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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虽已是秋天，但清晨的凉爽一过，到了快正午时，吹过脸颊的风仍旧会带上些闷热的气息。

哈克丘利的气候不错，作物的收成也很好。在不远处，已经隐约可以看见染上一层金色的麦田。麦田中，有些忙碌着的身影。似乎是在忙着收割。

农田的丰收是富足与和平的象征。自然，是无论哪里的贫民街都没有过的景象。因此，菲鲁特长久凝望的视线很容易就引起了她身后那位青年的注意。

「菲鲁特大人，您想去那边看看吗？」

被这样问到，菲鲁特发出思考的闷声。然后回头看向坐在自己身后的那位青年。

堪比火焰般明亮夺目的红色头发下，有一双宛如囊括了天空色彩的蓝色双眼。工整俊朗的脸庞毫无瑕疵到几乎可以说是能让任何人都过目不忘的艺术品也不为过。

那位青年是整个哈克丘利——不，即使是放眼整个王国，也没有比他更家喻户晓的人了。

「喂，莱茵哈鲁特。时间还来得及吗？要是错过卡罗尔婆婆的午餐，我可受不了。」

「是呢。我想……」

莱茵哈鲁特微微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心中估算了一下时间。

「因为今天跑得有些远呢，如果加上回程所需要的时间，勉强可以赶上吧。不过菲鲁特大人若是想要去看看麦田的话，婆婆她们在我们回去之前当然也会等着的。」

「啊——那还是算了。让大家都等着我们两个也太不好了。今天就到这里吧。」

「菲鲁特大人懂得体谅他人是令人高兴的事。真的可以吗？如果菲鲁特大人想要过去看看的话……」

「可以啦。」

打断了自己的骑士的话，菲鲁特不再看他，而是转回了头摸了摸自己骑着的红色地龙。

「今天跑这么久，罗密也累了吧。回去咯。」

抚摸着莱茵哈鲁特送的坐骑，菲鲁特露出毫不遮掩的笑容。

菲鲁特似乎真的很亲近这头地龙。而她的喜悦对于送出这头地龙的莱茵哈鲁特而言，无疑也是一份最佳认可。因此，看到菲鲁特的表情，莱茵哈鲁特无自觉地眼角也稍微放松了一些。

 

自从菲鲁特收下了莱茵哈鲁特送的地龙并取名「罗密」后，偶尔这对主从就会像现在这样，趁天气比较好的时候共乘地龙出来兜风，算是放松。

虽说是共乘，但并不是关系好到需要这样做的程度。至少菲鲁特是绝对不会认可的。

之所以会共乘，主要是因为菲鲁特还不太懂得骑地龙的诀窍。而莱茵哈鲁特有着「防风的加护」和「骑乘的加护」，所以他负责在菲鲁特身后把握缰绳、开启加护、保证安全。毕竟他现在是得到了菲鲁特认可的第一骑士，自然有这样做的立场。

不过，这样共乘地龙的姿势，就宛如莱茵哈鲁特从背后将菲鲁特圈在怀中一样，未免有些太亲昵了。对于当事人而言，必然是没有掺杂任何杂念的一个动作。但菲鲁特隐约还是不希望这个画面被太多人看见。

或许，这也是她放弃接近那块麦田的理由之一。

 

「我明白了。那么，下次再实现菲鲁特大人的愿望吧。」

「什么『愿望』啊……你这家伙不要总是用词这么夸张。」

菲鲁特收起笑容，皱起眉头对莱茵哈鲁特吐了吐她红红的舌头。

对这稍微有些失礼的表情转换，莱茵哈鲁特则是爽朗微笑着照单全收，似乎早已习惯，丝毫没有不快。

不如说，菲鲁特这种稍微带着不爽的表情，似乎反而让莱茵哈鲁特挺乐在其中的。

意识到这一点，菲鲁特更加不爽，但又无话可说。索性再也不看他，而是面向前方，感受地龙奔跑着带来的正午微风在拂过脸颊时留下的一丝温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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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秋雨无常。夜里下了大雨，天亮时分却又是晴天。

菲鲁特打着哈欠来到庭院里，雨后泥土的味道扑面而来。空气清新，似乎还掺杂着淡淡的花香，有让人放松的效果。

菲鲁特索性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菲鲁特大人，早上好。您今天真早呢。我正打算稍后去叫您起床……」

「呜哇！你在的话就说一声啊！？」

被从花坛探头的莱茵哈鲁特吓了一大跳，还穿着睡衣的菲鲁特大叫出声。

仔细一看，莱茵哈鲁特的手上戴着园艺手套。而庭院的花坛上铺着一层似乎是防水布一类的东西。

看来是昨夜的大雨让莱茵哈鲁特担忧，于是半夜起来铺了这些东西来保护花坛吧。

「雨停了，所以我正在把它们收起来。这样花就可以晒到太阳了。」

「你也太热衷了吧……话说，花本来就是要浇水的，就算不费力铺这些东西也没关系吧？」

菲鲁特三两步跳到置身花坛中的莱茵哈鲁特身旁，摸了摸他最近一直在照顾的花。虽然是秋天，但有些品种依旧没有衰败的迹象，反而开得更漂亮了。可见莱茵哈鲁特在照顾花坛上着实是花了不少心思。

