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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川录·【壹】崔嵬上神
我发誓我绝对不会放过英招那对兄妹。虽然只是他们中的一个搅了我的好梦，不过反正我也分不出谁是谁。
就在今早，我正梦到下棋赢了沧澜仙尊的时候，对，没错，那英招好死不死的把本大爷的家门给踢开了。你说只是踢开也就算了，我还可以翻个身继续做梦向沧澜仙尊讨了他那宝贝棋盘来。
但是。
英招那家伙泼了我一身的——
孟婆汤。
我这下是再也睡不着了，毕竟浑身湿透还被一只英招和一大堆追着英招涌过来的孟婆围观着。看来这家伙八成是抢了孟婆们正在煮的汤就飞过来了，也不怕影响冥界秩序被十殿阎王吊起来打。
运功烘干了身上的衣服，顺便拍掉那些奇奇怪怪的药材渣，我才慢悠悠的从床上跳下来。一手夺过英招手里的大陶罐，拿给一只青色的孟婆，它们才一只只从我屋里出去了。
我吊儿郎当地坐在桌子上，盘起一条腿，不紧不慢地端起茶杯呷了一口，才扫了英招一眼，开口道：“说吧，天帝那货又怎么了？”
英招的脸色瞬间变得风起云涌，明显是不满我如此称呼他——或者说她——的上司，但还算是恭敬的回了我的话：“天帝派我来向您要您上回输给他的琴……”
还真是老吝啬鬼，一点东西都要催三催四。我不耐烦地走到柜子前……等等。
好像哪里不对？本神什么时候跟天帝赌过一把琴了？
我转过身去看英招。
英招说道：“天帝说您上次天后寿宴上喝醉了以后非要和他赌晴瀛仙君是不是还喜欢天后，而且说拿漼溰神尊的三弦天道琴作押……”
登时我想起来了，好像是有这么回事……但是酒后我说的话整六界都知道不能信好么？你还当真了！况且那可是漼溰神尊的琴啊，本神亲哥的东西，别说本神不给，给了你们也消受不起吧！
英招继续说到：“不仅如此，您还说让所有的宾客作证，硬是拉着九游神君……”
……这真的是我吗。
我打开柜子，捧出了那张琴，甩给仍在滔滔不绝的英招：“还有事吗？没事本神可就走了。”
许是被琴砸得措不及防，亦或是我的脸色太过阴沉，总之英招安静了下来。片刻后又不知从哪里变出一个皱得不成样子的朱红信封：“下月廿一是龙王三子嘲风的生辰，龙王让我顺便把请柬带给您。”
我直接撕了封口，瞥了几行字，草草应道：“行了，天气好的话我会去的。”
语毕也不管英招什么表情，就直接往酒楼去了。
我出门的时候听到英招在嘀咕：“三霄娘娘说得不错，果然只有这位上神是最没样子的……”
……冷静，冷静。
反正我最近闭门谢客，就当作什么都没听到好了。
我到酒楼的时候，小六就已经站在上座的楼梯上和某个不认识的阴差谈笑风生了。于是赶紧一个闪身上去，成功地抢到了靠窗的有利位置。
小六还没落座，就一脸嫌弃的神情：“你又迟了。”
“这能怪我？还不是那英招啰啰嗦嗦的……“我分辨道。
小六用鼻腔哼了一声：“若不是那英招，只怕你现在还在与周公畅谈吧。”
“……”行，我服。
小六啊，能被我这么叫的当然只有冥王家的那群小兔崽子了。
“啊哈哈……对了，”我只好转移话题，“今天可是廿七，你没被冥王推着去当值？”
小六嫌弃地看了我一眼：“今天雪冬假啊。”
哦，是了。人界今天已经开始下雪了，不过冥界并无四时之分，不知道这么个名头到底怎么安上的。于是我很实诚地道：“其实吧，我总觉得你爹脑子有点问题。”
“嗯，我也这么觉得。”小六很实诚地点头。
“话说最近你娘……不对，涟秋是不是又被你爹气回丹穴山了啊？”
“好像是吧，最近都没怎么看到。”
“啧，”我一拳砸在桌子上，“难怪她答应我的西凤【Y注：一种酒，凤族特有】又没按时送来。”
“嘁，原来你只是关心你的酒啊。”
我瞥了他一眼：“不然呢？你是想我关心你爹还是关心涟秋？我可怕被你那脑子进了水的二娘提刀追杀。”
