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天殿旧事】T young T simple
一悲一喜一枉然
一草一木一红颜
归根1
时间:左师死前
人物:左师,弋痕夕,破阵
地点:玖宫岭
左师从鸾天殿,看着弋痕夕在殿前的空场上练习月逐。
他不知道弋痕夕在这儿练了多久,只看见他偶尔停顿,随手甩下的汗水在阳光下的一串亮点。
左师走下来,站在旁边等。
弋痕夕轻盈回旋,停住了。“老师,您怎么不叫我。”
“没什么事,还没吃饭?”
“没有。您饿了吧,我现在就去蒸乾坤,您想吃点什么?”
左师迈步越过他,“一起去。”
弋痕夕赶了几步,贴着左师身侧,轻轻搀起他的手臂。
这个温热的午间,陆续往蒸乾坤汇聚的年轻侠岚们快乐而吵嚷,有的人望见左师,便或恭敬或惊讶的问候。
左师笑笑,夸赞几句,孩子们不好意思的应答着。
弋痕夕有些皱眉,他隐隐的挡在左师身前。
直到他们在蒸乾坤坐定,似乎是清净了些。
“左师大人?您好些了?”
弋痕夕抬头一看,那是宣于,带着一个小小的孩子。
左师招招手,“过来坐,一起吃”。
“这是木易,年龄还小,先放在侠岚序带着的。”
宣于拍拍孩子的肩膀,“这是左师大人。”
孩子躬身一鞠,左师牵起他的手,拉他坐好,又推了推食碟。
宣于坐在对面,两人随意聊着。
弋痕夕草草吃了几口,挺着削直的背低头等着。
短短几段闲话,左师咳咳停停,最后宣于便沉默了。
左师倒不觉什么,他又看看木易,“真是个漂亮的小娃娃。离家远么?想不想家?”
孩子也不扭捏,放好筷子跳下小凳,面向左师站着。
“不知道远不远。来了就挺想的。”
“家里大人放不放心?”
“那倒放心。我爹娘说,侠岚救世,是大义。我能来也是好事,学得好了自然好,学得不好……让我别担心,接我回去,将来老老实实做个书匠,他们也是乐意的。”
左师静静瞧了他一会,站起来略略欠身,“受教了。”随即他笑着伸手点点宣于,“这孩子可不错,便宜你啦。”
“还不知道分在哪个殿,我看八成是给别人做嫁衣。”
说到学生,两人都有些开怀,弋痕夕轻轻问:“老师,回去么?”
“走,走。”左师答应着,又和宣于调侃了几句。
蒸乾坤外静了不少,有些风起,扑面带着点凉意。
左师脚下一转,“这边。”
弋痕夕抬手去扶,左师轻轻回挡,在他手背上拍了一下。
弋痕夕笑了,晃晃肩膀,迈步间有点跳跃。
他们信步走着,远处扶桑树的红叶摇摇晃晃,碎光点点。
破阵统领一身的蓝衣,在扶桑树下也有些发金的暖色。
左师看见了,仍然是一步一步慢慢来。他带着弋痕夕走到破阵面前,却抬头去看漫天的枝叶。
“来去匆匆……总也没有好好看看。弋痕夕,你回去吧。回去躺着,别忘了我教过你们的,七分练三分养,你练得有些太过了。”
“……是,老师。”弋痕夕回答的有些犹豫,不过他没有反驳。
正高的日头,短小的影子像是化在了地上,一片地方白亮模糊,扶桑树的每张叶子都红的灼眼。
左师忍不住笑出来,“你看他,都多大的人了,走路还像个孩子。”
破阵看着弋痕夕渐远的背影,接口说,“老弟。”他的口气起的急了,又叫了一次,声音拖慢的有些叹谓。
左师摇头,破阵便不再说了。
他们站在这里,像是扶桑树一样宁定和沉厚。
落下的红叶从他们身上切过,把他们也绞进了摇曳的弧光中。
“你的两个学生……你放心,弋痕夕我会亲自带在身边。”
“如果不是你,我不会和紫月相识……也不会,成为一个侠岚……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了。弋痕夕……不必强求。”
“若是他做个平平常常的百姓,我……也是乐意的。”
左师慢慢伸出手,土属性的元炁在他掌心凝聚。
他翻手一挥,将扶桑的落叶卷进大树的根部。
薄薄土层,半浮半盖。
归根2
时间:左师死后
人物:破阵,弋痕夕,假叶,山鬼谣
地点:玖宫岭,昧谷
钧天殿的大门在一阵哐哐当当的声音中猛地开向两边。
不知道是踹的,砸的,还是撞的,总之两扇厚门挡不住什么,那个凌厉的劲道甚至直接指到破阵面前。
“钧天殿的门,可不是用来闯的……”
破阵挥手让几个失措的侠岚离开,他垂下眉眼,慢慢念出:“弋痕夕……”
“为什么!您不准我出玖宫岭,也不见我!”
“出玖宫岭?你会听我的禁令,不去追捕山鬼谣?”
“我怎么不能去?就因为我不是太极侠岚?”