明明只是随口的一句「去种花吧」，却得到如此认真的对待，实在是出乎菲鲁特意料的一件事。

就连半夜都要因为担心花而起来铺防水布，这种事如果说出去的话，大家又会觉得堂堂「剑圣」实在是大材小用了吧。

不过，莱茵哈鲁特说他是自己想要去做这件事。菲鲁特在确认好这一点后，自然也没有任何阻止他继续这样做的理由了。

但是为了照顾花坛而耽误睡眠这种事果然还是让菲鲁特不太理解。就算她这位骑士大人再能干，铺完满庭院的防水布后究竟还能睡多久啊？

 

……这家伙该不会有『不睡觉的加护』吧？

「没有那种加护哦，菲鲁特大人。」

看透了菲鲁特心中所想，莱茵哈鲁特苦笑否认。随后，低头看向菲鲁特抚摸着的那瓣花。

「……花是很脆弱的东西。昨夜雨势很大，倘若不精心保护的话，今早的庭院恐怕到处都是被雨打落的花瓣了吧。」

「哼——？是吗？我倒是觉得经历过雨水冲刷还能顽强生长的，才是真正会长成『花』的东西。」

「……」

察觉到莱茵哈鲁特的视线，菲鲁特抛出自己的观点。

但是显然，他们意见相左。菲鲁特的话让莱茵哈鲁特陷入了沉默。

不喜欢莱茵哈鲁特偶尔会露出的这种优柔寡断的表情。索性，菲鲁特将整个身子的重心都倾倒向他种的那片花坛——

「菲鲁特大人！？」

实在是出乎意料的动作。莱茵哈鲁特睁大眼睛，赶忙上前一步拦腰接住了菲鲁特。

虽然确实是没让自己的主人摔到地上，但长势喜人的花坛最上面一层的花草，由于高度问题，也还是蹭到了菲鲁特的脸。

「——您这是做什么？有受伤吗？」

保持着被莱茵哈鲁特从身侧拦住腰的姿势，菲鲁特把脸抬起来望向他。额头上有被花叶边缘的齿痕轻轻蹭伤的痕迹，皮肤变得有些红。

自己种的花坛竟然伤害到了自己应该保护的主人。莱茵哈鲁特一时对这样的局面陷入无措。

「菲鲁特大人，我、」

「别大惊小怪的。莱茵哈鲁特，你自己看吧。」

对菲鲁特不够清楚的指令抱有疑惑，莱茵哈鲁特紧张地看着菲鲁特的额头。

「……不是看我啦！看你种的花。」

「花吗？」

莱茵哈鲁特眨眨眼，随着菲鲁特的手指方向将视线转移。

与此同时，菲鲁特不喜欢这个被莱茵哈鲁特拦腰抱住的姿势，用手肘推开他后，重新站好。

「你说花很脆弱。可是在承受了我这种程度的重量后，它仍然没有掉落或者散开，还是好好地长在这里。没错吧？」

「……那是、」 

「甚至受伤的反而是我。……你别露出这种表情啊！我是想说，花或许没有你想得那么脆弱。对自己种的花更有自信一点怎么样？」

菲鲁特不想接受莱茵哈鲁特看向自己额头伤口的视线，索性用手遮住了。

总算明白了菲鲁特的用意，莱茵哈鲁特看向那朵花，陷入了沉思。

菲鲁特看着那样的莱茵哈鲁特的侧脸。

 

自己的这位骑士总是这样。明明有着无比庞大的力量，却总在细枝末节的地方拘泥。虽然，这大概也不能算是「缺点」之类的东西，但菲鲁特总是对他这种性格有一点不爽。

「就算雨会冲掉一部分花瓣，那也是误差以内的消耗。能在风雨中留下来的，才是最终值得你继续照顾的花。这样去想不就好了吗？毕竟只要是人类，就不可能面面俱到，什么都想保护到的话是个人都会累的吧——啊，因为你是怪物所以不理解人类的想法吗？」

菲鲁特最后的那句打趣并没有让莱茵哈鲁特露出一如往常的苦笑。反而，似乎是前半句的内容让他有些出神。最终，他的视线落在菲鲁特身上。

「菲鲁特大人，感谢您的担心。」

「——呃、哈！？谁在担心你啦！」

「我会再考虑一下您说的话。将来有了答案的时候，会给您一个答复。」

「……我只是表达自己的意见，听不听得进去是你的事情，倒也不需要什么答复就是了……嘛，随便你好了。」

菲鲁特耸耸肩，感觉对话到这边也差不多该结束了，转身准备离开。

莱茵哈鲁特却忽然握住菲鲁特的手腕，留下了她。

「——但是，就算是为了向我说明这一点，您也不该冒险倒向花坛，还让您的脸上留下了伤痕，这实在是我的过错……」

「呃。你好啰嗦啊！反正你会接住我的不是吗？再说了，这点小擦伤算什么啊？一天就能好。」

「菲鲁特大人惹人怜爱的脸上任何一点伤痕都会让人痛心。」

「再说这么恶心的话我就要踢你了。快放开我的手。」

「好的。失礼了。」

总算从禁锢中解脱，菲鲁特甩了甩手腕。虽然莱茵哈鲁特控制了力道，但菲鲁特果然不喜欢被他这样掌控住的感觉。于是她通过这样的动作表达自己的不满。

「还有一点，菲鲁特大人——」

「干嘛，我肚子都饿了，差不多该回去吃早餐了吧。」

「好的。但是请允许我把这一点说完。」

「嗯？」

「虽然我明白了菲鲁特大人想要传达的意思……但是菲鲁特大人的身体实在是轻盈且柔软，无论倒在怎样的花朵上，我想都不会损伤花朵的。」

莱茵哈鲁特这么说着，稍微举起了手——刚才拦腰抱过菲鲁特的手。

或许他的确是没有恶意的，但菲鲁特依然是瞠目结舌。

她实在是对于自己的一切——包括体重都被莱茵哈鲁特精准把握着的事实感到生气。

「你是笨蛋吗！！！」

今天清晨的阿斯特雷亚宅邸的庭院也是热闹十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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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今天就到这里吧。菲鲁特小姐也累了吧？」

