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医务室病床前的扎比尼感到头晕目眩。他盯着躺在病床上的那块石头雕塑——那是纳威的模样,脖子上还挂着他昨天送给他的龙革手套,现在就连那副手套也变成了石头。
耳边传来一声轻哼,是斯内普。扎比尼在他的地窖外面站了几个小时才终于说动他把自己带来——或者说,他是被烦得不行了。
邓布利多轻声安慰,“再过一段时间,等到曼德拉草成熟后,隆巴顿先生就会恢复过来。”
几个教授小声地讨论着什么,扎比尼完全没听进去。他站在病床边,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病床上的石头雕塑。隔着床帘,他知道隔壁也有许多这样的石像,那些大概都是过去几个月里不幸遇袭的学生们。
过了半小时,医务室的庞芙蕾夫人过来驱赶众人,扎比尼百般恳求,希望能留下来看看。
“可是,我的孩子。”庞芙蕾夫人不想答应他的要求,但是又不怎么忍心拒绝他,“你得知道,即便是你留下来,他也不会有什么变化的。”
“也不会变得更糟了不是吗?”
“……好吧。”
扎比尼最终被允许在医务室里待一个晚上,到明天早上再由教授将他送回斯莱特林休息室。当邓布利多这样对斯内普说得时候,扎比尼清晰地听见从他的鼻子里又哼了一声。
人群散去后,医务室中静悄悄地,能听见窗外肆虐寒风拼命钻进窗逢的声音。
病床上的石块雕塑一动不动,昏黄地光照在他们身上,营造出一种虚假地温度,好像只要你伸手,它就会回握住你的手指,从那指节间依然会传来令人安心的暖意。
扎比尼握住纳威的手——石块那冰冷地温度几乎将他的手指冻僵。
“你再不起来,我就要吻你了。”扎比尼低声说。
可是纳威再也不会因为他的话语或是动作而有丝毫反应。
病床上的石雕栩栩如生,可是从指尖传来的触感异常鲜明:冰冷又坚硬,和总是温暖和煦又柔软可亲的纳威·隆巴顿截然不同。
眼眶发热的感觉让扎比尼感到恐惧。他想到刚才教授们的谈话,忍不住猜测:曼德拉草会让他恢复过来吗?如果教授们想得是错的怎么办?如果曼德拉草迟迟不成熟呢?
他忍不住开始想象:‘如果曼德拉草的成熟要十年、二十年,甚至更久。到那时候,我已经是个像邓布利多一样老的老巫师了,老得甚至没办法让你认出我的脸。我或许会和邓布利多一样,选择把我满是皱纹的脸藏在胡须后面——而那时,你才会醒来。那么,你还会是现在的模样:年轻、可爱、温暖、柔软。你会完全认不出我——更糟,或许你会认出来,然后像害怕斯内普一样害怕我。’
‘你会吗?’
‘还是不会?’
‘倘若果真如此。你就再也不会多看我一眼。因为我已经成了最讨厌的模样,我将再也没有机会亲近你。你会爱上别人。也许是那个你总是和她聊天的女孩儿。’
漫无边际的想象折磨着扎比尼,他无能为力的攥紧石雕的手指,企图用这点温度来否定自己的想象。
他在心里发誓:假若这一切成真,那他就把这尊雕塑偷走,藏到一个没有任何人能找到的地方。
然而幸运的是,当第二天早上,庞芙蕾夫人将他从噩梦中叫醒——他趴在病床边睡了一整晚——顺便告诉了他一个好消息:再有六个月,曼德拉草就会成熟了。
布雷斯·扎比尼几乎喜极而泣。他克制自己的情绪,平静地询问是否需要自己帮忙照看那些植物——毕竟过去总是他和纳威在温室照料他们。于是,他被允许在每天下午六点之前去温室看看曼德拉草地情况——或许教授们觉得他是迫不及待期望药草成熟。
返回地窖的路上,斯内普一直在对他冷嘲热讽。扎比尼充耳不闻。然而在经过他的办公室时,斯内普用一根手指拎起他的后脖子,把他的方向掉了个个儿,朝向自己办公室的方向而非休息室。
“恐怕你得先屈尊来一趟我的办公室,扎比尼先生。”
扎比尼感到背后抵上什么尖锐地东西,他像是被搬运的货物般被斯内普用魔咒挪到了他的办公室发门口——他看见斯内普厌恶地对着自己那根手指施展‘清理一新’。
“给你。”一个漂亮地水晶药瓶被扔进他怀里,斯内普满脸不耐烦,“拿上你的药剂,现在立刻滚回休息室。不允许你再有任何私人行动——你最好是不要妄想再去一趟医务室或者是温室棚屋,你已经给我添了足够多的麻烦。”
扎比尼看着药瓶,困惑不已。他的第一个想法是:难道西弗勒斯·斯内普果然是最伟大的魔药大师,已经制备好了解药?
