的国家,希望与法老王您联姻。”

 

是的,这位有为的法老王现今三十,未婚亦无子嗣,王位的继承说远不远,说近不近,连西蒙在内的神官团表示担忧,没有规定继承人的情况下,哪天法老出事,王位的争夺足够让埃及崩溃,无论内忧、外患。

 

细算同期神官爱伊斯已有两个孩子,现期神官玛娜也已过谈婚论嫁的时期,唯独这位法老还在迟迟,没有想要子嗣,更没有想要纳妻的想法,一心一意只惦顾王位与国家。

 

战功赫赫的王在外来国眼里无疑残酷无情的暴君,一旦联姻成功便等于国家强盛。只是联姻的成功率实则为零,因为从没有有以联姻为目的的使者是不带着公主入埃及再带着公主出埃及。随着时间愈久,众国也打消了这个念头,除了是带有侥幸心理的或是实在没有贡品的。

 

即使是西蒙的提醒,这位法老也是久久没有发言。

 

放在以前,他绝不会耗用脑力去思考这个问题。但现在不同,埃及已经稳定八年,拿发展国家当借口,即便西蒙和神官们习惯这种措辞,但敌人们绝不会放过这样的潜在机会。

 

「你要给这个国家找回和平」

 

不稳固政权的话,说什么和平。

 

“努比亚地区是吗。”打破沉默的问话更像是喃喃自语。

 

“法老王?”唯独露出的双眼占据帽与脸巾的距离,西蒙愣愣地看着,同与此时的神官们。

 

努比亚地区距离埃及不远,更贴近尼罗河,有为数不多的瀑布与水库,拥有埃及少有的丰富物资。若是占有,对埃及无害,拿来当条件很诱人。像是怕打动不了法老一样,努比亚地区的贵族甚至掏出了联姻的方案。

 

目的明确不会错。

 

“吾可以答应你们的要求,但是吾国也同时要求在尼罗河边境布署努比亚总督以便物资的运输与充分供给。”

 

所有人包括这个贴在地上埋头连法老尊容都不敢瞧的使者,一概被法老王突如其来的协商砸得精神恍惚。

 

此等条约亦是表明该国将成为埃及的奴隶国,但同时借由神器和这个骁勇的王发展起来的埃及将成为自己的盟国。使者为难,他总不能带这个口信回去告诉国王,公主搭进去不够连主权都成了筹码。

 

使者看向同行,同行也正看着他,正想这狮子能不能以公主为条件退让一步,殿外就来人了。

 

“可以,吾国可以接受。”

 

寂静的殿内的注意力忽地全被引在同一个人身上。

 

“娜,娜斯公主!”使者慌张地喊出声。

 

赛特侧眼瞅西蒙,不料西蒙一眼撞上自己的视线,又默默地把视线扭回异国公主身上。

 

考虑清楚。他知道西蒙的意思。

 

卷发莲花饰,亚麻贯头衣披肩,人如其名,一看便是个美人,面上纱倒也起了层朦胧,瞧不清。

 

可美人只在情人眼里才风情万种。赛特冷眼,等待属于异国公主的发言。

 

“我国地处尼罗河边境,物资充沛,唯独缺兵力和技术。我国可允诺将物资尽可能输送埃及,而法老您所做的只需分配点兵力保证我国的安全。您也不希望努比亚地区所有的国家联合得以与埃及相抗衡吧。”娜斯行了个优雅的礼,朝使者们使眼色。

 

——异国的公主,也没想象得那么聪明。

 

“哼,随你们的便。”高处的法老王一笑,径自离开王座步入漆黑的过道。

 

西蒙尴尬地咳嗽,应了法老的意思宣布起该协议的成立以及和亲的事项,随后侍女迎走了微笑的娜斯公主。刚宣布完下朝,余光便看见扬起的衣摆跟随法老王的方向而去,无奈中也叹了口气。

 

后院的水池清澈,漂布莲花倒影晴空烈日。石灰岩石柱后光影交错的遮蔽下大步流星走过人影,后面是不得不跑起来追赶的神官。

 

“法老王!”

 

装饰鹰与眼镜蛇的王冠和棕色的发尾没有丝毫偏转的迹象。

 

“法老王!!法老…!…赛特大人!”玛娜气得直呼法老王的名字,趁着法老王刚顿了步伐干脆直接朝着尊贵的法老王施了个魔法。

 

面对绕到自己面前的玛娜,赛特不知道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才是最合适的,“神官玛娜。”

 

“你那么想我革除你的职位,你尽可能地来对我使用你的魔法…”

 

玛娜没有让赛特说完话的打算,直截戳中主题,“为什么联姻。”

 

赛特轻哼,“你成为神官又是为了什么。把私人感情混杂到公事中,真是一点都没成长。”

 

“赛特大人!你到底在说什么!”玛娜有种抓狂的感觉,每次赛特的嘴炮都会让她产生用魔法以牙还牙的冲动。

 

“刚成为神官时因为分配到的神器不是智慧轮而公然大哭大闹,现在依旧跟你那个笨蛋师傅一样迟早送死。”

 

“即使是赛特大人,也不准这样说师傅大人!”挥舞风声的魔法棍正要击中赛特的左肩又愣地停下来。

 

不应该这样闹小脾气的……

 

纤细的臂膀颤抖,玛娜阴了脸咬咬下唇,决定还是替赛特解开魔法。

 

“哼,稍有成长了啊,小女孩。”赛特显摆出高傲的嘴脸。

 

玛娜朝他一瞪,一声不吭便原路跑回去,心里的碎碎念也不知道有没有不小心脱出口而被法老听到。

 

高傲在无人看见的背面成了不明意义的笑,不出一秒又回到了高傲,高贵的手扬起在左肩轻轻掸了掸灰尘,以示权威。现在他需要朝着他的寝宫走去,在那些无知的侍女把那位不知底细的公主领到寝宫前,先轰出去。

 

“……法老王大人,您说什么?”听闻,娜斯和侍女不约而同的尴尬。

 

她们现在站在法老王寝宫前,还是法老的边上,面对连个正面都不施舍的法老王的侧脸。

 

“我说,把她领走。”赛特闭上眼,挡在门口,尽可能不让室内的东西被看见。

 

不知该领到哪去的侍女回头看了一眼娜斯,颤畏地问了一句:“是要领去先王妃的寝宫吗?”

 

“……”赛特恼怒地瞥过侍女,吓得侍女一阵哆嗦,“先王妃的寝宫是先王母妃的寝宫,即使空了很久也不该让任何人住。”随后将视线放在刚进王宫没多久的娜斯身上,“异国的公主你可以随意住哪里,无论是神官爱伊斯的住所还是玛娜的,但请你不要触碰这个王宫内的任何属于我的东西。”

 

“说到底,王家血脉也不是你这个异国公主可以玷污的。”

 

湛蓝的眼瞳堪比窗外天空的颜色,直勾勾地看见所谓为国捐躯的公主眼底的动摇。

 

赛特闭上眼直接唾弃道:“如果拿这种脆弱的感情来救国,劝你早点跟着使者回去。”

 

这种事若真能用这样的感情来拯救,我也不必如此辛苦。

 

(二)

 

在阳光穿透乌云的那刻起,整个王宫都开始浸泡在神的光辉下,远处是士兵们雀跃的哭喊声。

 

邪神消失了,埃及胜利了。他们即将知道王的牺牲是这场战斗胜利的代价。

 

没有灵魂的躯壳即使做成了木乃伊也无法在来世重生。

 

“法老王…”

 

“法老王…”

 

一开始的清晰问喊逐渐哽咽嘶哑,慢慢剩下扯不动声带的息声。

 

瘦弱的身躯如脆弱的纸莎草纸就在他面前倒下。他先是愣住了,等反应过来身体早已跪在地上把他尊贵的王揽在怀里。

 

所见皆是生命的流失。

 

期初王额头上的荷鲁斯之眼头饰丧失本应属于金属的色泽,双腿变得风化的岩土,被狂躁的沙砾带走了不少。神官想要阻止,以为把自己的衣物盖在上面就能得以缓解,而手上的碎尘愈染愈多,渐渐的,平时冷静的神官也慌了。

 

这样的石化还在蔓延。王不忍看着这样的神官,已经裂化的手勉强抓上神官的手,却弄掉了两根手指。王的眼睛已经看不见了,但依旧感受得到独属神官的蓝色眼瞳泛红了。

 

“赛特…”毫无血色的唇木讷地吐出两个字,反复着,像刚学会说话的孩子无常念叨着只会说的字眼。

 

“赛特…”

 

“法老王…”

 

“法老王…”

 

神官萦萦的声音剩下气音,萦绕在什么都听不见的王的耳朵上,很快,他的耳朵也要跟多余的石块一样从身体上剥落。

 

石化已经碎裂了王的下半身,他的灵魂就要被抽走了,他还在笑,勉强弯起角度的嘴角说的都是他心心念的神官的名字。

 

声音愈来愈轻。

 

“法老王…!”

 

神官再也不忍了,一把怀抱上去,他什么都不怕,他唯独不想失去王,甚至向神所祈求别带走他的王。

 

耳边的唇瓣开始碎裂的痕迹,神官不敢看,他害怕王的脸就这样从他的记忆里一同消失了,但他又想看王的脸,那是最记忆犹新的面容。

 

怀里逐渐硬化变冷的躯体,忽地磕上硬物,神官低头,王脱落的手掌里握着的千年积木不断被王推搡上来。

 

“赛特…”

 

“要…给埃及…”

 

“找回…和平…”

 

“赛特…”

 

王仍是在笑,即使脸颊上已经出现了凹洞。

 

“要…找回和平…”

 

“够了…”

 

“够了!”

 

在悲痛的怒吼中,欣然闭上的双眼与笑容一同从神官的指缝间化作沙砾。沉重的首饰坠在深蓝的披风,砸落进尘土。

 

“阿…”努力想要叫出的名字在此时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阿…”

 

“嗑——!”

 

咬紧的唇齿只能发出无用。

 

 

“磕——!”

 

嵌印进岩石里的锡杖因主人的分心发出刺耳的声音,划破的指腹渗出鲜红又渗入岩层。被打扰了心情的法老王神色阴冷望向门外。

 

这是他的寝宫,因为各种原因而遣走了近身侍卫导致现在的尴尬。

 

接受到寒冷的娜斯抚了抚自己的手臂,壮壮胆开口:“虽然举行婚礼前,不允许双方见面。但是爱伊斯说,要更加用心了解对方,之后才不会后悔。”

 

爱伊斯那家伙又闲着多事。赛特懒得搭理继续自己手上的事。

 

“簌簌——”石板上脆弱的表面被千年锡杖狠狠撬开留下开凿的痕迹,法老王半跪在地上,俯下的身子仿佛是要亲吻他的爱人。

 

娜斯愣愣地站在门口,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她看见法老王用尊贵的手做着低下的工匠所做的事,锡杖代替主人的心,在石板上镌刻下最深刻的话语。多余的石砾被指腹轻轻抹在一边,比起自己那块石板才更是法老王的情人,染满粉尘的手正为哭泣的恋人抹掉眼泪。

 

她从不知道在外被人畏惧的暴君能有这样温柔的眼神,她曾以为的湛蓝高比天空的瞳孔竟有尼罗河般蔚蓝的包容和疼爱。

 

说不定…

 

成为这位法老王的妻子也并非一件坏事。

 

等娜斯回神,才发现自己的脸有些发烫,幸好有面纱,没有让法老王目睹自己丢脸的一面。

 

整理了自己的心情,娜斯眨眨眼重新正视背对着自己的法老王,顺便她想知道这个奇怪的法老王到底在干什么。

 

「尸骨横陈

血肉化为尘埃——」

 

刚看第一句,娜斯忍不住捂住嘴,无论如何这一句就够她呛了。

 

欣长的睫毛继续顺着诗句往下。

 

「无论黄金抑或刀剑

都隐藏于时间的剑鞘中——」

 

……

 

「我高声吟唱

战斗的诗歌

友情的诗歌」

 

……

 

化为暴君,不惜一切守住埃及是因为这位友人吗?娜斯莫名有些喜窃,思索这位法老王的重情重义,无奈口中一下暴露出太过明显的问题。

 

“这是送给哪位友人的诗吗?”

