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OFTER-网易轻博

Part1

【你有没有见过在花市赏着鱼的那个他  他有没有像你朗诵闪电一般霹雳诗歌】

 

你有没有见过一只妖怪？

他有一头白色的头发，有两只金红色的角，他的瞳仁是金色的，嘴唇有一点点红。

他穿了一身铠甲，脚踝上系着一串金色铃铛。

说了这么多，你有没有见过他？

假如你见到他，请你帮忙转告他，我是酒吞童子，住在大江山，请他设法联系我，我一直在找他。

 

今天依旧是一无所获的一天。

我这样想到。

原来找一个人，需要这么久。

那之前的一次又一次，茨木是怎么找到我的呢？

我仰头又灌了一口酒，那酒入口是很苦的。我却一口一口喝的兴起，几乎停不下来。

口中愈苦，心里的苦仿佛就能好一些。

思念明明就是噬心的毒。

如果你在的话，如果你还在的话，我可能就不会需要酒了。

但是，如果的意思，不就是没有如果吗？

如果你在的话，我哪里还用问这些无谓的如果呢？

 

那个名叫“茨木童子”的家伙，我是真的很想念你。

醉了是你，梦了是你，醒了也是你。

可我偏偏失去了你。

 

可惜这些话，我没有机会说给他听了。

很久很久我没有再见到他。

很久很久我没有收到他的应答。

他离开之后，我多了一个习惯。

我把沿途的风景写进一页薄薄的手札，等我找到他，我们就离开大江山，一起去人世走一趟。晴天雨天，日升日落，没有目标，也不需要什么方向，我就只想拉着他的手，在大街上走走。

原来这个世界很美，只要他在我身边就够了。

 

这样想着，我一点都不觉得孤单。

我这沿途的风景，每一朵风花雪月，都是走在通向他的路。那些不知道我们的人，有人笑我傻，有人笑我痴，没有人知道，我与他之间，痴傻的那个，从来不是我。

我刚开始寻找他的时候，所有人都觉得我是一时兴起。我找了他三十年之后，所有人都觉得我脑壳坏掉了。

大江山的某个小妖，曾经悄悄劝我，他说，您没有必要这样的，茨木大人是很好，但也不是不可替代，您要是真心觉得歉疚，大可以等他回来，好好补偿他。我们妖鬼生来就是享乐的，何必去受那个风餐露宿的罪呐。

连大天狗那个蠢货，在拍着胸脯保证他的领地内没有我的茨木之后，也毫不掩饰地赞赏道：“虽然之前看你不顺眼，但你总归做了一件符合大义的事了，吾心甚慰。”

我真想一酒葫芦怼死这个中二少年啊。

我想找到茨木。跟大义有个屁的关系，跟别人怎么想有什么屁的关系。

本大爷是个死给你们知不知道啊。

我只想把茨木拐回家睡觉你们知不知道啊。

不知道就给本大爷闭嘴啊。

 

有时候我会想起他刚来大江山的时候，他还那么小，小小的一只，我一只手就可以把他拎起来。

有一年新年，我跑到平安京去打酒。那间店肆是我常去的一家，酿酒的是一位孤苦无依的老人。他知道我不是人，但从来不怕我。有一次我曾问他：“你不怕我吃了你吗？我可是数一数二的恶鬼。”

他摇头笑笑，“鬼又如何，人又如何，有所牵挂，总是不会错的。”我一时不解，他抬手指去，手尖的方向，是一只小小的白色团子。

他正对着一只鲤鱼旗望得出神。

老人说：“每次你来打酒，他都会到附近来逛逛，有时候看看这家摊，有时候看看那家摊，总之不会太远就是了。他大概是来找你的，却总是在你准备回去之前走掉。大抵还是只小妖，对没见过的东西，还会好奇呢。”

我忘记了那天我到底说了什么，大抵是嘟囔了一句：“烦人的小家伙”吧。

老人只是摆摆手：“有人牵挂，是好事情啊。只是不要像我，不要像我。”

我等了很久，我以为那日会有一个伴酒的故事，但是最终并没有。

那老人只是摆摆手，我就知道，出于人类的礼节，我应该告辞了。

那天茨木是被抗在我的肩上走的。

他很高兴，一路上手舞足蹈，甚至还大声念了一首诗歌。

我不记得那首诗是什么了，我只记得那一夜，他的眼睛，比星星还要闪亮。

 

前些日子，我路过平安京的时候，那家店铺已经关闭了。

听说那位老人已经去世了。

于是那日我在手札上郑重地写下：

今日路过了平安京。

等我找到他，要和他一起听一位老人的故事。

 