元炁快速充斥了高厅大殿,带着股居高临下的窒息。
“我现在就可以承认你的太极侠岚,那就放下你所有的任务,从此跟我处理玖宫岭内的事务。”
“给我保命么?让我走!”
破阵尽量和缓的去劝慰,“你还小,有什么仇怨能……”
“杀父之仇。”
破阵确实词穷了,“你料得不错。”他默默的想,张开手掌,缓缓握住。
水属性的结界一下拥住眼前的孩子。
昧谷的阳光总是被崎岖山体拍打得歪歪扭扭。
假叶一时觉得过亮,一时觉得过暗,什么都不顺眼。
“这就是你几天来不眠不休的结果?取不出?”
假叶没法不带厌恶,人本来就羸弱,孩子更是渺小,可是这个孩子现在横亘在他路上,什么手段都没有用处。
“能稳定下来,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我究竟什么时候能得到神坠?”
“等。你不是活了很久?不过,它要是毁了,倒是可以立刻送你上西天。”
假叶静下来,饶有意味的打量昏睡的女孩。
铺盖的旧衣裹着她,整理得很平整。
山鬼谣盘膝坐在前面,挡住了她的脸。
破阵有些犹豫,弋痕夕一向温凉,他也是第一次见到盛怒之下的样子。
而他也理解这个怒火,理解,感同身受。
现在劝解并不是时候,也没有意义,但是……
“你好好想一想,要是你觉得,这是你扛不住的仇恨,我送你去褪忆林……”
破阵压住胸口沉沉的叹息,“你……跪我没有用,这是你的老师,是左师的意思。”
他觉得弋痕夕像是要吼出来,可是,没有。
弋痕夕仰头看他,咬着牙一声不吭,用力得面目狰狞。
破阵错开了目光。
墨夷睡得不很安稳,也许小孩子睡相就是淘气。
山鬼谣一边给她盖好,一边摸着她的脉象。
他的手总是被推开,他就一次又一次偷偷的搭上。
假叶看了一会,他从墨夷身上看不出什么。
“你对这孩子可不错。倒是没见你对谁好的。这让我想起来,你们是不是有一句话,一日为师,终生为父?”
半响,山鬼谣拖着似睡非睡的声音回了一句,“我们还有一句话叫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也看得出来,我现在既没元炁也没精力,想杀我随手。要是你还不放心,怕我捣鬼,那就在这看着吧。但你给我闭嘴。”
假叶自然是不会安静,他转口说起了别的,那些在这之前,山鬼谣一个字一个词订正争执过的诸多要求。
但山鬼谣都听得不真切,他微微摇晃,头一沉一落,抬起的总很勉强。
并没有眼泪,弋痕夕的眼睛里横流的是悲凉。
破阵不想看,即使他年老的岁月,已经见过太多的悲凉。
他想起另一个孩子的目光,同样一生化解不开的悲凉。
破阵摇摇头,转身向内殿走去。
“左师最不想看到的,就是你们兄弟相残……”
假叶说到最后,微微一笑,“或者,终究,你还是一个侠岚。”
弋痕夕闭上双眼。
山鬼谣挺直肩背。
“不再是了。”
=================《归根》完结
开阳1
人物:弋痕夕,开阳,
时间:弋痕夕为两仪,青年时期。
地点:任务地点
摇光气喘吁吁的站在人群中,低着脑袋懒得再对旁人解释。
开阳一把横推开几个村民,“什么情况?!”
摇光猛的一惊,“开阳!”
“东边儿走不了?”
“恒宇碰到个硬茬,他引着走了。”
“南边儿也堵着呢。”开阳抹掉嘴角的血沫,“弋痕夕,你说,现在该怎么办?”
“往东,我们快走,汇合全力,或许还能追击。”
“追什么击!”开阳吐出口痰,踩了踩。“带着一堆人怎么快走,恒宇那个实力能引开多久?你就不怕被前后包了包子了,还追,击。”
弋痕夕吞了口气。
开阳中等身材,相貌平庸,可眉眼间却有种风流。
只是现在,这风流用在弋痕夕头上,就是斜剜横瞪。
“往西。”开阳最后说,“摇光,你去找恒宇,兜个圈子再回来。弋痕夕,你跟我带这些人走。”
“不,我也要去帮恒宇。”
开阳突然出手拽住弋痕夕的领子,他柔柔的问:“是你带队啊还是我带队啊,两仪侠岚弋痕夕大人?”
“往西没有路,那是进山!”村民们惊惶的喊起来。“你们不是侠岚么,不能把我们往死路上带!”
