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斜对面输液座位上坐着一个穿红格子衬衫外套的小姐姐。我也一个人坐下输液的时候,曾和她有过大约三秒钟的对视。不知道是不是我一时感伤的错觉作祟,总觉得她眼睛里突然有泪光浮动,那种隐忍的稀碎的水色,仿佛是见到同类人的自怜。
我当然是一个人来医院的。
快轮到我输液之前,突然紧张。紧张什么?万一……这漫长的几个小时里,突然想去洗手间怎么办。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在医院输过液了,但仍然能回忆起以前的那些光影细屑:孩子的父母总是得一只手举着那包液体袋,高高地举着。另一只手牵着才过一米那小小人儿的小小手,眼睛一只看前面的路,另一只看身侧矮矮的宝贝从洗手间回来的时候,再重复这个过程。
慌乱没一分钟,叫号就轮到了我。我只能硬着头皮坐下,起初圆凳靠着输液台的桌子过近,我勉强正着身子,实则半扭着腰;无知又恐惧地想着:“这个姿势?……会不会导致出血?…”暼了护士一眼,快速地用脚尖蹬了一下地,凳子往后踉跄站稳:我终于坐正坐直了。那一瞬间,混沌的大脑就好比是高中化学实验室里的沉淀溶解平衡的烧杯一样,令人作呕地在不甚澄清的浊液里漂浮着疏松的沉淀——兴许不是这个实验?
扎针很快,尴尬的是起身的时候。我的书包放在腿上,手上还拿着病历单,输液单和就诊卡。在听到我傻乎乎地问了两句话“我自己举药吗?可是我的包怎么办呢?”,护士居然露出了平静麻木以外的表情,“你没有家属陪同?”自然是没有的。她有点不耐烦地隔着桌子替我拎起了拉链还没完全闭合的包,后面一个戴着医用口罩的大叔有点好笑地伸手夺过那个书包,又替我拿了续袋,“得了,我带你去找位子坐下。”他大概操着一口北京话。
“你坐哪儿?总不会连个位儿也没吧?”大叔在前头替我举着软袋,“成,就坐这儿吧。”他利索地替我在输液架上挂好了软袋,我才刚刚道谢又利索地回去输液了,干脆地像是他的北京话。
然后我就看见了对面也一个人坐着的小姐姐。虽然没过几分钟一个壮实的玫红短袖男就一屁股坐在她旁边了。在我输入这几段的时候,我终于为自己的揣测排除了“姐弟”这个候选人。那个男人落座后小姐姐眼睛就没有那种细碎的光泽了——也许她从来没有过?
我倒不是很感慨只能一个人来医院,毕竟这么多不便也被一一克服了。不远处有人在外放音乐,音质咋咋呼呼地粗糙。平日里我是很讨厌这种噪音的,只是现在居然有点昏昏沉沉,想要一觉睡过去才好。这么许久才干掉一半不到的药物,让我着实有点沮丧。那我就暂且保存文档,去百度好好地研究一下输液管上的滚珠怎么调节速率。
为了防止后续不知前文断了的思绪所云,先打上这么一句话:
妈妈那天感慨说,去上海上学的人大多以后再也不会回来了。而我今天突然觉得很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