突然好想你。

突然好想你的眼睛。

 

【酒吞の札记•平安京篇】

今日路过了平安京。

之前打过酒的店家已经关闭了。

我没有能够听到那位老人的故事。人类是很奇怪的动物。他们有时很喜欢隐藏自己的心事。

我之前也是这样，这是我的错。我以后不会了。

所以请让我找到茨木吧。

等我找到他，要和他一起听一位老人的故事。

人类不像我们一样，拥有几近永恒的生命。很多时候，做错了事情，是没有办法弥补的。

但我还有希望，这让我觉得幸福。

想见到他，想见到他如幼时一般清澈的眼睛。

 

Part 2

【是否提及去年的我  叹气像是黄昏沮丧的春色】

这是一个新的暮春。

曾经绚烂的樱花已经败落了。

很多事情都是后知后觉，后悔莫及，后会无期。

茨木啊，有的时候我真的害怕，我们之间只不过是一期一会。

 

今日去拜访了晴明。

白发的他轻靠在源博雅怀里，依旧像以前一样，风度翩翩。也是，自从黑晴明的事情解决之后，他也乐得清闲。守着自己的寮，照顾照顾幼小的式神，清闲、逍遥也自在。

我上一次求他帮我寻找茨木，已经是七十年前的事情了。那时我刚刚失去茨木的音讯，差点把他的寮掀翻。但是那次，我们没有成功。

他就像一阵风消失在这世间，无人能寻觅到一丝踪迹。晴明说，可能是因为茨木的力量和气息已经改变了，所以我们没办法通过以前的信息寻找他。

那一瞬间我突然很失望。因为我发现我几乎是没办法找到他的。若我们易位而处，他一定有办法找到我的。而我对他的了解，与他对我的相比，粗陋到不值一提。

但那次是我真心实意地谢谢他。我发自内心地感谢帮我找茨木的每一个人类和每一只妖鬼。我觉得那样离我找到他又近了一些。

从前的我和现在的我终究还是有哪里不一样了。原先我以为不懂爱的是他，现在我才清晰地明白不懂爱的是我。

我曾以为我对红叶的迷恋就是爱情。我曾经执着于那一霎那的美艳，甚至陷入堕落。但是后来我才发现，会让人堕落的感情，根本就不是爱情。真正的爱情，不管得不得到，我都心怀幸福。

有时候我甚至想，茨木不在我身边也好，他也许也会像我在路上经历的一样，看很多种不同的风景，有很多种不同的心情。他会感叹这个世界的富足，然后有着属于自己的领悟。

我也想给你属于你自己的幸福啊。

 

星熊曾经跟我说过，有一次，很少见的，茨木喝醉了。那时他发现他找不到我，担忧又烦闷。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星熊请他一起饮酒。结果那个蠢货竟然真的去了，而且还被灌醉了。

现在想想那个蠢货会被灌醉我还觉得不可思议。我们俩可是对饮过无数次啊，怎么会被区区一个星熊灌醉呢？

星熊曾问过酒醉后的茨木，最大的愿望是什么。这个傻子说，“想看挚友重回鬼族巅峰。可惜，可惜……”

说道这里他叹了一口气。

星熊不死心地继续问：“若是他不肯回来呢？”

喝得跌跌撞撞的人喃喃道：“那就找他回来。”

“除了这个，你还有别的什么想做的吗？”星熊说，他当时只是想挖挖料，看看茨木对我，究竟是什么感情，却听到了一个意外的答案。

“除了这个啊，我想想”，说话的人舌头都打结了，“我想离开大江山出去转转。这个世界应该还有很多美好的东西。如果没有挚友，我就想要一点儿自由，一点儿就、就够了。”

那一瞬间我才惊觉，自他成年以来，我几乎把大江山抛在一边，所有的事情都是他来管，他甚至没有一天为自己好好活过。这哪里是个妖鬼应该过的生活？

如今再度想起，仍然满是歉疚。

妖鬼是不应该有属于人类的一种名为“后悔”的感情的。他们奉为信条的是即时行乐。然而我此刻真真切切的感受到这种感觉。

后悔的真正涵义不是后来感到悔恨，而是当初本能更好。

这是今天晴明告诉我的。

他还说，他收过的怨魂，几乎都是徘徊在自己执念的地方。既然不清楚茨木的情况，不如仔细想一想，茨木有没有什么特别中意的地方。或许能在那里找到。

谈话间，源博雅为我们续了三次茶。

我突然想，要是我们好好在一起，是不是也能像他们一样，过着这样平凡温馨的生活。春宵暖酒，我们喝喝酒，聊聊天，困了就睡一觉，不再去想那些有的没的。反正余生很长，多得是时间给我们一起浪费。