“我们只有四个人!对方是一群!就算把我们都拼到这,也不够人家塞牙缝的。在这等死,还是进山搏个生机,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开阳推开弋痕夕,扫视乌压压的人群,他那双灵活的眼睛总是太亮,和他对视的人赶快低下了头。
“往西,现在。”开阳又说了一遍,“再说,我没走过的路,不能叫死路。”
山路崎岖,暗夜将临。
弋痕夕走在队尾,听见突然高涨的嚎哭啸叫吃了一惊。
他赶到前头一看,走的这条山谷小路到了头,是一道直冲长空的绝壁。
开阳却很镇定,他回身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我们就呆在这个拐角,避风,暖和。但是,千万别说话,谁要是大声嚷嚷引来了零,可别怪我……”
他捏了捏骨节,发出几声脆响。
“弋痕夕,你跟我来。”
他们一起回到队尾,聚拢村民。
开阳站在最后。“给我元炁。”他简单的命令。
弋痕夕将元炁输进开阳的身体,他感觉力道出奇的空落。
开阳的元炁少得可怜,弋痕夕忍不住想探查他是否有什么伤势。
“好啦好啦,给自己留点。”元炁运转的刹那,开阳闪开了。他迅速结了一个手印。
那是他的侠岚术。
弋痕夕眼前的景物忽然变得飘忽,本来通荡的山路,却随着山势扭转,被封闭了。
“幻象?”
“我们就守着这边,幻象不破最好,如果破了,咱们两个人,守一个山口也有些胜算。”
“可是我看不到外面。”
“我看得见。”开阳瞥了一眼,坐下盘膝凝气。
弋痕夕没有办法,他坐在开阳旁边,盯着前面宛若天成的幻象。
天黑得很,幻象似乎连星月都挡住了。
“什么时辰了?”开阳迷迷糊糊的问。
“寅时。”
“我们等了这么久啦?海东青是捉鸟去了么?”
开阳用力摇了摇头,“算啦,陪我说会话,等得真是无聊。”
“你不是说不能出声……”
“那是吓唬他们的 ,要不七嘴八舌的吵得心烦。挪个地儿,坐我前头来。”
弋痕夕叹了口气,“不知道摇光和恒宇怎么样。”
“跑得快的话,应该还都安全。”开阳摆摆手,“先别说这些,我有事想跟你讲。”
弋痕夕正正的看着他,在黑暗中,开阳的眼睛黯淡萧瑟。
“你到底……伤到哪儿啦?”
“你看见了吗?”开阳不在乎的问。
“就是没看见才……”
“你都没看见,我能看见吗?!别打岔,我脑子小,转的慢。”
开阳静了一会,默默的握住弋痕夕的手腕,把他拉近一点。
“本来,我是想等这件事完了,带你去喝顿花酒,再说的……”。
开阳吸了口气,眼神慢慢清明。
“你来之前,山鬼谣找过我。我们私下交情还算不错……你翻什么脸啊,我还没说完呢!“
“他找我,是想我能不能开解你。”
“你说说看,为什么这么多次,你都能活下来?”
“因为……我弱。”
“孺子不可教。你再说说,我刚才为什么让你跟着我?”
“因为……”
“朽木不可雕!你都跟了我那么久怎么一点都不开窍?!”
“怎么久!才七天!”
开阳看看弋痕夕忿忿的样子,倒是笑了。
“终于肯像个男人一样说话了?”
“我是懒得和你吵,不说清净。”
“你老不说,老不问,就成了闷罐子了。我为什么让你跟着我,第一因为你是木属性,我元炁减少的时候你能补充。第二因为你脚程快,如果路上不便我可以派你出去扰敌。每一个带队的,都不会先考虑你的实力高低,只会考虑你在什么地方有用。所以你能活下来,只是……运气好。”
弋痕夕的手臂绷硬,他想把手抽出来,可是开阳扣得很紧。他极近的贴着弋痕夕,看得到他柔长的睫毛。
“每个侠岚都会战斗,但不是每个侠岚都能带队。你,很不错,虽然还欠磨练。你运气这么好,肯定能活到最后,学会决断,决断别人,决断自己。将来,去做一番大事。”
“哭什么,我还没死呢。”开阳轻轻笑着,松开手指,他疲惫的往后仰身,弯腰沉着肩膀。
“最后考考你,如果幻象破了,你怎么办?”
“这么长时间,并没有感觉到零力,附近应该是安全的。但是,我会走山壁那边。被救,也要自救。我打好落脚,那么多青壮,怎么就走不过。”
“高招。如果山鬼谣在……”
“是,”弋痕夕忧虑的接到,“如果他在,以他的实力,必定不会让你……”
开阳对着弋痕夕的脑袋凿了下去。
“笨到家了!狗屁的实力!我刚夸你两句你就出来现眼。我说的是属性啊,是探知啊!如果有个金属性的在,不就知道能不能走了嘛!还用去翻山!”
弋痕夕抱着头,开阳又贴上来,他讪笑着眨着眼睛。
“我给你弄个好东西。”
他站起来,张开双臂。
停滞的元炁突然激烈涌荡。
幻象缓慢的波动,又渐渐静止。
开阳坐下了。
弋痕夕跟上去用力拉住他的手。
开阳闭着眼睛,也不挣脱。
“我真想……看到天亮……”
天光寥寥。
山鬼谣探知后,有些疑惑的看向摇光,“幻术?”
摇光也很古怪的表情,“弋痕夕会幻术?”