「没有喔？老师讲课总是非常清楚，听得很有趣。」

「谢谢。」

艾佐对菲鲁特毫不掩饰的赞美表示感谢。但是一直念书的话有损精神，所以艾佐还是打算让菲鲁特休息。

正巧，门外传来莱茵哈鲁特叩门的声音。似乎也是察觉到这边的课程告一段落，要送茶水和点心过来。实在是时机太准，让艾佐佩服不已。

自从在芙兰达兹的事件后，艾佐便担任起菲鲁特阵营的内政官的职务。其中也包括给菲鲁特讲解露格尼卡王国历史等其他基础知识的授课工作。

这份工作会对艾佐而言本身并没有什么难度。菲鲁特在听他讲课的时候也很配合。唯一的问题就是——

「呃！红毛家伙来了。我要从窗户溜走，老师，记得帮我打掩护！」

「……听说您早上和莱茵哈鲁特阁下在庭院吵架了。」

「芙拉姆那家伙……好吧，其实也算不上吵架，只是那家伙讲话太让人不爽了！所以我今天骑罗密出去散步不打算带他。」

艾佐露出有些无奈的笑容。

——唯一的问题就是，自己目前的主人菲鲁特小姐和她的第一骑士之间的关系实在是让周围的每个人都觉得意外。

在艾佐看来，二人之间大体是充满信赖的，但同时也争吵不断。以至于阿斯特雷亚宅邸每天都充满了鲜活的气息。对于艾佐而言，工作之余能看到这对主从二人之间有些神奇的互动算是趣事一桩。但是对于菲鲁特本人而言似乎是认真在困扰着。所以艾佐也只能在心里偷偷这么想。

「您独自骑地龙出行吗？会不会不安全呢？」

「老师不要小瞧我哦，我这两天骑地龙的水平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莱茵哈鲁特什么的就算不坐在我身后我也不会掉下去了。」

不掉下去就足够了吗？艾佐心想。

可是在他提出进一步的疑惑前，菲鲁特已经翻窗户跑掉了，速度飞快，大约是有什么加护的作用。可是无论是罗姆阁下还是莱茵哈鲁特阁下都没有细究或解释过这个加护的真身，作为艾佐的立场，自然也不方便多问。

菲鲁特前脚刚跑掉，莱茵哈鲁特这边就开了门，手上端着装有茶水和点心的餐盘。

艾佐有些尴尬，他觉得在堂堂「剑圣」面前打掩护只会被一眼看穿。正在考虑说辞，莱茵哈鲁特却先开口了：

「菲鲁特大人已经走了吗？」

「啊……嗯。」

「这样啊。艾佐阁下为菲鲁特大人授课也辛苦了。来吧，请试一下我泡的茶。」

「剑圣」亲手泡的茶……若是外人听闻大概都会惊讶吧。那双握剑的手怎么能用来端茶倒水呢？

艾佐最初也是如此。然而这两个月每天见到菲鲁特和莱茵哈鲁特的互动模式，所以现在已经是有些习惯了的状态。

「多谢莱茵哈鲁特阁下，那我就不客气了。」

端着莱茵哈鲁特递过来的冒着热气的茶杯，艾佐感受到那扑鼻的香味。抿了一小口，花香瞬间充盈了口腔。

「……请问这茶是？」

「这是我用花坛里种的玫瑰和甘草泡的茶，不知道味道如何呢？」

「用自己种的花来泡茶吗？不愧是莱茵哈鲁特阁下……非常好喝。似乎有些甜味？」

「谢谢。我在泡的时候稍微加了一点砂糖。因为菲鲁特大人喜欢甜口，但是不太爱喝茶的样子，所以我稍微动了点脑筋。艾佐阁下也觉得好喝的话，我之后也可以放心请菲鲁特大人品尝了。」

「啊，原来是这样。」

艾佐的手指摩挲茶杯，忽然有些坐立难安。这岂不是说他比菲鲁特小姐更早喝到了莱茵哈鲁特阁下为她而泡的新品类的茶吗！？

为了尽快消解这份坐立难安感，艾佐只好转移话题。

「说起来，莱茵哈鲁特阁下您不用去追菲鲁特小姐也没问题吗？她说今天想要独自骑地龙出行，安全方面……」

「菲鲁特大人的话，没问题的。她灵活且聪明，罗密也很亲近她。哈克丘利的民众现在也都很支持她呢，想必不会有什么危险。」

说到自己主人的优点，莱茵哈鲁特满脸自豪，言语之间满是对菲鲁特能力的信赖。这让艾佐有些动容。

果然，这对主从之间奇妙的互动，是他们彼此磨合后达到的绝佳平衡吧。旁人无论如何质疑都无法改变这位「剑圣」大人已献出的独一无二的忠心。

「而且，我在来之前已经知道菲鲁特大人今天不愿意我跟随了。所以我让芙拉姆和格菈西丝暗中保护菲鲁特大人，以防万一。」

「……」

不是说不会有什么危险吗？所以到底是信赖还是不信赖菲鲁特小姐啊？艾佐汗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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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风在耳边呼啸而过，但丝毫没有吹痛脸颊。

