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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沉睡的羔羊

楔子

        羔羊效应,是指那些如同羔羊一样无能的人,会通过伤害其他比自己还要弱小的羔羊,而达到一种自我满足感。羔羊效应,是指那些如同羔羊一样无力的人,会通过保护其他比自己还要弱小的羔羊,而达到一种自我满足感。

 

有人揪住了我的头发,把我从地上拽了起来。

我的脑袋还没有从上一次撞击中恢复,只能模糊地判断出,眼前是个年轻男子,眼睛里布满鲜红的血丝,他在笑。他似乎说了些什么,但我的耳朵里似乎装了一面鼓,只能听到自己的鲜血从太阳穴里喷涌而出的声音,却分辨不清他人的话语。

突然一股大力从发顶传来,头皮一阵钻心的痛,然后我的脸狠狠地撞上了一堵墙,墙面上经过几十年的风雨积攒下的坑洼,顿时将我的脸挖去一片皮肉。那人松了手,我摔倒在地,蜷作一团。

他还在笑。

我隐约望去,他身后还站着几人。他们都在笑。只是他们笑得毫无章法,毫无逻辑,像是失去理智一般,像是疯子。而当我试图去思考时,才发现无法在大脑中寻找到任何东西,所有的记忆都被混沌的嗡鸣取代,嗡鸣之后,也只有一片空白。

当人一无所知时,仅剩的便只有求生欲。鲜血流过皮肤的滑腻感使我清醒了一些,我勉强撑起身子,看了一眼那群正诡异地狂笑的年轻人,踉跄着逃离开去。

我扶着老化的墙面,跌跌撞撞地向着不知名的方向乱跑。这是一片老城区,错综复杂的楼体挤挤挨挨地叠在一起,楼之间仅有容两三人并行的通道,通道两边还堆着一袋袋的垃圾,有的垃圾袋破了,腐败的食物,耗子啃烂的床垫,针筒与避孕套,各色散发着恶臭的物件倾泻出来。

后面那群混混模样的人追了上来,他们都猩红着眼,嘴角露出诡异的笑容。他们追得越发近了,我只觉得耳朵里的鼓快要将我敲晕。突然我脚下一空,竟是踏破了一块地下室入口的木板。而这地下室似乎有十几米深,我跌了下去,摔得失去知觉。

 

我在漆黑中醒来。

也并非完全漆黑,因为从头顶那块被我踏破的木板里还照进了一丝细微的光,冰冷的暗蓝色。我分辨不出此时是清晨还是傍晚,也想不起分毫回忆,仿佛我是某个低级灵异杂志里的主人公,一开头便被这个不成名的变态作者设计去接受殴打,又被莫名地丢进了这片老城区。

耳朵里的鼓声停了,脸上身上的血好像也干了,牢牢地将皮肤和衣服粘在一起。我也还能站起来,摸索着找到墙壁,却发现通往地面的梯子早已腐化,断成一节节的腐朽铁棍散落在木板下的地面上。我只能顺着墙,艰难地一寸一寸向前探去。

空气里弥漫着一缕恶臭,手指接触到的墙面上,似乎也能抠下某些已干涸的体液或排泄物的粉末。喉咙不由自主地干呕着,却连胃酸也吐不出来。

终于,我摸到了一扇门,门上无锁,我将把手向下一按,竟直接将其拽了下来。铁门吱呀呀地开了,露出一条完全漆黑无光的走廊,看不到尽头,亦看不到两侧任何东西。也许前面等着我的是一具四肢扭曲冤死在此的女尸,是悬在空中无手无脚的鬼影,也可能只是个缩在角落抽搐的瘾君子,但最有可能的,是足以将人压死的寂静无声的黑暗。

若我拥有记忆,也许我会害怕;可我的脑中一片空白,因此无论发生什么,都是对现状的改变,都是我所需的。于是我摸着墙,在黑暗中走了下去。

不知道有多久,似乎走了几个小时,也许只走出两栋楼的范围,但我已经丧失主观判断的能力了。这些老楼的底部都被这些沟壑纵横的地下通道打通了吗?我不知道。我不知转过几个弯,遇过无数岔路口,也曾找到几段向上的楼梯,但也只能随意地走着。唯一确定的,就是没有尽头的寂静的黑暗,黑得让人绝望,静得让人发狂。