今天的茶真苦。

走出晴明的阴阳寮已经是黄昏了。我决定会大江山看看，那是我们的羁绊开始的地方。

【酒吞の札记•晴明的阴阳寮篇】

今日拜访了晴明。

晴明提示我去茨木特别中意的地方找找。

我决定回大江山。

晴明和博雅过得很幸福。我有一点点羡慕。因为我觉得的假若我们好好在一起，会比他们更幸福吧。

因为现在只要想着你我就觉得很幸福了。

回忆与日俱增，成为我作为妖鬼生命中很重要的一部分。

今日也是如此，无事亦思君。

 

Part 3

【将语未落 却把茶水缓慢递给唇舌】

我又回到了大江山。

所谓的羁绊开始的地方。

其实我是有些逃避这里的，因为这里残留着太多关于他的回忆。再回想起来，会显得我格外孤单。

但我终究是回来了。我想，假如我是茨木，不论发生了什么，最后唯一想去的，也就是这里了。

毕竟是见证过自己所有付出的地方。

 

果真是，风景依旧啊。

我在路上漂泊了七十年，这里依然没有什么变化。鬼王殿里还是星熊在日以继夜饮酒作乐。湖畔还是有无数小妖在嬉戏打闹。

猛地想起那个人。

虽然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但是想念并没有随之减淡。他刻在我的每一个细胞里，让我成为我自己。

每次想他想的很厉害的时候，我总想喝酒。我以为我可以喝醉，但总是不醉。可能是因为酒的缘故。这是他离开我以后，我在想念他的时候，用妖力酿造的神酒。

我为它取名“思木”。

它喝起来是苦的。我曾封过几坛送给晴明和阎魔做谢礼。

很显然他们并没有感受到我的谢意。

博雅尝了一口就喷了出来。

阎魔倒是没说什么。

不过有天遇到判官，他告诉我以后不要以答谢的名义给他家大人送毒酒，他家大人法力盖世，不会因为这些平凡之物死去的。

我去你大人的毒酒啊。

 

今日也一如既往地想饮酒。于是我往湖边的树林走去。

那里是他幼年时，曾与我一起饮酒的地方。

恍惚间我似乎遇见了故人。

我终于找到他了啊。

 

他依旧坐于湖前树下，只是气息几不可闻。可能是经过了漫长的等待，他瘦了。

但我清楚地知道眼前这只妖怪，已经不是我的茨木了。

他长大了，也成熟了，虽衣着未变，脚上铃铛犹在，但是他的眼睛里，没有了星星。

我不知道我错过了什么，但是我知道他不快乐。

我甚至有些胆怯。因为我不知道，他的坚持，是不是还在。但是我还是走上前去。我找了他七十年，我不能没问到答案就离开。

 

他抬起头看着我。

那一瞬间我心里天涯海崖，十洲方外，三千世界，走过的路变成堵在胸口的结，但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最终千言万语汇成一句：“你过得还好吗？”

 

这句话在我心里演练过无数遍，但是说出来的时候还是有些发抖。

我本来想着，不管在他心里，我到底是什么样子，我问这一句，总归不过于生分。假如真如他们所说，茨木就算忘了我，他总归也能知道，我是与他过去相关的人。

我总得需要一个机会把事情说清楚。

 

然而本大爷收获了此生再也不愿回忆，甚至造成心里阴影的回答。（忍不住扶额）

茨木那个蠢货，竟然说：“你害怕我嘛？过路的妖怪都知道，我茨木虽然是个妖力很强的大妖怪，但是从来不欺负人的。你看，我和岸边的这些邻居，都相安无事。”

虽然很久不见，但是茨木这个蠢货还是一如既往地蠢啊（咬牙握拳）。

真是气死本大爷了。

他是从哪里看出来我很害怕他的啊!