 

雀跃的音调让法老王冷不丁在石板上滑出个深痕,相比而言更为冷彻的语气再次让娜斯不禁战栗,“不要不经过允许就乱吟诵我的诗歌。”

 

“对,对不起…”

 

背后的歉意声并没有令法老王有多大的愉悦,沾满尘土的手轻拿起地上的石砾,用力一碾,凑着刮痕抹上去,随后再次在原地刻画。

 

本想依着爱伊斯的建议来交流感情,不料被甩了几次冷眼加上责备,等爱伊斯问起,娜斯只是苦笑。

 

“我对法老王加深的了解大概也只有他的话语攻击了。”引得爱伊斯忍俊不禁,娜斯再次用手托起自己的脸,弄得自己两腮鼓鼓的。

 

“爱伊斯大人,请您不要笑。我说的是真的,在我进您这的第一天,玛娜大人抱着西蒙大人不就正在哭泣吗?我在路上都看见了,那是被法老王大人说的。”

 

摇一摇怀里沉睡的小女婴,爱伊斯的眼里更是柔情。娜斯卷卷自己的头发,奇怪这些古怪的埃及人。

 

“娜斯公主。”爱伊斯沉稳的话语令娜斯回神,“重视家庭是我们埃及的习惯,法老王也不例外。”

 

“可法老王并不重视我。”在得到爱伊斯摇头笑笑的答复后,娜斯的眉头微蹙,“难道法老王是有妻子的?”

 

这番话硬是让爱伊斯一愣,“妻子?”像想到好笑的事,竟忍不住一个劲笑。

 

——若先王还在,听到这话,赛特一定又会遭殃。

 

误解意思的娜斯莫名松了一口气,“想想也不可能,对吧。那首石板上的诗歌也分明写着「友情的诗歌」。”

 

“您见过石板?”

 

“是的。爱伊斯大人,我能冒昧问一下吗?”娜斯正想开口,不料爱伊斯又摇摇头。

 

“您的问题应该去找当事人。”

 

“但法老王他…”

 

“当事人可不只有法老王一个,娜斯公主。”

 

鉴于爱伊斯的指导和自己的妄想,趁着法老王早朝而再次偷溜进王的寝宫,面对一块木愣的石板,娜斯真是想骂自己够蠢,像当初轻易承诺救国一样。

 

但基于侥幸,天真的公主硬着头皮向石板问出自己的疑问,得到一片寂静后更加认为自己果然是个笨蛋,再用点脑子,当事人或许是西蒙大人,也有可能是玛娜大人!

 

想起那日自己亲耳所听的追问。

 

“为什么要联姻。”

 

说不定当事人就是玛娜呢,因为喜欢的人娶了别人而质问。娜斯拍拍脑袋,再次观赏起墙上的石板。

 

边缘被切割得意外平整,所刻的传说的埃及怪兽以及底下的二人都传达着什么,娜斯认得出有一个正是现在的王,而另一个少年她不识得,他们所做的事她也不知。看到最后,整个石板明明都已经被雕刻完毕,却有一处是过于明显的凹槽,近似被不断镌刻不断被抹去。

 

娜斯不禁蹲下来细看那个地方,椭圆的外形是埃及习俗之一的“国王铭牌”,凹凸不平的痕迹更还有前一天法老王留下的不小心的深痕和血迹。

 

即使被细心地擦拭掩盖,但依旧遮不住被刺痛刮裂的伤口。

 

如果石板会说话。

 

脑海莫名的想法再次让娜斯读起了整首诗歌。

 

开头一如之前的令人发指,只是越读着,就有越说不出的悲伤。

 

“「遗骸没有留下王的名字」…”

 

“「我高声吟唱」…”

 

不由自主,指尖去触及石板,背后冷不丁冒出一处寒冷,“娜斯公主,您在我房间做什么?”

 

如同被捕食者发现的惊吓令失措的公主转身双腿一软一下子跌在地上,对上的蓝色瞳孔里尽是沉进尼罗河的压迫,失控的指腹划过了凹处,翕张的皓齿间是未吐露出来的话语。

 

「请带我去那遥远的灵魂交汇处」。

 

(三)

 

登基仪式是战争结束不久后举行的,宣告赛特正式成为法老王的是西蒙·拉姆。登基后的新法老实行的政策是对内调整,对外侵者一律格杀,当然记载历史的石碑上不会写上对外侵略的事。

 

王宫的记录室位列一处阴暗的地方,巨大的石碑上有历代法老的画像,现今法老的画像已经完成,右下角的石碑记载生平。再往右可以看到前代法老王之父阿克那姆卡诺王,生平事迹尤为详细。

 

赛特慢慢把视线左移,夹于中间的少年没有任何记载。古铜色的手指慢慢抚上冰冷的石碑,他认得他的样子,他说的出他的事,唯一无法叫出他的名字。

 

那是已经被神带走的名字。

 

门外突然来了神官。蓝眼的法老王立刻收回手起身走出记录室。

 

“法老王…”西蒙和千年钥匙持有神官莫库巴一同站在门外,表情意外的拘谨。

 

“什么事。”

 

刚想开口的莫库巴立刻受到西蒙警告的视线,顿了顿还是决定将这个消息上报给法老王。

 

“卢索伊城郊外有重生之石的消息…”

 

几乎是后半句的同一时刻,法老王疯狂的笑声充斥进整个记录室,“说,继续说!那块石头现在在谁手里!”

 

“据卢索伊城市长提供的消息,重生之石是盗墓者从另一个小国王室墓穴里偶尔得到的,现在已经…”

 

法老王的蓝色瞳孔骤缩,整个眼珠随时都能弹跳出眼眶似的,脸上的肌肉不断抽动,连本人都没有察觉到的嘴角不自觉上扬,露出了森白锋利的牙齿。

 

莫库巴不由得咽了口水,他从未见过法老王如此兴奋以至于癫挛,尤为那个笑声和眼神令人压抑乃至窒息。

 

突然一具眼神划来,莫库巴立马接下去道:“现,现已经被那个国家夺回。”

 

赛特扶住自己的额头,他所展现的每个表情都抑制不住喜悦。

 

只要把那块石头拿到手——

 

“卢索伊城边上的国家我有印象,频频骚扰我国边境也不是少有的事。派人前去交涉,若他们将重生之石贡献上来,埃及就与其缔约成为盟国,若拒绝,则后果自负。”

 

“是!”

 

很快。

 

很快,我所想要的人就能重回我的身边!

 

“赛特大人。”没有跟莫库巴和士兵一起离开的西蒙出声阻止了赛特的想法,“若那国拒绝了,您是不是要出兵强夺石了?如果这么做,前代的王是不会原谅你的行为的!”

 

披风猛然一转,西蒙就前襟被一把提起,“原不原谅那是拿到石头后的事情。西蒙,这次不要试图阻止我。”苍老的面孔对上癫狂的视线,“我也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来。”说完,法老王的一松手让西蒙踉跄了几步,愈来愈远的笑声亦是令西蒙无奈万分。

 

——法老王,赛特又成了原来的样子了。

 

之后的事也如西蒙所料。

 

赛特并非诚心派出使者去询问,即便那国也并没有答应将重生之石上交于埃及。在使者出使的当天夜晚,敌国便是血溅了整座王宫。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当第二天宫外的百姓亲眼见到国王的头颅被围墙上自称法老的男人悬挂上在宫殿大门时,才知这个国家已经被埃及占领。虽有民众暴动,耀眼的白龙一出现在天空便被瞬间平息。暴动的民众最无非的是一群心系着身为侍从的家人们,再者就是爱国主义者以及受过国王恩惠的人们。

 

面对正午的太阳,如同拉神的审判,法老王站在属于国王的阳台上,扬手释放了被关押的侍从以及奴隶,因为遭到残杀的只是贵族和国王。前者的问题已解决,后者只需格杀,最后进行演讲和颁布和实行利民政策来稳定民心。这样不仅石头得到了,连国家都成了埃及的一部分。

 

等回到埃及,西蒙为此辞职。

 

特意起驾到神殿的赛特一面拿出石头,一面命人将贵族阶级里唯一的存活者带上来。

 

在场的还有四位神官与几名祭司。

 

“现在可以教我如何使用这颗复活之石了吧,大祭司大人?”赛特好整以暇站在双膝跪地的战俘面前,手中的石头漆黑铮亮,若有光线穿透在石头上还可以望见石里的块状物体。

 

苍老与西蒙有得一拼的老者,是亡国负责保管石头的大祭司,残破的衣服和伤痕累累的身子不堪重负。

 

“呵,埃及的法老王,您不辞劳苦地侵占了我国,只为了这块石头。我只是想知道,您到底想复活什么人呢。”老者也没有意料中的激愤,人一旦生命就要到头了,比任何时候都会来得坦然、清醒。

 

“你不需要知道。”蓝眼瞳微微闪出蔑视的光,“你只需告诉我使用方法。”

 

老者坦荡地笑,“是个很重要的人吧?可惜若不是将死之人,这块石头是毫无用处的!”

 

面前的法老表情愈是不对,老者愈是笑得大声,“这石头只是用来续命!在将死之人的心脏里种进这颗石头,这颗石头就会成为死者的心脏,让死者继续生存!法老王呦!就算你夺石灭国,也终究复活不了你想要得到的人啊!哈哈哈…”

 

笑到最后,只知心脏一阵刺痛,老者的嘴里一股热涌。缓缓低下头,胸膛上印有眼睛的黄金手杖边上正源源不断冒出自己的血。

 

面无表情的法老王一脚踢上老者的胸膛,心脏横入硬物的痛感使得老者面目狰狞。接着刺入心脏的千年锡杖再被慢慢拔了出来,伴随热血的涌出,冰冷的话语喷上老者的脸庞,“你该为你的心脏能够成为陪葬品而感到高兴。”

 

爱伊斯默默闭上眼。

 

荒寂的倒地声,温血爬过神殿的地板。

 

“真是省去制作卡诺波斯壶的石料了。”尊贵的法老王将锡杖上的血甩下了地,反身走向供在祭台上的复活之石。

 

沾染上血迹的手掂量着石头的大小和重量。

 

原本就要成功了——

 

如果能够把这块石头种入心脏,我就可以听到更多的来自你心脏的声音,来自——

 

你的声音。

 

骤然,法老王的表情扭曲,宽大的手掌捏住石头用力一抡,“呼”地砸上祭台面前的神像。

 

隶属拉神的雕像被砸了个支离破碎!

 

“法老王!”众大臣开始慌了,纷纷跑上台企图阻止发疯的法老王。

 

蔚蓝的眼里蹦出怒火——

 

然而神!

 

神已经将整个你都带走了!

 

无论我怎样去寻找去复活,你都不在!

 

“拉!!”法老王怒吼着!

