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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主公
2017-01-05

001

我叫羽还真,是羽国唯一的王子,听我的母后说,我出生的时候,正赶上了羽国百年不遇的一场大雪,那场雪持续下了七天七夜,天地间仿佛交融为纯白一体,不分不离,直到我的第一声啼哭,伴着霁雪的曙光,每一片雪花也都如我一般安然的落定,天与地,于是又一次变得泾渭分明。父皇说,我是还以天地本真的真命天子,所以,他们给我取名为——还真。

可是,在我的三日福诞上,却被国师无涯子算出:与雪同诞,慧明如冰,净极必夭。国师说我活不过十八岁,除非隐蔽我的紫薇帝征。也就是说我不能以未来的帝王——王子的身份存在,而是要以公主的身份长大,直到我安然的度过十八岁,才能向天下昭示我真实的性别。于是,当时的羽国之皇——我的父亲,宣告天下,羽后诞下一位公主,赐名还真,大赦天下,普天同庆。

 

002

十六岁之前,我是父母最快乐的“女孩子”,是羽国最幸福的“公主”

,我有将我视若珍宝的父皇和母后,我有对我冰肌雪容,倾城之姿的倾慕者,我有对我灵慧懿德赞赏有佳的师长。我有爱我护我的嬷嬷,我有忠我敬我的婢女……我曾以为我拥有全天下,直到遇见他,全天下都不及的一个——他。他叫天意,我以为他是我的“天意”,很久之后,我才明白,我错的多么离谱,他是天逸,如风的天逸,不属于我的“天意”。

 

003

十六岁那年,第一次见到天意,他俊美如谪仙的姿容令我惊呆忘语,一颗心就此陷入了痴迷,“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原来并不是书里才有的人物,往日里被人说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我,那一刻觉得,遇见了他,该沉该落,应避应羞的都是我。可我虽羞怯却避无可避,只因他那修长如玉的指尖停立着我那独一无二的莹光蓝蝶——尺素。“你……公子,那……尺素,恩……蝴蝶是……我的”我忘记了所有皇家的威严雍华,在他的面前我只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一朵慕月羞涩花影。“可你怎么证明它是你的?”他天籁般好听的声音回荡在我耳畔,他那绝美的微笑,使我将自己心低到尘埃里,开成了一色赤红的花朵,摇曳沉醉在那笑容中,无法自拔。“我……”其实我已不是真的那么急于想要回尺素,我只是想就这样静静的看着他,和他说一会儿话,哪怕只是一小会儿。当时的我甚至不敢问他的名字,很害怕,只要一问出他是谁,他就会消失不见,而这一切都只是一场梦幻。很久很久以后,我才知道,那种感觉原来是上天冥冥之中早已给我许下的谶言。“它好像更喜欢我”我看着平日里畏生的尺素在他的指端旋舞翩跹,仿若多年老友。“我把给你,你怎么谢我?”他笑得玩味,好像在逗一个小孩子。而我那时确是个单纯而天真的孩子,“我给你金珠”羽国皇家的金珠价值连城“不,我不要金珠”他笑着摇头,“那,宝珠呢?”金珠是有价之物,宝珠无价之宝。“不,我也不想要——”“那你想要什么?”我只是一个愚笨的孩子,猜不出他想要什么。我惊异的看到他渐渐靠近我,我不由自主的退却,心中却希望他靠近,他灵秀的手指抚上我的发,我想要躲闪,却微觉到了尺素双翼的颤动“真美——”我的天意对我说出了第一句,也是之后重复了无数次的情话。那一刻,我的眼中,我的心里只有他。我全心全意的认真看他,却还是没有看清,他的眼里有没有我,是不是只有我。他的眼里自然不只有我,他的眼里还有向我射来的暗箭。他一手将我拥在怀中,一手为我挡住飞来的流矢。我亲见我的尺素在乱箭之中被射穿了翅膀,它坠地而亡,再也无法飞翔。我应该保护它,就像天意保护那样。可是那时柔弱的我却连自己都保护不了。我只是一个丢下尺素和天意一起策马遁逃的胆小鬼。只会瑟缩在天意的怀里,不住的啜泣回首。我永远都是记得,那一天,十六岁的羽还真,遇到了风天逸,失了心,没了尺素。“别怕,有我在”晕倒在天意怀里那一刻我听见他这样说,“我只要你——”

 

004

       我的天意救了我,我向我的父皇介绍他,用尽了我十六年以来所学过的赞美之词,犹嫌不能尽述其美好之万一。天意谢绝了父皇所有的恩赐,他只接受了我的侍卫这一官职。父皇很满意他的不贪心和有自知之明。父皇离开后,我的侍卫天意,执起我的右手,将我的羞涩和欢喜看在眼里,微笑着向我许诺“我会永远保护你,我的公主”,我信了,那是他对我说得第一个谎言,而我把它当做了永远的誓言。两年的时间,我们日夜相伴,形影不离,一起看春雨迷蒙,赏夏花绚烂,观秋月婵娟,藏冬雪纯净。我以为,我们会就这样执手百年,相伴四季轮转,看尽万水千山。我靠在他的怀里,无数次的告白“天意,我爱你”,他只会将我静静的拥在胸前,但笑不语。我以为,那就是默许的回应。从未想过,那也许只是一种无言的回避。他说他喜欢我的笑容,他说那是他见过的最美最暖的笑,犹如一缕初升的暖阳,有着消融世间一切风霜苦难打的魔力。于是,他用尽一切的方式,宠爱我,给我快乐,使我开怀,我常对他笑,我以笑颜取悦他,爱着他。他不喜欢我的眼泪,所以自从遇见了他,我学会了将泪锁在眼底。而他总是能发现那偷藏起的泪痕,溯本求源,把他们通通变成笑意。我生来爱花,亦自诩赏尽世上千芳万卉,可是独缺有“月下美人"之称的昙花。羽国不产昙花,父皇每每令人培植都或是无法成长,或是萎顿而终,我从未见过昙花绽放。直到那个满月之夜,月明将隐,天意把我带到一处滕园,黎明时分,朝露初凝,三十三朵纯净如雪的月下美人,状如玉碗,幽香流溢。我微笑着沉醉在这如梦似幻的花中,直到天意捧住我的脸颊,温柔的吻我,仿佛在品尝我笑中的甜蜜,“昙花一现只为韦驮,还真的笑又是为谁?”“还真一笑只为天意”。我在他的吻中痴迷着呓语。我抱紧我的天意 ,将那一吻之后便已凋落的昙花印在眸内的泪里,当时的自己不知道是为什么哭,我以为是为着那昙花,现在,我知道,是因为无常。人生如花,每一朵花开花谢,既是因缘,也是无常。心是一颗种,情是一朵花,无论缠出里多少支支蔓蔓的缘,一生一世,注定只能结一个果。那时的我不知道,自己以最纯的心,守着最美的花,却等到了最苦的果。

        我只知道,我的天意这样的“爱我”,所以我也全心全意的爱他,以心魂,以身体。他终于发现了我身上连自己都不知道的秘密:我不是公主,而是王子。他的眼底只是闪过一瞬的诧异,而后用波澜不惊的声音告诉我:我的还真,无论是男是女,你就是你,独一无二,此生不换。我扑在天意的怀中嘤嘤哭泣,父皇骗了我,母后骗了我,太傅骗了我,嬷嬷骗了我,婢女骗了我…… 全天下的人都是骗子,对我好的只有天意,我愿意向爱我和我爱的唯一,交出我自己,哪怕是为他哭,为他疼,我也愿意。我们拥有了彼此,他知道了所有的我,可我却依旧对他一无所知。他只说他父母双亡,被蛮横寡情的叔父赶出家门,浪迹天涯,四海为家。我恍惚之中觉得他应该是个贵族,因为他的举手投足之间甚至流露出了如我父皇一般的王者之气。我会让他成为我的王,这天下的王。我要他做我羽国的皇,我把这个惊喜当做一个秘密,藏在心里。为了实现达成这个秘密,我甚至对爱我的父皇和母后以死相逼,我要嫁给天意,天下为聘,不让他受一丝一毫的委屈。我甚至把羽国至宝——星流花送给了他,星流花,每百年只开一朵,为羽国帝君专享,服食星流花者则可展翼成皇,成为半神之体,睥睨天地。我的天意,天空,大地,我都愿意献给你,任你翱翔,凭君驰骋,只愿你能永远爱我,护我。