气得我眼眶都红了。本大爷花了这么长时间找到你，不是为了看你卖蠢的啊！

这话题本大爷没法接。

 

我的心里盘算了千百种把茨木宝宝哄进怀里的套路，一抬头，对空无一人。

我惊了个呆，他竟然转身走掉了。

转！身！走！掉！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气死本大爷了！

 

【酒吞の札记•大江山篇】

今日找到了茨木。

不知为何欣喜之余还有一丝心累。

他过得并不好，我有点遗憾。

他失去了记忆，我既失落又有一点儿庆幸。

毕竟我做过一点儿对他不好的事情，我有点儿心虚。

他还是像以前一样蠢，我有点儿生气。

我到底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做了什么好事)才遇见他的啊！

但是本大爷发誓再也不要让他离开我了。

发誓！ 一定！

 

 

 

Part 4

【你有没有见过用报纸折青蛙的那个他   他有没有教你摘下风中搔痒难愈的月色 】

我做过很多很多很多的梦。有美梦。也有噩梦。最多的是梦见茨木进入法阵的那一霎那。他爽朗的笑容印在明亮的法阵里，是我记忆里最深刻的噩梦。

我最后悔就是那天晚了一秒没有抓住他。或者……假如之前我跟他说清楚。算了，那时连我自己也不清楚。

我也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时候稀罕上那个傻子的。在他曾陪伴过我的日日夜夜里，我对他似乎毫无感觉。我更喜欢视觉感官上的刺激，比如那个鬼女红叶。

回忆那段时间很艰难。可能是因为茨木的原因，我再见到她的时候就有点复杂的感觉。说不出来爱恨，只是难免有点埋怨。而之前的一点心动，早就消失在这些年找寻茨木的风尘里了。

或许我更恨自己。

如今再次见到他，有太多话要说，最终竟然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人类有句诗叫“近乡情更怯”。

他好像不记得我了。他好像只是不记得我了。

大天狗建议我慢慢去接近他，因为谁都不知道茨木最终会不会想起来，到底什么时候能想起来。慢慢接近的话，还有机会慢慢追。

我觉得他说的有道理。第二天，我带了酒过去和他一起喝。我坐在他旁边，我们一起靠在树上。他小时候，刚来大江山的时候，也是陪我在这里坐着。那时我还不允他喝酒，他就坐在那里静静地看太阳。那一瞬间我甚至有点想流泪，为他与我之间曾错过的漫长岁月。

假如我懂得珍惜的话，想必我们会比现在快乐。

我没想到先开口的会是他。

“你好，我叫茨木童子。”

原来很多我以为忘了的事情，还在我记忆里那么清楚。也是这样突然，他从爱宕山的小妖怪初长成大妖怪的时候，再出现在我身边也是说的这一句。

他问我：“你认识之前的我吗？”

我没说话，那一瞬间我真的很想念那个一直在我身边没有走开的茨木。我往嘴里大口大口灌了几口酒。

我该这么和他解释呢？连太阳穴都疼了起来了。 “认识啊。没有人跟你说过以前的事情吗？”我听见自己这样说道。

他摇摇头表示没有。

我想了很久。慢慢说：“你呀，曾经是个很厉害的妖怪，不对，还有点傻。”如果他还想知道的话，我可以把以前的事情都告诉他。那些有关岁月，有关思念，有关付出与牺牲，有关等待和找寻的感情，我都想告诉他。

不管他之后怎么想，是不是能原谅我，还是选择重新开始，我都依他。是他教会我爱不是必须要得到，而是喜欢我喜欢的人得到幸福。

你曾为我做过的，我想我也甘愿为你做到。

但我没想到，他说：“那些东西对我来说都无所谓的，我在这里等了很久，活了也很久，没有那些东西，我也过得很好。有时候我会好奇，在我在这里之前，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情；但那不是我生活中的必需品，充其量，那就算是一个没必要解开的谜——”

你刻骨铭心的事情，在他那里被云淡风轻，一笔带过。我脑子里什么都想不了，都是那一句一句的“那不重要了”“你不重要了”“我都忘记了”“忘了就忘了吧”“我一点都不想知道”“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以为我还有机会，但是我突然发现其实我是没有的。我所倚仗的，不过是我对他来说很重要。就像我找了他这么久，我也觉得自己可以找回他，可以和他好好在一起。

可是要是有一天我不重要了呢？

我之前从来都没想过。

我一点都不想失态，我努力睁大了眼睛，握紧着拳头，可是难过还是梗在胸口。

我只能说“也罢，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你现在这样……也挺好的。”

他不知道我内心有多少挣扎，但现在他比从前快乐。

我们又变成了酒友。他不如以前般多话，偶尔搭讪两句算是回敬。我才发现他对其他无关的人，其实很冷漠。

现在我成为那些人中的一员了。

他问起我的酒，我只说是请人酿的。没办法，这些年我费的心力，我全都说不出口。我欠他更多，便只好沉默。

 

【酒吞の札记•樱花树下】

茨木说那些事情对他来说并不重要。

我不知该如何回他。

我找不到他的时候，不是我失去他的时候。

如今才是。

我从未有一刻如上一刻般感受到我与他的疏离。

我们还能回去吗？

我这次真的不确定了。

 