 

随即出现在眼前的,是一道白光。

 

听见的,是滚滚的雷声霹雳,这也是拉的怒斥。

 

 

第十八王朝法老王赛特三十岁时与努比亚地区国家娜斯公主联姻,盛大的婚礼仪式是在封闭的王宫内举行的,并没有向国人公开,为此举国开放假日一天。

 

没有尼罗河上来自埃及的圣船,没有任何公主或者王妃的待遇,有的只有前来迎接的圣歌队伍,神殿内的签字仪式以及对酒,还有王宫殿内如同沙子数量的面包,烤羊烤鹅的味道,尼罗河般流不尽的葡萄红酒以及舞者们狂欢的舞姿。

 

娜斯也并没有开口,因为从一开始她就是被自己国家用作的筹码,被埃及法老看不起的卑于婢女的俘虏。在埃及,只要当上大皇后,法老王不在的时候,大皇后也可以主持大局。或许埃及王早就看出了这点罢。

 

她只是静静地穿上嫁衣,跟着圣歌队伍,走进神殿的万柱厅,深处有她未来的丈夫在等着她到来。

 

当两人一同站在神像前,两旁的队伍停止歌唱,祭司们开始吟诵,随后递上石板,进行签字仪式。

 

器皿的相撞,石板上渐渐被刻上二人的姓名。

 

在拉神的见证下,法老王赛特与努比亚地区娜斯公主在此地立下誓言正式结为夫妻。

 

盛满红酒的黄金杯被呈现在面对面的两人面前。

 

纤细戴满金珠玉砾的手轻端起一杯,目光触及对面的人也同时端起酒杯准备一饮,娜斯轻轻笑道:“我原以为您不喜欢神。”

 

赛特微瞥一眼娜斯,再一瞥重修的神像,“为何这么讲?”

 

“因为听闻您曾打算废除拉神的信仰。”

 

“你从哪听闻的?”

 

娜斯轻笑,“我并不准备告诉您。”

 

“呵,你也不该听信这种无聊的事。”

 

“我只是在担心。”双杯轻轻一碰荡起清音,“担心您在拉神面前不会立下誓言。”

 

耳闻这话,傲纵的法老王险些在神殿里大笑了出来,“你放心,该立的誓言我还是会立的。”

 

蓝色的眼瞳慢慢地将视线对准拉神的神像,逐渐显露狠光。

 

只是不该放手的人,我也绝不放手。

 

哪怕是要引发众神的愤怒!

 

杯中的酒被一饮而尽,微留下几珠深红落下唇角,被一舌舐去。

 

(四)

 

初见王是在十二岁通过国家考试被阿克那帝大人领进王宫的时候,从大门直入的那条道路的瓦罐里蹦出了他即将用后半生来侍奉的王子,然后亲眼所见,王子被阿克那姆卡诺王呵斥了。

 

一开始是最看不惯这个年幼的王子的。因为阿克那帝大人的出现,阿克那姆卡诺王停止了呵斥,王子趁机得到阿克那帝大人的抚慰,以及阿克那姆卡诺王的无奈和西蒙大人慈祥的笑。在自己这样一个年幼失去双亲的人面前,享受着天生独特的疼爱。

 

简直是故意的嘲讽。

 

直到阿克那姆卡诺王注意到自己,阿克那帝大人才转过身来为埃及王介绍自己。

 

“这是埃及首位年仅十二就通过国家考试的赛特。”阿克那帝大人的脸难得一见焕发,枯木般苍老的双手搭在少年消瘦的肩膀上,眼里说不出的骄傲。

 

阿克那姆卡诺王和西蒙的大人的表情很惊奇同时很僵硬,“赛特是那位……”

 

“是的。”阿克那帝大人蹲在了自己面前,双手依旧搭着,“所以我将他带过来了。”

 

赛特至今忘不了那个眼神,满怀欣喜和泪光,像看着自己失散多年的儿子。

 

随后由于年龄的关系,赛特一直作为神官候补,在阿克那帝大人手下工作,并同时与魔法使神童马哈德一齐为将来侍奉王子而做准备。

 

然而每次自己捧着满满的纸莎草纸路过,总能看见那个傻王子和马哈德还有个小女孩在一起玩耍。不务正业的样子几乎气得自己都差点把纸莎草纸甩在王子傻呵呵的脸上,虽然赛特没有这样做,只是面对面一起过走廊时,时不时朝着这三个傻子刻薄几句。

 

起初的尖酸还能起点作用让他们难堪,随着时间长了,不知道是不是这几个傻子有了免疫效果,得到的反应只有那三人的面面相觑随后一笑,使得赛特连酸人的兴趣都没了,最后气冲冲地全朝着工作化愤怒为动力。

 

本以为会这样一直讨厌下去,毕竟赛特永远都不去想娇生惯养的王子未来能有的出息。直到一次学习到夜深,发困地走在回房路上,不料和从哪冒出来的小王子大人撞了个满怀。屁股被摔得生疼,正要破口大骂却发现这个笨蛋王子还一个劲往自己身上钻,整个人抖得跟什么似的。

 

“喂,王……”

 

“赛,赛特……”

 

被突然喊了自己的名字的赛特根本没反应过来,潜意识里这傻王子是不是真傻了,干脆把王子的脸猛地一抬。

 

毫无血色,嘴唇发白,浑身冷汗以及现在的神志不清,中毒的症状他在书上看得多了。

 

本不抬不知道,这一抬又把赛特自己给气炸了。蓦地回忆起白天的事愈发生气。为了给小女孩摘果子,差点被蛇攻击的王子为帮他挡了一击的马哈德用嘴吸毒治伤,这个场景他全看见了。

 

这下子好了!帮别人疗伤的人晚上自己中毒了,世上没有人比这个王子更蠢了!

 

“你这家伙!”抱着王子正想起身的赛特又一把被王子拉回了地上,直接让这位神官候选产生了把未来自己的主子给打晕的想法。

 

“别……别……”

 

“……”

 

这下更好了!把自己拉回地上的人没说完几个字就昏了,都省了自己打晕他的功夫了。

 

猜到王子意思的赛特赶紧呼出一口气,他担心自己的肝会炸,随即抱起人就往那人的房间跑去。

 

不想让我告诉别人,就应该把话说完再晕!

 

各种的紧急处理紧接找草药、翻书查询,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用了一夜的时间,最终是把王子的烧退下来了。

 

门外蒙蒙亮的天空直到那人放完草药离开才开始彻底地日出。

 

不知睡了多久,在西蒙派人叫醒自己时,王才睁开朦胧的眼,除了卫兵和自己,再无任何多余的东西。

 

有为确定这件事而特地去找过赛特,得到的回应不是避让就是恶语相向。

 

久而久之成了特有的秘密。之后的生活像什么都没发生,赛特仍是阿克那帝大人手下的神官候补,王子仍是王子,没有多余的交谈,直至最后先王驾崩,王子成了王,赛特成了神官。

 

独自一人被派去视察尼罗河,刚抬笔写下一个字,神官帽就被拿起来反面扣上了自己的脸,不用猜就知道是谁,所以放任他随性地做这种事。

 

“法老王。”

 

拿下神官帽,果不其然头顶那张傻乎乎的脸还在笑。神官拿着笔就伸手把这人的披风扯得更严实。

 

反正都是固执的王,怎么劝都不会听还是干脆让这个人跟来了。

 

“赛特。”

 

褪去一身稚嫩的王就势坐在神官的身边,倚身偷看记录资料,被一掌蒙上眼。对方开门见山问道:“说吧,想知道什么?”

 

“还是原来那个问题。”

 

认为成熟的法老王不会再做幼稚的行为的赛特扶额,他一定是高估王了,“这个不是能说的东西。”

 

法老王气鼓鼓拍掉盖在自己脸上的爪子,看向尼罗河的对岸。

 

赛特想笑,干脆问了法老王同样的问题。

 

紫红的眼瞳一直望着他,说出了意义不明的回答。

 

“我想和你一起坐船去远方。”

 

 

正午的太阳神爬过半个苍穹,将光少有地透进那个阴暗的房间。举行婚礼后,在众神官和王妃的极力争取下,法老王终于同意娜斯王妃住进自己的寝宫,当然私下约定不得触碰任何除生活用品外的其他东西。

 

虽然可以同寝,但刻薄的法老王一次都没有允许王妃与自己同床共枕。原因即是寝宫大着,不愿意挤床睡觉。娜斯没有反驳,她知道自己的身份,随法老王的安排住在了同一条走廊的另一头。

 

法老王有晚睡早起的习惯,本来娜斯是不会注意这些的。只是每每经过他的房间,都能看到秉灯刻字或是写字。除了石板,还有纸莎草纸。

 

起初以为是对先王的怀念或是在处理政事。当然那位少年就是先王,这件事是从一个嘴巴快的卫兵那偶尔听到的,接着就没看见过那位卫兵了。时间一久,习惯了法老王的习惯,娜斯还发现有几个夜晚,熟睡的法老王会说梦话,梦话里只有一个“阿”字。

 

与拟声词不同,更接近是朝着谁喊着名字却喊不出名字。

 

更甚者,金属材质砸在地板上的声音太响,几次把自己从睡梦中吓醒。前去偷看,在法老王房间的地上什么都有,灯芯分离的灯具,笔,碎裂的石板和撕裂的纸莎草纸以及隶属埃及的千年神器。而被惊醒的法老王总是在床上扶额沉思,被注意到自己在门口的时候就会仿佛千万的针麻醉了身体,无法在他的视线下动弹。

 

然后法老王会起床去透气,徒留的残局娜斯也不忍,自作主张就进去打扫。

 

这个时候娜斯会选择娱乐自己,碎裂的诗句逐渐拼凑成型是一种趣味,同时品读法老王的诗句也不是坏事。

 

「我看见他了

在我的面前  炫耀他得天独厚的被爱的条件

他开心快乐的样子  无意识间夺走所有人的视线

我也是」

 

「他一定是世界上最蠢的王子

我真希望蛇毒能够在他体内更加地肆虐

好让他明白疼痛的感觉

可是他昏厥了

我寻找草药  翻阅书籍  

踏遍整个王宫

仿佛我也中毒了」

 

「荷鲁斯神的羽翼已经成长  被加冕在他的额头

我再一次通过考试  经由他的手  戴上眼镜蛇的帽冠

我早已得知神器能够实现愿望

在拿到锡杖  我迫不及待许下唯一的祈祷

『将王赐予我  让王成为我的人』」

 

「被他派去巡视尼罗河的河情

尼罗河的泛滥期  土壤被浇灌得肥硕

我认真地写下  不料他来见我了

调皮地摘下我的帽冠  倚靠在我身边

叨叨不休  一直询问我许下的愿望

我不准备告诉他  因为是难以启齿的

在我的调侃下  他看着我  说出了他的愿望

他说  『我想和你一起乘船去远方』」

 

「他死在了我怀里」

 

视线触及情愫的底线,被破坏殆尽的纸莎草纸再次从指缝间飘落在地上。

 

身为王妃,却发现了最不可言说的秘密。

 

 

(五)

 

睁眼前还是那个人的脸,一觉从梦境中醒来,面前的西蒙和神官们老泪纵横看着自己的模样,总觉得自己比死亡遭遇分尸的奥西里斯还要凄惨。

 

赛特有种不想醒来的冲动,干脆任性地再次往反方向把脸埋进被窝。

 

看到法老王苏醒还翻身继续睡的样子,神官团顿时哭天抢地,整个寝宫都像奔丧。

 

“法老王!您总算醒了!您若再不醒,军官们的造反和谋逆就要真的逼近寝宫了!”

 

西蒙冷不丁的话语让赛特脑袋一愣,立刻把被子一掀站起来。

 

“你说什么?”

 

“您忘了吗!在前几日因复活之石的事,您把神像砸了!天降神罚,雷电在我们面前劈中了您。在您昏睡期间,因长期的征战,苦不堪言的军官们起义了!”