005

        可是,天地他都要,只是不要我。因为他不是天意,他是风天逸,他的心里已经有了一个白庭君。白庭君是他眼底的白月光,心头的朱砂痣。羽还真是朝露之吻中一现的昙花。两年的步步为营,缜密谋划,换来得是算无遗策,决胜千里。千年固若金汤的羽国,仅仅七日,便改姓为风。只是因为风家有一个倾国倾城的王子,羽家出了一个色令智昏的“公主”,成王败寇,不成王,则成亡,亘古不变之法则。“还真,一定要逃出去”胸口被利箭刺穿的父皇口涌鲜血,抓住我的手做最后的嘱托。“真儿,好好活着,复仇……”自刎于父皇身侧的母后为我含泪留下遗言。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所有的人,一切的事都告诉我,天意他,骗了我。可我不相信,我要亲耳听他说,否则,我一个字都不要相信。我躲在连天意都不知道的羽宫大殿的密阁之内,听到所有的真相。他的皇叔立于殿内,夸奖着这位将会被载入史册的英明的君王,这样的天意是我不曾见过,虽然依旧容色倾城,却是十足的狠戾,决绝,邪佞“天逸,等时局稳固,本王就为你和庭君赐婚,毕竟是你深爱多年之人,如今你大事已成,况且当时若不是为了庭君,你也不必来这里与那羽国公主……”“此事不急,当务之急是稳固局势,确保羽国臣民甘心臣服……”“那羽国的公主……天逸,斩草必须除根,否则,后患无穷……”“我明白,皇叔”原来,我于他,只是一个必须斩除的后患。原来,我爱上的只是一个骗子。风天逸,不知是你演技太好,还是我太笨,或是两者皆是,两年的恩爱缱绻,原来不过是一个局,是你风天逸为了心中所爱的一场赴汤蹈火,是我羽还真为你风天逸所赴一个生死情劫。婢女采颜看着所行之路上的长长的赤红的血痕,我栽倒在她的怀里,听着她颤抖的哭喊声“公主,公主,你,你怎么了,你别吓奴婢啊,你受伤了吗?怎么会流这么血啊……”“我很疼,好疼啊”我的泪放肆的流,无法停止,不能抑制。顷刻之间,我失去了所有,我的国家,我的父母,我的亲族,我的天意,还有我的——孩子——,我的小腹和我的心一样的疼痛,我体内的两颗心,一颗因为跳动而疼, 一颗因为不跳而痛。我有两个生的惊喜,如今都已变作了死的秘密。“哈哈哈哈,天逸果然是天意,哈哈哈——”      近乎癫狂的大笑,响彻在空旷隐蔽的暗巷。“公主,你别这样,奴婢求求您,”采颜满面是泪,尽力捂紧我的嘴“会把那些追兵招来的……”可我还是引来了人,他们不是追兵,只是一些拿着悬赏令的江湖匪徒,采颜拖着几近昏迷的我一路逃到了忘忧崖边,我无意逃走,我已是一具行尸,让他们杀死或是带走被风天逸杀死,或许也是一种解脱。“你们走,不许伤害我们公主……”可我忠心的采颜一心一意要我活下去,我在这世上已经辜负了太多的人,最后只剩下她,我不想也不能辜负她。直到她在我的眼前倒下,我在这世上再也没有人可以依赖,可以辜负了。忘忧崖下是无愁海,千丈深渊,浩瀚无边,从这里跳下去,便可以一切烟消云散,忘忧无愁了罢。我想起了我的尺素,我觉得自己那那一刻变成了尺素,从来没有人告诉过我,原来飞翔是这么美,只是可惜,我早已弄丢了我的双翼,和心一起。

 

006

    

彻骨的寒冷与疼痛,将我从死亡的美梦中唤醒。父皇,母后,孩子,还有宠我爱我的天意,随着我开启的眼睫,一起消失了,我的泪温暖了我朦胧而混沌的意识,一位身着黑色羽衣的女子立于我的面前,她颜如少女,发白如雪,口似朱丹,最特别的是,她的眼瞳竟是深紫色的,看我的目光中闪着比冰雪更冷的笑意。

   “你是谁?”我与她紫色的瞳仁对视,企图看清她,正如她看清我一样。

   “骨生花”她靠近我,盯住我的脸,“你很美,尤其是——眼睛,羽国‘王子’”她想要触碰我的眼睛,我挣扎转过头着躲开,我的眼睛只给我爱的人触碰过,我的父母抚摸过它们,我的天逸亲吻过它们,天逸说,它们是这世间最美的珍宝,是倒映着星河的海洋。纵使现在,我的眼中的星河已经消失,只剩一片死海,它们依旧怯懦的拒绝着寒冷与陌生。

“你没听说过我?”她不再坚持,与我拉开距离。我轻微的摇头。“我还有一个名字,叫做——巫妖”她的声音比我所在的冰室更加幽寒。

   “你是能实现世人一切愿望的巫妖?”我惊异的睁大了眼睛“那你能不让我的父皇和母后……”“不能,”她无情的打碎了我最后的希望“死而复生,只有神才能办到,而我,是妖不是神”她的声音冰冷到让人绝望“但,神不救人,妖才会救——”

   “为什么?”

“因为神本无欲,天地无情,而人和妖,有欲亦有情”骨生花笑容充满了魅惑“我可以给你所有你想要的,并拿走我想要的,当然,生命除外……”

“这世上从没有免费的午餐,人若想得到,必须先付出更多……”天逸,原来,你对我说的话也不全是谎言。什么都不想付出却妄图得到一切,世上何曾有过这样的事情!所以我才会落到这般田地……

“你若能实现我的愿望,我的一切你尽可拿去……”我听到了自己比冰更硬比雪冷的声音。 

“你的愿望是什么?”

“我要成为这世间的王,独一无二的王。”

“这我办不到,王命由天,我只是个巫妖,没有逆天改命之能”

“你是说我没有王命?”我对着骨生花笑得凄冷。“不,你的紫薇帝星,经此大劫,不隐反盛,你必是命定的天子无疑,命由天定,运由己造,至尊之位,命运共生,缺一不可……”

“你能否为我造运?”“亦不能,运数太过玄妙,牵一发而动全身,投机取巧,反造桎梏” 

“你什么都做不到,也能算是巫妖?”我的眼里全是轻视和失望。

“我能帮你成为——最好的王,让神选择你,让命运选择你,让所有的人必须不得不选择你……世上拥有王命之人千万,最后却只有一人登履至尊,不是他选中了那个位置,而是那个位置,借由神、人、命运之手选中了他……”

“怎样才能成为最好的王?”

“要有很多很多的东西,武力,权势,智谋,心计……还要有最世上最致命的武器——爱……”

“爱?”对我而言,这是多么可笑又可悲的词。

“对,爱,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你要得到爱,掌握爱,爱可以让你得到一切,也可以让你失去一切,我的王,我想你已经体会过她的可怕了,不是吗?”骨生花用她看透世事的紫瞳望向我。

“好,成交”我微笑,将眼泪笑进了干裂的嘴角,又苦又疼。

“你不问我想要什么?”骨生花递给我一杯凝露状的东西。

  我看也不看就一饮而尽“我说过了,你可以拿走我所有东西”我本就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我的眼睛,你喜欢也可以拿去……”

 “你成王之时,我自会拿走——”她顿了一下,神秘一笑“你所爱之人的心!”

  我的眼前眼前又浮现出那张风华倾世的容颜,心口由骤痛到冰冷麻木“随你!”羽还真此生只会被人所爱,再不爱人!

007

骨生花的幽冥冰宫,背靠忘忧涯,面临无愁海,我在这瀚海冰涯与千年风雪中,一日一生的做着王者的修炼。骨生花成为了我“忠心”的侍者,她称我为王。“我的王,很好,你已化生”“好,就是这样,我的王,要心如冰雪,面如和风——”她日日看我的眼光,好似主人看着自己饲养的幼兽,渐渐长成的锋爪和利牙,甫一出世,便要震颤这风云盛世。我惊奇的看着骨生花掌心的星流花,“我的王,羽国的星流花本就有两朵,人只知星流花每逾百年开于重阳,却不知,那于重阳开放的仅是星流阳花,而另一朵星流阴花则会于阳花开放的隔年中元之夜绽放。阴阳星流花,如太极两仪,至阴至阳,互为因果,皆可助人生翼,成就半神之躯。”“有了这双翼,你才能成为最完美的王。”我从骨生花的手中接下那朵银色的星流阴花,淡淡的清香夹杂着微苦的冰凉,那一刻,我觉得我仿佛又回到了我的故乡——羽国。我在冰宫的暖泉中呆了三昼夜,彻骨的寒冷由内而外将我包围,我一度以为自己会凝结成冰,碎裂在温暖的泉水里,无痕而逝。然而,碎裂的是我的后背,深紫色的双翼,月光被镀上了一层绝美的银,银紫色的流光飞舞在那个下雪的月夜,忘忧涯上的朔风,将我身上的薄如蝉翼轻容吹结成冷硬如冰的铠甲,刀枪不入,所向披靡,风天逸,我已拿回了我的双翼,你从我这里骗走的,我都要千倍万倍的夺回来,包括——我的心。

        我埋葬了羽还真,一缕情丝,两滴冰泪,同羽还真的一生一同被锁进冰棺内,沉入了海底,千年万年,愿你能无愁忘忧。离开幽冥冰宫时,我是十九岁的雪灵,一个有着十六岁绝色容颜的雪中幽灵。

        两年后,神州大地上崛起了一股神秘的势力——幻羽宫,坊间传言,宫主雪灵,为一倾城绝色的女子,武功绝伦,智计无双,不过短短两年,便一统江湖,成为三教九流,四十七门派之共主,俨然是横跨羽雪雳三国的“无冕之王”。

        “禀宫主,羽皇风天逸秘密接见了雳国和雪国的几个暗桩,恐怕不日便要有所行动了”我手里摩挲着一块白腻如脂的玉璧,指节摹写着璧上的隶体“凌”字“那羽后白庭君呢?”

“他,他一如往常,只呆在羽宫里,并无任何逾矩之行……”

“是吗?彼岸花,我当年将你由炼魔窟救出时,你曾答应过我什么,你还记得吗?”我透过纱帽冷眼看着俯首在我面前的女子。

“我,我要一生一世效忠于幻羽宫,听命于宫主。”

“你若尽忠于我,我可以帮你得到白庭君。”

彼岸花兢惧的望向我,“属下,属下……并没有……”

“是吗?阿岸,我曾对你说过,爱人并没有错。”我停顿了一下,等待她的屈服。她果然又将头低下“爱错人才是错。”

我轻轻的摇头“爱上白庭君不是错”“你若为他犯错才是错,你的错,我会让白庭君用命来偿……阿岸,你知道的,我一向说到必做到。”

“不,不要,宫主,我不会,一定不会,请您放过庭君……”这个在炼魔窟杀尽数百人依旧面冷如霜的狠戾女子,如今竟然为了一个男子露出了凄楚的神色。骨生花说的不错,情爱果然是最致命的武器,杀人于无形,毁人于无声。

“好,我答应你,只要他不妨碍到我——”

“是,谢宫主”彼岸花得到我的承诺,对我叩拜,脸上露出欣喜与感激。

“退下吧”“是——”

我捏紧手中的玉璧,白庭君,第一次见到他,是在我从忘忧涯回到羽宫的第一个月夜,那是我父皇母后和孩子亡逝的祭日,一年前的那一日失去一切的我跳下了忘忧涯,而今,我已如一缕亡魂,带着血泪,披雪踏月而来,我见到了那个温润如玉的儒雅男子,容颜清俊,自带了一种平和笃实之气。沉稳而成熟,谦和且不张扬,风国白家独子,少年将军,战功赫赫,被青梅竹马的太子风天逸放在心里的人。他是那人的长青翠竹,我只是他拥竹而笑的脚下残花。我想过,风天逸会娶白庭君,同他美眷如花,携手天下。可我从未想过,身为风国王子的风天逸,在侵占了我的羽国,将风羽两国合二为一之后,竟然舍弃了自己母国祖姓“风”的国号,而将新国沿用“羽”字为国号,自封为“羽皇”。我当真瞎了眼,居然会爱上如此厚颜无耻之徒,原来于他而言,骗我身心,盗我母国,竟是他能标榜史册,铭刻汗青的不朽“功勋”。他怎么能做“羽皇”!他怎么配做“羽皇”!