空气里的恶臭始终没有散去,久了,也未能习惯,反倒嗅出一股烟熏火燎的味道,像是一块滑腻的肉被烧成一块纯黑的碳。这股焦灼的味道一入鼻,直直地往脑子里冲,我突然开始听到声音,是人声。最初像是窃窃私语,但我很快发现,那是人的笑,也有尖叫,也有人在咒骂,远处还传来隐约的哭喊声。仿佛这个漆黑走廊的墙壁里,突然涌出了千万个人,他们各持姿态,却都向我伸着手,像是要把我拉进墙里一般。

我开始站立不稳了,扶着墙跪倒在地。那些哭笑声愈发近了,其中一个尖叫声仿佛近在眼前,我抬起头,发现尖叫的原本是我。可是我无法停住自己的尖叫,我只能抱着头缩在地上,太阳穴上似乎又有新的血液流了下来。

突然,不远处传来“吱呀”一声,像是一扇门,或是一扇窗被打开了,我周身的人声也戛然而止。我抬起头,惊讶地发现前方有一缕光照射下来,粼粼的绿光,像是地狱的召唤。

可是我还是站了起来向那束光芒走去。走至近前,才发现那是一道门上的一扇小窗,窗口极高,我踮起脚,勉强扒在窗沿上向门内望去。

一个男孩。

门内是一个空荡荡的小房间,房间里只有正中放着一把椅子,椅子上坐着一个男孩。男孩仅有十岁左右的模样,不及指节长的短发,瘦削的身形。他穿着一条火焰般的睡袍,袍子的领口与底部用金丝绣着杜鹃,含苞待放的杜鹃。那是条极其宽大的睡袍,无扣,只由一条金丝边的红缎带子松垮垮地系在男孩腰间,其上露出玉般的胸膛与娇嫩的小腹。

男孩似乎在屋里坐了很久了。他的双手背在身后,似乎,是被绑在了椅子上?我更加吃惊地望他,他低着头,可我能看到,他的脸上化着妆,眼角一道朱红色的勾线,使他的双目如燕子的羽翼般妖艳而狭长。我试图打开门,可这扇门却像是被焊死在墙上,无论如何也不能撼动分文。我用力拍着门,向男孩大声呼喊。他似乎听到了我,棱骨分明的下颚缓缓抬起,那双燕翼般的眼睛一点点向上扫了过来。

可就在此时,突然有人捏住了我的肩膀,巨大的力量瞬间将我从窗框上拽了下来。我跌坐在地,慌张地找寻着这个不速之客。

他就站在我面前,借着屋里幽暗的绿光,我看到他穿着一身由破烂布片似的衣服,多年未加修剪的乱发与胡须将半张脸都牢牢覆盖,唯独一双露在外面的眼睛,却透着冷漠的目光。

“你是谁?”我问道,声音因为呼吸的混乱而颤抖。

他却不答,转身便走。

“等一下!有个男孩被关在里面!”我站在原地向他大喊。

他停了下来,背对着我,说:“你看到的不一定都是真实的。”

可是。我正欲辩驳,回过头,却发现那道绿光不见了,我垫着脚望进屋内,发现那只是一间废弃已久的空房间,有阳光透过屋内一扇被报纸贴过的破窗照进来,照得满屋灰尘翻涌。

阳光?我转身环顾,发现不知何时自己已经来到了老城区的地面以上,昏暗的阳光透过走廊一侧的窗户照进来,之前的黑暗死寂已不见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个人已经迈步离开了,我追上他的步伐,质问道。

他不答。

“你到底是谁?这里是哪里?我要怎么出去?”我只觉胸口郁结,绕到他的面前,一口气问道。

他停了下来,冷漠地打量着我,缓缓说道:“这里是影子楼,没人能从这里出去。”

“我看到的那个男孩是怎么回事?”

“影子楼废弃多年,怨气积聚,你最好不要向那些屋子里看,不然会被勾了魂。记住,在这里,不要相信你的眼睛。”

 

我跟着这个男人在影子楼里转了很久。他只是沉默地在前面走着,像是要把我领到哪里,又像是和我一样没有头绪的乱走。我与他说话,他多数不会回答。我无法,只得郁郁地跟在他身后。