 

“开什么玩笑!”苏醒的法老王怒吼起来,刚还在手里属于棉被的柔软都在梦里,现实一开头就来了个无法容忍的耻辱。

 

哗啦——

 

专属法老王的医疗用具被一掌打翻在地上,忽视医生的存在,法老王大步走向门口。

 

“法老王…”西蒙出声制止道。

 

高大的身影立在门口,每一块的筋肉都记录岁月的奔波,“西蒙,如果我想得没错,军官的起义只是为了王位,起义到现在才发现,也一定有神官团的参与。”

 

西蒙回头看着仅剩两名的神官团,“是的。智慧轮和钥匙的持有者,看样子佐克的意识还存在。”

 

年轻的法老王没来得及换上衣物出门,一眼就看到走廊尽头侵略的士兵持有大刀长矛气势汹汹地涌进来。

 

阴沉的脸直到脖颈被矛头围满都没任何表情。

 

“法老王赛特,虽然你建设埃及有功,但长期的对外征战已经让我们疲惫不堪!”站在士兵身后的军官同样扬起长刀指向沉默的人,“我们希望您能够自行退位,否则我们将驱赶您进沙漠。”

 

军官的长刀蓦地被一把从万矛伸展出来的手抓住,刀刃切割出鲜红的血,作为回答的疯狂的笑声让军官及众人退却几步。

 

“我猜的没错。”赛特缓缓抬脸,面上的表情有轻蔑,有疯狂,还有怜悯,“不知天高地厚的废物们想要王位,这是我听过的最大的笑话。”

 

“你!”军官本想反驳,被赛特一眼怒视得不敢动弹。

 

属于神兽的光芒逐渐包裹法老王精瘦的身躯,军官没来得及大喊不好,就被一袭白光喷射,连人把砖瓦墙砸出了个大洞。

 

属于军官的刀刃还深陷在法老王的手上,鲜血沿着流去刀柄。白龙如同蛇般把法老王缠绕在自己的领域,士兵的视线刚触及,龙的怒吼震慑整个寝宫。

 

“西蒙,爱伊斯,你们就在这安静地看着就好。但凡谋逆的人都会被冥王拖走。”纵横战场的法老王从自己手中接下刀柄,直指远处谋反的神官,“神不待见我,也不见得待见得了他们。”

 

孔雀蓝的眸子映射疯狂。

 

“愚民们!就这样感受自己被吞噬吧!”

 

踩踏上士兵们的焦骨,刀影轻易地切入皮肤深处,喷洒的鲜血弄得寝宫一片狼藉。在谋逆之臣的求饶下,千年神器被取回,与死亡取而代之的是很严厉的刑罚。

 

暴戾的法老王守住了自己的王位。

 

西蒙将一切看在眼里,最后沉重地跪在地上。

 

 

从泉口涌出的冰凉的水安静地淌过掌心,莲花静静漂在水面泛起的涟漪连心灵都洗礼。

 

“伊西斯。”远处凉亭稳重的声线把水池前的小女孩叫回神。

 

“妈妈。”小女孩快步跑回凉亭,用询问的目光看向自己母亲身边的女人,“这位是…?”

 

“这位是王妃陛下。”属于爱伊斯的养子利希德为其介绍道。善解人意是其本性,他知道爱伊斯腾不出手。

 

“王妃陛下,您好。”伊西斯乖巧地行了个大礼,娜斯忍不住夸奖。

 

“爱伊斯大人的孩子们总是这么可爱。”

 

爱伊斯轻摇怀里的孩子,“是西蒙大人和玛娜教育的。现在忙着照顾纳姆都没有时间照顾这俩孩子。”

 

纳姆是爱伊斯怀中的孩子,刚出生不久,软软的十分可爱。娜斯不禁伸手轻抚他还未长全的毛发,“可你的孩子都那么乖巧懂事……我…很羡慕呐…”

 

娜斯不知道为何眼前天伦之乐的画面会让自己感到辛酸和无助,一想起自己的丈夫,就会千万的重石积压在心头。

 

嫁入埃及有几年余,身为丈夫的法老王从未对王妃殿下有过夫妻应有的举动,仅仅是冷落忽视,偶尔会平静地对待,更多的则是轻蔑与讽刺。

 

娜斯的遭遇,爱伊斯是知道的,可她无从下口,她也没办法让赛特放弃先王去选择王妃。能让她所做的事只能是看着,或许鼓励娜斯。让赛特萌生新的感情是做不到的,即使她知道有人更希望赛特获得幸福。

 

“娜斯也变了啊……”

 

她没有预测到,遭受这样,孩童也会变成妇人。

 

“爱伊斯,我没有办法啊。”娜斯苦涩地笑。

 

蓦地一朵雪白的睡莲被展现在面前,湿漉漉的袖口任由冰凉的泉水浸透。

 

“王妃殿下不能不开心啊。”没人注意到伊西斯是何时摘的花,她本想送给自己的母亲,但是王妃的表情实在是太落寞了,她无法忍受,“如果王妃殿下需要伊西斯的话,伊西斯可以随时为您摘花!”

 

小孩子的话是最感人的,同时也是最为痛楚的。有自知之明的女人最清楚现实。

 

王妃笑着,接过花,在伊西斯的额头上印下一个吻,“谢谢。”

 

我多希望你是我的女儿啊。

 

可这也是我最莫大的悲哀。

 

由于政事处理得晚,赛特回到寝宫一眼就看到床边被安放的荷花,黑漆漆的房间里那个女人坐在自己的床上。

 

赛特感受得到娜斯的不对劲,有些头痛,他根本无暇顾及这个女人,“怎么了?”他现在只想安静地睡觉。

 

“今天…我去见了爱伊斯。”王妃从床上起身,一步一步迈向法老王,“她有个女儿,叫伊西斯,送了我这个花。她很可爱。”

 

疲倦的法老王并没有心情听讲她的所见所闻,侧身越过她走到了自己的床边,开始解衣,“那挺好的,你也可以不用每天在宫里那么无聊…”

 

也希望爱伊斯那个多嘴的女人别再多管闲事了。

 

身后猛地被柔软的身躯所抱住,这是他在那次经历之后第一次接触到久违的拥抱。没想太多,赛特第一反应就是挣脱。然而女人像发了疯一样紧抱着不放。

 

不停的挣脱,不停的紧抱,两人的对峙令赛特开始恼怒。他猛地转过身正想开口大骂,不料对面的人一撞,两人同时重心不稳全跌进床里。

 

恍然,女人一把抱住自己,将头整个都埋进自己的胸膛。

 

他听见她的啜泣声,她的眼泪全打湿在自己的衣襟。

 

“我想要一个孩子…”

 

“法老王…法老王…我想要一个孩子…”

 

我知道你并不喜爱我,即使你冷落我,若我有了孩子,我便会把她当做我的依托,无论你如何对待我,国家也好,夫妻也好,我只需要一个依托,能给我在这个孤独的世界继续走下去的勇气。

 

无灯的房间里黑色笼罩,蓝眼瞳静静直视,他并没有在看什么,只是单纯的睁着眼。哭泣声和哀求萦绕在他的耳廓,缠得他的脑袋疼。

 

赛特听得出女人的抱怨,她在羡慕,在羡慕别人的家庭幸福,羡慕自己所没有的圆满生活,别人的丈夫是如此恩爱着妻子,以至于酝酿出唯美的结晶——拥有听话懂事的孩子们和家庭。

 

“娜斯。”

 

啜泣忽地断了音调,她第一次听到法老王这样深沉地呼唤她的名字。

 

黑暗中,她凝视那双尤为美丽的蓝眼睛,门外透进的微弱的光能够让她再次沉醉在这眼瞳中,就如在大殿的第一面,然后安静地感受她的丈夫起身,同时将她扶起坐正。

 

“娜斯…”

 

她的丈夫本就应是个深情的人,呼唤名字的声音也是动人心弦,低低的,富有磁性,吸引她为之动摇的意识。

 

他的双手捧着她的脸,呼吸渐渐靠近。

 

纤长的睫毛在微微颤抖,啜泣依旧不止。

 

这一定是拉神的护佑,娜斯紧咬自己的嘴唇努力克制。

 

——克制这即将涌出的感情。

 

鼻尖触碰到了。

 

若他吻了我,我一定流泪无法停止。娜斯想着,等待着唇齿上的相依。

 

额头被轻轻地触碰,影子相偎。

 

时间仿佛停止了,她无法思考任何。

 

良久。

 

“啧!”

 

一个气息足够让娜斯无法动弹。她感受着,那双温暖的手在撤离,额头鼻尖也愈来愈远,呼吸逐渐冰冷,最后那人站起来,没有任何留恋地走出了房间。

 

“赛特!!”尖锐的叫声里有着慌张以及最后的一点奢望,“是不是那个人!是不是那人——!”

 

我求你…不要回答我,这只是我一厢情愿想要你留下的唯一反应。

 

我求你,别留我一个人。

 

我求你,别走…

 

我的丈夫…

 

光线下,赛特背离的身影以及握成拳的手始终刺痛着她的眼睛。

 

然后他走了。

 

如果我们有了孩子,我一定会让她成为埃及的王后,那些企图谋反的臣子也绝不会利用继承人这个漏洞来阻碍埃及的发展,内战的减少一定会让人民享有更好的生活。

 

这将降低牺牲者,那些战士们的妻儿一定在等着他们回家,丈夫会拥抱妻子,会亲吻她,怀抱儿女开心地一起走进家门。

 

身为王的正确作法就应该是这样,这才是维护埃及最正确的作法。

 

——可是!

 

我没有办法!

 

就算那个人亲口对我许下保护好埃及的命令,我还是选择违抗他。

 

在我这,承载埃及和那人的天秤就从来没有平衡过。

 

“呜啊——!啊啊!——”

 

属于王妃的恸哭一直蔓延整个寝宫,激荡不了最为跳动的人心。

 

(六)

 

谋反的伤亡人数过多,寝宫和王宫的清理速度十分缓慢。被爱伊斯搀扶着出来的西蒙一出来就看见站在水池里的赛特。

 

“你对我有什么想要说的吗?”

 

即使没有回头,水池上的黑影直截便把问题抛给了差点气噎的老人。

 

池水被勺起再次落回水里的声音格外刺耳。

 

西蒙顺顺气,语气严厉:“想要清理身子大可去浴室,堂堂法老王在池子里沐浴有失体统。”

 

被乌云所笼罩的月无法照亮水里的人,隐约只能看见娇好的身躯浸泡在池子里。

 

“满身血,太脏了,我忍受不了就近洗了。”暗处的法老王更有调侃的口吻,“你不打算斥责我?”

 

西蒙感觉自己脸上的肌肉抽搐,“就算斥责了你,那些无辜的士兵也不会回来。”

 

池里的人嗤笑一声,随之什么东西被丢入池中,“他们可不是无辜的,跟错了主人的狗自然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西蒙气得咳嗽,末了,老眼都是泪,抽泣了一把,伸手摘下自己的帽子,“辅佐官的话,还请法老王另寻他人吧。我西蒙·姆兰实在无力呆在这个职位上继续苟活。”

 

士兵也是人民啊,法老王!