“不会。”
摇光的脸立刻扭曲了。
“开阳有一个幻术,一旦发动,不用施术人维持。破解也很简单,只要足够强的相克属性元炁直接攻击,就能解开。我觉得……应该就在前面。”
山鬼谣侧身,让他带路。
摇光却犹豫了,“一会……你来行吗?”
他看着山鬼谣点头,才转身向山道走去。
山鬼谣迸发的元炁照亮了岩壁,面前乱石野草的山体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开阳……”
山鬼谣叫了一声,弋痕夕抬起头看他。
山鬼谣就站住了。
其他的侠岚将村民们引出来,在他们急切混乱的奔流中,弋痕夕没有动。
开阳靠着他的胸口,一直牵着他的手。
山鬼谣回头看看摇光,他重新迈步,在开阳身边屈膝跪下。
“你的人都没事。”
他想了想,又说,“欠你的花酒,我不会忘。”
随后,他伸手轻轻覆上开阳的脸孔,金色元炁淡淡的,消融了开阳的一切。
弋痕夕似乎有些惊讶,他读着山鬼谣银色的眼睛,像是沉落的星河。
他静下心,握紧空空的手。
“不破不立……”
弋痕夕站起来,他笃定的神情穿过风声。
“这一招,叫立世。”
开阳2
人物:开阳,山鬼谣
时间:青年时期,山鬼谣为太极侠岚
地点:任务地点
北镇是靠商路发展起来的,人居富庶,也粗糙忙乱。
这个镇的嗅探是个半老的老头,虽然年岁没有多么高,却先带着皱纹深刻的模样,人们就叫他“李老头”。
李老头的住处不像其他人的院子那么富贵光鲜,显得有些穷酸气,但好在地方阔绰。
开阳在院子里挑了个地儿,错步屈膝,拉了个架势。
“镇殿使大人,你先请吧。”
山鬼谣并没有预料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摇光,你到底都查了什么?这也不详,那也不详,你能搞清什么?”
“咳咳。”开阳在旁边捂着嘴。
“虽然探查到的内容少了一点,不详……也是实话么。”
“那从现在起,你就待在这好好想想怎么说实话吧。”
摇光一脸哭像,恒宇一肚火气。开阳又摇晃着开了口:“总归是我的人,调派什么的,还是我熟一些。”
“你的人。你是说我用不起了?”
“镇殿使大人也不必说得这么重,用不用得起……也看够不够格用。”
“哼,怎么算够你的格呢?”
“院子挺大,不如就近。哎,不过据说你是少见的天才,咱们,不许用元炁。”
山鬼谣扯扯嘴角。
开阳是出身阳天殿的太极侠岚,驻扎在外带队已经很久了,作为一个带队的头领,
他有很不错的名声。
只是本人却未必好。开阳放松的时候显得浪荡,严肃的时候,却又显得霸道。
这种平地坐大的傲慢,山鬼谣见得太多了。
他冷冷的站着。
开阳的礼让更像挑衅。
“镇殿使大人,你先请吧。”
山鬼谣懒得废话客气,开阳话音未落,他就一脚照着脸踢上去。
硬碰硬的对撞发出闷响,令人牙酸。
开阳没有退闪,他横臂拦了下来。
山鬼谣眼神一动。
开阳笑了笑,“该我了。”
过了半柱香的时候,摇光终于忍不住了,他推推恒宇,恒宇摇摇头。
摇光指了指天色,恒宇露出可怜的样子。
一个拖拖拉拉的脚步声从他们身后响起。
李老头袖着手,踢踢踏踏的走到开阳边上。
“各位,老头本来就觉少,你们打的砰砰的实在太吵,有没有声音小点的打法?”
开阳和山鬼谣分开身影。
“好了好了打好了。”他一边甩手一边陪上笑脸。
屋子里所有的窗户都开着,恒宇还嫌太黑。
“这李老头真抠门,连个灯都不给,你对他还客气什么。”
开阳伸着胳膊,“哎呀,吃人家的住人家的,总是理亏嘛。”
摇光笑了,“吃的……清汤寡水。住的……光板黑屋。”他仔仔细细的给开阳的手臂揉上药膏。
恒宇也过来看了看,“不过,老大你给摇光出了这口气,我可是高兴。山鬼谣也没传的那么厉害。”
“不。他已经是很厉害了。”开阳晃晃脑袋,“天分啦什么的,也许人家祖地风水好,就比咱们聪明那么一点。不过,总不可能,连抗揍也是娘胎里带来的吧。别的我不敢说,就一点,这小子绝对是打小挨揍挨上来的。”
恒宇并不太信,“哪儿看出来?”