所幸,我们一直走在地面之上,走过的楼道走廊,凡有窗户的地方,都能看到阳光,虽然是一种暗灰色的光线,但总比漆黑的地下室要好。我也曾从破碎的窗户探出头去,却只能看到连绵无边的废弃老城区。这些老楼龙蟠虬结,有的楼顶被困在四栋更高的楼房正中;有的楼四周挂满了私自加建的阳台,一眼望去像是一颗未加修建的树;有的楼间通道通往一条死巷;有的道路看似宽敞,却被两层楼高的垃圾袋所填满。我不知道影子楼的范围有多大,但我知道,凭一己之力,我无法走出这个区域。

直到暗灰色的阳光也开始逐渐暗淡,男人还在走着。我却也察觉了某些规律,他似乎在带我绕开某些特定的区域,通常是那些不怎么透光的走廊,和那些背阴的屋子。

终于,脚下的路开始看不清了。在一个岔路口,他向右拐去,可是我却在左边走廊的尽头,看到了某间屋子里的细微光线。

我看了看他的背影,他没有注意到我,只是一味向前走。我深吸一口气,向反方向的那间屋子跑去。他会发现我,但他追不上我,我会看到那间亮着灯的房间里的景象,也还不至于与他走散。

这是个周全的计划,直到我冲进那个房间的那一刻。

这是一个光鲜的办公室,像某户人家的客厅一般大,阔绰的红木办公桌放在正中,其后的墙上挂满了珍奇字画,门两侧还各立着一只半人高的青花罐。屋子两边各立着一只柜子,均是上好木材打造,镂着精细的花纹,有着金箔包角。柜子里密密地摆满了金银奖杯,镶边的奖状,被精心复印的报纸,还有许多穿着官服的人的合影。

我不禁走到一只柜子前打开了柜门,取出一张装裱好的报纸。报纸上印着“M市市长清贫窟,社改进步新榜样”的大标题,下面是一幅官员们的合影,正中站着一个有些臃肿的胖子,对着镜头露出满意的微笑。

但这么一间办公室,又怎么会出现在影子楼里呢?

我正兀自想着,突然觉得手指一湿,抬手一看,手指上竟然沾了红色粘稠的液体,似乎是血。再低下头,那报纸上的官员的脸,竟然都变成了一个个的深不见底的窟窿,猩红的鲜血从窟窿脸里涌出,瞬间便在我的手背上凝成一条血河。

我急忙将报纸扔了出去,可再抬头看时,整间办公室都变了样。整间办公室都着起了火,滚烫的火苗在那张昂贵的红木桌上舞蹈,瞬间便将满墙的字画舔得焦黑。忽然有人群的呻吟声从柜子里传来,那两只柜子的框架都变作了白骨,奖杯里翻涌出鲜血,报纸与相片都变的又厚又皱,竟像是人皮的材质。很快,那一张张人皮也都起了火,一边烧,一边发出人濒临死亡的惨叫。

我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任何事,只觉得恐惧贯穿了全身。我跌跌撞撞地向门外跑去,却发现有另一个人已经在门边,门不知何时已经锁上了,他用力拍着门,大声嘶吼着,但很快发现这些都是徒劳。

他突然转头看向我,猩红的眼睛里充满了绝望与凶狠。我发现他就是报纸上那个M市市长,惊惧在原地无法动弹。但最终,他只是从我身边走了过去,嘴角哆嗦着,站在了那张着火的人皮上。

火焰瞬间吞噬了他。先是那双精致的鳄鱼皮鞋,再是手工制作的西装西裤,紧接着,熬炼人油的恶臭便扑鼻而来。我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我被男人叫醒时,仍然在那间屋里。

我大声干呕,向墙角缩去,但我很快发现,屋子里已经没有任何焦灼的味道了,只有废弃十几年而独有的霉烂气息。只是六面墙上焦黑的痕迹告诉我在多年前,这里的一切曾被一把火烧得精光。

“这里发生过什么?你一定知道!你一定知道!告诉我!”我发疯似的冲到男人面前。

他没有回答,但终于不再那么冷淡,有些激动道:“我告诉你不要往这些屋子里看!”

“但这些事一定都是联系在一起的对吧!我偏要知道!因为我要离开这里!我要离开这个鬼地方!”

我的一通嘶喊,反倒让他冷静下来,他的声音缓和下来:“你说你什么都不记得了。”

“是。怎么了?”

“那跟着我,照我说的去做,也许其实是你最想要的。”

“不可能!我想要的是真相!知道了真相,我就能离开这里!”