 

属于辅佐官的帽冠被放在池前,步履蹒跚的声音令人怜惜。

 

“爱伊斯。”浑身湿漉的法老王踏出池水,弯腰拾起地上的帽冠,轻轻甩手,帽冠落在了爱伊斯手上,“给西蒙拿过去,就算他无力呆在这个职位,我也会想法设法让他呆。这个职位没有人比他更合适。”

 

月光终于从黑云里显出来,映射面前的人。厚重的刘海淌下凉水,滴落眼睑,滑落脸廓,俊俏的面容却是一副落魄的样子。

 

不与法老王挂边,只是普普通通的人的样子。

 

爱伊斯微微颔首,“赛特的额发太沉重了,也到了该修剪的时候吧。”

 

“哼…”

 

听闻这话,法老王的心情更趋于不佳,眉头紧实,“有空在这给我看头发不如先把帽子给西蒙送去。”

 

反倒爱伊斯轻笑了,转身没走几步,抛给赛特一个炸弹,“我怕你的眼睛看不见光明罢了。”

 

僵硬的嘴部肌肉艰难地骂出个字:“滚…”

 

如同冻僵的身体无法吐露温热的语言。

 

接受到命令,爱伊斯没有回话,缄默地继续走向西蒙所住之处。

 

光束穿透池水随波纹而弯折,池底的物件彰显存在,它把它的锋芒全数展露在法老王面前。

 

那是他刚扔下去的刀剑,血迹融化在这一池水里,为白莲贡献养料。

 

就干脆重新走进水里,仰头让凉意渗在自己的太阳穴,企图冷却混乱的大脑。

 

——哪怕黑暗,我也只是在依从王的旨意。

 

 

辽阔的疆域,宏伟的王宫不远处有神殿,神殿里供奉万人敬仰的拉神,而神殿的日常全是由一名神官和数名祭司们一手处理。尊敬的神并不允许它的子民经常惊扰它,所以在平时只有王族和贵族们的拜访和请求神谕。

 

但在现在的王所统治的年代里,除了节日,为了人民的法老王才会亲临神殿。常日里不尊重神的王没有拆除神殿已是万幸。再加砸神像、废信仰的黑历史存在,神也不希望这位法老王来拜访它的神殿。

 

但有趣的是,法老王不喜欢神,而新入门的妻子最近却频频拜访神。请求的神谕无一例外是法老王与子嗣。

 

起初智慧轮的神官只是感到意外,随之便是毫无惊讶,甚至带了怜悯,直至意外地跟王妃搭上话。

 

金黄的智慧轮再次被染上混黑的气焰。

 

“说罢,你想要什么,我就会给你什么。”

 

那是一个沉重阴冷的声音,推搡着她逐步走向地狱。

 

在距离神殿较近的建筑便是政事厅,辅佐官西蒙递送资料是常事,与负责军队巡视的神官莫库巴一起唠嗑也是见多不怪。

 

“莫库巴又长高了啊。”

 

刚入宫时比他稍矮的孩子现在都成了与赛特差不多高了。

 

“西蒙大人还是没有长高的样子啊。”拿着几束图纸的莫库巴低头看西蒙,现在除了巡视军队外,他还抽空在向西蒙学习建筑,偶尔互相调侃来着。

 

西蒙双手交叉胸口,“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

 

“请说,西蒙大人。”莫库巴笑得跟孩童似的。

 

“你是不是跟赛特学坏了?”西蒙斜着仰视了一眼。

 

“赛,赛特?!西蒙大人!您怎么能在我面前直呼法老王的名字呢!”

 

望见差点没拿住图纸的莫库巴手舞足蹈的样子,西蒙又笑道,沙哑的声音有喜悦的音调,“果然还是不像啊。不过是因为在你面前,我才这样说的。”

 

“请不要开玩笑!”

 

“哈哈哈……”

 

接住图纸的莫库巴还保持着混乱的姿势,看看老顽童样子的西蒙还是无奈地笑。真是年轻的心态啊,莫库巴想着,不料突然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抬头看见那人再次进入了神殿,对于他们更是避让装作没有看见的样子。

 

莫库巴感叹,“王妃大人最近可是越来越勤奋了,天天往这跑。”

 

只看到背影的西蒙捋胡子,“拉神会很开心吧?”

 

“话虽这么说,法老王不会介意吗?”

 

“赛特?他哪有空管这个。”

 

“西蒙大人……!”

 

“啊啊,知道啦!”西蒙摆摆手,表示开玩笑,“那要不要我们也跟进去看看,王妃在祈求什么呢?会不会是生小赛特的事呢?”

 

双手还怀抱图纸的莫库巴根本抽不出手拉住这个突然起色心的老头子,只得远远地轻喊:“西蒙大人!!别……”

 

西蒙似乎不准备理,哼着小调直进神殿。

 

全埃及最坏的人也就只有你了……莫库巴彻底翻了一个白眼,还是跟了上去。

 

四壁皆砖墙,没有光的神殿阴冷,照明用的火把没有温度,压抑感愈走愈强,直到深处的人影霎时把这两个人吓得藏在了柱子后,同时口鼻被大手一掌捂住。

 

“嘘。”

 

挣扎半晌,身后的人竟是法老王。

 

“出去,然后对任何人都不能提起这里的事,否则割了你们的舌头。”

 

莫库巴静得只喘气,孤寂的气流,只听得见自己的呼吸,但当他平静下来,他便懂了法老王的意思。

 

深处里甜腻的味道是未经人事的他永远想不到的。

 

捂住口鼻的手掌慢慢拍上了黑发,才把失焦的瞳孔拉回了意识,“不用多想,这事是我的事,我会全权处理。”

 

“是…!”

 

低头西蒙责备的视线十分明显,“法老王!”

 

“西蒙,你也要保密。”

 

“但是…”

 

“你知道。”蓝色的眼瞳是不容反抗的命令,“我这样做的原因。”

 

西蒙撇撇嘴没说话,这件事的确让他生气,但是既然法老王这样说,也是没办法的事。

 

事后,应承于他们会处理这件事的法老王却是第一个毫无反应的。西蒙和莫库巴很多时候都面面相觑又缄口不言。

 

一向强势的法老王没有对王妃作出任何举动,也没有任何亲近她的意思,与以往的忽视一致。倒是王妃的笑容更多了,在众人面前把幸福的样子展现得更频繁。直到爱伊斯询问起她逐日隆大而无法遮掩的小腹,王妃的表情才有那么一霎那崩塌的僵硬。

 

“那可要恭喜法老王和王妃大人了。”伊西斯用小手抚摸着王妃圆滚的小腹,“我是不是又可以多一个弟弟了?”

 

王妃轻笑,“还没有找医生查看过,不知道是弟弟还是妹妹。”

 

“那你告诉了法老王了吗?”

 

爱伊斯出于好心地询问却让王妃又打了个寒颤,艰难的笑很不悦目,“我…我还没跟他说…”

 

“那就跟他好好谈谈吧。既然赛特接受了你,那这个消息一定会令他很开心。”

 

“嗯……”

 

抬头的伊西斯满眼疑惑,得到感应到视线的王妃那勉强的笑,像盐水里浸泡的荷花。

 

(七)

 

烈日焦灼万物,驮人的马匹顺沿尼罗河速度不快地奔跑。显而易见,驾驶者是埃及的蓝色神官,他的服饰太独特了,安可架的蓝衣和长白围裹,唯独少了背后的披风。

 

“一定要回去吗…赛特…”

 

被包在双臂之间的人突然出声,从潮湿的兜帽中探出面容。

 

他早就看出这是回埃及的路线,而且他无法忽视背后的人被太阳晒得焦烫的手臂,拿来遮挡太阳的披风也已经被原主人浸透尼罗河水拿来盖在他的兜帽上了。

 

“不要乱动,请坐好。”赛特腾出一只手把怀里人的脸擒了回去,“如果不快点回去,被西蒙知道会被呵斥一顿吧。虽然有点失礼,但是还是麻烦您将就一下。”

 

“但是……”

 

“你是王。”声音的主人微怒,“你背负着埃及,所以请不要再任性了。”

 

潮湿的帽兜缓缓低了下去,没有出声。

 

马匹的速度不快,但王宫近在咫尺,两个人都缄默着进了王宫下了马。

 

“王,请。”

 

眼下是先一步下马,礼仪性伸手接应法老王的神官,但不知为何年轻的王就是迟迟不肯下马。

 

赛特等了一会儿干脆伸出来双手。

 

嘟囔嘴巴明显不开心的王转过身子朝着神官任性地一跳,吓得神官急忙接住。神官正要开口责备,紧紧攀在脖子上的王又搂得更紧了些。

 

“不用那么急着走吧…”紫红眼瞳垂下,身侧怀抱他的双臂明显灼伤的炽热感,“我会命人准备药水的…先去沐浴一下吧…”

 

察觉到某人想要拒绝的意图,“你不答应我就不下来!你可以试试带着我再一起回去!”

 

“…法老王!”赛特轻声地责备道,虽然周围没有人,可他仍有顾虑,被多余的人知道,绝不是什么好事。尝试弯下腰把王放到地上,说不定他就能从双臂中脱身。

 

发觉意图的少年更加圈紧了自己的双臂,单薄的亚麻衣物阻挡不了心脏跳动的扩散。

 

“这是王的命令!”

 

他也感受到他的神官的心跳,那是混乱过快的。

 

神官看看王,王也微怒地回眼,最后还是神官败下阵来。

 

“遵命…王…”

 

温凉的药水渗进焦烫的皮肤刚开始有些刺痛,随后慢慢就麻木了。开始打瞌睡的眼皮沉重,神官拍拍脑门,他总觉得这水里也有麻药的成分。

 

赤脚踏在地上的声音很微弱却足够耳闻,神官佯装闭目。

 

来人也没有出声,只是直径走了过来,随后慢慢将手伸去神官的脖颈。就在触碰的一瞬间,蓝眼瞳蓦地睁开对上惊慌失措的表情。

 

企图反击的手忽地停在半空,对方竟也一下子收回手直起身子。

 

“啊…我…”神官的瞳孔一直放在自己的身上,年轻的法老王瞬时无措,“赛,要和,赛特一起洗…”

 

“……”神官也是愣愣地好久才反应过来,扭过头直言道,“拒绝…”

 

即便扭头也遮不了发烫的耳根和脖颈,好像那块地方也被太阳狠狠地晒了晒,只得庆幸自己的肤色。

 

法老王没管神官的拒绝,自顾自爬下水池坐在了他的边上,羞得神官往边上挪了挪。

 

“小时候不是也一起洗过澡吗?”王也跟着挪了挪。

 

“那不一样…”神官已经变扭得连话都不想说了。

 

调皮的法老王整个人都趴上神官的身体一个劲想偷看那人的表情。

 

害羞的赛特实在太少见了!

 

而在赛特看来,更要命的是调皮不说,尊贵的法老王就这样趴在自己的身上,他已经大脑彻底混乱了。

 

“赛特!”

 

王大叫一声,不料神官的一回头却被双手狠狠地拍住了脸,“抓到你了~”

 

随后,调皮的笑容被收敛,隶属于情人的表情出现在他一直所要保护的人脸上。

 

“赛特…”

 

“我抓到你了…”

 

接着连情人的表情都被收敛,像被遗弃的孩子满眼的悲伤。

 

他知道一旦他说出来了,守护王的神官就会拒绝,他知道面前的人绝不会允许自己带有任何私情。

 

因为他是王。

 

“赛特…”他再一次呼唤了他的名字。

 

他准备放手一搏了,就算赛特会拒绝自己。

 

俯下去的脸意料之中被另一人的双手抚住了,看吧,他这就是在拒绝。

 

退缩的身体被一下揽到那人的面前,出神的双瞳里是那人不知原因的怒气。

 

“为什么要作出这样的表情?我不允许你有这样的表情。”

 

“请告诉我原因,如果是谁把你…我…”

 

赌气的紫红瞳孔溢流出泪水憋在眼眶,激动得过头才沉重地砸上赛特的双手。

 

“赛特…赛特…笨蛋!”

 

“笨蛋!唔!”