开阳一咧嘴,“我们打了半天,步伐没出两米之外,招招都是硬接。这小子卸力很是老道,下手又狠的可以,还想着步步抢攻。我没什么别的能耐,就是从小老爹打出来的。这可太熟悉了。”
他看见摇光和恒宇在笑,连忙放下手。
“你们别不信,我爹那个手劲儿啊……就前两年,我回去一趟,嫌我七大姑八大姨的没叫对,一鞋底子给我脑袋上,疼的我呀,晕了都……”
开阳看看自己手臂上斑斑点点的瘀伤,“拿点药,给咱们镇殿使大人送过去。”
“没有,就这瓶。”恒宇低头翻了翻包。
开阳一伸胳膊,从摇光手里抢过药瓶。
“都睡儿会去。不早啦。”他挥挥手,自己出去带上了房门。
山鬼谣的住处在院子另一边。
开阳溜溜达达走过来,敲了敲门。
他听听没什么动静,就进来了。
山鬼谣盘膝坐在床上。开阳推开窗户,自己靠着窗沿,把药瓶扔了出去。
山鬼谣接住了一看,向他翻了个白眼。
“今天,其实……是摇光的错。”开阳说着,止住山鬼谣要发火的样子,“但他也不是故意。他是从别的地方刚调到我手下,前头……出了点事。所以他紧张的要命,总怕漏了什么,你现在就是问他蚂蚁几条腿,他也得去抓一只回来拿给你看了才敢说。”
“那他就不合适继续跟着这个任务。”
“他现在最怕的就是你不让他参与任务。你这么一弄,他就难过这个坎啦。”
“当断不断。”
开阳不在意批评,他指指药瓶,接着说:“谁还没有个坎啊,伸把手的事儿。”
“他要是总这个德行……”
“不就是个坎么,还有过不去的?”
“别跟我耍嘴皮子。”
开阳有些无奈,又有些静肃。
“大丈夫行事,俯仰天地,见人有难,怎么能置之不理。”
山鬼谣哼了一声,倒出些药膏摸在手上。
“你的人,你带好。”
“是,大人。”
开阳嘻嘻哈哈的行礼,单手一撑,跳出了窗口。
第二天,条桌上的早饭依然是米汤烙饼。碗是海碗,只是汤多米少,清可见底。饼还算有点油香,可惜巴掌大小,也就两口。
几个年轻人咕咚咕咚吧唧吧唧瞬间一扫而空。
山鬼谣吸吸鼻子,开阳叫起来,“李老头,你哪儿来的好酒。”
李老头托着个乌色木盘,上面不多不少,放着五个小盅。
他把酒挨个递到他们手上,最后自己端起一杯,正身行礼,一饮而尽。
他放下酒盅又一躬身,“早去早回。”
出现问题的地方并不在北镇,而是更北的一个小村。那里本来是些跑单帮的临时落脚,时间久了,七拼八凑的成了百十口人的村子,却在一夜之间空了。
摇光去探查的时候,怎么也想不透,家居物件都还放着,却一个人影也没有。
所以摇光只好连写了几个“不详”。
可是,今天站在村口,摇光惊呆了。
村子里一派和谐,人来人往。
摇光扭头说:“这不是……”
恒宇提醒他,“他们没人说话。”
很多人,但没有声音。
开阳站到山鬼谣身边,“不是附体。”
山鬼谣看了看,“失魂?”
摇光展开探知,片刻,他站起来摇摇头。
“在他们中间。”开阳肯定的说。
“我们进去,别用元炁,可能会激发他们。摇光……”,山鬼谣又改了口,“恒宇,你留在外面接应。”
他们缓缓穿行,可周围的人,却对他们视而不见。
“分开走?”开阳轻轻的问,山鬼谣微微点头,指了一下左右。
这样一个人来人往的村落,悄无声息的运转着。
“也许可以先用试探攻击?”开阳想着,一边仔细的观察。
突然,元炁激荡,像炸开了一样。
开阳听见摇光发出一声怒吼,麻木微笑的人群转眼便变成了兽性,往他的地方围扑过去。
“别伤人!摇光!摇光!”
开阳掉头往回跑,被摇光击飞的人涌水一样滚落。
他终于钳住摇光的肩膀,“快停手摇光!”
冰凉的元炁划过的腰腹,开阳向后一闪,眼前雾气腾腾。
摇光高举双手,元炁渐渐质化成刀身,闪着紫色的隐纹。
他猛劈下来,开阳错愕间跪倒架住双刃。
摇光的眼睛是血色的。
又一道元炁折行,没入摇光的身体。
山鬼谣站在摇光身后,手指抓握。
摇光的力道减弱了,虽然他嘶吼挣扎,却动不了。
山鬼谣筑起结界,外围的击打被弹开。
开阳松开手,照着摇光的后背重重肘击,摇光晃了一下就倒在地,他叫喊的更厉害了。
“没用,是心魔。”,山鬼谣说了一句,开阳别过摇光的手臂,坐在他身上捂着胸口猛咳了一阵,等他喘过气,就大声叫唤:“别管这儿,让恒宇进来跑一圈,那个不攻击我们的就是零!”
山鬼谣半蹲着探知,恒宇还没有动,他焦虑的声音从阵势中传来,“给我指令,要不我就要进去啦!”
“等我信号。”山鬼谣回答他,再次加强了元炁。
“我能找到他。……那里!”
恒宇朝满眼咆哮厮打的人群扑过去,他身形已经算快,但是三晃两晃,连防带躲,刚够着个衣角,眼前就花了。
“糟!丢了!”
