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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锥心之痛

打开的空间里，到处都是碎肉和鲜血，两具尸体紧贴着躺在一起，压在底下的明显是一具女尸，已经死了很长时间，脸上身上布满了无数的伤口，五官全部被砍烂，分辨不出容貌。

在女尸的胸部以下，蜷缩着一具侧躺的尸体，这具尸体的脸仿佛被最强壮的拳击手暴打过一样，到处都是青肿，一只眼睛里血已经流干，空洞的眼眶瞪着前方，另一只眼睛肿得像馒头一样，嘴巴里全是鲜血，还在不停向外涌出，看来是刚死不久。

上面这具尸体衣服穿得很厚，隐约可以看到敞开的薄外套里面，是浅色的高领毛衣，会在五月份的初夏穿这种高领毛衣的人实属少见，这不禁令蒋兴龙想起了某个人，不由得浑身一个激灵，偷眼看向旁边的罗意凡。

罗意凡依旧在目不转睛盯着尸体看，眉头紧锁，并没有其他反应。

尸体的骨骼偏小，而且看上去似乎短了一截，两个男人把目光移向他的腿部，只看了一眼，就没法再看下去了。凶手的残忍程度令人发指，尸体的双腿被齐膝砍断，鲜血淋漓，伤口周围的肉还在条件反射般的轻微抽搐着，仿佛还具有生命一般。

为了找到出去的路，没有办法，两个人只能忍着恶心向尸体凑近过去，罗意凡走在前面，他俯下身摒住气息，伸手想要将上面那具尸体翻过来。可是突然之间，一股若隐若现的香草味从尸体敞开的领口内部飘散入罗意凡的鼻腔，令他瞬间停下动作，呆滞在原地。

“你怎么了？快点吧！”蒋兴龙催促。

可是没有回答，罗意凡像痴呆了一样，低头看着尸体血肉模糊的脸，使劲吸着鼻子，在浓重的血腥味中分辨着刚才的味道，他希望，只是自己闻错了，底下的这具尸体与自己想象中的人什么关系也没有。

但事与愿违，香草味依然似有若无的漂浮在鼻尖，挥之不去，罗意凡伸出的手抖得像风中落叶，他犹豫着抓握了几次，才把手向尸体领口内探进去。

蒋兴龙还想要再说什么，却被罗意凡接下来的动作吓了一跳，他惊讶地盯着同伴侧脸，一股强烈的危机感袭上心头。

罗意凡好像不再有任何恐惧，一只手伸进尸体衣服里之后，停顿了一秒钟，然后另一只手也迅速插入，猛地把衣服领子向两边掰开，手掌在里面胡乱摸索着。

只一刹那，他的手就又停了下来，但没有抽出来，蒋兴龙觉得，他似乎是碰触到了什么让他非常在意，却又不敢看的东西。

插在领口里的手和胳膊都在剧烈颤抖，渐渐的，罗意凡整个人都不好了，他浑身僵硬，脸色苍白，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瞳孔中的泪水止不住往外涌出来，似乎失去了所有的睿智和冷静。

“你到底怎么了？！！”

蒋兴龙冲他吼，他也没有任何反应，没办法，青年企业家只能用手抓住罗意凡的肩膀使劲摇晃，希望能唤回他的神智，告诉自己发生了什么。

还是没有回答，无论蒋兴龙怎么做，罗意凡都像瞎了聋了一样，完全无视他的反应。突然之间，罗意凡满溢的悲伤爆发开来，发出一声咆哮，猛地推开蒋兴龙，向眼前分不清男女的尸体扑过去，用力将他拥入怀中，眼泪瞬间与血河融为一体。

而他受伤的右手此时已经从尸体领口中抽出，蒋兴龙这才发现他手里捏着一个兔子形状的金镶玉挂坠，很大，兔子脚的部分从手掌中露出来，连着挂坠的项链已经被扯断了。

罗意凡的五指捏得很紧很紧，紧到挂坠的边角都扎进了肉里，血不停从他手掌边缘撕开的伤口里流淌下来。

顾不得质问，蒋兴龙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使劲掰开五指，把挂坠给抢了下来。

“你疯了吗？这样下去手会废掉的！这具尸体到底是谁？！！为什么会让你变成这样？！！”蒋兴龙对着罗意凡怒吼，可他的视线却避开了罗意凡痛苦不堪的脸庞。

也许是不忍再看，又或许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但此刻，这一切再也不能得到罗意凡的关注，他哽咽着，表情极度扭曲，眼神中透出从未有过的慌乱，就像是一个失去了精神支柱，陷入无助、狂颠中的人一样。

瞬间，蒋兴龙什么都明白了，刚刚的猜测更加清晰的呈现在脑海中，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可以让罗意凡变成这样，那是一个照顾他长大，始终围绕在他身边，却又甘愿为他放弃一切的人。

‘我早应该想到……早就应该想到，凶手不可能这么轻易的放过我们……他布置这个密室，引诱我们进来，带走那些人……都是为了掌控我们的软肋，将我们逼向疯狂……他太了解我们了……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不！……我不能颓废！不能失去希望！要不然就什么都完了……’