 

微愠的神官一口咬上王喋喋不休的嘴巴让王噤了声。

 

皓齿在王的唇瓣上咬下一个血印,随即又被舔舐,微微吮吸着。

 

“无论你想的是谁,都给我忘掉她。”气息有些喘,喷薄上王的脸,“也别告诉我,她是谁。我不保证能控制自己不杀她。”

 

神官慢慢咬上王颤抖的脖颈,将气息再一次喷上他的耳朵,令王不禁打颤,“不管你在想什么,我一定会得到你。”

 

在我得到千年锡杖的那刻起,这个目的就在我心底徘徊游走了。

 

“所以你是我的。”

 

“你是我的!…”

 

唇瓣上让赛特突然吃痛,他的面前也是气息不稳的人。卑恋的情愫令王痛苦,刚才的占有欲却令他疯狂。

 

王再一次咬上神官下唇摩挲着。

 

“我是你的。”

 

“我恋慕着你,所以允许着你的任何事情。你对我做的事,我都会原谅。”

 

他依稀记得王的表情是幸福的。

 

——对了,是我带给他的幸福。

 

 

除去风暴,埃及的夜空是最为清澈美丽的。星芒点缀,不知形状地簇拥,偶尔有几颗毕露的十分吸引注意。

 

千年首饰的光成了玛娜无法入睡的理由,她静静地为身边的伊西斯掩掩被角,起身走去阳台。

 

梦中的黑暗卷起一层一层粼粼波光,远处的谁一步一步踏入湖水的深处。

 

迷茫中,属于开战的号角被吹响,还没来得及反应,一阵头痛令玛娜不得不扶住墙壁,梦中无论是谁,这都绝不会是好预兆。

 

而与玛娜一样不眠的人也包括王妃娜斯。

 

水灵的双眼早就呆滞,视线黏着在地上那块石砖上无法移动,无法思考。大脑的接收量早已超过她的承受力,犹如走马灯回放。

 

就在刚才,她还在犹豫着站在房门口,里面是在纸莎草纸上写字的法老王。还没回神就已经被法老王的声音捕捉了思绪。

 

“进来坐吧。”

 

等她忐忑地坐在床上,他问道:“有什么事?”

 

娜斯舒缓了一口气,垂眼望着自己隆起的肚子,这里有一个可爱的生命在等着她,心想至此便鼓足勇气道:“赛特…如果我们有了孩子,你会给她取什么名?”

 

写字声戛然,但没一会儿又继续响起。

 

娜斯奇怪地转头,他没有回头,身上穿的是他还在神官时期的便衣,没有高帽。

 

“取名吗?你想取什么名?”

 

“我还没想过,所以便来问你了。”奇怪没有持续多久转而温暖地笑。

 

书写的声音还在继续,良久没有其它声音,突然他问道:“那你有想过国家和孩子,你会选哪一样吗?”

 

娜斯愣了,她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那个……法老王,刚才我可能没注意……”

 

被打断的话语下接上着重复的语句。

 

“我问你,国家和孩子,你选哪个。”

 

疑惑的眼神开始惊恐,“赛特…你知道你,你在说什么!”

 

坐在桌前的人停下手上的动作,一步一步踏了过来,寒冷如尼罗河底的温度再一次席卷全身,他就站立在床前,面对坐在床上的人,居高临下吐露属于恶魔的谈判。

 

“你还是没有听清楚的话,我可以再重复一遍。国家和孩子,哪个?”

 

“我,我没听懂你的意思!”娜斯有些激动,拍打着床。

 

“哼,果然异国的公主蠢得真是没有话说啊。”冰凉的视线再添上冰冷的蓝色,像置身冰窟窿,即使埃及这样炎热。

 

选了国家,王妃便可保留,但这个孩子就没有存活的机会。相反,选了孩子,王妃之位便会被罢黜,国家也因此被灭国。

 

她无法回答,她只从她所见的蓝眼瞳里她看见了阴谋,她从一开始就应该相信自己的预感——这位法老王的眼里只有国家利益。

 

“你……”娜斯刚开口就好像胸口堵塞了,无法发出声音,闷得慌,她勉强发声:“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我知道。”蓝眸里比以往平时还要冷静。

 

“那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冲动从四肢转移大脑,娜斯发怒了,“你难道看不见我的肚子吗!你想要杀死我们的孩子吗!?”

 

绝不能被提及的事混乱中却被当成了挡箭牌放在了最前线。赛特的神色阴冷了,娜斯后知后觉也觉得身体发冷。

 

“我们的孩子?”赛特的语气冰冷,还一副质问的口吻,“你确定是我们的孩子?”

 

“赛,赛特……”女人已经被恐惧占满全身,冰凉的身躯没有办法给她思想的能力,她还在企图把自己拉进错觉,侥幸地想着或许对方还不知道这件事。

 

赛特竟独自大笑了起来,笑完又再一次逼近这个女人。

 

“蠢货。我已经给你机会了,是你自己说出来的。”

 

权杖的杖柄尖锐可怕,一点一点靠近那浑圆的腹部,诡异的眼瞳也似乎笑看着她。她的呼吸即将窒息,现实实在是太残酷了,她接受有限。

 

赛特的逼近使娜斯不得不后退,但床褥的碍事,只能将让她如同蝼蚁地爬去。察觉女人的退缩,赛特将她牢牢制在床上,擒住她白玉般的脖颈逼迫她仰头,“好好想想!”

 

女人只能大口大口的呼吸,过激的反应能看见胸腔以上绷紧的筋肉。她无法作出选择,因为她都不想失去。

 

她坐等着神的拯救或是她的丈夫或许还留有余情选择放过她。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见状,赛特好笑地勾起嘴角,“时间到了,我的王妃,如果你选不出,那么我就替你来选择。”

 

逐渐靠近腹部的千年神器闪烁危险的光芒,像察觉危险般,体内的胎儿开始不安分,惹得腹部一阵阵的痛。邪笑的眼睛倒映无措的双瞳里抑制不了涌出的泪水。

 

“不!不要!!”她真的吓坏了,同时抓狂,“不要杀我的孩子!啊!——”娜斯尖叫着,撕扯着他的衣领,护住肚子的手不惜被千年锡杖划破多少口子,不知疼痛,鲜血流过她的臂膀,渗入衣服和被褥。

 

其实赛特并非真想杀害她的孩子,他只是想逼这个女人说出那句话而已。现在,他的目的达成了,也就因此收了手。

 

面对蜷缩在床上护着肚子哭泣的女人,他残忍地将现实说出口:“如你所愿。我将取缔你的国家,罢黜你的妃位,只为保住你的孩子。”

 

娜斯只能愣愣地听着,偌大的眼珠直直盯住赛特不放,无措已经弥漫了她整个眼瞳。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敌国的公主伤心难过的样子竟让赛特产生了一种快感,对,他要让尝试破坏埃及的人都尝到痛苦,打着埃及算盘的国家没有生存的权利。

 

“感谢为你出主意的人吧,窥探埃及的国家不允许被存在。”

 

泪水的盈余在眼角滑出了几行渗入被窝,娜斯已经说不出什么话了,只有哽咽和抽泣,渐渐地模糊了视线,不知不觉在恐惧中便睡去了。醒来的时候是嘹亮的号角的吹响,那是出兵的号响。她急忙地站起来,脸上还挂着干涸的泪渍,慌张地往神殿跑去。

 

只有那里,那里肯定还有办法来拯救她。

 

(八)

 

王家之谷位于卢克索西岸干涸之谷的深处。

 

那是连绵被沙尘环绕封闭的山谷,峭壁之间是狭窄的走廊,遥绕过沟壑,黄金的门早已与沙砾同色,走入门框,延至地底三十米深的地下通道两旁都是神话的壁画。通往前室的入口大门镌刻了警告文。

 

「在这前面是伟大的法老王沉睡的领域,胆敢冒犯者将受到神的制裁,肉身腐烂,灵魂被葬送于黑暗…」

 

入侵者只是淡漠地瞟了一眼,接着无视,继续前行。

 

属于眼镜蛇的穿刺,石板点火用的精油,雕像守护的迷宫间,以及最后魔物守护的千年积木碎片。

 

世间早已没了千年积木。

 

宽厚的手掌不断摩挲着盛放积木的盒子,那是他派人特制的黄金盒,盒上的铭文有他写的诗。

 

同样的荷鲁斯之眼见证着来人。

 

是满怀痛楚却又隐忍的表情。

 

手掌离开了盒子,从腰带抽出另一把千年神器,隐匿的小门接受千年神器的感应,缓缓打开。

 

这一关他没有办法踏过去。

 

如果他踏过去了,那将是把陷阱破坏,令王的墓室面临被盗墓贼洗劫的危险。

 

蓝色神官服的人胸前是安可架的图形,是生命与永恒的象征。

 

蓝眼瞳看了许久,又渐渐转身,关上了门。随后他脱下画有安可架的神官服,走至封有魔物的桥前,伸手,扔下了他曾怀念的衣服。

 

如果您不在,我也并不想要永存。

 

赛特慢慢靠着盛放积木盒的石台坐下。赤裸的上身,孔雀石涂抹的眼线衬得他更接近神。古铜的手按压在尘土上,仿佛在他的身边就有这样一个人,静静地也与他五指相交。

 

“王,我这次的确做得过分了,但是我不认为是错的。”赛特看向空旷的黄土,那人又像是故意在避他,隐约的身形坐得很远,“但是西蒙生气了,想要辞职,很可笑。”

 

听闻的人似乎有点生气,作势指责,引得赛特连笑几声,大手一揽,本以为可以触及的身形在下一秒又化为了虚有。

 

沉默了,蓝眼瞳硬是盯着那个空气,自己的怀里空荡荡,没有实体。

 

“我看不见您……王……”

 

赛特将头靠在了手臂上,也只有在王这里,他才会这样任性地撒娇。

 

身旁的人停顿了,又好像想安慰他,伸出着看不见的手,尝试着触碰。

 

“您大概是不在吧。”蓝眸缓缓地闭上了,“那样我就放心了。”

 

即将触碰的手愣地停止了动作。

 

“这话说得有点晚了。”

 

“我的…爱人。”

 

虚无的空气却更甚于面对。

 

“我——赛特,在拉神的见证之下”

 

“于此地立下誓言”

 

「我将永远与你相爱

无论肉体腐烂,灵魂堕入黑暗

我将历经磨难出现在你的面前

无论你的灵魂徘徊在哪里

哪怕我们并不拥有相识的记忆」

 

覆盖在地上的手掌聚拢,没有任何触感,空荡荡的手掌里是地上的尘土。

 

蓝眼瞳再次睁开,手中感受被握紧的尘土,却看不见拥抱自己的人。

 

——我将一定会找到你。

 

 

灰蒙蒙的天流动寒冷的空气。狂躁的风沙没法阻隔军队的骁勇。鉴于努比亚地区位于埃及南部,而埃及的权利中心却在北部。顺着尼罗河虽大大减少了时间,水路的进攻会使得军队伤亡率提升,由法老王所带领的部队干脆在尼罗河不远处的高地进行驻扎。

 

独自站立,眺望远方被轰炸的伤痕累累的国门,时间是那么长久。进攻已经维持了暗无天日的一天,可以看见的便是围墙内的民众仓惶逃窜的样子,门前墙上无数尸体瘫倒悬挂。举着粗木的士兵们无一时刻撞击即将打开的大门。

 

即使努比亚地区的伤亡更加惨重,城门紧闭就如提前做好的防守的准备,然而时间是最为残酷的。

 

撞击出的门缝逐渐扩大,久违的兴奋令马背上的法老王疯狂。

 

“法老王~”

 

渐露欲望的笑容刹那制止。

 

马匹被扭过头来不爽地吐气。

 

黑夜黎明的沙漠细扬,缓缓走出个人,浑身的亚麻布衣看不出个所以却遮不住智慧轮邪恶的光芒,面巾露出的不仁的双眼。

 

“哼,我还以为是谁。”即便不听,光看就知道是谁,赛特哼笑,“为娜斯出谋划策的佐克现在需要亲自出马了?”