但是他的想法显然被看穿了,斯内普嘲讽地看着他,语气格外尖锐。
“你的脑袋里似乎只能装下那个格兰芬多的废物,扎比尼先生。我真感到奇怪,你们应该一起变成石雕,这样他们就能把你们两个放在城堡的门口,让大家都来瞻仰你们的友谊——现在,收起你那愚蠢的表情。这不是你想要的解读剂,曼德拉草还有六个月才成熟,在那之前,你都可以消停些。”
“现在,你可以回休息室了。”
斯内普的语气总是那么让人讨厌。尤其是他说出口的话更是让扎比尼气愤,这让他甚至忘了追问对方给自己的药剂究竟是什么便急于离开。但是就在他转身准备离开时,他的手指刚搭上办公室门把手的边儿,斯内普那有些慢吞吞地、不怀好意地声音从他身后再次响起。
“对了,扎比尼先生。”
“你似乎忘了什么。”
正打开大门的扎比尼回望斯内普,看见对方脸上那难以掩饰地得意洋洋。裹在黑色巫师袍里的瘦削男巫从办公桌后盯着他,表情嘲弄。他接着说道:“通常,人们在收到礼物之后会说一声谢谢——”
他把那个谢字拖得老长。
“——尤其是,这还是你母亲委托我替你制作的福灵剂——”
扎比尼的脸无法控制地变得通红。
“——但愿你能如她所愿,拥有一段快乐地校园生活,扎比尼先生。”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克制自己不要立刻像被击中的游走球一般飞奔出去。扎比尼看见斯内普那嘲讽地表情。
“……非常感谢您,教授。”扎比尼地声音发抖,一边忍受着羞耻一边压低声音道谢,以免他会因为太过窘迫而破音——那会让他在斯内普面前永远抬不起头。他缓慢地压低嗓音,极力克制脸颊上的热度,“代我母亲向您转达深切问候。”
坐在办公桌后的男巫哼了一声,终于挥挥手放过了他。
一离开斯内普的办公室,扎比尼就把头埋在胸前向斯莱特林休息室的方向狂奔。他一口气跑完数道长廊,最终气喘吁吁地在地窖前停下脚步。水晶药瓶一路上都在他的袍子里晃动,提醒他刚才发生的事。
‘见鬼!’扎比尼在心里怒吼,恨不得立刻就回法国,向自己的母亲施几个恶咒,‘为什么不告诉我那是要给我制作药剂的材料!’他回想起那封信里的话,忍不住又怀疑斯内普只是故意羞辱他。
无论结果如何,一段奔跑总算是消除了些许羞耻窘迫地情绪,等到扎比尼推开休息室大门时,他又一切如常起来。只不过,在他心里,他还在烦恼是否要给扎比尼夫人寄一封吼叫信。
不过扎比尼的烦恼没有持续太久,因为新的烦恼已经找上门了。
他刚走进休息室,就被坐在壁炉前烤火的马尔福瞧见了。对方立刻从沙发上跳起来大步走向他。
“你去哪儿了!”马尔福的语气说不上是高兴还是发怒,只有声音格外大,整个休息室里的人都向门口看来。
“我找了你一整天!你妈妈让我——”
扎比尼一边走向马尔福,一边握紧袍子里的魔杖,等到对方声音最大的时候立刻轻声向他念了一个无声咒。
“哦,德拉科!”扎比尼笑着拍拍马尔福地肩膀,半楼半拽的拉住他向男生寝室走过去,一边高谈阔论,避免其他学生看出来马尔福那突兀结束地话语。
马尔福毫无所觉,依旧在说着什么,只不过没有声音。
等到他们返回寝室,扎比尼解除无声咒的时候,马尔福还在说。
“——所以说,我就告诉他们,大可以放心!斯莱特林绝不会被袭击!”
“真抱歉,德拉科。”扎比尼打断马尔福,“你刚才说什么来着?我昨天打球撞到头了,刚从医务室回来。没听清你刚才说的。”
“你撞到头了!?”马尔福皱眉打量一番扎比尼,“真奇怪,我记得你说过你现在讨厌魁地奇来着。”
“太无聊了。”扎比尼耸耸肩,坐到自己的床沿,“你们都不在,我就去球场上玩儿了两把。”
马尔福狐疑地看着他,“你和谁玩儿?”