引以为傲的是菲鲁特的速度。她几乎在片刻之内就可以跑到常人需要花上大半天才能跑到的地方。

许久没有独自出门了。少了莱茵哈鲁特在耳边的唠叨，菲鲁特感觉格外自在。于是放任自己的双腿奔跑，感受风和秋日的空气中淡淡的清香。

整个阿斯特雷亚家族的领土算不上太大，比起王都那可差远了。常年奔走于王都的贫民街和繁华的街道中，菲鲁特认路的本领很强。因此，不一会儿就跑到了数日前曾眺望过的那片麦田处。

金黄的颜色是丰收的象征。这种朴实无华的光景却是对于普通人而言至上的喜悦。

虽然这短短半年内菲鲁特的身份从贫民街靠盗窃维生的孤儿一跃成为了下一任国王的候选人之一，但是菲鲁特自身的心境并没有什么改变。有了竞争的意识是一回事，但从是否自命不凡的角度来说的话，她从来不觉得成为所谓「被龙选中的巫女」就高人一等。

她仍然是她自己。也就是普通人。

既然是普通人，就会因为好奇而想要看看以前从没见过的景色。也就是贫民街所没有的——这样的麦田。

「喔——挺漂亮的嘛。」

菲鲁特发出这样的感慨。忽然有些后悔没带上她心爱的红色地龙罗密一起来共赏这片美景。

虽然原本是打算骑地龙出来的，但是菲鲁特在艾佐面前跳下窗户后，思来想去，觉得自己骑地龙的水平果然还是有些生疏，所以不冒险比较好。

毕竟如果独自骑地龙出了什么事，还不知道她的那位骑士大人要唠叨多久呢。万一以后再也不许她独自出门散步的话就太糟糕了。

毕竟菲鲁特早已清楚了解莱茵哈鲁特对她那堪称夸张的过保护，所以心里有了一定的权衡。在莱茵哈鲁特的过保护下，菲鲁特也确实比以前更注意自身的安全了。虽然出发点只是不想听他啰嗦，但从结果来说或许也达到了莱茵哈鲁特的预期。

菲鲁特甩了甩头，不再想莱茵哈鲁特的事情。她深吸一口气，正打算再走近些好好欣赏一下这片麦田。

 

「哎呀，是菲鲁特大人？」

「嗯？」

被叫住，菲鲁特朝着声音的方向望去，是三位穿着长裙的女性。她们打扮端庄贤淑，面带微笑，没有恶意。

在哈克丘利生活的这段时间里，菲鲁特把阿斯特雷亚宅邸附近的居民差不多都认识到可以直接叫出名字的程度了。但是这边距离宅邸还是有段距离，菲鲁特过来的机会不太多，所以觉得眼前的女性有些面生。

「失礼了，菲鲁特大人。我们是这附近的居民，您可能不太认识吧。」

「真是的，都说让你不要突然搭话了……会让菲鲁特大人困扰的不是吗？」

「可是难得又见到菲鲁特大人，真的很想和她说说话嘛。」

看来，虽然菲鲁特不认识对方，但对方却非常熟悉菲鲁特。

想来也正常。毕竟菲鲁特现在身为王选候选人之一，知名度在这段日子也是与日俱增。在阿斯特雷亚的领土范围内，莱茵哈鲁特也一直在积极为她宣传，所以在这一片区域菲鲁特也算是个家喻户晓的人物。

「喔——有什么事吗？」

「菲鲁特大人，见到您很荣幸。唐突向您搭话，还请原谅。」

一位身着长裙面容姣好的女性向菲鲁特行见面礼。从她优雅的举止和用词来看，应该是出身比较好的家庭。长卷发打理得十分有光泽，无论谁来看都会认为这是美丽的淑女应有的模样。年龄看起来似乎和莱茵哈鲁特差不多，或许稍微年轻一点。

「不用这样拘谨也没问题的啦，我不讲究这个。」

「菲鲁特大人果真如传闻中一样呢。」

「莱茵哈鲁特大人今天没有和您同行吗？」

想也知道自己在传闻中是怎样的不羁做派，菲鲁特不打算深究这个问题。但是另一位女性的话却引起了菲鲁特的注意。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当然不需要他每时每刻都跟着。」

「失礼了。只是因为菲鲁特大人与莱茵哈鲁特大人总是如影随形成双成对，所以才这么问……」

「呃！谁和那家伙如影随形成双成对啊！？」

菲鲁特拧巴起眉毛表达自己对此般形容的不满。她的这种表情则是让对面的女性们十分惊讶。

菲鲁特知道她们为何惊讶。毕竟对一般人而言，有「剑圣」随侍身侧不仅可以保护安全，更是尊贵身份的象征，许多人歆羡着这份殊荣。何况，莱茵哈鲁特在这边也算是领主家，上天入地都不可能有人对他不敬。

一定要说的话，也就只有敢把莱茵哈鲁特称为「三流骑士」的菲鲁特一人了。

「菲鲁特大人讨厌被莱茵哈鲁特大人跟随吗……？」

面前的女性捂着嘴巴，不可置信地问道。

老实说，被问到这样的问题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几乎所有人在看到菲鲁特对莱茵哈鲁特简单粗暴的态度后都会疑惑。但是这份疑惑背后，或多或少都包含着认为菲鲁特简直是身在福中不知福的潜台词。 