我端坐于羽宫昭明殿的殿顶,看着羽皇和羽后的欢谈对饮,风天逸看似很高兴,看向白庭君的眼睛里都是深情,他我曾送给他的“鲛泪”递给白庭君,那是“鲛人泣血,泪许三生”的红珠“鲛泪”,自然要送给心中至爱。我从不知道,千杯不醉的风天逸竟然也会醉,他醉倒在他羽后的怀里,原来,醉了的风天逸也会哭泣,也有眼泪,这世上竟有东西能伤到你,天逸,原来,你也有弱点,你也会脆弱,可是如今站在你面前的雪灵没有,他不会,他战无不胜,无坚不摧,因为他已经把自己交给了魔鬼。不,他本身就是魔鬼。

008

二十岁的我,依旧是十六岁的容颜,不同的是,十六岁的羽还真是羽宫的“公主”,二十岁的雪灵是“流落”在雪国街头的少年,我被几个地痞恶霸拽住手臂调戏,瑟缩地伏于地上哭喊着救命,可是没有人救我,世事就是这样,每个人都渴望着被人拯救,却又不愿去救人,人啊,自私贪婪懦弱,过了千年万年,从未变过。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不过是一场英雄梦,却只有那些高高在上者才做得。而我正在等这样的一个人。随着一声“住手”的清脆喝声,身边的地痞已经痛苦的倒在我的脚边。待他们看清来人,皆慌做一团,落荒而逃。我感激对我面前的俊秀公子道谢。“多谢公子,救命之恩,永世不忘”她搀起对她叩首的我,“小事一桩,何足挂齿……”“你……真漂亮,难怪那些……”我故作羞涩的低头不再看她,脸色微红,轻语道“公子也很英俊……”“哈哈哈……”她和身边的小厮都笑出了声。“那是自然……我们公……公子是雪国第一美人。世人皆说这神州第一美男是羽皇风天逸,第一美人是前羽国公主羽还真,要我说,那羽还真哪里比得上我家公子,也就是她死得早,不然,遇到我家雪公子,顶着第一美人得名号,只怕也要羞愧而死……”“住口,莺儿,死者为大,不得胡说……”雪公子厉声喝住了随行小厮莺儿。“羽还真自然是比不上你家公子的”我幽幽的道。“你见过羽还真?”雪公子倏忽睁大双眼。我微笑着摇头“死人是永远比不上活人的”,我从怀中掏出那块刻有“凌”字的玉璧,递到雪公子面前,“阿凌身无长物,唯有此玉,赠与公子,以报救命之恩。还望公子不要嫌弃……”她飞快地接过玉璧,抚摸细看,突然拽住我的衣袖,专注地上下打量我“这……这玉你是从何而来的?”“阿凌自小便带在身上,养母说可能是我的父母留下的……”“那你父母呢?”“我从未见过他们,我是——弃婴”雪公子见我难过的红了眼眶,颤声道“你,你今年多大了?”“十六岁……”我看到雪公子从她的袖中拿出几乎和我一模一样的玉璧,一看就知道是出自同一块玉石,同一位工匠,一样的质地,一样的润泽,唯一不同的是,她的那块铭刻的是个“霜”字。“弟弟,我……父皇……我们找了你那么多年……我们还以为……终于……找到你了”她抱住我泣不成声,“飞霜公主,皇后在天之灵保佑,小王子终于找到了……”莺儿陪着她的公主一起眼泪汪汪。她使我想起了我的婢女采颜,忠心耿耿,以主为天,死而后已。我悲伤茫然的神色,让雪飞霜误以为我被吓到了“阿凌,别怕,姐姐带你回宫,去见父皇和哥哥,我们一家人永远在一起,再也不分离……”

世人皆以为风、羽、雪、雳四国中,风国最强,雳国最广,羽国最富,雪国最弱。实则不然,雪国领土与人口虽皆逊于其他三国,然其当今雪皇,内受百姓爱戴,德才兼备,外能洞明天下局势,三国之间亦可左右逢源,游刃有余。实为一代明君。加之雪国地出要塞,得天独厚,易守难攻。因而,实际上雪国才是当今三国中最难攻克的国家。而我,却要名正言顺的得到他。不比羽宫的宽广奢华,雪国的宫殿里处处透着质朴与天然,一如我面前的这位雪国的帝王。他可能有着运筹天下的才智与洞察精微的敏锐,但那都是属于帝王的,于我而言,他不过是一位丢失了孩子的父亲。而我则是一位失去了家人的孩子。所以,强大如雪皇,面对我无辜而悲伤的神情,也会变得愚笨非常,不堪一击。爱让人至刚至强,亦至柔至弱。幻羽宫主的谋划是天衣无缝的,阿凌的演技是举世无双的。从我跪伏于地,泪唤“父皇”的那一刻起,我便成了雪国最小的王子——雪凌。

009

雪国一夜之间,民生鼎沸,举国欢腾。雪国的小王子终于找到了,雪皇挚爱的先皇后终于可以了却遗愿,含笑于九泉之下了。我在先雪后的陵寝内叩拜,低首垂泪。悲戚的思念我死无葬所的父皇和母后,

待我得到了这天下,这天下便是你们的葬地,明月山峦,清风深海,皆是你们的冥祭,伴你们永远安息。

葬于此地的雪后,若你有灵,此时也应见到你十六年前便已被杀的幼子了罢,如有轮回,愿你们可在山水人家,再做母子,平顺百年。“阿凌不哭,母后不在了,以后姐姐疼你,照顾你……”雪飞霜把我抱在怀里,眼泪落在我的额上,灼灼的烫,淡淡的香。“姐姐……”我的眼睛很美,我流泪的眼睛最美,它们能迷惑世上所有的人,除了风天逸……天逸,你骗了我的爱和国,如今我来骗别人的爱和国,罪孽是一个连环,环环相扣,最后连成一个因果,我在阿鼻地狱里等你……

雪国的百姓很和善,民风很淳朴,和羽国的百姓很像,却又有所不同,羽国人多重财轻义,重商轻农,雪国人却重德轻利,重农轻商,所以他们渔樵耕读,安贫乐道。他们应该远离战争和杀戮,即便是借由虚假的和平与道义。他们的王已经老了,然而天下不老,苍生轮换,山河摇撼,风雨欲来。

雪国的太子雪凛,可为将,却不可为王。这样的人生于皇家,本就注定是一个悲剧。

他的自视过高,刚愎自用,有勇无谋,完全是因为他有一个太过出色的父亲,把他保护的太好,雪皇失去了自己的小儿子后,便将双倍的爱和期望都放在了他的身上,深爱与唯一,让他过强则辱,过刚易折。

他看不起我这个长于民间的“弟弟”,可是却又被我的容颜所蛊惑。他不愿意承认我,靠近我,却又不得不靠近我,接受我,甚至爱上我。因为,我是那样纯洁而美丽的弟弟,是无论他怎样的冷嘲热讽的鄙夷都会微笑着叫他“哥哥”的弟弟,是在父皇和飞霜姐姐将他贬低的一无是处时,仍然说着哥哥剑术无双,勇猛无敌的弟弟,是在秋猎中被别国刺客行刺时,不顾性命,为他挡箭,昏迷之时依旧叫着“哥哥快走”的弟弟,是醒来后含泪微笑跟他说“姐姐说的,父皇,哥哥,姐姐,阿凌,要一直一直在一起,永不分离”的弟弟……于是,雪凛对我宠爱,甚至超过了雪皇和雪飞霜,也不像哥哥对弟弟……

自此,雪国已成为我完美的一步棋,我在等我的对手与盟友,雳皇炎狄,羽皇风天逸。

010

炎狄同风天逸都以为幻羽宫的雪凌只是一个江湖枭首,一介女流,难道还想称王称帝,无非是要钱财而已,能明码标价的杀人越货,可贩卖消息情报,甚至只要有钱,万事可为,无恶不作的邪道,名为盟友,实为工具。然而,不到最后,谁是主人,谁是工具,安能知晓?