 

Part 5

【曾麻木渡过哪条河   丝毫不错愕 用目光托起船舸 】

遇见过很过风景，见过形形色色的人，最终我还是在最初相遇的地方找到了他。

我们还能一起坐在一起喝酒，我看着身边的白色身影有时会出神。你不知道现在我坐在你身边，觉得自己有多幸运。那熟悉又陌生的感觉，一遍又一遍地提醒我，眼前这个记得我的人，曾经是最爱我的人。

人生得一知己足矣。而我得到过这个世界上最为真挚的感情，这让我在之后的每一次寒风里，在每次孤身一人的路途上，都感到满足。

他不记得我也是好的。他若是记得我，就会想起那些我曾经对他不起的时候，想起我带给他的伤害。有时候我甚至希望他永远都不要想起来，他就可以在不解中享受我对他的关心、照顾和宠爱，而我，我将对那些过往绝口不提，只是一心一意好好爱他。

但我心里也隐隐有着担忧，万一他全都想起来了呢？如果……他不接受呢？

心里的事情很多，喝酒也碍手碍脚。他在我身边，难免就会患得患失想入非非。一不留神喝的连自己都不记得是谁。

他还是把我抱在怀里，朦胧中他把我的头发解开，细心安放在他的肩膀上。那姿势很舒服，我忍不住哼哼两声，准备好好睡一觉。我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安心地睡过一觉了。

这一夜我睡得却很不安稳。梦里我们的故事开始倒带，一步一步停留在他微笑跳进法阵的那一霎那，我几乎要挣扎着醒来，可是脑袋昏昏沉沉，一点力气都没有。

直到我听见他在叫我“挚友”。

我的心刷地一下掉到谷底。

他想起来了吗？还是我出现幻觉了？

他又叫了我一次。

我整个人都清醒了。脑袋和心都不受控制，我大喊了一句：“茨木你大爷的，终于给本大爷想起来了？”然后把他紧紧抱在怀里。之前精心伪装一瞬间全都收掉，我紧紧地把他拥进我的怀里。

我等这一天已经太久了。

我忍不住在他颈间嗅了嗅。那是他的气味，是只属于我的，一个人的茨木。我收紧了怀抱，我真的害怕下一秒他就在我面前这样消失掉。

所有时光里积攒的等待 在这一瞬间爆发出来，我感觉他的手推上了我的肩膀，我只能把他抱得更紧，越来越紧。我真的不能再失去一次他。

我悄悄地凑近他的耳边，说道：“以后再也不要离开本大爷了，好不好？”突然觉得脸上冰凉一片。我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哭了。

他就在我怀里，没有什么表情，有点儿迷惑和不解。

我狠下心，不管以后我们的路要怎么走，至少这一刻，眼前的人是属于我的。

趁他还没回过神来，我狠狠地吻上去。

 

【酒吞の札记•樱花树下】

我不知道他想起来多少，也不知道以后我们能怎么办。

但是拥他在怀里的感觉实在太好。

很难得的我竟然也会这般失控。

后知后觉才发现自己流了泪。

我果然还是等了太久。我以为我能好好忍耐，把所有的过往都封成一坛酒凝在雪下。我以为那些故事应该在我心里被埋得很深很深，但是我把他拥在怀里的瞬间。

所有理智都崩塌。

我果然还是很想你。

茨木啊，其实不是你需要我，而是我需要你啊。

我想念你的微笑，我需要你的温度。

所以，不要离开我了好不好，我真的害怕自己会因此疯掉。

 

Part 6

【你有没有见过病毒一般的他随眼神传播  他有没有向你说天生痴人是勤奋不可得】

他的唇舌依旧温软，记忆和现实在这一吻中重合。

那年夏夜星空下，我也是这样吻上他。那时候的我很清醒，我分辨得出眼前人，只是没有什么别的想法，只是想吻上他。

想想当时自己大抵还是随心所欲的吧。还不信人生有什么是不可得。若是当时能好好地正视自己的心意，或许茨木不会选择去用自己和黑晴明交换。

但是确实是在失去他之后才发现自己再也没法喜欢上什么人。因为得到过那样纯粹的感情，再遇到别人，很难感觉到自己是被爱着的。

他……是爱我的吗？还是只是单纯的仰慕？有时候也害怕，他还太小，未试过人间情爱，又怎么能肯定？

他真的懂得亲吻的含义吗？

他的感情那么纯粹，万一，万一他对我不是爱情呢？

我曾以为那些也许不是爱情，但是在这些年找他的路上，才发觉自己早已情根深种。

曾经他执着的，如今也变成了我的执念。在漫长无边的妖生岁月里，茨木对我而言是最特别。我用了很久很久才分清楚他在我心里，是感激、是习惯、还是爱情。

那他呢？如今的茨木，还爱着他的挚友嘛？就算不知道，我也想尽力争取，不是如红叶般的一时迷恋，我想要他陪伴我，一直看这世界变换。我想他的心里眼睛里生命里只有我一个人。我想登上鬼族巅峰，只要我能立他为后。我想我们就这样一直好好生活下去，没有伤心没有伤害。如果能有个人就这样一直拉着他的手走到最后，我希望那个人就是我。