恒宇追了三次,气急了,“他想耗空你!”
开阳拍拍山鬼谣,“你去,我在这对付摇光。快去!”
“闭嘴!”
开阳瞪起眼睛,“你闭嘴!”
山鬼谣噎了口气,扭头背过身,他的探知范围又扩大了。
开阳站起来,死劲紧了腰带。
他站在山鬼谣身后,凝神看着。
“这回我……”,恒宇刚出手,开阳一步从山鬼谣身边跨出结界。
“回来!”
“去你的!”开阳头也没回骂了一声。
开阳像支绿色的箭,他跑了一条直线,带着层层虚影。窜蹦跳跃,翻腾落地。阻挡他的人反倒成了帮他发力的支点。
他从人们的肩上腾起,突坠的一瞬,肘、膝已带着风声攻击,接着他扭腰回旋,借力又是环踢。
恒宇和他形成了围势。
山鬼谣命令,“别缠斗,逼走他。”
混乱的人群突然在开阳和恒宇身边分开了,他们僵硬的转身,最终朝着结界的方向奔去。
恒宇的脸都白了。
“不用管!”开阳费力的开口说,“执行,命令。”
他们慢慢推着战局远离,周围的喧嚣似乎低落了,恒宇来了劲头,猛的发力,却噗的落空。
开阳也是一愣,他们的对手像空气一样,没了形态,散尽了。
“分身?”
“零煞!”恒宇用身体挡住开阳,眼前却是绿光一闪。
开阳的结界顶住了零煞,当元炁从他的手指消失,他曲跪弯腰,按着伤处。
恒宇回头遥望,山鬼谣正扛着摇光跑过来,“山……”
照面间,山鬼谣把摇光扔进恒宇怀里,砸得他坐在地上。
山鬼谣毫不减速,一直追了下去。
开阳摸摸摇光的脉象,深吸口气,身形弹起。
“开……”
恒宇刚张口,眼前已经没了人影。
失魂的影响逐渐消退。人们因力尽而昏厥,周围重新变得寂静。
恒宇把摇光抱起来,咂么着闭上嘴。
开阳拼命的跑,快得眼睛发花。
他看见山鬼谣时,山鬼谣正在探知。开阳踉跄了好几步才停下,靠着棵树喘气。
过了一会,山鬼谣站起身,低着头没说话。
开阳皱眉,语气严厉:“你追的太晚了!”
没有回答。开阳汗湿透了的衣服,一点一点的变冷。
“怨我。”开阳满脸懊悔,“我开始就该听你的。我没想到摇光的怨气那么强,竟然着了心魔的道。这祸害跑了,后患无穷。”
山鬼谣过来扶住他,开阳看见他的神色比想象的轻松。
“至少,那些村民没事,我们的人也没事。我以前也像你这样想。不过后患么,多想也没用。先救能救的人,救我能救的人。”
两个人朝村子走回去。走了一阵,开阳甩开山鬼谣的手。
“我和他们没大没小的骂惯了,你别介意。”
山鬼谣却眼神一挑,“伤好了以后,等着挨揍吧。”
开阳乐了,“小伤,没事。”“唉,”他说着又叹气,“谁能料得到下一步?左师大人高见啊。”
“不是我老师说的。是弋痕夕。”
“哪是哪个大叔?”
“和我同级。”山鬼谣又加上一句,“比我小。”
开阳明白了,“原来是小师弟啊,怪不得我不认识。”他低头想了想,“可要是个小孩子说的话,就有些薄凉了。这小子一定吃过不少苦头。”
山鬼谣眼神怔住,却只是继续走。
回到村子,开阳担心摇光的情况,安排恒宇送他去邻近的据点。
山鬼谣还想再碰碰运气,开阳也留下了。他们瞪着眼盯了大半夜,守株无兔,也撤离村子,回到北镇去。
“这个时辰了,回去也睡不着,你是第一次来北镇吧,不如……哥哥我带你去找个温柔乡?”
像是为了自己的脾气抱歉,开阳自顾自的熟络起来。
山鬼谣想了想,“你请我?”
开阳有些讪讪的,“这个,下次一定啊,最近手上紧了点……”
“我没钱。”
“你从玖宫岭来的,怎么会没钱?!别小气了,哥哥保证你这钱花的不亏……”
“丢了。”
“怎么丢了?”
“来的路上叫一个小子给偷啦。你别掏我兜!”
开阳手快的把山鬼谣的衣袋摸了个遍,“还真没有……那……我们回李老头那聊会,也行!”
“有什么可聊的……”
开阳便鬼鬼的笑了,“两个大男人,还能聊不起来!”