深夜,同样的白鸽,不同的方向,若两朵绽放在墨夜的雪莲,一北行雳国,一南飞羽宫,将神州大地连为一线,无根亦无垠,我,是唯一的结点……

半月后,雪国边境告急,雳羽两国各三十万大军,已至雪国边境,欲南北夹击,合力吞并雪国,国民惶恐,多欲流亡。“阿凌别怕,父皇一定可以想出办法应对的……”雪飞霜安慰我,更像是在安慰自己。“恩,我知道,我相信父皇和哥哥,”最后一定会妥协,我依旧微笑的天真无邪,“我也会保护姐姐的……”这句话是真的,这世上真心无私对我的人,只剩下你了,在我心里,我这个弟弟是假的,她这位姐姐却是真的。

“父皇,你不能把飞霜嫁给炎狄,他的年纪比父皇您还要大,况且他本就狼子野心……”我和雪飞霜一起在大殿的屏风听着雪皇和雪凛激烈的争吵。“我可以亲赴战场,即使拼到只剩一兵一卒,也决不让飞霜和雪国落在炎狄和风天逸的手里……”

“你闭嘴,向一方示好,割地和亲,合纵连横才是上上之策,我雪国数百年基业,岂可断送在你的手里,朕意已决,不可更改……”明君果然是明君,为了天下,不可以牺牲儿子,却可以送出自己的女儿。

“父皇,我不想嫁……”雪飞霜已经哭泣着跑到殿前,跪在雪皇的面前。

“霜儿……”世上没有不爱孩子的父母,却有无可奈何、身不由己的君王。

“父皇,阿凌愿意代替姐姐,嫁给雳皇……”我亦跪在雪皇面前,笑得凄楚动人。

“不,阿凌……”雪飞霜痛苦的唤我,满面泪痕。“父皇,我嫁,不能让阿凌,他是个男孩子啊……”

“好,凌儿嫁于雳皇炎狄,霜儿和亲羽国……”

我倏然睁大眼睛,又立刻了然,虚与委蛇,左右逢源,本就是雪皇的拿手好戏。

“不,休想……”雪凛将我拽进他的怀中。可他不是帝王“即日起太子禁足,直至公主和小王子大婚……”

“哥哥……”我含泪闪闪的看着被侍卫强行拖走的雪凛,你注定要做这雪国灭亡的第一个祭品……

011

011

我与雪飞霜对坐在御花园的凉亭内,看着不停忙碌穿梭的宫人,他们的脸上都隐着笑意,能保全国与家,无论怎样,都是好的,一排排硕大的红色琉璃灯,一匹匹鲜艳的红绸,绵延成了一派喜气洋洋,歌舞升平。“姐姐,你喜欢风天逸是吗?”我看似不经意的一句话,惊异了雪飞霜。她的脸上显出红晕与尴尬,隔了一会儿,才缓缓的点了点头。我在心里无奈的苦笑,“可他已经娶了皇后”我顿了一下“而且,他很爱他——”雪飞霜苦涩的一笑“我知道——我三年前第一次遇到那个人,从此,那人便住进了心里——”我想起了十六岁时,遇见风天逸的情景……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当年的我如此,如今的雪飞霜亦如此,风天逸,确实有着如此的魅力,或是说魔力。“姐姐,你……可知羽还真?”我的口气仿佛在说一个毫无相关的人,“我——略微听说过一些……他”

“姐姐,不要做第二个羽还真……”我从背后抱住她,不忍看她的痛苦、矛盾与挣扎。“我希望你能幸福……”所以,对不起……

 

十月初七,羽雪雳三国联姻,雪国都城,人头攒动,万人空巷,盛景空前绝后。那天是大雪,却并未下雪,天色淡青,像是早已为这场风雪置下了伏笔,流苏朱红,摇曳在我血色的盖头之下,刺眼的美丽。我的眼前是一片晦暗的红,心中是万丈清明。十八岁前的“春闺”梦中,我的新郎没有一次不是风天逸。如今,我真的出嫁,他亦要迎娶。只是,他的新娘不是我,我的良人不是他。咫尺天涯,隔满了滔天的爱恨、血泪、诡计、欺骗,游不出,越不过……天地间终于开始飘雪,挡下身畔的宫人高擎的伞,落雪的冷清,嫁衣的赤红,血色叠着雪色,保护着一个残破的灵魂。

我和雪飞霜的身份都是妃嫔,也就是只是妾的身份,所以只有新娘的一方,对天地、帝后、高堂稽首行礼,而作为帝王的新郎则只须静坐在一旁等着抱得美人归便可,“顺便”带走那作为美人陪嫁的十座城池。兵不血刃,便可分得雪国的半壁江山,还外赠一个美人,可当真是一笔好买卖!即便是眼前隔着绸幔,我还是能感到风天逸和炎狄同雪皇寒暄中的轻视与得意。三跪九叩的繁文缛节注定成就波折与阴谋,雪凛终于在幻羽宫的暗助下,成功的“阻止”了这场空前的盛世联姻。那个愚鲁的男子,将把我从地上拖起,搂进怀里,“我雪凛就算拼着这条性命不要,也绝不让飞霜和阿凌做别人的玩物,雳皇和羽皇既然来了,今天就别想走了,来人……”我听到了来自不同方向的脚步声与兵刃交接、拳脚相加的响动,看来,所有人都早有准备,能策万全的却只有我。“凛儿住手——”雪皇的喊声苍老而无力。“哥哥——”我的声音“惊惧”而“惶恐”,“阿凌,别怕——”雪凛一边牵住我的手向前走,一边与冲上来阻止他的人缠斗。在爱情与亲情面前,每一个男子都有着万夫之勇。可惜却是有勇无谋。“飞霜,跟哥哥走——”“哥哥,我——”“雪凛太子,想要带我的皇妃去哪儿?”风天逸的声音依旧清灵、低沉,只是多了一种凌厉与狠绝。“皇妃?哼!我妹妹怎会嫁给你这种厚颜无耻之人,风天逸,你是怎么得到羽国的,别以为没人知道——”我听到那熟悉的鞭声,声声带着致人死的狂戾。我挣开雪凛的手,扯下盖头,“含泪哭泣”,“哥哥,快走,别管阿凌——”眼角闪过一道鞭影,啪得一声,我抱住雪凛,嫁衣上是一道绽开的深红,“阿凌!”我缓缓的转过身,露出最纯净的笑颜,一如当年与他初见,天逸,真的好久不见。可我的眼神却分明是初见。我听到了长鞭落地的声音,两年不见,他瘦了,却仍是不动倾城,动辄倾国。可如今的雪凌,不逊于他。我虚弱谦卑的跪在他的面前,最美的眼流出最动人的泪,“羽皇陛下,求您放过哥哥——”我以为他羞恼、惊恐、错愕,而后将我这个他一生的污点,除之而后快,我全身的五感都在敏锐的戒备,虽然我知道我身后的雪凛定会拼命护我周全。然而这些年,我已无法去相信任何人。“还真——”风天逸的眼睛里竟有我看不懂的伤感与喜悦,定是我看错了,我故意忽视他眼里的晶莹,深情的呼唤,闭上双眼,“痛苦”的倒伏于地。“阿凌——”“还真——”我什么都不用看,我已谋算好了一切。只是我的千算万算,还是不如天算,当我看到雪飞霜为风天逸挡住雪凛迎面深刺的那一剑的时候,我的心骤然一疼,风天逸,你果然是我的劫难,所有我爱的人和爱我的人,都因你而死,你又让我彻彻底底的成了这世上的孤家寡人。我的泪从眼角流下,和我的心一样湿凉。我发誓,风天逸不死,羽还真不休。雪凛的一时伤心错愕,给了风天逸绝佳的机会,被风天逸一剑穿胸的他,仍旧试图转身回首,再最后望我一眼,只是他看到却是被抱在雳皇怀里的“慌乱挣扎”的我。雪飞霜含笑而逝,她以爱人妻子的身份,为爱人而死,那也许就是她追求的幸福。雪凛死不瞑目,他的父亲,妹妹,弟弟,国家,族人,他一样都未能守护。雪皇气悲怒交加,气血攻心,在王座上吐血而亡。最后看我的眼神带着悲楚涣散的绝望。波光潋滟的蓝眸望着风天逸泫然欲泣“ 风天逸,你害死了我的哥哥、姐姐,逼死了我的父亲,雪凌与你不共戴天……”

“还——本皇不是故意的,是他们……”我没想到,竟然有一天,风天逸也会眼神慌乱、手足无措的向人解释。这还是那个说着“懂我的人自然会懂我,不懂我的人我理他做什么”的风天逸吗?曾经我一心想做最懂他的人,让他一辈子也不能不理我,现在我已成为最懂他的人,却一心想让他失去所有,让他痛不欲生。“雳皇陛下,只要是能报仇,雪凌什么都愿意……”我的泪眼犹如决堤的蓝海,闪烁着“魅术”的幽光……他的粗糙而苍老的手抚上我的美得“雌雄莫辩”娇嫩容颜,眼神痴迷到让人恶心,“好,你是朕的皇妃,朕一定帮你……”

炎狄抱着我转身离开,“站住——”风天逸一声叱喝,“把人放下……”我慌乱的作害怕状,向炎狄怀中缩了缩,微微发着抖。“羽皇陛下,好大的威风,莫不是杀人杀的乱了心智,这美人儿是朕已行过婚礼名正言顺的皇妃,已是我雳国的人,和雪国再无关系。风天逸,你看清楚,朕是雳皇炎狄,不是那羽玄(我的父皇)和雪峰(雪皇),你想一统天下,呵呵,黄口小儿,也不看看自己的斤两……”这个戎马一生,霸道势凌的雳国帝王,有着睥睨天下的资本,他以一个庶子的身份挣得皇位,后又励精图治,在他的为帝的二十年生涯里,收服了漠北的少数民族,将雳国的领土扩大了一倍,使雳国成为了神州幅员最辽阔的国家。风天逸于他,是有着三分忌惮的,父皇亦曾说过,雳国炎狄,一代英雄。 然而,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

我知道,风天逸可能已经认出了我,可是他的理智却让他迷乱,为什么我还是十六岁的模样,为什么我的身份是雪国的小王子,心思缜密,才智卓绝如他,一时之间,也是迷雾一团。所以,他不会全力阻止炎狄将我带走,虽然他知道,我被炎狄带走,对他百害而无一利,可是天时地利人和,雪国、雳国以二对一,纵使不败,他亦没有胜算。所以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我被带走,无可奈何,无能为力,我看着他陷入这种困境里,眼里的笑都藏进了泪里。

“……次年正月,雪国宣告天下,废除国号,归附雳国,原有国土划分为鄣、颖、川、东四郡,雳皇敕封雪凌为凌王,统摄四郡。自此,神州天下,紧余羽、雳两国,分庭抗礼。同年,凌王入朝为雳国丞相,受尽恩宠,权势滔天,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我百无聊赖的看着太史令的对于这两年《雳史》的陈述,打了一个呵欠,随手丢了竹简,地上跪着的人,抖若筛糠,惶恐的磕头,“雪相……恕罪……微臣,微臣这就……就回去更改……”

“不,宋大人你写的不错”我笑道“就是这关于太子被俘和三王子、五王子被杀写的不够详尽,言辞闪烁,避重就轻——”

“那,那是——”那史官额角冒汗,瑟缩着说不出话。

“那是雳国奇耻,不敢载入史册,怕被后人诟病?”我以手撑额,倦怠轻叹,“你们是不是都觉得,陛下应该接受羽国的条件,用我把太子换回来?那就应联合御史令去上本谏言。”

“雪相,您的意思是,您愿意去换太子……”那人惊愕的说不出话。

“晚了的话,你们的储君可就真的要……”我笑望向窗外的一轮清月,雳皇成为了我的“傀儡”,雳国已在我指掌,斜月沉沉藏海雾,碣石潇湘无限路,是时候,该回家了。

   我已将一切准备好了,风天逸,你准备好了吗?