喜欢是初见时的惊艳，而爱是细水长流之后的平凡。

茨木，你到底懂还是不懂，我想和你细水长流。

 

然而他推开了我。

他力气很大，我又毫无防备。

或许我习惯了他在我面前的温纯无害，习惯了他设身处地地为我着想，没有想到他也会出手推我。

反正我回过神来，我就在大江山的湖泊里了。

淤泥和水草满身。我可能是打出生以来第一次这么狼狈。不对，他的力量恢复了？那他……想起来了？

我叫了他两声，他没有搭理我。

我赶紧上了岸想要抓住他。他却说：“酒吞，算了吧，虽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我还是想说，我们就到这里吧。”

他顿了顿说：“我回爱宕山了。”

我还没从震惊里回过神来，他却抛下了另一个炸弹。

我该怎么办呢？这一刻，我六神无主。

【酒吞の札记•樱花树下】

他已经回忆起来了。我再也不能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守在他身边了。

那我应该怎么办呢？

说实话我也很迷茫。

就像是你心里规划好了一千条一万条以后可以走的路，可是他不愿意和你一起出发。就像是你嘴边有一千句一万句话要说，可是他不给你机会开口。

那我应该怎么办呢？

总之，眼下要去找他。

我绝对不能离开我。

就算他要走，我也得把话说清楚。就算他不接受我，至少我也可以陪着他。

我还没有告诉他，我爱他呀。

 

Part 7

【是否提起少年的我 曾有一刻 配合发梦的坎坷】

他还是回爱宕山了。

我没有办法留住他。或许对于他来说，我根本就不重要。所以走的时候，才会毫不留恋吧。终究是我欠他太多。

我坐在樱花树下，蓦地想起那年初遇。

那是我年少轻狂，还想征伐天下，遇见他的时候，他还是一只小鬼。我轻而易举地击败了他，他却说要追随我。

“真是……弱的不行的小鬼啊，”记忆里我眉梢飞扬，依旧少年这。

“请不要杀我，”那个小鬼断断续续的乞求着，“请让我追随您，我可以，为您做任何事情……”

现在想起，当时没有杀他，可能是因为他眼中渴慕力量和强大的光，我太为熟悉。那时候让我想起刚刚堕魔的自己。

我努力控制自己的表情，尽量冷漠的说：“我不会杀你的，因为你太弱小了。”但在我心里，一直隐隐地对自己说：“酒吞啊，你要好好照顾这个孩子，小心安放，妥善收藏，因为他眼睛里的纯粹，和玻璃般易碎。”

我是什么时候忘记了呢？

记忆泛黄，旧事褪色成一段慢慢回忆仍步履匆匆的影片。

等我终于把置于角落的他想起，他却已经成长为连我都会承认实力的大妖了。当年想征伐天下的我，只想找回说好陪我一起登上鬼族顶峰的他。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失去了我曾经的梦想，也不知什么时候他代替了那个梦想的位置。

这样想来他没有错，我跟他说过的，最后是我忘记了。要很久以后才会知道，也许真正重要的，是那个愿意陪你一起追梦的人。

蓦地我想起昨天他把我推进水池里的时候，即使我毫无防备，他的实力也不容小觑。

岁月在我们身上留下了太多痕迹，让我有一种深深的不可说的绝望。

若他提起我，该会怎么说？

爱过还是恨过都好，我只是不想沦为无关紧要。

我幻化成帚神的样子到了爱宕山。

如果他不愿意看见我，我可以到他身边去陪他，什么都好，一只小妖怪，一朵云，一棵树，我只想默默远远地看着他，他永远不会孤单，因为我一直都在。

现在轮到我守护我的爱人了。

我会像之前在心里许诺的一样，小心安放，妥帖收藏。如果你想要飞翔，请让我做你的天空吧。

但是还是会难免怨怼。

当他说出我们决裂了的时候，当他不愿意再提起我的名字的时候，当他说出自己不认识我的时候，他大概永远不知道我心里是多难过吧。

你真的连我的名字都不愿意提起吗？

是真的吗？我的……茨木？

 