李老头并不乐意睡到一半给吵醒,山鬼谣坐在院子的石桌旁,听开阳干爹干爷爷的叫,着实有些无奈。
开阳终于乐呵呵的回来了,“和那老头子搞点酒,跟割他的肉一样,真是铁公鸡一个。他又不怎么喝,那么好的酒留着给谁……”
半晌李老头皱着脸抱着酒坛过来放在桌上。“你是官长,该自重身份,强要我的东西总归不好。”他对着山鬼谣埋怨,连连摇头。
山鬼谣一愣,斜眼朝开阳瞟过去。
“你名头比我好使。”
开阳扔开封泥,山鬼谣探头瞧瞧,又坐下了。
“都叫他爷爷了,还好意思就给我个坛子底儿,真是……”开阳晃晃,“难不倒我!”他转头拎了桶井水回来,哗啦哗啦倒进去。
开阳拍拍酒坛,得意极了,“看,满了!”
两个大男人要聊起来确实容易,划拳走了几圈,都精神了。
“赌点彩头,输了,唱曲啊。”开阳挤眉弄眼的,就等你出丑的样子。
又比划了几把,开阳急了,“刚才还有输有赢,现在怎么老是我输?你作弊了吧!老实说你是不是探知了?”
“愿赌服输。唱不唱?不唱我回去睡了。”
“你你你……”开阳点着指头,“老子我输得起。再说了,哥哥我唱的那叫好听。”
他清清嗓子,反手从头上拔下发簪,在酒碗上敲了一下。
粗瓷的响声倒还脆生,开阳的声音却太哑,嗓子算不上好,唱的好听也只是他自己自夸。
但他唱起来,调子却很有味儿,月夜之间,总让人有点入神。
李老头干巴巴的声音这时突然插进来,“大半夜的唱什么荤曲儿,早点立业娶妻才是正道儿。”
开阳一笑就岔了音,他索性仰起头哈哈的大笑起来。
夜华清冷。
可是开阳纯粹又真切的快乐,镀染层层暖意。
山鬼谣端起酒,手中的酒碗映着粼粼波光,兑酒的水,晕开一阵微醺的香气。
===================开阳完结。
月圆1
人物:弋痕夕,山鬼谣,云丹
时间:青年时期,弋痕夕为两仪侠岚
地点:玖宫岭
弋痕夕觉得厌烦,说话忍不住带上了脾气。
“你别管了好吗?我的任务,我自然要完成。”
山鬼谣的声音也高起来。
“你跟七魄这条线跟的太久了,没有谁是这样吊在一个任务上的。”
“我选的路,我会走到底。”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山鬼谣终于火了,“你就是放不开那些死掉的人。”
弋痕夕瞧着他,越来越沉郁。
“逝者已逝,每一个侠岚不都是带着这样的觉悟……”
弋痕夕眉峰压低,眼睛挂起丝丝红线。
“你不懂。山鬼谣。你没有败过,你没有被别人的命换过。我不管什么五败七魄,不把我背的命债了结,我就不退出任务!你别再对我说了!”
山鬼谣看着弋痕夕,从转身离开直至背影清淡。说不清心里是恼火还是失落。他抬起头,天空流云舒卷。
云丹整理好行装,朝山鬼谣走过来。
“有个任务,要我们去接应一个四象侠岚。”她仔细看着山鬼谣,“你在生什么气?”
“没有。”
云丹解下水袋,“喝吧。”
山鬼谣尝了一口,“什么味儿?”
“槐花。路旁满树的槐花。”
山鬼谣弯弯嘴角,“怪味儿。”
他神情松开了,有些出神,“我想和左师老师说说,让弋痕夕停一段任务。”
“他是不太好过,可也得问问他自己的意思。你没和他聊聊,让他宽心些?”
山鬼谣指了指后边,“刚骂完我。”
云丹叹了口气,“他心情不好,你说话又太直。回来我去看看他吧。”
山鬼谣叼着水袋,含糊嘟囔,“他还是见得太少。”
云丹皱起眉,“别这样说。”
“难道我说的不对?”山鬼谣扭头看向她,“他要是见得多,他还会想着每条命都自己背?他背的动吗?他早就……”
“你见得多就可以再不伤心是不是?每条命就像减一个数那样容易是不是?你别喝了!”
云丹使劲拽动,水袋啪的掉了,洇湿了一圈,几粒白色小花落在长草上。
山鬼谣捻动手指,弯腰捡起水袋,轻轻给云丹挂在腰间。
“云丹,你也是见得太少。”
他语气平平。云丹张了张口,还是把话都咽下了。
他们见到长鱼,才知道为什么这里离玖宫岭并不太远,却要他们来接。
长鱼才十几岁,光头秃脑的一个男孩,哭哭啼啼说不清话。
送他来的嗅探是个中年的妇人,轻声劝着,把他领到云丹面前。
长鱼拿袖头摸摸脸,打开衣襟,从怀里拿出一块侠岚碟,舍不得的看了又看擦了又擦,捂了好久,两手捧着放到云丹手里。
他哆哆嗦嗦的,掏出一块,又再掏。
他低着头哭,眼泪掉在胸怀中。
山鬼谣按住长鱼,把他拿出的侠岚碟都放进他怀里,给他系上衣服。
“回玖宫岭再说。”山鬼谣说着抱起他。
长鱼紧紧抓着,把头脸都压在山鬼谣肩上,两条瘦长的腿在两边耷拉着,在月影重重的路上,一晃又一晃。
快到玖宫岭近旁,山鬼谣轻声问,“要自己走吗?”