012

三月的日光,融进杨柳的微风里,既暖且柔,我带着一行雳国使臣骑马行进清明时节的桐城山道,这是我第一次来到风国,现在它已经属于羽国,风天逸说,他的故乡很美,原来也不是谎言。远处的山峦沉静的绵延至云边,云的尽头流出一条白朵簇簇的江河,若一条银带,环拥住这世间的一切生命。我游离在这桐花的灵动的河流里,不禁动容,满眼的落英,一半是盛开,一半是凋零。她们是为了赴一场与春华的约定而来,于是她们在这至美的雪白中,一边绚烂,一边消亡,仿佛那谢落和离散也是一种幸福。白色的桐花一瓣瓣的落在在我的肩上,怀中,心里……她们的飘游的尽头,有下一季的夏,和来年的春在等她们,没有人等我,再也不会有人等我,等我的只有岿然不动的无限江山……

“还真——”风天逸一如当年那般温柔的唤我。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展翼飞行的他,金色的双翼披洒着耀眼圣光,仿若降临人间的神祇,带着令人绝对臣服的王者之姿,向我伸出双臂,我不解其意,待我明白时,我已在他的怀中,与他翱游九天。“还真,我找了你太久,等了你太久了,我的还真……”他的吻轻柔的落在我的额前,我匕首雪樱的凌厉抵在他的喉间,“羽皇陛下认错人了,在下雪凌,不是还真,陛下若想欺侮雳国,折辱微臣,阿凌愿同陛下一同玉殒于此……”我的话语同我的眼神一样冰冷无情,映在雪樱的微粉的光芒中,美丽到杀人于无形。风天逸却不动如山,邪魅一笑“好,一切都听你的——”“放我下去——”我手中的雪樱已经划破了他颈间的皮肤,渗出一点艳红,经由雪樱的粉刃,化作一条红线,缠上我握住的手,我仿佛被那血线的热灼伤到了般,惊慌着收回雪樱,我看到风天逸嘴角的笑意更盛,紧紧的握住手里的雪樱,心中莫明的升起一股怒意,不知是为风天逸的从容,还是为自己的慌乱。我感到自己仿佛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我太过执着于过去,如今的羽还真已不是过去的羽还真,风天逸有怎还会是当初的风天逸?果然我还是低估了他,也高估了自己。我把自己依偎入他的怀抱,用手摸上他心脏的位置,我不再想要你,我只想要你千疮百孔,支离破碎。唇边含笑,灿若妖魔。

当风天逸带着我缓缓降落于桐城碧山上的羽国行宫前,他在羽、雳两国群臣的跪拜中,牵住我的手,斜睨一眼焦急而惊愕的雳皇,没有放手的意思,我快速抽出自己的手,对雳皇躬身行礼,以目示意。“阿凌,你……你没事吧?”“多谢陛下关心,阿凌的马受惊,多亏羽皇陛下相救……”我目光扫向山道间同行的雳国使臣,在一片默然中明目张胆的说谎,对着风天逸浅笑嫣然。他的眉头轻蹙后立即舒展,大概是没有想到如今的我在雳国竟能如此令人忌惮。“本皇只是想向雳皇证明,羽国对于此次两国和谈,重修旧好,诚意颇深……”他的话是对雳皇说的,眼睛却一直望着我。我轻笑一声“雳国也正有此意……”“本皇已梦羽台设宴,今夜辰时为雳皇、雪相,接风洗尘……”“羽皇客气了,陛下和阿凌定然准时赴约。”望着风天逸和羽国众人远去的身影,一位雳国的暮年老臣惶急着上前:“雪相,三思啊,我们身在羽国,既无甲兵又无盟约,这只怕酒无好酒,宴是鸿门宴啊……”“那依吴老之见,我们此刻是应弃太子与被俘的三十万军士不顾,立即回转雳国了?也让天下人知道,雳国君臣被羽皇的一场宴会吓得望风而逃,犹如丧家之犬——”“臣不是那个意思?”“嗯?”我的目光如刀,直刺的那老臣跪地磕头求饶“臣有罪,臣有罪……请雪相网开一面,顾念老臣年老昏聩……”“既是年老昏聩,不如就及早会告老还乡,颐养天年。来人,传本相令,革除吴静道一切职务,赐即日起告老还乡……”吴静道奔到雳皇面前,恨恨的看着我,涕泗交流“陛下,陛下,请陛下恕罪,切不可听信这黄口小儿……”

“陛下,您看臣这样处置可行?”“啊,恩,阿凌的意思,即是朕的意思——来人快把人拖下去……”雳国群臣跪了一地,山呼万岁圣明,眼神却是全部怯怯的望向我。雳皇炎狄的二十年的日久积威与人心所向,今日终于彻底的,在我的面前土崩瓦解。原来,偷天换日,地覆天翻,有时候,不过是一个跪伏的瞬间。 

 

013

   “阿岸,好久不见……”我笑着坐于椅上,看向刚迈入房间的彼岸花。彼岸花失神的跪倒,“你,你竟是……男子?”她的惊惧在我的意料之中,故意把脸凑近她“我不像个男子?”“不不不,属下只是一直以为宫主是一位绝色的女子,您的声音也不像这般……”“呵,那只是一种变声术,而且我曾做过十八年的女子……”彼岸花不解的望着我,仿佛我说的一个天方夜谭,是啊,一个男子怎么能无知无识做了十八年女孩子呢!我远离她,退回座椅,“这只是一个无趣的故事罢了,阿岸,我要你做的事情,你可有办好?”彼岸花垂首道“属下已经办好”“那便好”我笑道“阿岸,你可有想去的地方,万水千山,你尽可去看——”彼岸花摇了摇头“万水千山亦不及他的身畔,宫主,求您无论如何,都饶过庭君性命,阿岸愿意,一命抵一命……”“我的傻阿岸,你的命是我救的,就是我的,如何能抵给别人?”彼岸花惊慌的拽住我的衣角,“可您明明答应过我……”我甩下她的手,声音转冷,“只要他不妨碍我,我自不会伤他性命……” 他是风天逸的爱人,我只会折磨他,却不想杀死他。

    “宫主,我不明白,你贵为幻羽宫主,富可敌国,貌若仙人,惊才绝艳,为什么还要做这些事?”彼岸花的眼中有泪光闪烁“请宫主恕属下僭越之罪,在彼岸花心中,宫主不仅是宫主,而是恩人,是亲人,是——弟弟,我只想劝宫主一句,江山无限,看似风光,实则寂寞,宫主问阿岸,万水千山,可想去看看,阿岸也想问宫主,纵是有一天,宫主能享有这万水千山,您的身旁可有人陪君去看?”

我闭上双眼把泪困在心里,“曾经有一个人——”对我说,还真,我带你走遍神州大地,去看花,看海,去看我的故乡,那里有最美的桐花,有最空灵的海……我相信了,可他是个骗子,“如今,再也没有人——”我已经可以一个人,看最美的桐花,听最空灵的海声……

我静静的离去,无视彼岸花心痛关切的眼神——

014

或许是彼岸花的话刺激到了我,我竟然第一次穿起了宫廷盛装,那纯白如雪的锦缎上由金线勾勒出大朵的昙花,花瓣如玉,交错开合,不多不少,三十三朵,朵朵似梦还真。并在头上的左侧编上了一个犹如稚子般的精巧的蝴蝶发辫,缀上一个带着铃铛蝴蝶的发饰,我看镜中的自己,端的是个“雌雄难辨”的月下美人。

当我姗姗来迟步入传说中的梦羽台,我见到了痴迷于我的皮相的一群凡夫,即使是如风天逸,竟也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我的嘴角勾起一丝嘲讽,魅惑众生。只有一个人,不动如山,淡定从容,就是风天逸挚爱的羽后——白庭君。我看着这位温润如玉的浊世佳公子,想他的淡然是因为着风天逸,或者是易茯苓,还是两者兼而有之,阿岸,很好,你爱上的人是个君子,也很不好,因为很多君子,一不留神,就变成了伪君子——

“阿凌来晚了,甘愿自罚三杯”我美目巧笑,自斟自饮,“光是罚酒,难显诚意,阿凌还愿舞剑为吾王和羽皇陛下助兴……”我笑看坐于主位的雳皇与风天逸。

“啊,好……”雳皇自是不会拂我之意。

“不过,一人舞剑略显无趣,不若请人比剑共舞,还请羽皇陛下答应,请羽后与阿凌共舞……”我对着风天逸浅笑着行礼“请求”。

“阿凌知道羽皇陛下和羽后鹣鲽情深,微臣保证,绝不伤害会分毫,还请羽皇陛下恩准……”我如愿的看到了风天逸紧皱的双眉,为难的表情不言而喻。

“我同你比,你说怎么比”被敌国的佞臣挑衅,身为羽后必须迎战,责无旁贷。

“羽后果然快人快语,就于此台中央,一百招之内,谁先倒地或认输,便算是输了,输家必须答应赢家的一个条件。”

“羽后大可放心,这个条件只关乎你我,无关雳、羽两国。”