因此菲鲁特也懒得过多解释了。反正再怎么解释都会被认为是恃宠而骄。

「不是讨不讨厌的问题……那家伙可是很麻烦的。相处过后就会明白了。」

见菲鲁特不打算进一步描述，三位女性露出有些失望的表情。现在轮到菲鲁特好奇了。

「我说，那家伙有什么好啊？为什么要对他这么感兴趣？」

面对菲鲁特的提问，三位女性面面相觑。

「……莱茵哈鲁特大人可是『剑圣』大人哦？是很了不起的人呀。」

「『骑士中的骑士』，光是这个称号就足够让人心生仰慕了。」

「而且莱茵哈鲁特大人真的很强呢！」

「为人也很亲切呢。无论是谁、无论何时向他寻求帮助，他都会微笑着答应。真的太可靠了。」

「身为阿斯特雷亚领土的民众，大家一直都有受到那位大人的恩惠呢……」

「脸也很好看！」

「……呃。」

三位女性你一言我一语地细数着莱茵哈鲁特的优点。除了最后一个「脸很好看」菲鲁特姑且也赞同以外，其他理由菲鲁特实在是有些不理解。

很强也好，那些称号也好，虽然都是事实，但是这就足以成为她们对莱茵哈鲁特心生好感的理由吗？

「亲切……哪里啊？那家伙最初可是把我绑去参加王选的。把我强制监|禁了两个月，连我的衣服都藏起来不给我。超可怕的好吗。」

菲鲁特忍不住想要吐槽的心。但是话说出口后，她忽然又觉得或许不该说的。毕竟无论最初如何，现在的莱茵哈鲁特也是要和她一起共同面对王选的、被她承认的第一骑士了。

所以虽然菲鲁特是抱着发牢骚的心态说出这种话，但倘若这三个姐姐把她的意思理解错了，变成有损莱茵哈鲁特名誉的流言的话……也实在并非菲鲁特想要的。

「呃，我的意思是，那家伙……也是有很多缺点的啦。就这样。」

「是这样吗？但是莱茵哈鲁特大人的话，一定是有不得已的考量吧。」

「毕竟是『剑圣』大人呢。」

毕竟是「剑圣」。

这句话简短而掷地有声。

 

因为是「剑圣」，这庞大的光环和人人称道的荣誉足以遮掩他的一切缺点，让他成为一个大家心中绝对「完美」的存在。

即使真的有缺点，也会被大家选择性忽视掉。因为他是莱茵哈鲁特，所以他的所有缺点，或者说所有个性，都会被「最强剑圣」这样的头衔所抹去。

莱茵哈鲁特那让人不爽的微笑表情浮上心头。菲鲁特深吸了一口气。

之所以莱茵哈鲁特的笑容会让菲鲁特不爽，是因为他看起来在对她微笑着，眼里却并没有真的看着她。

那只是一副符合他身份的、精心打造的、满足他人期待的完美表情。是让人挑不出错误的表情。

明明也并不是不会露出真心的笑容，却总是戴上这副表情。这样的莱茵哈鲁特的表情，菲鲁特实在是不喜欢。

但是现在想来，或许是因为周围人也并没有在看着他。所以他在周围人态度的影响下，才达到现在的这般待人接物的平衡。

真的是，麻烦透了。菲鲁特皱起了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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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菲鲁特大人，您回来了。」

莱茵哈鲁特露出一如往常的笑容在宅邸门口迎接菲鲁特。穿着品质上乘的衬衫，更显他挺拔英俊的身姿。就是这样一切都完美无缺的身影，让整个王都的少女都为之倾倒。

不过菲鲁特不吃他这套，三两步上前揪住他的领口然后晃来晃去，大叫出声。

「你这家伙——！居然偷偷派芙拉姆她们跟踪我啊！」

「哈哈，被发现了吗？」

从菲鲁特身后偷偷探头的芙拉姆和格菈西丝对着莱茵哈鲁特点了点头。

「少主，菲鲁特大人的观察力非同小可。」「不容小觑。」

「这样啊。真不愧是菲鲁特大人。」

「谁要你的赞美啊！」

菲鲁特毫不客气地揪着莱茵哈鲁特的领子晃来晃去，而这位骑士大人也丝毫不躲闪，任由菲鲁特在自己胸口前的胡闹，脸上一直保持微笑，似乎心情很好。

虽然是知道莱茵哈鲁特出于担忧自己的安危才让芙拉姆和格菈西丝跟着自己，毕竟王选候选人的身份确实引人注目，这半年来菲鲁特经历过一些事后也对这个事实有了一定程度的认知。可与这些客观因素无关，从主观情绪上来说，她现在看着莱茵阿鲁特的这张笑脸就是很不爽，很想朝他漂亮的脸上来一拳。

「菲鲁特大人，今天的独自出行愉快吗？」

「你都派人跟着我了还好意思说『独自』出行啊。过保护也该给我有个限度。」

「只要菲鲁特大人没有发现的话，其实也算是独自出行的。」

「擅长诡辩的家伙。」

「已经算是做出让步了哦，菲鲁特大人。」

旁边还有芙拉姆她们看着，一直保持这个姿势手也很累，菲鲁特索性放开了莱茵哈鲁特的衣领。意识到现在二人站得有点近，于是伸手朝他胸口推远了一步。

「少主，菲鲁特大人今天去了一块麦田附近。和几位偶遇的民众聊了会儿天。」

「这样啊。」

「当面通报啊！？」

菲鲁特感受到了芙拉姆的背叛。

虽说是仆从的关系，但这阵子的相处以来，双胞胎二人跟菲鲁特的关系还是比较好的。尤其是在打趣莱茵哈鲁特的时候，三个人几乎是沆瀣一气、毫不留情。

然而在这个问题上，似乎是莱茵哈鲁特的命令的优先级比菲鲁特的意志要高。

「少主是话题中心哦。」「罪孽深重的男人。」

「话题中心吗？菲鲁特大人谈论了我什么呢？」

莱茵哈鲁特眼神似乎亮了起来，那让人不爽的笑容变得更加让菲鲁特焦躁难安。

「什么都没有啦——！肚子饿了，快去吃饭啦！」

实在是不想在门口继续这个话题，菲鲁特粗暴地推开莱茵哈鲁特，大步向宅内走。

 