男人不再说话,突然扭住了我的手臂,一把将我半提了起来。我痛得大叫,他却不为所动,一用力,推着我向门外走去。我一路喊叫,挣扎,但都无法挣脱他,只得由他押着我,再一次穿梭在影子楼之中。

当我们走过一栋被高楼围困的低矮小楼时,我再一次看到了一缕微弱的光线,从不远处的一间小屋里亮起。我猛然发力,只觉得肩头一阵剧痛,似乎左臂被男人抓得脱了臼,但我也因此挣脱了他的束缚,奋力向前跑去。男人紧追在我身后,可我抢先一步,冲进了那间小屋。

这栋小楼也许有半个世纪的历史了,楼道里墙皮斑驳脱落,裸露的水管渗着水,将墙皮阴成一团团的深褐色。但一进了这间小屋,仿佛进了另一个世界。

整个小屋被收拾的颇为干净整齐,一角立着一只复古床头柜,上面点着一支蜡烛,扣着半透的红玻璃罩,整个房间笼在一片昏暗的暖红色里。房间正中拉着一幕红色的纱帘,将我和另半边的屋子隔开。屋内烛火昏暗,再加上纱帘,我几乎看不清帘那边的情况,只能隐约感觉,那边是张床,床上人影攒动,似乎还有急促的呼吸声。

我告诫自己,所见非真,但还是如着魔般伸出手去,拨开了那道帘子。

床角,扔着一件睡袍,火焰般的袍子,上面用金丝绣着杜鹃。

我的胃部一阵抽搐,似乎又要干呕起来。

可视线一偏,我便看到了床上的那人,或者说,我没完整的看到他。他的脸与姣好的身体都藏在被褥间,偏偏露出两条如乳汁浸泡的修长的腿,搭在床的两边。

倒是上面那人听到了我的声音,他有些惊慌地起了身,回过头来看我。那是个中老年男人,头发开始斑白,脸上开始刻起皱纹,肥厚的下巴上挂着一片参差不齐的胡茬,他咧开嘴,露出一个半哭不笑的表情,嘴角流出一截涎液。他的肚子如粪桶般滚圆,那一截几乎被肚皮盖住的东西,疲软地在双腿间乱摆。

我瞬间转移了视线,只怕再多看一刻我便要把这对眼珠挖出来。可是我的脑与胃却不肯放过我,一股酸液冲上喉头。

但不等我把口中恶臭完全除净,那个恶臭的男人已经跑了。

我一把没抓住他,只觉得一股怒火瞬间烧空了大脑,紧跟着冲了出去。

一出门,所处的世界仿佛又变回了那个漆黑的模样。一条没有尽头的走廊,漆黑而寂静,亦听不到半分那人逃走的声音。与此同时,反而是身后的屋内,传来了一个陌生声音的咒骂,和一个人痛苦的叫喊。

那喊声,是男孩的声音。

像是当头一棒,我悔恨得几乎要把自己的心剖出来。我立刻转身冲回屋内,发现蜡烛倒在地上,火苗已经点着纱帘,燃烧的纱帘照得屋内有如白昼。而一个警官打扮的人,已经把男孩拖到了地上,正揪着他的头发,一脚踩在了他的脸上。

“臭虫!踩你我都觉得恶心!”那个警官骂道。

又一声呻吟,从男孩稚嫩的喉咙里传出。

“住手!我杀了你!”我的声音尖利像一只夜枭。

我一把拾起掉落在地的玻璃罩,将罩子猛地向墙上砸去。破碎玻璃将我的手背划开一道道血口,但我抓紧了手中的玻璃碎片,将锋利的尖端指向那个警官。

警察揪着男孩的头发把他丢向一旁,转向我,迅速的从腰间拔出一把枪。

“你又是他什么人?”

我的脑子仿佛要从中炸裂开来,却仍无法想出一个回答。我只听到自己哑着嗓子反复说道:“我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嘭!”