“好,我答应你”白庭君不再犹疑,沉声应道。

“庭君——”风天逸的唤声似有隐语。

“陛下放心,我绝不会伤他——”伤谁?我吗?这是我听过最好的笑话。或许是这人太自信了,风天逸心心念念担心的只是你白庭君,又何时管过我的死活——

我微微一笑,于这众目睽睽之下牵动这宽袍盛装的衣带,“你做什么——”风天逸握住我拉住衣带的指尖“换衣服啊——”我对他笑靥如花,在他的错愕中,反带着他的手一扯,这于外人眼中观看,却反而是他脱下了我的衣服。外袍应声散落,三十三朵昙花开在我们的脚下,端的露出个一身月白劲装的美少年。

    我偷眼观瞧白庭君,见他神色如常,原来,他心里的人果然是易茯苓。爱而不得,得而不爱,风天逸,你甚至比我还要可怜。

我的剑法出自百年前的蜀山古籍,不过实在是修习的时间太短,灵动而不精粹,繁复却不务实,我的剑法和武功也确实并不好,当年创立幻羽宫,一统江湖,用的也并非武力,而是幻术,所以我是旁门左道的妖邪,而白庭君不愧为自小习武的少富盛名的武将,武当清月剑法果然使得出神入化,堪堪七十招未到,我已落入下风,被白庭君一招落花探月,震的剑脱手而出,然而这正是我所要的,从缠腰的玉带中抽出我的玉色长鞭,一个侧身翻转,长鞭缠住了白庭君的手腕,风天逸,你没有想到,你曾经教过我的鞭法,有一天,会被用在你爱人的身上,这曾为了讨你欢心痴练了一年的鞭法,这为了向你复仇又苦练了三年的鞭法,你好好看清楚,狠绝如你,青出于蓝。白庭君的剑以被我长鞭卷落,左臂还被我抽出了一道血痕。眼见我的玉色长鞭直奔白庭君的面门而去,我正待要这看破了相的羽后,还如何立于人前,便觉得手心一麻,一条金红色的长鞭和我的长鞭卷在了一起,我看了风天逸一眼,只见他俊采玉颜,凤眼含笑,我用力想拉出自己的长鞭,却被他连鞭带人,一齐卷入了怀抱。金色的羽翼张开,飞离了梦羽台。

 

 

015

风天逸把我放在一颗高大的梧桐树上,无数的桐花在我们的身畔飞旋、飘落,我们全身披洒着雪白,仿佛置身一场盛大的葬礼。我望着他,眉眼弯弯“天逸—— ”风天逸紧紧的将我抱在怀里“还真——我的还真……对不起,原谅我……”“好啊……只要你我的父皇母后、我的孩子、族人还给我……”“孩子?!”风天逸惊愕到说不出话。“是啊,我们的孩子,你知道吗,就在你们攻陷羽都的那一天,他就随着我一路奔逃的鲜血一起,逝去了,”我笑得妖冶如魔,将左手掌掬到他面前“他就这么大,还没有我的手掌大……”右手的食指压住双唇,“嘘——他是我要给天逸的惊喜,对谁也不能说……”我的眼泪被笑容挤出“天逸,你惊不惊,喜不喜?”“还真,对不起,对不起……”我从未想过,有一天,风天逸的泪也会为我而流,“还真,我爱你,对不起……”

“风天逸,你虚情假意的戏,演了那么久,累不累?烦不烦呢?”“是不是,一个人谎话说多了,就连自己都能骗?”

“还真,你可知道,一个人可能会伤害他爱的人,也可能会爱上他伤害的人”

“原来爱人,便要害人,羽还真今日受教了……”也已经学会了,我仰头望着痛苦的风天逸,慢慢的靠近他“即使我现在告诉你,我依然爱你,愿意和你重新来过,你敢信吗?你当真不知雪国是如何灭国,雳国又怎会走到今天这一步的?”

“我知道,是因为你,不,是因为我,是因为你要报复我……”

“所以天逸,这都是你的错,错了便要付出代价……所以,我要你……娶我……”

“还真——”风天逸的眼中带着不可置信的惊喜。

“你看清楚,现在的我,可还是当初的羽还真?我要回家,名正言顺的回家,回到我的羽国,所以你——必须——娶我。”

“我可以把雳国送给你……”你如此费尽心机,无非就是想要得到这天下——

“不是因为雳国,我只想重新好好爱你,和你在一起,守护你,弥补你……”我任由他吻住我的唇,思绪游离,风天逸,你是真心还是假意,我已毫不在乎,羽还真自己失去了爱人,相信人的能力,我只想复仇,只想伤害你,如你当年伤害我那样,让你一同,坠入地狱……

016

风天逸带我回到梦羽台的时候,月已至中天,我看着已经处理好了伤口的白庭君,“歉然”的行礼,“是阿凌输了,误伤羽后实非有意,羽皇陛下已经教训过阿凌了,还请羽后原谅。”“都是小伤,并无大碍,雪相不必放在心上”白庭君看了眼风天逸,不在意的对我说。“好,那就请羽后说出你的要阿凌做的事,只要阿凌能办到,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白庭君摇了摇头“我并没有要你做的事,游戏之言,雪相不必当真”“羽后果然是正人君子,阿凌佩服,羽后可记住,阿凌欠你一个人情,日后必当偿还——”白庭君,我不是为你,只是为了我的姐姐阿岸。“好——”

“雳皇,本皇听说这世上有一种神奇的易容之术,可以完全复制一个人的容貌,以假乱真?”风天逸看似云淡风轻的对“雳皇”笑言。

“羽皇陛下说笑了,朕,朕从未听过这等荒唐之事。”“雳皇”表情僵硬,心虚地不住的看我。蠢货!这分明是不打自招了,没错,炎狄已死,我亦知道,这根本骗不过风天逸,也好,亮明了底牌,这场游戏才能重新开局。

“是吗?那么就当是本皇的一个玩笑好了!”风天逸对着我俊眉挑起,嘴角微弯。

017

“桐城之会后一月,雳皇炎狄暴毙,被俘太子炎烈由丞相雪凌以雳国最为富庶的三十七城换回,继承帝位,自此,雳国失去了大半山河元气大伤,对羽国俯首称臣。雳国丞相雪凌,化明羽灵,嫁给羽皇为妃。世人皆道,这羽皇妃是天生惑乱苍生的妖孽,羽国上下人人自危,摄政王多次劝说陛下不可娶这妖孽,怎奈羽皇陛下被美色所迷,执意不听……”我听着茶楼里说书人的抑扬顿挫,侃侃而谈,不禁轻笑出声,不过五载,这羽人便已忘了父皇,认风天逸为君,可见这天下江山,本就薄幸,唯强者可得。施施然走出茶楼,太平盛世之下的街巷一如昨昔,人群熙熙攘攘,川流不息,更显得眼前这深院高宅,壮伟威严。“在下求见摄政王,这是名帖,凡请通传”我将名帖与一颗小金锭一同递给门口的侍卫。那人一见

金锭眉开眼笑,忙道“好,请您稍等——”不多时,那人躬身道“摄政王有请,贵客请随我来”

“摄政王,别来无恙!”我脱下纱帽,看着眼前这个容貌和风天逸有三分却有七分雷同的肃严男子,这就是杀害了我父母宗族的刽子手。“羽还真,时没能草除根。”风刃面沉似水,目露凶光

我侧头微笑,毫不在意“还真闻教,王爷放心,自是不会犯下王爷犯过的错误”“你——”风刃怒然拔剑,“王爷息怒,怒大伤身——”“天逸真心待你,你竟然想——”“我亦曾真心待他!”我对着近在咫尺的剑锋不为所动,面色如冰“结果我国破家亡——”“当年杀你父母亲族的人是我,天逸并不知情,他甚至不惜与我反目,只为留你族人性命——”风刃的话让我有片刻的惊异,转眼又回复如常“可他们最终还是被屠戮殆尽”我从袖中拿出黑白两个不足一寸的玉瓶“风刃,你死还是你的侄儿死,由你决定——”“你!——你对天逸下了毒?”

“踏雪寻梅,天下奇毒,白瓶是毒药,黑瓶是解药。你若服了毒药,我便给他解药,你若拿了解药,我便再送他一瓶毒药——”把玩着手里的犹如乾坤两仪的黑白玉瓶,我对风刃嫣然一笑。

风刃从我手中夺下白玉瓶,沉声道“希望你,说话算话,把解药给天逸——”

“好——”

我一入羽宫的殿门,便看到了风天逸,他的发间落满了浅黄如星的桂花,看样子是等了我很久,是怕我走掉不回来吗?怎么会呢?我的家国,我的仇怨,都在这里,我又怎么能走呢!风天逸拥我入怀,我亦回抱住他,他欢喜的看着我,我微笑着望着他“今天有人说你是真心待我的——”我的唇凑近他的耳廓“可我并不相信——”

018

我和风天逸、白庭君一起目送侍卫裴钰护卫风刃的灵柩回桐城,“皇叔一心为我,抚育我成人,助我登上皇位,为江山社稷,鞠躬尽瘁,千错万错,都是风天逸一人的错。”他的话似在对我说,又似在自言自语。他知道了吗?无论他知道与否,我都不在意,一点也不在意。因为他的痛苦,还不及我当年的万分之一。

“还真,落羽宫有一位故人在等你——”一袭雪衣的风天逸在我转身时轻柔的对我说。

故人?天地虽大,我却早已孑然一身,又何来故人?

当我看到采颜的时候,我几乎以为这是一个梦,仿佛明朝梦醒,我依旧只有十六岁,没有遇到过风天逸,父皇母后还在我身旁,玩笑着

叫我起床。“公主——”“采颜——”我抱住我的采颜,仿佛这样,我的梦就不会醒来一般。“你还在,真好——”

我如幼时一般在她怀里哭泣。“是陛下救了我……”陛下?她说的是风天逸?我一把将她推开“你的陛下是我的父皇,不是风天逸——”“公主,你听我说——陛,风天逸他是真心爱你,你不知道,他本不愿服下星流花,他说那是属于你的,是为了找你,他才以星流花催开双翼,他在忘忧涯下,不眠不休,找了你整整三天三夜……他不相信你已经死了,后来又驾驶飞车,去天南地北的寻你——直到三年前羽国发生了叛乱,陛下他才回国主持大局……”“你住口,你不是采颜,采颜不会说这种话,更不会为我的仇人开脱——”采颜满脸泪痕“公主,我是你的采颜,我的公主最怕黑,怕疼,怕打雷,每逢雨夜要我抱着哄着才肯入睡,我的公主最喜欢吃我做的桃花姬,荔枝蜜,我的公主最爱花朵和蝴蝶,他曾经养过三十二只蝴蝶,最美的一只叫做尺素——”

我的泪终于止住,“你是采颜,我却不是你的公主,我是个男子,又岂能做公主?”