长鱼点点头,滑下来。
他擦擦鼻子,声音囔囔的,“老大,我可以叫你老大么?”
“嗯。”
“你不会笑话我吧?”
“想哭就哭,你觉得好就好。”
长鱼垂下脸孔,泪水又慢慢泛上来。“老大,我不是怕。我就是,一下子,不知道将来怎么过。”
山鬼谣走近站住,伸手揽住长鱼的肩膀拉进怀里,手掌覆上他的双眼。
“有我呢。”
男孩滚烫的泪水,砸进他的侠岚印。
事务交接完毕,月亮已经升到中天。
山鬼谣送云丹回去,刚到路口,云丹一顿脚,转过来抬起手臂勾住他的脖子,把他拉得弯下身。
云丹的眼睛映着银光,她小声说,“对不起,我又说你了。”
山鬼谣一低头,额角抵在云丹颈窝。
“你没说错啊云丹,我小时候就是那么想的。”
云丹感到他的睫毛悄悄扫过皮肤。
“我比长鱼还小,就早已经不会为了这个哭呢。”
这一个夜晚,是一个满月。
山鬼谣慢慢走着,回到住处。
房里有些光亮,山鬼谣犹豫片刻,还是举手推门。
烛火亮着,却没有人。
灯台下压着一张字条,写得工工整整。
“任务,戌时出发,勿念。”
这不是弋痕夕的习惯,却是弋痕夕的风格。
山鬼谣捏着纸,吹熄烛火,仰躺在床上。
月光照着凝润的墨砚,照着微温的淡茶,照着烛块柔曲的青烟。
月圆2
人物:弋痕夕,山鬼谣,云丹
时间:青年时期,弋痕夕为太极侠岚
地点:玖宫岭,任务地点,昧谷
弋痕夕悬臂握笔停了很久,好像是忘记了正要做什么。
桌面上错落繁杂,他手边的好些纸本翻卷开,镇纸、玩石随手压了一片。
他只是微仰着头,看着窗外的月夜。
有些风动,吹到他衣衫发丝,扰了重墨黄纸清梦,却不妨他入定闭思。
破阵在门口看了半刻,缓缓落脚站定。
“还没有做完吗?也是有些累了吧。”
弋痕夕手腕一颤,墨滴从笔尖滑下,画出内弯的短弧,又渐行渐远铺开,无意看去竟像半个太极。
“是。”他向破阵点点头,“是觉得累了,我明天再来整理吧。”
弋痕夕在水碗里洗了笔挂好。
书卷归在一旁,石镇横在砚台左侧,最后把水丞推至右边。
他将墨污了的那张纸抽出来,轻轻折好,放进衣袋。
“破阵统领,您也早些休息吧。”
弋痕夕经过破阵身边,朝他笑了笑。
这一个夜晚,是一个满月。
钧天殿广场的石柱矗立着,似乎穿过辽远的天空,连接着月光。
总有些恍惚的声音如歌,仔细去听,却也不过是风鸣子在吹,褪忆铃在响。
弋痕夕在广场的石阶上站了很久,他将手掌贴在石柱上,拂去一些细尘。
最终,他穿过钧天殿广场,慢慢的离开浮光。
云丹行走在林间,她巡视了一圈,回到驻扎的结界。
同伴们已经在火堆旁或坐或卧。
她向他们点点头,便默默的坐下了。
“你去休息吧。”一个男人坐在她旁边,挑了挑木柴。
“说好是我守夜的。”
他笑了,“不过是守夜而已。”
云丹拿过几只柴棍,搭在木炭上,正好撑起个尖顶,火烧旺了。
“是啊,不过守夜而已。”
他看着火堆有些意外,“你的手法很好呢。那好,你累了就叫我。”
“你睡吧。”
云丹听着林间的虫鸣兽叫,却觉得太静了些,干柴噼噼啪啪的烧起来,有些暖,也有些困倦。
她解下水袋四周看看,不出意外,几步远,就长着那种苦味的小花。
她摘了几朵,细细拽着花瓣,一个一个塞进水袋中。
云丹端正的一一放完,喝了尝尝。
水还是有些冷,花儿青涩的味道才刚刚溶开。
即便是这样随处可见的野花,开在昧谷也显得出奇。
这些白色的小花欣欣茂茂,连成一片。
昧谷的白天毫无遮拦的灼晒,到了夜晚,这些花儿反倒更滋润挺立。舒张着花瓣,承接那些飘洒的光质。
山鬼谣在花田边抬头看了看天色,然后把地面踢扫几下,往下一坐,伸着腿躺在花草旁。
叶子锯齿样的毛边贴着他的手,他侧过头,从花朵交错之间,被月光恍了眼。
他最后向墨夷张望了一下,墨夷盘膝安坐,元炁稳定。
于是他曲起一只手枕着,向小花又靠了靠。
不久,山鬼谣响起微微鼾声,睡得很沉了。
===================================月圆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