---

6

吃完让人倍感幸福的晚餐后又做了一会儿功课，菲鲁特在莱茵哈鲁特的提醒下才发觉夜色已深，该洗澡休息了。

可是如果想要弥补同其他王选候选人之间的差距，菲鲁特不得不加倍努力才行。于是她飞速从浴室出来，想趁睡前再看会儿书。

虽然她并没有很喜欢念书，但既然这是已经决定要去做的事，就还是该承担起应有的责任。这样就算最后没有达到目的，至少也是问心无愧的结局。

菲鲁特没有把头发擦干就从浴室跑了出来，却刚好碰到了迎面而来的莱茵哈鲁特。

对方出现得这么及时，像是被抓住把柄一样，菲鲁特发出「呃」的一声。

「菲鲁特大人，虽然已经说过很多次了，可是不擦干头发就睡觉的话会容易感冒的。难得的秀发也会变得毛糙。」

果然又开始唠叨了。

菲鲁特发尾的水缓缓滴落，打湿了睡衣的领口，流入锁骨。

就那样和莱茵哈鲁特对峙了片刻。

「哼，没关系啦。反正我也没打算立刻睡觉。打算再看一会儿书，头发也就顺便干掉了。」

「还请您更加爱惜自己的头发。」

「干嘛那么在意人家的头发啊，头发控吗？」

真不知道这种兴趣这么奇怪的男人究竟有什么好的，菲鲁特心想。

打趣莱茵哈鲁特的话语已经是张口就来。同时，白天的那三位姐姐对莱茵哈鲁特的评价又浮上菲鲁特的心头。

——「剑圣」大人、「骑士中的骑士」、最强。

再响当当的名号背后，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为什么要将其形容成「完美」？为什么就不可以接受他也有弱点、缺点、讨人厌的地方这个事实呢？

菲鲁特果然还是想不明白。于是那股闷堵的情绪再次涌上来。

一想到自己是在替眼前这个红毛家伙感到闷堵，菲鲁特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喂莱茵哈鲁特，你接下来要做什么？」

「接下来……按照顺序的话，我正准备在菲鲁特大人之后去洗澡。」

「呃！我才刚洗完，浴室里都是我的味道啦，这个时候进去……你果然是变|态吗！？」

菲鲁特后退半步，夸张地摆出防备动作。

面对这样的菲鲁特，莱茵哈鲁特则是无奈苦笑。

「菲鲁特大人，请不要强人所难。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的安排哦。」

「我知道，所以只是故意挖苦你一下。总之你先别去洗澡了，去你房间吧。」

「我的房间吗……？」

莱茵哈鲁特微微瞪大双眼。菲鲁特很少主动提出要去他房间。何况又是在这样刚沐浴完毕的夜晚。

时间点实在是有些暧昧，莱茵哈鲁特有一瞬的迟疑。

「别误会好吗？只是之前一样的夜谈啦。笨——蛋。」

听到菲鲁特提出夜谈，莱茵哈鲁特的眼睛亮了起来。

他似乎很珍惜这样和菲鲁特独自谈话的机会，尽管菲鲁特没觉得这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来到莱茵哈鲁特的房间，一如往常的规规矩矩，整个房间一尘不染，透露出房间主人的性格。

那把无名的剑也依旧挂在墙上，菲鲁特看了一眼，然后挪开眼睛。

莱茵哈鲁特的书桌上零散摆着几本书，被上面的图画吸引，菲鲁特走过去看，是关于花草和茶类的书。

这是之前还没有的新书籍。看来自从菲鲁特让他种花以来，莱茵哈鲁特真的是费了不少心思在这件事上。

而这样的书籍会出现在莱茵哈鲁特的房间已经是一种巨大的改变。毕竟之前，他房间里的书柜上只有他「应该」看的书。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毕竟是『剑圣』……大家只会这么说。」