“公主,你真的错怪陛下了,羽皇,羽后不是他杀的,灭亡羽御也不是他,那都是风刃做的,如今风刃已死,你的大仇已报,求公主,别再怨恨陛下——”

“是风天逸要你来的吗?这些话是他教你说的吗?他怕了吗?怕我如他当年一样,屠尽他风家满门吗?”我含泪大笑“哈哈哈哈,可他想错了,羽还真早已不是当初的羽还真,采颜,现在的我,无所畏惧,无悲无喜,战无不胜,无坚不摧——再不是你当年那个懦弱无能,好哄好骗的公主——”

采颜轻轻的摇了摇头“不,公主还是当年的公主,公主本可以率领雳君,攻打羽国,可是你不忍见这天下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所以宁可受尽天下的侮辱唾骂,只身回到故国,公主心中有气有怨,有血有仇,可公主却宁可一人承担,也不愿牵连天下,伤及无辜,公主依旧是采颜最美最善良的公主——”

“采颜,你——”我从未想过世上竟还有人知我,懂我。

“这不是采颜说的,全都是陛下说的,陛下懂公主,公主也应该懂陛下啊,陛下舍弃风国的国号,守着羽国之名,就是为了等公主你回来,把这国家还给你——”

我的眼泪不由自主的流下,指甲陷进掌心,“你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相信,我和风天逸之间,早已恩断义绝,覆水难收,恨错难返……”

“你走吧,我不想再见到你——”我亦不能再见你,我怕我会变软弱,我怕我的心会动摇,会想要原谅那个人,会再爱上他,会又一次被欺骗,不,我和风天逸之间,没有爱,只有恨,谁也不能让我复仇的脚步停下,包括我自己……

018

“庭君哥哥,我这样叫你,希望你不要介意”我与白庭君对坐在他的寝宫青澜殿内,品茶对饮,“没关系,你是天逸的……你我本就应是朋友,我和天逸之间只是一同长大的友,并不是你想的那样……”白庭君似乎想对我解释什么,我笑着打断他“我叫你哥哥,不是因为风天逸,你们之间的事,我不想知道,也不介意,我叫你哥哥,是因为我认过一个姐姐叫易茯苓——”“苓儿?你认得苓儿?”

白庭君紧张的握住我的手“她在哪儿?你快带我去——”我抽出自己的手,蓝眸凝望他“我可以把她送到你面前,只要你交出羽国的金羽兵符,并且答应我永远离开风天逸——”白庭君听了我的话,突然一怔,神色变得警惕“你要金羽兵符?你到底想做什么?天逸如此待你,你竟想要害他,图谋他的江山?”他的江山?我不禁笑出了声“听庭君哥哥此言是不想答应了?”“我——”“原来苓姐姐当年为救你舍生忘死,终究敌不过你与风天逸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情意!”我故意拿话激他“你不必说这种话,天逸是我朋友,白庭君不是那种重色轻义之人,苓儿,我自会自己去找,不敢有劳羽皇妃——”白庭君说着端起了茶碗。“好,说的好,”我拍掌而笑“你拿风天逸当挚交好友,只是不知道风天逸是不是也一样?”

       “乓——”我看到彼岸花手中的果盘跌落在地,白庭君马上关切的围在她身边加以安慰,她怔怔的望着我,我对她耸耸肩,笑得意味深长,“彼岸花,你冷吗?怎么手这样冰?”白庭君不明所以的对她说。“回公子,奴婢,奴婢有些不舒服,先行告退——”我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心中一片落寞,阿岸,对不起——

      中秋月圆之夜,我和风天逸在落羽宫赏月对饮,“仙桃花叶,西山酵母,东海琼浆,陛下,一定要好好品尝——”我对他绽放最美的笑容,以此藏住我最毒的心计。“怎么?怕我下毒?”我执起他面前的酒一饮而尽,“我只是不想喝醉,想就这样好好的看着你”他轻柔的抚摸着我的脸,专注而深情。“这个酒不醉人的”

我纯真的模样像极了当年的羽还真。“酒不醉人,人醉人”他情意绵绵的神情,也与那时的风天逸无二。

我又斟满一杯酒,递到他面前,“我送一个月亮给你,你要不要?”“我不想要月亮,我只想要你”“你不要月亮,我也不给你!”风天逸把我抱坐在怀里,饮尽我杯中的酒“我要了你的月亮,你就是我的了”“那你喝了我的月亮,你也是我的了……”今晚的月色和话语都一如当年,只可惜,你已非你,我亦非我。我们再也回不去了,过了今夜,便真的再无一丝一毫的可能。“陛下,今天过节,我准备了一份大礼送给你——”我的声音带了无尽的魅惑。我牵住风天逸的手,走进内室,将他带到床边,掀开床上的帷幔,床上的锦被里裹着一个一丝不挂的秀丽女子,“她就是白庭君的心上人——易茯苓”“还真,你——啊——那酒——”我看着风天逸药力发作,浑身炽热的模样,

面容含笑,心底冰凉“我只是在陛下的酒里加了一点点的——合欢散,陛下当知春宵一刻值千金——”我作势欲走,我怕自己再看一眼这样身心被折磨的痛苦不堪的风天逸,便要改变主意。“还真,你,你——不——不能——这样——”风天逸用尽力气把我拽住,我正要挣脱他,突然,一个黑色的人影奔至床边,抱起易茯苓便要像外冲,我扯下床上的纱缦,缠住他的右脚,被他一招回风落叶以剑斩断,“阿岸,你竟然背叛我”我双目赤红,心中悲怒交加。啊岸将易茯苓放于地上,转过身看着我“我不能眼睁睁的看宫主犯下大错,无法回头”我的抽出腰间的玉鞭向她甩去,“谁要回头?我早已回不了头!”阿岸只是灵巧的闪避,并不还手。我知道,她轻功无双,为防她逃跑,所以招招不留余地。却均被她以轻功化解,我正全力对付阿岸,忽觉肩井穴一麻,手中的鞭子不由的掉落,阿岸见到有机可乘,看我一眼,抱起易茯苓,飘身离去。接着我的曲桓、天宗穴亦被人封住,我无力倒在风天逸的怀里,我没想到,风天逸,他竟一直带着我送他的流光飞环,更没有想到,有一天,自己也会被人用流光飞环暗算。我感到自己被他踉跄着抱到床上,流光飞环的银针上涂有天麻草,能让人在七个时辰里筋骨酸软,动弹不得,甚至连话也说不出,我看到风天逸伏在我的身上,俊脸通红,额角渗汗,嘴弯浅笑眼神好似饥饿的野兽盯住襁褓中的婴儿,双手骨节分明,游走在我的全身,我想要反抗呼喊,却连一丝力气也没有,最后只能认命的合上挂满泪珠眼睫,风天逸吻走我的泪“还真,我爱你——”他忍耐的那样痛苦,却依旧顾惜着我——

……

红烛幽暗,月色皎洁,人影斑驳,如花摇曳,我觉得自己仿佛在云端,在深海,在风中,在飞翔,在漂流,我好像真的变成了月亮,投身于这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如痴如醉,心甘情愿——

 

晨曦的微光照在我的疲惫而充满红晕的脸上,我微微睁开双眼,看到赤裸的自己被风天逸抱坐在温泉中,他极温柔的为我擦拭身体,我看到自己身上遍布的深红痕迹,双唇紧咬,用尽全部的力气,抬起左手,啪的一声,一个响亮的耳光抽在风天逸的右脸,那张俊美绝伦的脸上立即浮现出一个醒目的掌印,风天逸看我的眼神像是一个做错事的孩子,带着七分歉疚三分讨好。我忽而又扬起手,又是啪的一声,抽打在自己的左脸,风天逸立刻抓住我的手打向自己的脸,“还真,都是我的错,你打我,打我好了——”

“对不起,我只是想留住你——”我紧紧的抱住他,在他的怀中放肆的哭泣——

 

019

 从那一日起,我便离开了皇宫,我独居在距离忘忧涯底的一处草庐,那里流经天然的温泉水,草木葳蕤,四季如春,我在那里采撷移植百花,饲养各色蝴蝶,千姿的花,百态的蝶,成了我的藏身之所,我像是在躲风天逸,更像是在躲我的心。

我在这里有时振翼飞翔,同蝶共舞

有时在躺花丛间,沉眠整个月夜,有时独坐在忘忧涯边,守望黄昏的夕阳——时光在我侧畔荏苒而过,我却希望能将自己冰封在这一刻,我不敢向前,也不愿后退。我觉得自己成了夹缝中的蝶, 虚幻而美丽翅膀被无情的岩石卡住,不能飞翔也无法降落。唯有安静的停泊,等待,或是选择一个注定不完满的结果。

我在这静谧的空谷里,安然的停泊了一个月之后,我等来了白庭君和彼岸花,是了,易茯苓,大限将至,他们别无选择。“羽还真,只要你把苓儿的解药交出来,我白庭君,随你处置,你要金羽兵符,我可以给你,你要我的命或是要我离开风天逸,我都可以答应你,只求你放过易茯苓?”

我看了眼这位情深似海的痴心男子,又转过头看向彼岸花,“阿岸,你怎么说?”

彼岸花跪在我面前“是阿岸对不起宫主,我只希望宫主能赐予解药,成全公子和易姑娘,阿岸愿领受一切责罚,一生为宫主做牛做马——”这是阿岸,第三次在我面前流泪,三次都是为了同一个男人,而这个男人却是为了另一个女人。我可怜的阿岸!

