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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风吹过，索妮娅躺在草地上轻闭双眼感受微风拂过脸庞。

她记得这里，这是家附近的公园。

一位高大健壮的水手走过来，一只手藏在背后，单膝跪地，深沉而慈爱地望着女孩，“索妮娅，看看爸爸给你带来了什么好东西。”说着，从身后掏出一架雪白的飞机模型。

“是新的飞机！”女孩笑嘻嘻向模型伸出小手。

“阿列克谢，你别太宠她了，家里的模型都快塞不下了。”挨着女孩坐的花裙子女人责备道。

“我们的索妮娅将来要成为全联盟最优秀的飞行员，这点飞机怎么够呢，妈妈真坏，是吧，索妮娅。来，骑到爸爸肩膀上来。”

水手爸爸的肩膀就像索妮娅记忆中一样可靠，令人安心。女孩骑在水手肩上，托举着模型，如同跟着飞机一起翱翔，她笑了，笑得好开心，可总有一种违和感，好像自己已经很久都没有这么开心过了。爸爸妈妈也笑了，索妮娅望着他们的脸，想要记住他们笑的样子。

笑着笑着，就醒了。

 

天还没亮，只是东方地平线上逐渐显出深蓝色来，卡车改装的履带式移动住所依旧停在路边。索妮娅躺在驾驶座上，回味着刚刚那个梦。

有多久没有感受到幸福了？掐指一算，也有五年了吧。

五年前那场灾难摧毁了整个人类社会，只有十四岁的索妮娅也失去了父母。自那以后，索妮娅就开着这辆卡车四处搜寻资源维持生活。

少女爬到车顶上，星点布满夜空，她想起过去出海时爸爸教过她靠星座来导航，此刻望着满天繁星，她却不知道自己的方向在哪。

 

太阳高挂，索妮娅驾驶卡车颠簸着向远方一座废弃工厂驶去。手里维持生命的重要物资已经没剩多少，卡车也急需维护，如果前面的工厂既没有食物和水也没有修理设备，那少女的终点大概也就是这里了。

工厂静静地躺在一望无际的荒漠上，像是一座期待着来客的工业城堡。

索妮娅站在几层楼高的大门前，双手搭在锈迹斑斑的铁皮上，使出吃奶的劲试图推动它。随着一阵金属悲鸣，铁门开出了一道可以容纳索妮娅通过的缝。少女将卡车上取出的探照灯戴在头上，从容地钻进工厂。

车间里弥漫着浓重的机油味，探照灯打在生产设备厚厚的一层灰上。索妮娅找到一件尚未完成的产品，拭去灰尘之后感到有些熟悉，就像是与多年未见的老朋友在街上偶遇，总是没法立刻反应过来。

几个车间逛过来，索妮娅并没有发现太多可以使用的设备，能替换到卡车上的完好部件更是难以寻觅。太阳缓缓向西方地平线滑去，索妮娅打算再调查一个车间就着手做在工厂过夜的准备。

跟前面几个车间的略显拥挤相比，最后一个车间显得异常空旷，只有中央立着一个被毛毯严严实实保护起来的大物件。索妮娅走上前去掀开毛毯，一架容纳两人的小飞机立在眼前。机身侧面的一块铭牌上印刻着如下文字：

“‘启明星号’由十月飞机制造厂劳动模范、工程师弗拉基米尔同志献上

这款飞机凝聚了工厂每个人的心血，将使飞行彻底平民化”

原来这里是飞机制造厂，之前让索妮娅感到熟悉的产品正是一种飞行发动机。

索妮娅仔细检查了飞机的各个部分，除起落架外基本都处于可以正常工作的状态，连油箱也并非是空的。起落架老化的实在是太过严重，索妮娅估计它最多只能支撑一次起飞。也就是说，飞机一旦起飞，就不可能正常降落，最后大概只能等着油箱耗尽坠毁吧。

索妮娅坐在地上仰视着飞机，她想要让它飞起来。

少女又返回到之前调查过的车间中，期望能找到可以替换的起落架，可是并没有。

夜已深了，索妮娅缩进飞机驾驶舱里休息，她闭上双眼，期盼着做一个飞行的梦。

 

一对父女站在货船的甲板上，女孩对海上日出期待已久了。

“看到了吗，索妮娅，那颗最亮的星星，那是启明星。”

“看到了！爸爸，看到了！”女孩拉着父亲的手无视甲板的晃动兴奋地跳跃。

“启明星从东方升起，日出也就快了。”

女孩屏住呼吸，紧张地望着东方海天相接的连线。

先是整片天空由深蓝色逐渐变浅，东方海平线上显出橙色来，橙色由上到下逐渐加深，浅色部分缓缓向上扩大，慢慢地，整个天空都亮堂起来，接着，一颗橙色的小球跃出海面，太阳悬在海面上时还不算很亮，可当它越爬越高，它的光和热就爆发出来，播撒在世间的每一个角落。

“太阳……升起来了。”

“十岁生日快乐，我的索妮娅。”父亲轻吻女儿的额头。

 

索妮娅醒来时，天还没亮，她走出工厂，看到当年那颗启明星依旧高挂在东方。

工厂已经搜寻了个遍，卡车没法修，食物也不多。最近的幸存者营地还有两千多公里，卡车也好食物也罢，都撑不到那里。

“已经……结束了吗？”索妮娅张开双臂躺倒在地上，望着头顶的星空。不知道为什么，此刻索妮娅感到尤其轻松。

“既然如此，不如最后再做点什么。”这样想着，索妮娅用尽全力将车间的大门完全推开，爬进启明星号驾驶舱打算把它开出去。

“咚咚咚咚咚——”螺旋桨飞快地转了起来。

索妮娅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操控飞机钻出工厂，驶上公路。

在公路上停下来后，索妮娅又找回她的卡车，驾驶她曾经的这个家来到公路边、飞机旁，用一条巨大的“脐带”将卡车里的柴油导进飞机，点亮车上的四盏氙气大灯照亮了前面一大段路。

回到飞机上，索妮娅靠着座椅大口大口地呼吸，注视着窗外的卡车向它道过别后，少女启动引擎，螺旋桨飞快地转了起来，接着，整架飞机都被气流带动着向前滑行，不断加速。窗外很黑，除了一股轻轻把她推向座椅的力外，仪表盘成了她感知速度的唯一途径。

“差不多可以起飞了。”随着索妮娅缓缓向后拉起操纵杆，飞机抬起头来，很快就脱离地面，原本只是轻推少女的那股力一下子又变成将她按在座椅上一般。机身下突然传来砰的一声巨响，索妮娅知道是起落架断裂了。

启明星号逐渐爬升到了足够的高度，进入水平飞行的状态后，机舱里一下子变得舒适许多。索妮娅发现飞机搭载了音乐播放器，按下电钮后红旗歌舞团的《茫茫草原》从机载音响中如潺潺流水般漂流于机舱的狭小空间中。

索妮娅在群星中飞行，如果地面上有人抬头的话，大概会看到一颗美丽的流星向着启明星——向着东方飞去。

地平线已经泛红，太阳就要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