【酒吞の札记•爱宕山篇】

强行抑制自己的妖力是很难受的，但我还是选择了化成一只帚神。如果你不愿意看见我，我可以以别人的面目守在你身边照顾你。

但是请不要再说出我们已经决裂了的话好吗？

这些伤人的话，会让我想起那些你对我好的日子，然后我就会觉得分外难熬了。

关于那些你跟我的青葱岁月，它们真的已经逝去，不留一丝痕迹了吗？那些日子里你爱过也怨过，付出过也等待过的我，就站在你眼前啊，难道你真的不愿意再看一眼？

我好不容易才找到的你，和我好不容易才看清的感情，现在在你眼前的，是全部的酒吞了。如果我说我也愿意可以把整颗心都给你，你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Part 8

【将雨未落  年轻的云色或许是仁慈的】

我以为这些年里，我已经积攒了足够的耐心和勇气，但是在他说出那句“别跟我提什么酒吞”的时候，我还是没有忍住。我真的很生气。

他为什么总要拒绝我？自从他认出我开始，他从来没有好好同我讲过一次话。

“所以你就打算忘了是吗？！”，连我自己也忘记了我现在就是一只普通的小妖，“不是说要永远追随本大爷的嘛?！不是说什么事情都可以为本大爷做吗？！不是……问我最重要的人是谁吗？！”

“如果我说是你的话，你能再给我一个机会吗？”

心里憋了几天的话终于说出了口，爆发时竟然有一种近乎癫狂的快感。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不管怎样，给我个痛快。

若是他不愿与我纠缠，我就自自在在地放了他去，让他尽享他的恣意人生，大不了从此以后一拍两散， 就当他从没遇见过我，没和我系下解不开的牵绊，没为了我狠狠付出过，就当我从没遇见过他，没和他做过很远大的梦，从没找他就找了七十年。大家就当无事发生，我们从没在对方的生命中出现过。若要有天提起，还可以装个傻，问问这个人是谁，或许在路上只是擦肩而过，并没有那个缘分，最后还是要错过。

只要他真的舍得。

但是我没想过，他这样说：“我现在真的没有心情去理清之前的事情，就让过去的过去，这样不好吗？如果你愿意放我一个自由，我就到各地去转转，如果，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我可以回到你身边，但我不想和你再有任何感情上的牵扯，我依然可以是你最锋利的刀，最得力的鬼将。”

他明明知道我想要的不是这个，还要拼了命地往外逃。

忽然我就有点心灰意冷了。我对自己说，不如放他去吧，从前他都没有得到过他自己想要的，这次他想要的已经不是你了，不如就……成全他吧。

眼前的人生怕我误会什么，还在喋喋不休，他不停地说着自己现在真的不知道如今的感情之类的话。

我一个字都听不下去。

他的眼神越真诚，他的解释越详尽，我的害怕就越多一分。感情这回事本不是能用理智解释的。如果能这么冷静，哪里能算爱情？

像是一场千里跋涉与奔赴，，你在途中虚构了种种幸福，却没承想最后仅仅是感动了自己，面对的人始终无动于衷。你想把失去的紧紧握在手中，他却已经轻飘飘放下了。

或许我只是有点失落。

在我找不到他的这些时间里，我可以寻找他。可是现在呢？现在我怎么做，才能挽回他？

或许这个问题，永远不会有答案。

 

【酒吞の札记•爱宕山篇】

或许是很久没有遇见过的迷茫时刻了。

我自己都不清楚应该怎么办。

或许他也不知道吧。

说到底，我们大概谁也不能弄懂这些人类的东西吧。人间情爱什么的，对于单纯追求力量和感官刺激的妖鬼来说，还是太难了。

就算我和茨木都曾经有过作为人类的生涯，现在回想，依旧是短暂和不解居多。如何理解感情，可能是我遇见的最大难题了吧。

茨木是那种喜欢什么，就一定要得到手的类型。为此，他付出多大的力气都觉得值得。而我呢？我在失去和找寻中渐渐懂得了该如何去面对感情。

我想要好好去爱他。

 

Part 9

【只有大雨中 才敢忍涕落  眉上挨满山光并水色】

关于他的回忆很多。找到他之后，我又多回忆起了一些。

最喜欢他却毫无自知的时候，可能是枫叶林的那晚。

那还是我日复一日沉迷酒精的时候，因为他跟晴明厮混到一起，我那晚的态度特别烦人。但是看见他眼睛里慢慢的关心，我就又心软叫他来陪我。

那本该是一个很痛快的肆意饮酒的夜。

但是月色太撩人，他的眼神太撩人，我鬼使神差地吻上他的唇。我感受到他楞了一下，但还是温顺地任我在他唇齿间攻伐。我的心跳太快，他的心跳也是，唇舌间他的温度如火焰一般烧掉了我脑中的什么。但我那时没有意识到，那就是爱情。