“我现在只有一个条件,你们若答应,我便将易茯苓的解药双手奉上。”

 

“白庭君,你要娶阿岸为妻,还要爱她一生一世,并且永远都不能再见易茯苓。若你反悔,我会有一万种方法,让易茯苓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阿岸,我要你嫁给白庭君。这是我对你的恩赐,亦是我对你的惩罚?”

“怎样?你们答不答应?”

“我答应你!”我听到了白庭君低沉苦涩的声音。

“宫主!”还有彼岸花难以置信的呼喊。

我将一颗丹丸放于一朵茉莉花内,笑语着递给白庭君“好,希望白将军,君子之言,一诺千金”

——

哈哈哈哈,灵儿的王气与王力,果然日渐精纯,看来这天下已尽掌握在你的手中——

“骨生花?你来做什么?”

骨生花的紫瞳依旧妖冶灵动,惑人心魂,“我的王已然坐拥天下,我自然是来取你许诺给我的东西,你难道忘了?你曾许诺过的——你所爱之人的心!”

“我没有那样的人”我厉声反驳。

“你有的,而且自始至终,从未变过。别忘了,我的王,我是知晓这世间万事万物的巫妖。你的眼睛骗不了我,它们那么纯净,容不得一丝谎言的玷污……”

 

“我,他——”我开始不知所措,骨生花的话已经为我做出了选择,我从未停止过爱风天逸,我无法不爱风天逸,甚至在我的最深的仇恨,最浓的血泪里,风天逸都一直被我藏在爱里——

我的泪曾一遍又一遍的告诉我的心,你爱他,而今,我的心终有回音,所以,我不能失去他——

“你如果不想给我风天逸的心,也可以,我可以带走你肚子里的那个它一定更加的美丽可口——”骨生花贪婪的看向我的小腹,我下意识的护住它,“不,我绝不答应——”

“风天逸和它,二选其一……是你自己选还是由我——”

“不,我自己选择——”我一手置于腹部,一手抚上胸口,仿佛是要护住我无价的宝物。

 

  

020

 

在我离开羽宫的第九十九天,我翕张着紫金色羽翼,落在风天逸的面前,他惊奇的看着我,我轻轻的抱住他,贴伏在他的胸口,闭眼微笑“天逸,我恨你——”

“我知道——”他亦温柔的环抱住我。

“天逸,我爱你——”

“我也知道——”我感到到他在微笑,他的泪落在的脸侧,炽热而温柔。

“我们做个了断吧——”

“好啊——”

十月十五,又是一个月圆之夜,我和风天逸并肩做在千年的星流花树上,一金一紫两对翅膀,在如银的月光中,流光溢彩,如梦似幻。天逸,我也可以自己飞翔,我靠在天逸的肩上,微微振动翅膀。风天逸轻轻的抚摸我的翅膀,“还真,你能飞翔,我很高兴!”我自袖中拿出一对七彩夜光杯和一个纯白玉瓶,瓶中是我在这九十九个日夜里采集的百花凝露,天逸静静地看我用将凝露斟满七彩的夜光杯,放在近旁的枝丫上,月光的银白和夜色的幽暗在杯中剔透的相聚相合,幻成了两个斑斓的美梦,我和天逸在梦旁,不在梦中,“露是花的泪,她让恋花的蝴蝶甘愿放弃飞翔”风天逸微笑

望我,眼中映着碧海情天。

“泪是世间最美的情话,永远不会说谎。”我流着泪吻住他。

“我们把一切交还给命运吧”我把两杯一模一样的梦托在掌心,他随意执起一杯一饮而尽,又将我拿着另一杯的手放在唇边亲吻,忽而我的手臂无力的垂下,我含泪看着他另一杯凝露也笑着饮下。“天逸——”我的嘴角流出一抹殷红,“还真!怎么会这样?”他的眼内尽是紧张和绝望。“这是我第一次骗到你……毒药在杯底,解药在杯里……”“天逸哥哥,你看我多恨你,你最后的唯一亲人也是死在我的手里……”我牵着他的手放在我的腹上“不——”我的天逸慌乱无助的像个孩子,他将不断溢出鲜血的手腕放在我的唇边,“你若不喝,我就让他一直流到最后一滴——”他笑得还是那样好看,邪魅,得意。我的天逸,是这世上唯一能打败我的人。原来,我注定成不了战无不胜,无坚不摧的王。我的唇在流动的赤红与腥甜中开合,“我的命,我心都给你,放过它也放过你自己,守着它,爱着它,恨着我,想着我——”我摸到了天逸胸口上冰冷的雪樱,“下一世,等着我——”

 

风漫天的星流花树叶,纯白如雪的叶片,层层覆盖住破碎的梦,妄想藏住所有美丽的痛——

“我爱它,也爱你,天逸——”

“把他的心给我”骨生花站在树下,贪婪的盯着我怀中的天逸。

她狂戾的声音回响在寒冷刺骨的夜风里,如同妖魔的利爪,撕扯着我的心。

“不——天逸的心是我的——”我的泪与心一同碎裂。

“我说把他给我——”她只是在那里恫吓,却不行动。

这不像是我认识的暴戾,阴狠,志在必得的骨生花,除非——

“你为什么不自己来取?”我眯起眼睛试探她。

“我说过了,把他给我,除非你想用活着的那个小的代替死了的这个——”她依旧色厉内荏。

极致的伤痛令我清醒,心,星流花,骨生花,妖魔——原来一切都是一场精心的骗局。

天逸是我的,宝宝也是我的,我必须保护好他们。神当杀神,魔挡诛魔。

“你为什么非要天逸的心呢?”

“这是我们的约定,你必须履行”

“不,你要的不是天逸的心,而是拥有星流阳花拥有者的心”

“你——”骨生花惊愕的看着我。

“你是最早守护星流花的巫女——月骨,你在星流花盛放的夜晚被爱人杀死在这棵花树下,怨恨难消,化作妖魔……”我指点着高大繁盛的星流花树,“我猜这里,这里,这里,还有这里,当年都沾染了你飘洒血和飞散的骨灰——”

“没错,我因这棵树而重生,也因它而被诅咒,我没有真实的形体,畏惧温暖和阳光,只能蛰伏在幽暗的冰宫里,后来,我终于找到了解开诅咒的方法,我是附在星流阴花上的灵体,要解开诅咒,必须要的一颗星流阳花的心,以心血为祭,再塑新身,以星流阳花为引,相合阴阳,重生为神。”

“我不懂,星流花每百年开放一次,以你的法力和幻术……”

“我自然可以通过强力轻而易举的挖出到拥有星流阳花者的心,可那样的心是死的,没有用的,我需要的是一颗心甘情愿献出的活生生的心——太难了,实在太难了,我找了一千年,只见到了一个,就是你的天逸,在忘忧涯,当我看到那个为了找你,在风雪中不眠不休,整整七昼夜的金翼皇者时,我就知道,他会为你,奉献出他的心,而我找到了你——”

“天逸只属于我——”我的脚下燃起炽热的光亮,我听到骨生花凄厉的呼喊,我抱起我的天逸飞离这灼灼的烈焰,一念成痴,一念成魔,千年的恩怨纠缠,随这无心无情的巨木化作了黑红的灰烬与黄白的云烟,迷散在天地之间,消失不见。

我抱紧我的天逸,没有爱,便不会重生,千年万年,人间天上,我都等你,唯爱不变。

 

021

 一个带着明媚阳光的吻“小懒猪,起床——”我揉着朦胧的睡眼,“天逸,几点了?”“七点四十”他在我的侧脸偷得一个吻。“那我再赖一下,”刚要仰倒在云朵样柔软的棉被里,就落进了那个温暖而熟悉的怀抱,“不能再赖了,早餐冷了吃对胃不好——”“呼,你以后晚点做早餐好不好——”我半闭着眼睛嘟嘟嘴,被风天逸抱进洗漱间。到了洗漱台前,天逸要把我放下,我不睁眼装死做树袋熊。十分钟准时的闹铃吻,落在我的唇上,十八岁的我竟然像小孩子一样,坐在洗漱台上安然惬意的享受着天逸为我洗脸,刷牙。我吐出漱口水后,就听天逸皱眉道“不能再吃甜食了,你冰箱的巧克力和太妃糖今天就送人——”“凯撒——呜呜——”我用我的闪烁的星星眼企图打动他,“装可怜卖萌也没用——衣橱,床下,沙发里你也别想藏宝——还有这周继续去牙科周医生那儿——”“天逸哥哥,我再也不吃糖了,你别带我去牙科——”我抱着他撒娇。“那个钻牙机可吓人啦——”o>_<o没想到天逸轻捏住我的脸上的肉肉,笑道“你乖乖的治好牙齿,我就带你去美国听机枢的讲座——”“额——”我装着为难的思考,“书房的那本限量版《渊海天工》——”“我要——”O(≧▽≦)O 

“那就——一页换一夜……”“额(⊙o⊙)…!我亲吻他的左耳“好呀!”忆起那个梦,想要更靠近他的心。我摸上他的后背“天逸,在我的梦里,你有一对金色的翅膀——”“什么翅膀的?”“额,就像奥尔良烤翅那样的,“吃货!”我微笑的脸颊被他揉捏,“不过超大,估计——可以呲上一年——呵呵”(^_^)

“天逸,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我又赖回他的怀里——

“可能是前世欠了你——”我的眼中开始变得朦胧——

“怎么了?不舒服,是不是牙疼了?”天逸捧着我的脸,皱着眉,焦急的问。

我不敢告诉他我的梦,很怕那不是梦。我眨眨眼睛“没事,就是怕看牙医——”

他抱我在怀里轻拍“一切有我,别怕——”

“你前世一定欠了我很多很多——”我靠近他俊美无瑕的脸,吻上他完美的唇“所以今生要全部还我——”

 

      窗台上水晶瓶里的玫瑰,迎着晨曦悄然绽放,幸福,终于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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