一团鲜血在我肩头炸开,手中的玻璃摔落在地,我也被子弹的冲击力带得向后倒去。

 

那人一脚踩在我受伤的肩头,我尖叫起来,眼前的景象在疼痛中变得模糊,只隐约看到他蹲了下来,用枪口敲着我的脸,冷笑道:“他就是个男人的玩具,你管他这种东西干什么?我看你们都该一起去死。”枪口顶上了我的额头。

我全身剧烈地颤抖,但终于抓到了不远处散落的一片玻璃碎片,在他扣下扳机之前,划破了他的眼球。

这次轮到他来尖叫了。

我没有给他机会,发力将他踢开,一挥手,又划破了他的另一只眼球。

他在地上翻滚着嘶吼。我又一次将玻璃扎进他的身体,再一次,再一次,再一次,再一次。我没有挑,我只是简单的刺穿他身体的任意部位,直到他的身上再也找不出一块好肉,直到他像一头被剥了皮的猪。

但他还没有死,他只是痛苦的惨叫着。于是我最后一次,将玻璃刺进了他的喉咙。

男人找到我时,我已经昏迷了,右手的玻璃碴还紧紧攥在手里,半截沾满了血,另一截也深深刺进我自己的手掌。

男人帮我把玻璃取出手心的时候,我醒了。

他看看我,又回过头去。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边安静地躺着一具尸体。

奇怪的是,男孩的尸身上很干净,只有颈侧有一条细微的伤痕。他身上并没有一滴鲜血,又或许已被擦干净了。他仍穿着那件火焰般的袍子。

我站起身,推开男人,捏着手心的玻璃片向外走去。这次,他没有拦我,也许是因为我全身上下甚至双目内都沾满了鲜血,如同地狱中走出的恶鬼。

“还有一个。还有一个。”我心里念着。

还有一个。在我找到他时,他在一间华丽的欧式房屋内,正赤裸着身子歪在一张沙发上,手在腿间摆动,似乎在弥补被打断的享受。他微闭着眼,没有看到我走进来。我手一挥,将他手里的东西切了下来。

凄厉的惨叫几乎撕裂我的耳膜。我看着他惊恐地看着我,看着他惊恐地寻找着逃离的路线,看着他惊恐地从窗户跳了出去,看着他惊恐地被楼下裸露的废弃钢筋穿过身体。

我冷冷的在窗边站着,看着那截穿过嫖客尸身的血红色的钢筋,突然一阵头晕目眩,楼下的尸体飞速腐烂,瞬间化作一滩散落在地的白骨,而屋内的华丽内饰也开始腐朽,很快化作一块块被烧焦的碳。我倒在地上。

 

“我所见的,没有一件是真实的。”我摸着自己毫发无损的手掌和肩膀。

“是也不是。”

“你最好把话说明白点。”

“我看见你“杀人”了,我知道你干得出来”,男人瞥了我一眼,又将目光冷漠地放到远处了,“你所见的,是真实发生过的故事,只不过不是你刚刚经历的,而是在这十八年之内发生的。”

见他难得要多说些话,我便倚着墙,沉默地听他的讲述。

“十八年前,这里发生一起命案,一个男孩被杀。但这样的事,在影子楼这样的贫民窟里,太过寻常。没有人会报警,更不可能有人为此查明真相。但偏偏,有人不肯让这件事结束。男孩死去的当天,影子楼发生大火。因为高密度的人口与建筑,这场大火在三天内就烧光了影子楼,和这里面的上万居民。传闻,男孩的死涉及五个嫌疑人,而这场大火也与此息息相关。在事发后的八年内,老鸨,嫖客,警官,市长,一个个死去。你看到的,就是他们的死相。也许等你还原所有事情的真相,你便能走出这片鬼城吧。”

“等等,你说,还有一个老鸨?”

男人冷漠的目光又一次瞥过我。“跟我来。”

我们来到一栋高楼的天台上,我赫然发现,这里竟然就是影子楼的最外围,影子楼之外稀稀落落的有几栋低矮的房屋或仓库,但再往远处看一点,竟然已经能看到现代化的高楼大厦了。

“我能离开这里了?”

“影子楼的设计,本就是用来困住里面的人的。若不知道机关要道,想出去不是那么容易。”男人指了指脚下,我才发现,影子楼最外围竟然围了一圈五米高的围墙,墙的上层还架着电网。而这些最外围的楼房的窗户,都只有拳头大小,绝不会允许人的通过。

“影子楼的人怎么会做出这样的设计?”

“设计影子楼的人不是住在这里的人,住在这里的人,也都不是自愿搬进来的。影子楼,本就是作为一个焚化炉而建造的,这个城市负担不起这些拖后腿的人,于是便干脆将他们烧掉。所以你应该知道了,为什么那场大火,使得市长平步青云,也使得他丢掉了性命。”男人坐在天台边缘,望向影子楼的方向。

“市长雇佣了警官,借调查卖淫案,在影子楼内制造大火。而警官因为自己的愚昧与冲动,杀死了男孩?”