对方看起来似乎要揪着这个话题不放,甚至还可能就此继续劝说自己加入斯莱特林的球队。扎比尼只好再次提醒,“你刚才说我妈妈怎么了?休息室人太多,太吵了,我没听清。”
“你什么也没听见!?”马尔福怪叫。
“他对你施了无声咒。”一道嘲讽地女声从门口响起。是潘西,她正抱臂站在寝室门口,脸上挂着看好戏的表情。
但是马尔福并没有转而攻击扎比尼,他皱眉看着潘西,指责道:“这儿是男生寝室。你终于承认自己长得像男生了?”
潘西的脸耷拉下来。“白痴!”她转身怒气冲冲地走了。
“她是怎么回事?”马尔福皱眉对扎比尼说,“她怎么能来男生寝室?”
然后他冲着潘西的背影喊了一句,“等你承认自己长得像男生再来,潘西!”
“哦,闭嘴吧,德拉科·马尔福!”扎比尼呻吟一声,痛苦地看向潘西离去的方向——对方显然是冲下男生寝室,跑到公共休息室去了。他叹口气,最终还是跟在后面跑过去,不顾马尔福在后面喊他的名字。
公共休息室里人不多,大多聚在壁炉前聊天。扎比尼最后在一排书柜后面找到了潘西,她正躲在那里抹眼睛。
“……呃,你需要手帕吗?”扎比尼硬着头皮开口。
潘西没说要或者不要,但等扎比尼把手帕递过去之后她还是一把抢了过去。她吸了吸鼻子,冷酷无情地对扎比尼说道,“你妈妈说,让德拉科看牢你,别让你在学校里恶作剧。她听说了密室的事,很担心你。”
扎比尼苦笑一下。
“真糟。”他说,在潘西站的书柜边盘腿坐下。
“倒还没那么糟。”潘西继续说下去,也在扎比尼身边坐下,“德拉科像个白痴,他还在说密室的事,马尔福先生把他教训了一顿。不过我看他大概是忘了。说起来,你妈妈还让斯内普教授多照顾下你,她说你一直很喜欢魔药课——是这样吗?”她挑眉看向扎比尼。
扎比尼唔了一声,含糊回应,“大概是有这么回事吧。”
潘西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语气带上点儿洋洋自得。“我就知道。”她这么说,“你打来霍格沃兹就喜欢跟在那个格兰芬多废物后面跑。你一定是想从他那儿偷点儿药草——我听说斯普劳特教授很喜欢他,他每天都去温室棚屋。”
“他不是废物。”扎比尼瞥了一眼潘西。
潘西眯起眼睛看扎比尼。
斯莱特林的休息室位于湖底,终年阴凉昏暗。壁炉地火光被围聚闲谈的孩子们挡了大半,书柜这边于是更加光线黯淡。
“布雷斯,我好像没说过。我有个堂兄,正巧在德姆斯特朗。”潘西地语调很慢、很慢,还带着一点笑,“圣诞的时候,他们刚好来了伦敦。我告诉他你现在在霍格沃兹,于是他告诉了我一点儿有意思的事。”
“你想知道是什么事吗,布雷斯?”
扎比尼假笑,“不怎么想。”
但是潘西已经说下去了,“他说,你在德姆斯特朗闯了祸,差点儿被退学——你喜欢男生?”她脸上带着那种小报记者脸上常见的渴望。
“我也听说了一点儿有意思的事。”扎比尼没有回答潘西,反倒微笑着说道,“我妈妈告诉我,马尔福先生正在考虑,是要接受格林格拉斯家的建议,和他们的小女儿订婚约呢——还是说,看看德拉科自己的意见——”
“——你觉得呢,潘西?”
潘西的脸色很难看。她转过身,不再看着扎比尼的方向。
这举动让扎比尼笑出声,但他立刻就被潘西恶狠狠地瞪了一眼。
“行了。”扎比尼安抚地拍拍潘西的肩膀,“我可不喜欢格林格拉斯家的两姐妹。”他又补充了一句,“我妈妈也不喜欢。”
“我保证,我妈妈和我向来都支持你和德拉科。老天,你们俩真是天生一对!”他用上夸张的咏叹调。
潘西没回答。但她也没拍开扎比尼的手。她眼睛里带着一点儿希冀,但是依然咬紧嘴唇,做出刻薄地样子。
“用不着你们支持。”过了一会儿潘西才终于开口了,“谁会喜欢那个傻瓜。”
扎比尼点点头,没有吭声。他看向另一边,没有再看潘西脸上的表情。
他们的影子被混淆在书柜的阴影中,模糊不清。但从呼吸中他也能感受到潘西重新变得雀跃地心情。扎比尼觉得有些伤感。
‘真难办啊。’他想,‘就算是最伟大的巫师,恐怕也解决不了感情的问题。’
他想起还躺在医务室的纳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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