现在回想，那时的他从不曾拒绝过我。也不像别人一样，接近我是有所图。唯一的希望，不过是想我好好的。

即使是向来习惯以诗篇歌颂感情的人类，其实也难得一遇这样的茨木吧。

所以我对过往向来绝口不提。我不想让别人分享他的故事，哪怕是一字一句。我想要他全都是我的，哪怕我自己也清楚这贪婪是一场无药可救的大病。

还有一次，是他堕妖不久。他说想看看大海，我们像一对普通人类一样，租了小船，从本州到四国过去。

天很蓝，是和海一样的蓝。海风很大，我们没有划得多快，身边的人笑的很美很新鲜，让我情不自禁对他笑了一下。茨木连耳根都红了。

当时我不该取笑他的。

那是大概是我此生再难得的经历吧，当时青春年少，以为还会有很长的路可走，不懂很多经历和心境其实是难再得。如今回望，故事已泛黄，故事里的人呢，已经回不去当初了。

算了，我这样对自己说。缠着他也没用，如今的茨木，已经不需要我和我迟来的感情了。如果他不喜欢，就给他自由，这不是你自己说的吗？酒吞？

明明还是很在意，不然怎会在听他的心跳的时候握紧了拳头？明明还是很喜欢，不然怎会在他又一次拒绝自己的时候失控？

但是他想要的，不是你啊。

我还是没忍住把他揽入怀中。这个人，是我思念了那么久，好不容易找到的人。现在我又要失去他了。这是暌违了好久的，我的心上人。我抚摸着他的头发，我对自己说，就这样，先放开他，总有一天他会想通的，我要等他回来。

就如同之前一样，我可以用别的方式陪在他身边。

我成全他想要的自由，也会给他最完整的守护。

他只能是我的。

 

【酒吞の札记•爱宕山篇】

还是拗不过这样的茨木啊。

最终还是放了他走。只是这样以后又要过上东藏西躲隐瞒妖力的日子了。

茨木这家伙，还是不让人省心啊。

说实话，当我承认他不再会因为我心跳加速的时候，我还是难免伤心的。但每当我想起他也曾这样被我拒绝过，他也曾这样寻找过，他也曾这样成全过，我反而释然了。

不过是一个轮回，换了我去等。

我反而庆幸这次受苦的不是他。

想来真正是好笑，这次怕是真的爱惨了吧。

 

Part 10

【要我说他却比时光还利落   一剪流光未曾剩许多 】

我从来没有想过，他会就这样离开我。

我总以为时光还很长，长到我们之间还有填补遗憾、续写篇章的可能。我从没有意识到，他离开我，毫无理由，毫无预兆。

他倒下的时候，我突然想起黑晴明那句话：“这可是你的挚友用他的作为人类的身体、作为鬼的回忆和以后的时间换来的呢，你可要好好珍惜呢。”

原来他是这个意思。

现在茨木在我怀里了。他睡得很安静，我甚至听不到他的呼吸了。我呆愣了几秒，突然意识到自己是在一个梦里。

现在这个梦该醒了。

我和茨木从来没有分开过，他只是，他只是睡着了。我应该把他抱回大江山去，回到我们的房间，等明天一早，他就会醒过来。我们还能和以前一样好好生活。聊聊天，喝喝酒，共享无尽人生和漫长岁月。

但是眼泪还是忍不住落下来。

怀里的人已经冰冷了。

直到那时我才感觉到，其实我什么也没有。他的心跳，他的呼吸，他从未缺席过的温柔，甚至他故作冰冷的拒绝，我都没有了。所有的时间在这里停滞，所有的故事在这里终止。

我们都没有转世，也谈不起以后了。

 

红妆十里，他在我怀里。

我举杯敬他不离不弃，我举杯许他莫失莫忘。

我想把最好的给他。我把我身边唯一的位置给他，若有传说流转，要他做我一生钟爱的人。其余的，我早就都不在意。

不懂的人终是不懂，懂的人知我从未轻许情衷。

天意也好，命运也好，阴差阳错也好，统统入不了本大爷的眼睛。最后我忍不住还是笑了，现在再也没有什么能把我们分开了。

我们再也不会分开了。

我的茨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