 

虽是笑着,但也有牵强的感觉。毕竟佐克明明在邪神战时已经被那人封印了,可为何还会出现,是赛特一直没想明白的。

 

“啊,您是在说我吗?我并不知道佐克是谁啊,法老王,我只知道意识里有声音让我破坏,破坏掉任何。”神官干笑着,“哦,对了,你说那个女人吗?现在已经在神殿那睡着了,哭着来求我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呢。出来一看,竟看到这个场面真是惊奇啊。”

 

“你这家伙。”马匹莫名地急躁了,赛特立刻牵制马匹,企图稳住。

 

虽然他对那个女人并没有多少感情,但傻乎乎的样子至少那些老弱妇孺(大概是在指西蒙、玛娜以及爱伊斯一家等)还挺喜欢的,想想也是有点不太爽快呢。再来想想,大概面前这人算是佐克残留的意识吧。

 

“哼,我也顺便想扩大领土罢了。”赛特回看了一眼进攻的士兵们,一举两得吧,“放心,我也会让你死得安心的。”

 

神圣的黄金决斗盘一下子撑开所有的羽翼,见法老王这样,神官也只是笑道同时拿出了自己的决斗盘,嘴上还讽刺着:“法老王大人,这样贪心是不好的。”

 

伴随咒语的吟诵,面前吐露邪恶火焰的凶恶的龙气势汹汹着。

 

嘲讽、傲慢、轻蔑,同时从疯狂的笑声中迸发,终于是笑得喘不过气了,法老王才缓缓抬头,“你认为这样的废物能造成多大的伤害?”

 

“没有见过龙的下等民!”神圣决斗盘的金色羽翼上印刻出龙的样子,蓝眼瞳止不住地剧缩,“我就让你亲眼拜见一下,什么才是真正的精灵!”

 

“出来吧——”

 

曙光还未涉及黑夜的黎明前,如同太阳的光芒瀑布般浇灌整个大地。对岸的士兵不自觉停下进攻的动作,转头看向带给他们光明的神物。

 

“白龙!”

 

清亮的龙嚎震颤整个大地。

 

锡杖对准面前的人,白龙张嘴立刻形成了光球,越聚越大。龙的主人,语气是不容抗衡的严厉,“你的愚蠢能够再滑稽一点就好了。”

 

一令挥下,光球即将脱离的瞬间却一下子消失殆尽,蓝眼瞳不可置信地看着。

 

精灵的旁边是形状怪异的瓶壶,似乎是收到满意的结果,神官的笑近乎扭曲,“龙族…封印之壶。”

 

只是眨眼,散发圣洁光束的龙反倒变形得滑稽可笑,连同那条恶魔龙也跟着一起被吸入怪异的瓶壶。龙的哀嚎孤立无助。

 

“琪莎拉!”缰绳被再次握紧,“可恶,你这家伙……”

 

不惜牺牲掉自己的怪兽,也要将琪莎拉拖下去。

 

“法老王大人,想不想试试被自己所重视的精灵伤害的滋味呢?”说着,面前又出现一只形状怪异的怪兽,双手持笛像遥远的天竺人,“这令龙族束手无策的壶只有这个壶魔人才可解。”

 

白龙再次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哀嚎不止,颤抖的身体在努力克制自己的行为。对,它正朝着它最重要的人攻击。

 

“迪欧斯!”

 

原属于蓝色神官的精灵也出现了,其特殊能力的念动波更可改变攻击的方向。

 

只是地面突然浮现出的利爪,从那锋利白森森的牙齿中,无数的蛛丝纷涌,连迪欧斯都发出了痛苦的声音。

 

法老王不禁咬了咬牙。

 

——从一开始你就想阻碍我。

 

狡诈的眼孔没有否认,白龙的力量可匹敌神,光是一击就足够粉身碎骨。硬被白龙改变轨道的光却直击在脚下的土地,霎时地裂,一鸣嘶叫连人带马就一起下了悬崖。

 

底下是澎湃的尼罗河水,在这种时候更像地狱之河来索命。

 

落魄的败者就看着那人轻笑在自己的正上方,蔑视和得逞的样子。

 

接着,他听见。

 

“永别了,赛特。”

 

他竟反而想到了他最为思念的人,接着与思念一同堕去尼罗河的深潭。


(九)

 

王家之谷先王墓被盗的消息传进王宫的时候,赛特觉得王整个人都不对劲了。表情、语气以及眼神,尤其在那个盗墓贼一脚踩在先王的遗骸上时,王就失去了理智。

 

第一次的夜袭被王所召唤的神所击退,第二次的夜袭,盗墓贼想要调离王出王宫,一看就知道是阴谋。

 

在阿克纳帝被袭击的石板神殿得知法老王一人去追盗墓贼,赛特的内心一直是充满怒火的。

 

——那个只知道我行我素的笨蛋!

 

从王宫门出发,天空龙和那只精灵兽的激战,隔着老远就能感受到,尤为天空龙收到伤害时,总是能想到他的王痛苦的表情。

 

“去死吧……”

 

盗墓贼的话语里不可描述的怨恨。

 

——这个怨恨是针对王的,那么我也必然为了王而迎击这个怨恨。

 

精灵兽的手被击成两段,盗墓贼发出一声惨叫。

 

“赛特…”

 

“你这个!!”神官气到嘴边的话,一眼看到那人的表情就无法骂出口。

 

“法老王!”

“没事吧!法老王!”

 

其他人接二连三的问话,赛特干脆默默闭上了嘴。

 

——不要摆出那种意料之外又想哭的表情,你有危险,我不可能置你于不顾。

 

法老王甩甩头,面对众人摆出个宽慰的笑脸,“我没事。”

 

卡利姆随后提出的建议令赛特同意,即用卡利姆的魔物做诱饵。

 

“夏达!麻烦你保护法老!”

 

两匹马应声冲去了前面,王即使想要阻止也无过多的力气。

 

那么就让神成为目标吧!

 

天空龙的红色身体将两个精灵兽护在中央,白色的冲击波在卸下神半个身体时,大脑一片空白,只能由着身体自己作出反应。

 

计划的失败,一心找出精灵兽的踪迹,回神又看到那个笨蛋法老王竟然再次孤身一人爬上悬崖去追那个盗墓贼了。

 

崖壁的坍塌,盗墓贼将王送下悬崖的那一刻,记忆就被印刻了。

 

就如同现在的坠落,被冲入尼罗河水里的毫无知觉。

 

 

“唔!!”草席上的人突然闷哼了一声。

 

本坐在边上认真书写的少年应声站起,走去看了一眼,“喂,没事吧!”

 

沉重的黑暗缓缓透了光,蓝色的瞳孔初醒得模糊视线。

 

“喂,没事吧?”少年再次问了一遍。

 

连轮廓也是模糊的,但是很像。

 

“阿图…”

 

“阿比达斯!”

 

外头冷不丁的声音终于把这个昏沉的人叫了半个清醒。偏过头,门口的人衣衫破旧,神情慌张,看样子收到的惊吓不小。

 

名为阿比达斯的少年站起来走到了那个人面前,询问:“亚利大人,发生什么事了!”在门框和亚利的夹缝可见外处纷纷逃难般的村民,能够听见不远处挥刀和马嘶。

 

“沙漠们的亡徒!他们又过来了!快逃!”亚利说着一把抓住阿比达斯的手,只想往外跑,不料被阿比达斯挣脱。

 

“不行,走的话,得带上那个人。”

 

亡徒……?黑暗的潜意思始终不理解。只是模糊地看着那个少年的身影迅速跑到了身前,企图把自己扛在背上,无奈一个瘦弱的孩子是如论如何都背不动健康的成年人的,震得自己胸口还一阵闷。

 

“快醒醒!快醒醒!”

 

“你在干什么啊!带着这样的他是逃不了多远的!”亚利看着阿比达斯干着急,“再不走真的会没命的!”

 

明明是拖不动,还硬要死命撑着,少年头也没回,企图背着自己就往亚利的方向走去,“没办法,我没办法留下他一个人。”

 

“这个人不过是你早上在河边捡到,你救了他,保证他会报答你吗!”

 

面对亚利的质问,阿比达斯干脆就吼道:“我没办法做到见死不救!”再者,我把这次…堵在了这个人身上,阿比达斯侧过脸看着这个仍像昏迷的男人。

 

“真是没办法啊!”亚利挠挠头,干脆也走到面前一把把阿比达斯背上的赛特扛在自己身上,“既然你赌在他身上,我也试试吧!虽然我的运气一直烂到爆。”

 

亚利是一位士兵,但沾染了赌博这种不好的习惯,也知道自己的运气不佳。但说到底,亚利很想吐槽这男人的身高高过头了吧,连他背着都觉得吃力。

 

“亚利大人!”阿比达斯刚喜出望外的表情,在被黑暗笼罩的时候,彻底的崩塌了。

 

地上的影子被更高大的影子所笼罩,面前是黑暗,压倒性的恐惧。

 

“呦!你们是想逃啊?”来人的刀架上亚利的脖子。

 

“亚利!”

 

亚利冒着冷汗,他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拿腰上的刀了,还是背对着敌人,这是最糟糕的情况。

 

亡徒敲击着刀片发出“铮铮”的响声:“士兵大人背着病人、带着孩子,是想往哪走呢?”

 

“……”面对敌人,最好的便是直接拔刀上场,对于嘴巴,亚利实在不知道该还什么嘴。

 

刀子贴上了脖子,亡徒就这样笑着,“哎呀哎呀,士兵大人都说不出话啦。对了,我记得你们很喜欢牺牲自己,保护他人来着的。要不,今天我在这成全你好不好?”

 

“如果是这样,那先放过孩子和这位病人,反正他们身上没有你想要的东西。”亚利说道。

 

“难道你身上就会有值钱的东西吗?”亡徒还在笑道,“你们一样是没有钱的穷蛋,还不如一起死了吧。反正你这样说,等你死了,他们也是逃不了的。”

 

威胁是这样的使人无力,亚利已经把身体都汗湿了,正想着自己的运气果然是这样差,就突然被对面的孩子吓了个正着。

 

“那又怎么样。”

 

冷不丁,稚嫩的声音一下令蓝瞳蓦地睁大——记忆中那个人也喜欢说这样的话,无论遇到什么事。

 

“亡徒大人,我们来玩个游戏怎么样?”阿比达斯的眸子笑得弯弯的,仿佛这不是一场生命攸关的事,而是如他所说的一个游戏。

 

“阿,阿比达斯?”亚利愣住了,这种时候开什么玩笑!

 

“好呀,听说你们埃及人最喜欢玩游戏了,我也是。”亡徒转了圈眼珠,笑眯眯道,刀片的冰冷与脖子的温暖形成对比,“小孩,是什么游戏呢。”

 

阿比达斯的眼睛更弯了,仿佛看见了什么好玩的东西。

 

“当你把刀挥下的时候,你猜谁会先晕厥呢?”

 

亡徒狂笑,一刀直接挥了起来,“当然是你们啊!笨蛋!”