“我还以为你会好好想想怎么让自己不喝醉才是，听说你上回跟天帝赌漼溰神尊的琴？”
“……连你都知道了？”
“三界皆知好么。”
仙、神、魔都知道了，这回丢脸丢大发了。我十分无奈：“别提这茬，今早英招过来就是为了这事。”
“不是吧，”小六似乎很惊讶，“你居然不赖账了？”
蛤？
“我什么时候赖过账了！你不要败坏我名声！”
“嘁……”
我拿起桌上那壶冷酒，自顾自地斟上一杯：“小五呢？”
这次小六还没来得及开口，小五一贯慵懒的声音就已经传来：
“我这不是来了么。”
坐在桌前的我们俩看都不看他，原因只有一个——太妖孽。不得不说，小五那张脸真的很好的继承了他娘亲的美貌。
最重要的是，小五身上又有人界的那种市井气息。我一口饮尽杯中酒液，好让自己冷静一下。
半晌，还是我先说了句话：“小五，你忘了你上回去人界被你爹打成什么样了么？”这语气可是十足的长辈身份。
小五约莫是百年前喜欢上了一个人界女子，可那女子后来却负了他。冥王从那时起便不许他再去人界。上一回他不顾禁令偷偷跑上去，回来的时候差点被冥王打死，当时整个冥界都听得到他娘的哭声，愣是吓怕了许多新鬼连奈何桥都不敢过，还搞得鬼门差点堵塞。
小六附和道：“就是，就是！”
“我记得上神素来不是喜欢多话的。”小五“啪”地打开折扇。
“啧，”这倒是，“今天的酒钱你出了罢，我不会多言的，不过若是被你家长辈知道了……”我给了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那可和我没什么关系。”
小五笑得跟朵儿花一样。
“对了，”他从邻座拖了张椅子坐下，“我方才来的路上遇到黑面了，他好像有事找你。”
黑面——对，‘黑面神君’灼明，成天板着一张脸的家伙。
“找我？”我倒酒的动作顿住了。我最近可什么都没干，既没乱改缚魂令也没偷换善恶签更没有把广悲殿的牌匾拆下来，灼明那黑面不好好巡视四方找我作甚？
我摇摇头：“怎么可能，我掐指一算呐，今天可是个黄道吉日……”
正在我喝酒的时候，小五状似无辜的说：“你不信可以自己去问啊，他现在就在楼下。”
我差点没被呛死。
忘川河畔，一个身影缓步走着，而另一个身影僵硬地跟随。
我：“你拿本神当什么？”
灼明：“整日闲来无事的家伙。”
我：“还真直接啊……羞愧一点会死么！”
灼明：“不会。况且，该羞愧的是你。”
我：“……”
跟这种“就算你有理也是我对”的家伙争辩不存在意义。
没错，这里是桃林。
桃林在灵镇的南面，忘川左岸。那些无论何时都盛放着的粉红桃花据说是桃冉仙子的杰作。以前这里还有许多妖灵精怪居住，不过自从我隔壁搬来了那个叫嵚崎的怪物之后它们就都忽然消失了。
咳咳，言归正传。
灼明这个卑鄙无耻阴险下流的家伙居然趁我不备把我定住而且还用神仙藤把我捆了！
始作俑者一脸风轻云淡：“嗯……对了，人呢？”
一刻钟后仍未有一点动静。
就在我思考这货脑子是不是坏了的时候，从一棵桃树后突然钻出一个白衣女子：“我在这呢。”我着实吓了一跳。灼明把我弄出来居然只是为了一个新魂？
灼明蹙眉：“好端端地乱走做什么，要不是看在修罗令的份上本神可不会帮你。”这话说得实在，灼明天天事儿都多，如果不是……等等等等，修罗令？
我傻了那么一会儿，忽然想起来了。修罗族因为杀孽太重而被第二代神剿灭——不过谁知道是不是得罪了哪路神君——同时造就了早期的第三代神。不过有少数第二代神没有参与，因为修罗族跟他们关系好，比如灼明。难怪他会帮这个女子，原来是因为修罗令的缘故。
“啊不好意思，刚刚看到好多蓂荚所以忍不住去过去采……”女子道。
我撇了撇嘴：“蓂荚这种东西，冥界里多得是，有什么好采的。”
女子回道：“你不知道啊，人界里的蓂荚可是很少的，所以一株都很珍贵。这不是才刚来冥界么……嘿嘿，老毛病犯了。哦对了，您是……崔嵬上神？”