男人不置可否地看了我一眼,指了指影子楼外的不远处。我绕到天台的另一端,看到那里聚集着一大群人,男女老少,甚至还看到那几个把我追进影子城的混混。奇怪的是,他们似乎都在相互厮打。而远处的城市里,似乎也偶尔亮起火光,有几处黑色的浓烟滚滚直上。

“外面……又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种疾病,被特殊研发的,在你进入影子城之前开始扩散。人类丧失了对自我的掌控,恶念被无限扩大,憎恨变成最重要的情感。”

“如果我出去……不是被他们打死,就是变成他们的样子?”

男人没有回答,只是说:“你可以留下来,但你将永远不能得知完整的真相。因为一旦你找到老鸨的尸体,真相会指引你离开这里。”

 

我最终还是来到了那个房间。老鸨在影子楼的居所。

屋内有一具白骨,和它周围满地的硬币。硬币之多,几乎将白骨完全淹没。

“我看不到幻象了。”我揉着太阳穴说道。

“但你能看到真相了?”

我的头痛得像是被电钻贯穿。下意识的,我蹲下身,开始捡拾地上散落的硬币,将它们一枚枚放在白骨身上,似乎这样可以微弱的缓解头痛。

“是她把男孩买出去的。她本不该。那是只有十岁的男孩,就算是在影子楼里,她也不该,”我一边说着,一边重复着将硬币压在尸体上,“于是我就用钱压死了她。缓慢的。让她在她最爱的东西里死去。”男人站在一旁,默不作答。

我突然住了手,因为我的头痛未减,反而愈演愈烈。这钻心的痛似乎钻破了我的脑子,钻进了我记忆的最深处。我大叫一声,豁然起身。

我想起来了。真相却远比头痛而痛苦太多。

我握紧了双拳,发力将白骨上的硬币一脚踢散开去,随后深吸了一口气,向男人问道:“你刚刚说有五个嫌疑人,对吗?”

他看着我,默默点点头。

“市长,为了自己的官途烧死上万贫苦百姓,男孩的死变成了他上位的功绩,我便将他烧死在自己的荣誉室里;警官,鲁莽而暴戾,因为自己的无能而鄙视甚至伤害比自己更弱小的人,男孩成了他发泄恐惧的对象,我便将他折磨致死;嫖客,通过侵犯幼童,而弥补自己随年龄而流逝的自尊,实则早已将自己的尊严贬得如屎尿一般,我便将他自以为的雄性象征切除,让他赤身裸体被钢筋贯穿;老鸨,为利益而放弃为人,我便用金钱压死了她,她也是我杀的第一个人,从此我再无顾忌。”

我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颤抖,再次深吸了一口气,继续道:“我,自以为是男孩的守护者,自以为杀了他才是永远的保护他。我,在嫖客和警官离开后,割开了他的喉咙。我,才是杀他的真凶。”

我抬头看向男人,他也凝视着我,目光没有再躲闪开来。

我无奈地笑道:“帮我想想,该给自己一个怎样的死法。”

他沉吟片刻,却摇头道:“你如果都想起来了,就应该走出去。你知道走出去的办法,你当年走出影子楼的路,应该还在。”

“可为了什么呢?十八年里,我用了八年杀掉了所有间接害死他的人,又用了十年研发了这款撕破所有人虚假面具的病毒,当人们体内激素不再受控,当他们都只剩最原始的本能,这不正是他们应得的吗?”

“走出去,才是你应得的。”

男人脱下身上那件破破烂烂的衣服,丢到我面前。

近二十年的磨损,但我依稀还是看出,那火红的布料,和上面绣着的杜鹃花。

我猛地咳出一口鲜血,血滴落在地,我却分不清这是真实还是虚幻。

“我早该料到的……我清空了自己的记忆,本想断绝制作解药的可能,谁知最后还是阴差阳错地回到了这里,把这一切都解开了。我早该料到的。你说得对,走出去,才是我应得的报应。我杀了你,我毒害了外面的所有人,无外乎是想取短痛而非长痛。是我太过自私了”,我撑着地板,勉强站了起来,“对不起,对不起……”我把他紧紧抱在怀里,可是他的身体,却逐渐变得模糊起来,直至消失不见了。

在他身影消失的方向,我看到了那条走出影子楼的路,和天空中正缓缓升起的朝阳。

 

3/8/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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