 

嚣张的风声就在耳边呼呼作响,愈来愈近,亚利想,吾命休矣。

 

耳畔刺耳的响声,刀僵在脖颈边的黄金决斗盘上。

 

神圣决斗盘只有埃及的六神官和法老所有。亡徒有些怯退,“你……”

 

少年终于如释重负地跌坐在地上,连同僵硬的亚利一起看向背后的人。失去王冠的棕发厚厚叠在额头,黑暗里的眼睛是青色的,冰冷与毫无畏惧,更有帝王的气势。

 

“卑下的贱民。”

 

“谁准予…”

 

“谁准予你在我的领地里侵害我的人民!”

 

“胆敢!破坏埃及和平的人,我绝不会放过!”

 

大地颤抖,屋舍不住掉落瓦砾,神圣的决斗盘张开羽翼,属于神的光芒印刻于羽翼之上。土壤崩裂,蓝色的神充满愤怒。亡徒看着破碎的屋顶,赶紧跑出门外,跟着其他人马被神一拳击中,大地上一个窟窿。

 

外边刚还在恸哭的人民一瞬间都停止了行为,纷纷把目光都移动到了那个召唤出神的屋子。

 

“放我下来吧,亚利。”赛特拍拍亚利的肩,这个士兵的颤抖早就被熟知了。在他下来的一瞬间,亚利便一下子跪在了地上,久久没有反映过来。

 

赛特也只是看了一眼便想着转身走出门外。

 

“法老王,是法老王大人吗!”阿比达斯这样喊道。

 

好歹是民众的声音,即使有些疲倦,法老王仍是回答道:“我并非法老王。”

 

“那您一定是神官团的人!”阿比达斯跑到赛特面前,猛然行了大礼,“请容许我向大人谢罪!”

 

“孩子,你犯了什么罪?”

 

阿比达斯头摇得像哗郎棒,不肯说。

 

“刚才利用我来生存的事吗?”赛特回想起刚才自己睁眼时被这个少年看到的事,顿了一会儿,笑哼了一声:“阿比达斯,你胆子够大啊。”

 

“请法老王大人恕罪!”阿比达斯眼睛闭得紧紧。

 

“哼,想要我恕罪的话……”赛特回想起之前这个少年在自己身边书写的样子,“如果以后通过了国家考试,为了埃及来效忠于我怎么样?”

 

阿比达斯猛地抬头,眼睛睁得大大地愣在了原地。

 

赛特轻笑一声,终究是个孩子,“不要吗?”

 

“怎么会!”阿比达斯天真地笑,“多谢大人的提议!阿比达斯一定会为了埃及效忠于大人!”

 

“不过现在我改变主意了。”赛特沉思道,吓得阿比达斯险些失色。考虑到现在战争的现状,急需一个孩子来作傀儡,即使有些对不住,但大局当重,“现在吧。”

 

阿比达斯眨眨眼,有点不明。

 

长得真像呢。

 

赛特闭上眼又睁开,环视四周,牵来马匹,“你的父母呢。”

 

阿比达斯顿了顿,神色有些伤感,“我是个孤儿。”

 

那样的话,就对了。赛特想着,一下把孩子抱了上去。

 

“大,大人?!”

 

“那么我就收容你为嫡长子好了。为了埃及,现在就效忠于我吧!”

 

本以为会拒绝的少年沉默了良久,眼眶竟莫名流出了泪,抽泣地郑重地允下承诺:“谢谢大人!今日我以阿比达斯之名为了埃及向您效忠!”

 

赛特注视着,握紧缰绳的手因为用力而发白,嘴角也竟因咬合力而僵硬。

 

这一切都是为了埃及。

 

不知道这次会不会被西蒙再次责备呢,赛特苦笑。毕竟上次,西蒙的回位全靠王啊。西蒙会因为自己的不见来墓穴找自己,是赛特没有想到的,但西蒙竟然说听到了法老王的声音,他更是出乎意料。

 

「因为恢复的时间还不够长,灵魂还恢复得不完整」这样的事真是令人无奈。

 

只要把埃及的时间延长就行了,赛特这样想着。



(十)

 

除了水声,什么都没有。

 

还有微弱的呼吸声。

 

“赛特~”调皮的声音总是能让脑海浮现那张怀念的脸。

 

乱动的身体被一下按捺住,这下轮到脑袋和眼睛的不安分了。

 

“王,不要动。”

 

粗糙的指腹固定着下巴,少年不满地眨眨眼。

 

染黑的笔停留在上空无法下手,神官轻叹一口气,“法老王,您要是再不配合,我就叫侍女过来了。”

 

少年撅起嘴,把脸往边上一转,干脆整张脸都陷进本固定在下巴的手掌去了。

 

神官嘴角稍稍上扬,手一用力,又把王的脸扭了回来,“失礼了。”

 

本想再次捣乱的眼睛还没眨,连着整个人都被压在了桌上,所幸没有打翻化妆的物品。

 

身影造成无形的压力,无法挪开的视线,只能让少年眼睁睁看着自己身上的人用笔为自己画上妆容。

 

温柔的笔尖轻轻地在眼睑一笔一笔画上浓墨的眼线。

 

不知是否是动作的太轻柔,反倒使得少年的眼里一片水润。

 

“很痒吗?”神官边问,手上的工作还是继续着。

 

“嗯……”少年的嘴嘟起,明显表达自己的不快。

 

“忍耐一下,很快就好了。”说完,笔尖一下在眼尾提了一笔,表示收尾。

 

神官放开少年,准备起身,不料被抱了个满怀,低头所见,尽是那人往自己怀里蹭脸的样子。

 

神官不禁笑出声,抬起怀中人的脸,看着这人红红的眼睛,忍不住摩挲他的脸颊,“不要把妆弄花了,我没有时间再给您重画。”

 

少年拍掉他的手,恶狠狠地捏了一把他的脸。

 

神官倒吸一口冷气,不稳地踉跄了一下,随后是那人面无表情地话语。

 

“限你在今日之内把尼罗河及周边情况全数上报!”

 

尼罗河多大,周边的村庄要是视察也得很久,即使自己已经视察完大半部分了。

 

神官再次笑了,“遵命我的王。”

 

话语似乎并没有讨得王太大的开心,脸上的皮肉在还被他不停得蹂虐。

 

神官握住自己脸上的手,亲吻着,“如果太想我,您可以去挑选一块您认为的最美的蓝宝石来作为我的眼睛。在我无法陪伴您的时候,它会一直陪伴您。”

 

低垂的紫瞳慢慢抬眼,吐露的最为心声的话和动情的眼瞳在闪烁,“不需要吧。”

 

“为什么呢?”

 

“因为我知道赛特会一直在我的身边的。”

 

“真是任性的王啊!”

 

“赛特!”

 

“是是~”没等王发完脾气,赛特便把他拉过了过来,“要不要试试在我归来时去城墙外的尼罗河岸呢?”

 

“为什么?”

 

“因为你说过的。”

 

“嗯?”

 

“‘想和赛特一起坐船去远方’这样说的?”

 

“胡说!!”王作势生气着又被赛特一把抱住。

 

“我可不管胡不胡说,王的话说过了我就记住了。”

 

王干脆较真就咬上了赛特的耳朵,又轻轻的痒痒的,弄得赛特反而笑出了声。

 

“算了,那就等你回来吧!”

 

“遵命。”

 

那么回来的时候,神官就亲自驾船来见等候神官归来的王吧。

 

 

黑夜,新选出的神官和王围聚在一席白床,床上的人枯瘦,干瘪如木乃伊,显著的蓝眼没有褪色,眼神依旧锐利,像象征荷鲁斯的鹰,盘旋埃及上空,守护这片土地。

 

“赛特,你这个样子都不需要祭司们帮你制作木乃伊了。”阿比达斯坐在床边开玩笑道。

 

“哼…若我不得这个病,恐怕也迟早被你气死。”气焰仍是跟以前一样盛,只是声音不可避免地颤抖。

 

医生说,不知道是哪的病,也不知道是什么病,只会让法老王的器官自行枯萎,身体日益消瘦,最终无法支撑而倒下。阿比达斯和莫库巴的威胁,对医生也丝毫不起用,因为那是事实。反倒是身为病员的人自己说,是因为闯入王家之谷被神所诅咒的。

 

阿比达斯无奈地笑,转头遇上死盯自己的莫库巴,尴尬的一笑。

 

被收养的原因只是因为他是赛特用来作为太阳底下的王,真正的王处在埃及的阴影里默默守护的莫库巴。当然,这是他自愿的,他说过要为埃及奉上自己的。

 

“赛特,你说,你之后会成为神吗?”阿比达斯又转过来,“比如成为神话里的赛特,赤色的风暴之神。”

 

“为什么这样说。”赛特注视着,让他继续说。

 

“因为我母亲说过赛特神是赤色的沙暴之神,但您却是蓝色的神。”

 

“但蓝色的神怎么了?”

 

少年的眼里开始闪烁,“像尼罗河一样!虽然她的泛滥会让我们所住之处遭殃,但是她一样是馈赠!”

 

赛特笑得气岔,连着咳了好几声,好久才缓过来,“如果你把我比喻成尼罗河,我也不会说什么。”

 

不会让赤色染红埃及的沙暴的蓝色也是很美好的事。

 

赛特莫名想起那日的凌晨,他们就回到了自己的军队。在众人面前,降临蓝色的神,废除被邪念污染的神官和王妃,失去雕像的石板再一次召唤出了白龙,为埃及带来最终的胜利。

 

话虽如此,仅有几人知道,王妃的确被废,但她只是被名义上的流放。现在的她仍居住在埃及的某个小屋内与自己的孩子一同生活。

 

“但是你真的会成为神吗?”

 

蓝瞳忽的凶狠起来,“那个把他夺走的东西就是神。”

 

——我岂会去成为神,岂会去进入神的世界。

 

阿比达斯眨巴眼睛,“那你要去哪里做什么吗?”

 

蓦地,那眼神又软了下来,静静看着上空,坚定温柔。

 

“在这个世界轮回吧。”

 

阿比达斯托腮,“你敢保证你轮回的时候就一定是那个人苏醒的时间吗?万一不是呢。”

 

背后站着的伊西斯敏感地朝着莫库巴看了一眼,竟感受到莫名的凄凉。

 

“不是的话,会一直轮回,总会到达灵魂的交汇处的。”眼皮开始沉重了,对了,他还得交代一些事情。

 

“在我入葬时,把那些石板移至我的墓穴。包括前代王和神官们所属的石板。”湛蓝的瞳孔望过阿比达斯,直直看住莫库巴。

 

管理墓穴工程的西蒙早已逝世,接手的则是莫库巴,只有他和那些工匠知道,两代法老王的墓被葬于同一所洞穴,只是修葺的问题了。

 

隐忍着,在太阳看不见的地方,莫库巴垂下头。

 

“莫库巴,以后的事就拜托你了。”

 

“……是!”泪水明明不止,却止于内。

 

赛特闭上眼,“阿比达斯,我困了。”

 

听闻命令,微笑的少年意外地沉默了,良久,憋出一个笑,“是!”

 

披风扬起,肩负重任的背影移动至曾经初代埃及王宣言的阳台。

 

“吾民们!”

 

王张开的双臂,蜂拥而至的民众开始跪拜,他们迎来了一位新的王,一个新的时代。

 

民众的呼声是最后意识存在的声音,白龙也在哀嚎。从王家之谷传来的悲伤,他看见了被芦苇包裹的尼罗河,河上的船行驶的前方没有尽头。

 

「尸骨横陈,

血肉化为尘埃——」

 

「无论黄金抑或刀剑

都隐藏于时间的剑鞘中——」

 

「遗骸没有留下王的名字」

 

「时间为灵魂的战场——

我高声吟唱」

 

「战斗的诗歌

友情的诗歌」

 

「请带我去那遥远的灵魂交汇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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