灼明道：“没错，你的要求我没法完成，所以你得找他帮你。”
我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我会被迦陵频给叨叨叨叨叨死……
果然不出我所料。灼明转过身对我说道：“你应该没忘记上回你输给冥王之后流传出去的说法吧。”
这个——我当然记得！还不是冥王那阴险狡诈老奸巨猾的家伙出老千，不然本神哪里会输！总之从那之后，关于冥界就多了一个传说：死后若有执念，轮回前帮冥界之神做一件事，就能从忘川泛舟再回一次故乡。确实，从忘川泛舟回故乡什么的是很扯；然而这并不是重点，重点是冥界那么多神为什么偏偏找上我！
我抓了抓头发：“可我最近真没什么事要办啊。”
灼明瞥了我一眼，道：“既是如此，想必上神拜托我的事也可以不……”
“别！我有事！我有急事！”我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反应过来却恨不得甩自己一巴掌。唉，漼溰这家伙失踪了那么多年，神界都快忘了有这么个神尊吧，还累我一直找他。好歹也是我亲哥，怎么就这么不让我省心呢。
女子道：“上神放心吧，只要不是杀人放火什么事我都能办好！”
我心道杀人放火用得着你么，冥界那么多缚魂令随我写啊。嘴上却说道：“行行行，那你帮我向孟津那疯子借他的螓首钗一用吧。”
灼明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你要女子首饰作甚？”
“这个啊——你管不着！还不快巡你的街去！”我没好气地应道。
灼明终于走了。
我叹了口气，躺在草地上随手折了根草放进嘴里嚼。那女子一蹦一跳地过来：“好吃么？”
我目不斜视：“不好吃。”
“哦，那就好，”女子蹲下身来，“你刚刚吃的是女萝。”
……我就说，难怪味道这么怪。
“那又怎样，”我面无表情地把草叶吞了下去，“本神吃什么都没事。”
“我知道啊，只是没想到书上说的是真的。”女子笑嘻嘻的。
我抬起一只眼皮：“哦？人界什么时候有了记载本神的书？”
“不知道啊……反正我师父那儿有好多。”
我“唰”地一下坐了起来：“你叫什么？”
女子指指自己：“我呀？我叫万（mó）俟（qí）叆。”
“万俟……”我念道，“你是曜陆的人？”
“诶？果然你们还有统治其他的地方？”
“什么统治，”我苦笑了下，“不过是管理而已。”
“对哦……还有天法呢。”万俟叆眨了眨眼睛。
“行了，闲聊到此为止，”我站起身，“走吧，我带你去诸子山。”话音刚落，一个赪红色的身影不知从哪儿窜了出来：“你不会是打算让我载着你和这个女人去诸子山吧？！”
“既然你这么清楚，那还废什么话？赶紧化形吧。”我承认，我就是存心看热闹。
褚风瞬间黑了脸：“要去你自己去，别想让我载那女人！”
“怎么，你怕女人的毛病还没改啊？”
“你……总之我就是不。大不了你找潮兰，反正明年轮到他。”
“咦，上神，这个难道就是朱雀？”万俟叆忽然问道。
“对啊，这家伙可自恋了，诶诶诶你要干嘛——喂离他远点啊！”
尽管我尽力阻止，但还是来不及了。只见万俟叆用左手捏着褚风的脸，评价道：“唔，长得还是蛮可爱的啊。”
褚风的脸上瞬间风云变幻，不知是不是恼羞成怒。还好，这家伙最后还是乖乖化形了。身为炎雀——人界也称朱雀——的首领，褚风还是对得起这个称号的。他的冠羽柔长，色泽鲜明，颈上有一圈金色翎毛，背脊矫健有力，而尾羽——
“褚风，你尾巴怎么皫了？”我如是问道。
“要你管！！！”
呦，气急败坏了。
我不再打趣他了，免得多生事端。于是便让万俟叆坐在褚风背上，朝诸子山飞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