「菲鲁特大人？您说什么了吗？」

菲鲁特的小声嘟囔自然没有逃过莱茵哈鲁特的耳朵，可是她也无意再重复一遍这种没有意思的话。

索性像之前一样扑倒在莱茵哈鲁特那整洁的白色床单上，把床单揉得乱七八糟、满是皱痕后，再痛痛快快地坐起来。

一番闹腾下，整个房间都是菲鲁特刚洗完澡的那股有些香甜清新的沐浴剂的味道。

看着菲鲁特的动作，莱茵哈鲁特露出苦笑，眼角眉梢带着无奈。

对于主人在自己房间的胡闹，他似乎只会照单全收。

其实明明稍微表达不满也没问题，就像平时的唠叨话一样说出口就好了，但是他总是在这种时候缄口不言，不表达任何的个人情绪。

这种地方，是菲鲁特觉得最麻烦的地方。

就像是，永远保持着一线。

莱茵哈鲁特将书桌前的椅子拖出来，正准备坐在菲鲁特对面。菲鲁特却出声叫住他：

「喂，你也坐过来。」

「啊。可是……」

「没有可是。过来。」

菲鲁特强硬的命令让莱茵哈鲁特的犹豫无处安放，只好听从主人的要求。

他似乎对于这样的距离感有些拘谨，于是小心地坐在床的侧边，与床正中央的菲鲁特仍旧保持了该有的分寸。

不过，现在这样也就足够了。

菲鲁特大大咧咧盘腿而坐，睡裙露出小腿的肌肤。不过她显然不在意这些小节。

「今天我去了之前的那块麦田。」

「这样啊。您玩得开心吗？」

「没仔细看到麦田啦。被人搭话了。」

「是吗？」

莱茵哈鲁特有些惊讶。因为他虽然很高兴菲鲁特愿意找他夜谈，可没想到竟然是打算和他分享今日发生的事。

「对了，你知道吗？你很受女人欢迎呢。今天遇到的漂亮姐姐们一个劲地夸你。」

「过奖了，实在愧不敢当。」

菲鲁特每次调侃莱茵哈鲁特后都喜欢观察他的反应。如果成功让他手足无措，那就是菲鲁特的胜利。但是显然，莱茵哈鲁特对于所谓「受欢迎」这件事的反应平平。菲鲁特的调侃失败了。

不过也是，他这张脸从小到大受欢迎大概也是常态，对于他本人而言大概早已经习惯了吧。实在没办法作为调侃素材。

「那你自己又是怎么想的呢？你的情况，就算来自贵族们的相亲请求堆积如山也不奇怪吧。」

「那是……」

莱茵哈鲁特低下头，菲鲁特知道自己说中了。果然至今为止莱茵哈鲁特已经收到不知道多少邀约了。

「我想过了哦。我倒是无所谓啦。你如果到了该考虑这些事的时候，不用太考虑我这个工作上的临时上司也没问题的。虽然王选既然参加了我也不打算半途而废，但你毕竟也有你的生活，所以如果你——」

「菲鲁特大人。」

菲鲁特的话语被莱茵哈鲁特以严肃的声音打断。她知道自己说的话可能让莱茵哈鲁特有点生气了。但她并不后悔自己的言辞。

这不是试探。这是她迫使莱茵哈鲁特表达的手段。

虽然说出口的话确实有些失分寸，但她本就不是为了讨人喜欢而决定自己言行举止的女孩子。所以菲鲁特并不认为自己需要反省这件事。

「我是菲鲁特大人的第一骑士。」

「啊，我知道。事到如今也不可能放你走就是了。」

「所以至少在王选前，我的一切——剑、忠诚与性命，全都是奉献给菲鲁特大人一人的事物。唯独这一点，还请您务必不要怀疑。」

莱茵哈鲁特献给菲鲁特的忠诚心是令所有人都佩服和瞠目结舌的程度。菲鲁特当然也对此有自觉。她不曾怀疑这一点，只是她也有作为她的立场所需要确认的事情。

那就是——

「你所献出的『忠诚』，是身为『剑圣』的忠诚，还是身为『莱茵哈鲁特』的忠诚？」

「——」

 

所有人对莱茵哈鲁特的期待，都是对于『剑圣』这个身份的期待。所以，人们眼中的英雄角色，自然是不会有缺点，就算有，也需要被抹去。

但是菲鲁特并不喜欢透过所谓称号去定义一个人的本性。她相信自己的眼睛所看到的，也就是莱茵哈鲁特这个人本身。

那么，他究竟是以什么样的身份向菲鲁特献上忠诚的呢？这是菲鲁特需要搞清楚的事情。

如果不说明白这一点，以后的相处中就没办法把握边界。

 

「我——」

菲鲁特红宝石般的眼睛紧紧盯着莱茵哈鲁特漂亮的嘴唇，等待他的下文。

在片刻的踟蹰后，莱茵哈鲁特终于抬起头，蓝色的眼睛与菲鲁特视线交错。

「我认为菲鲁特大人有着无可比拟的魅力。」

「什……、」意料之外的话语让菲鲁特瞪大眼睛，「什么啊！谁要你说这个！？笨蛋吗！」

「菲鲁特大人有着当王的器量。倘若好好打磨，一定会在王选之路上披荆斩棘。我是这样相信的。所以，我献上这份忠诚。」

——啊。

是这样吗。

没有期待，所以也不是在失望。菲鲁特本就没指望莱茵哈鲁特给自己一个怎么样的答复。只是听到答案是这样，她不免还是垂下了眼睛。只是在这份难言的低落在心中蔓延开之前，就被莱茵哈鲁特接下来的话打断了。

「与此同时，菲鲁特大人赐予我的话语、赐予我的『破坏』，全都是我需要好好珍藏的事情。学会了种花、泡茶……还有和菲鲁特大人共乘地龙的体验，全都太过宝贵了。」

「……哈？」

「所以无论从什么样的身份，我的忠诚都只能献给菲鲁特大人一人。我已经如此决定了。」

「——」

 