想法和行动几乎是同步的，蒋兴龙奋力扯过罗意凡的身体，不顾他的激烈挣扎，硬是将尸体从他身上扒下来，推到一边，两个男人隔着血肉扭在一起，身上、脸上弄得一片狼藉。

然后，蒋兴龙作出了一个惊人的举动，他一手揪住对方当胸的衣服，另一只手高高扬起，使足浑身力气，“啪！”的一声扫落在罗意凡的脸庞上。

这一记耳光，给罗意凡的疯狂暂时按下了暂停键，他们维持着打人和被打的动作，在原地停滞了很久，直到一缕鲜血从罗意凡的嘴角缓缓滑落，其中一个才有了反应。

似乎就在那一刹那，罗意凡丢失的理智又重新回到他身体里，他缓缓转过头，闭上眼睛缓慢抽气，声音依然在颤抖，听得出他的心里有多痛。

蒋兴龙不能放过这个机会，他指着尸体对罗意凡吼：“他的脸都毁成这样了，你凭什么确定身份？啊？！现在我们的处境这么危险，我请你控制一下自己，不要这么武断好不好？！你想大家全都死在这里吗？！！”

“……我不会认错的……”

许久之后，久到蒋兴龙开始担心炸弹快要爆炸的时候，罗意凡才终于开口，他的语气中充满绝望，抖动的手指指向蒋兴龙手心里的挂坠。

“这个东西是我送的，在她离开家之前……你知道吗？这些年来，无论我表面上有多么风光，我的心里始终充满了寂寞，因为回到家里，再也看不到那熟悉的身影为我忙碌，听不到熟悉的声音，所以我拼命寻找……不知道多少次，我在梦境中回到小时候，希望自己永远都不要醒来……”

“我知道她也是一样的，只是不肯说出口而已，不管在何时何地，她都会把这个挂坠带在身上，在她的每一件衣服上面，我都能闻到熟悉的味道，所以我……绝对不会认错。”

说到这里，罗意凡仰起头来，似乎在回味过去。

看着罗意凡痛苦的脸庞，蒋兴龙内心也在抽搐，他知道此刻的罗意凡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就算炸弹立刻爆炸，他也不会在意分毫。

但是蒋兴龙不能放弃，他的灰色脑细胞像风车一样旋转着，思考着能让罗意凡重新燃起斗志的方法。

“就算这具尸体是你想象中的人，你难道就可以这样放弃吗？！！她那么爱你，明明可以置身事外，却一定要以身犯险，死也是为你而死的！！你现在放弃对得起她吗？！”

“你以为，你们白天编的那些破理由骗得过我吗？我告诉你，我早就知道你们是什么关系了，你们事事处处都在互相维护，就算到了现在，你跟我合作不过也只是为了救她一个人，你根本就不在乎其他人的命！”

“虽然我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没资格来批评你，但是，”蒋兴龙缓和下语气，颓然垂下双手，说道：“已经死了那么多人，如果我们两个再不振作，真的就一个人也活不了了。罗意凡，你有很好的推理能力，远胜于我，我求你，不要在这个时候放弃，就算是为了陆绘美，你也得振作起来，她爱你有多深，人人都看得出来，你就这么不在乎她的死活吗？”

说到这里，蒋兴龙自己的眼眶也湿润了，他抹了一把眼睛，继续说：

“一个小时就快要过去了，我们必须保持冷静，才有可能活着出去。退一万步来说，就算今天凶手杀得只剩下我们两个人，或者只剩下你一个人，你怎么办？放弃吗？你不觉得这正中了凶手的下怀吗？如果是我，就算救不了心爱的人，也要报了仇再去死，你这样就不行了，让九泉之下的亡魂如何瞑目？”

这些话字字如针，扎入罗意凡心里，他苍白如纸的脸色开始有了改变，闭着的眼眸也缓缓睁开，蒋兴龙看到，那里面的红影在加深，说明自己的话对他起到了作用，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罗意凡，不管你有多么相信自己的直觉，我都请你不要这么早下定论，毕竟尸体的脸被凶手毁坏了，辨不清容貌，我们就还有希望，不能轻易放弃。”

耳边听着蒋兴龙的话语，罗意凡逐渐冷静下来，他拼命压抑着自己的情绪，轻轻让地上的尸体躺平，为他整理好衣服，盯着他的脸看了又看，似乎是想把那张可怕的脸庞篆刻入脑海中。

蒋兴龙知道这个时候不能着急，所以他静静等待着，观察着，罗意凡湿润的眼眶中，有什么东西正在快速改变，那是仇恨，也是唯一能让罗意凡重新成为勇士的条件。

片刻之后，罗意凡从蒋兴龙手里拿回挂坠，贴身放好，才开口说话，声音嘶哑的不成样子。

“你说的很对，凶手不能逍遥法外，死了这么多人，他必须付出代价！还有……对不起！我失态了……”

“没事，”蒋兴龙摇摇头，说：“我们是一样的，所以不用说抱歉，还是赶紧想办法脱困吧。”

“这个已经没什么可担心的了。”罗意凡的目光转向某一个方向，蒋兴龙随之看去，立刻，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

从此刻开始，他们之间才算真正有了坚不可摧的同盟关系，而凶手的弱点也终于开始隐隐显现出来。

错位的爱，错位的人，究竟谁会被执念吞噬？谁会在错位中沉沦？而谁又会因为仇恨最终成为修罗？就让我们拭目以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