「啊——真是蠢透了。」

「菲鲁特大人？」

不确定是否自己的话让菲鲁特感到不满，莱茵哈鲁特露出有些慌乱的神色。

像个急着寻求认同的小孩子一样。菲鲁特暗暗想着。

「不是说你啦。我是说我自己。」

这种事情，其实根本就没有确认的必要。

莱茵哈鲁特的忠诚心是已经决定好的事情，那菲鲁特也应该回应应有的信赖才对。否则在菲鲁特看来，这将是不公平的一件事了。她不喜欢欠任何人人情。

所以在心里偷偷反省了一下之后，菲鲁特觉得今晚的谈话简直有些没头没脑的。莱茵哈鲁特恐怕也是很莫名其妙，于是她挠了挠脸颊，打算做出一番解释。

「啊——怎么说呢。总之就是今天和别人谈话后稍微有一点在意的事情罢了。好了，你别多心了。我的头发也干了，打算回去睡觉了。」

说着，菲鲁特从床中央爬向床边，正打算轻巧地跳下床，却又一次被莱茵哈鲁特抓住了手腕。

早上，他也是这样抓住想要结束对话的菲鲁特的手腕的。

他蓝色的眼睛里残留的疑惑并没有解开。似乎话题终止在此处并不能让他满意。

菲鲁特被抓住，差点没站稳得倒向了莱茵哈鲁特的怀里，被莱茵哈鲁特扶住了肩膀才重新站稳。

「菲鲁特大人，为什么会突然提到相亲的事情呢？」

「呃。」

菲鲁特承认这个话题开启得太突兀，莱茵哈鲁特会在意也是理所当然的。

「……好吧。老实说，我觉得你其实一点也不受欢迎。」

菲鲁特突如其来的判词让莱茵哈鲁特露出无辜又茫然的表情。他眨了眨眼，看起来没明白菲鲁特话里的本意。

「迷恋你的女人们与其说是迷恋你，不如说是对『剑圣』这个名号有着崇拜罢了。今天我意识到了这一点。就这样。」

「菲鲁特大人，还真是一针见血呢。」

菲鲁特不喜欢拐外抹角，所以就算这种话有些刺伤人，但她还是选择了直言不讳。

毕竟，她真的很不喜欢这个现象。

没有人在好好看着莱茵哈鲁特这个人本身。如果真的身为「剑圣」就不得不接受这样的目光，那菲鲁特宁愿自己的这位骑士剥掉这层枷锁，只做「莱茵哈鲁特」就好。

不过，这归根到底只是她一厢情愿的想法。倘若莱茵哈鲁特本人没有挣脱囚笼的意思，那菲鲁特也不会自作主张。

在莱茵哈鲁特自己有任何表示之前，她不会丢下自己的骑士。这就是她能做出的保证了。

这样就公平多了吧？

「不过，感谢您的担心。菲鲁特大人果然是十分温柔的呢。」

「哈……？温、温……」

「温柔。并且有魅力。让人挪不开眼呢。」

用的词和她也太不搭调了吧！？眼睛是装饰还是脑子的构造有问题？菲鲁特这下真是恼了，急忙甩开莱茵哈鲁特手，却没能像早上那样轻松甩开。

「你这笨蛋骑士！快放开我啊！我要回去睡觉了！」

「我送您回房间吧。」

菲鲁特无言。只是一个走廊的距离而已，有什么需要护送的必要吗？

不过她这位骑士偶尔在奇怪的地方实在是执着得吓人。如此夜晚，菲鲁特也不想太大吵大闹影响到罗姆爷他们的休息。何况如果被芙拉姆她们知道了，还不知道这对讲话总是直中要害的双胞胎要怎么拿她开涮呢。

「好啦，总之你先放开我的手。」

菲鲁特妥协了。莱茵哈鲁特则是露出满足的笑容。

他闪闪发光的眼神直直地望着菲鲁特，这让菲鲁特皱着眉头不想再和他对视，撇开了脸。

替菲鲁特开了房门，莱茵哈鲁特这次不再跟在她的身后，而是走在菲鲁特身旁，主从二人一起朝菲鲁特的房间走去。

「啊——因为和你讲了这么久无关紧要的话，今晚我都没看到书。你要怎么赔我啊？」

菲鲁特把胳膊背在头后，朝她的骑士吐出舌头抱怨道。

「我认为是很重要的谈话呢。请放心，明天我会陪着菲鲁特大人一起努力的。」

「那还是免了。」

「菲鲁特大人，我今天研制了新茶，味道是甜的。我想您会喜欢。」

「喔——这个倒是可以试一下。」

毕竟除了脸，莱茵哈鲁特做点心和泡茶的手艺也算是菲鲁特坦率承认的他的优点之一。美味的茶点是没有任何罪过的，不必要和这个过不去。

「菲鲁特大人。您说今天没有看到麦田呢。」

「嗯。」

「还是下次我陪您一起去看吧。顺便也可以为您解说一些之前没提过的农田的事情。」

「谁要和你一起——」

正打算稍微推远他一点，但菲鲁特一抬头，正对上莱茵哈鲁特看向自己的那双眼睛。

漂亮的蓝色眼睛里带着太过热忱的情绪，映衬出菲鲁特的身影。只有在极其偶尔的情况下，菲鲁特才能看见他这种毫不遮掩的开心。

菲鲁特不喜欢被他这样看着。

因为，那眼睛里的情绪太过充沛。简直就像——

「啊——真麻烦。知道了啦。和你一起去就是了。不过你的身份只是个解说员，给我记好了。」

「是。非常荣幸。」

明明只是一个走廊的距离，却总感觉莱茵哈鲁特要跟着自己到天涯海角。菲鲁特苦着一张脸认栽。

忽然，菲鲁特注意到窗外满天的繁星。真是十分壮观。情不自禁停下来看。

莱茵哈鲁特就在她的身侧，注意到菲鲁特停了下来，于是也跟着停下。但他的目光并没有和菲鲁特一样转移到窗外的繁星上，而是久久落在菲鲁特的侧脸上。

这般视线自然也被菲鲁特捕捉。但毕竟是这样的深夜。只是稍微纵容他一点，应该也没关系吧。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