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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思
水果汤圆 2017-01-04

      凤翔是个很浪漫的地方。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元稹就这么对白乐天说过。然而对方只是抿一口薄酒,笑了笑,而后叹道:“据说西凤酒是‘开坛香十里,隔壁醉三家’的极品。”

      元稹没理他,继续说道:“凤翔有个很浪漫的传说,据说古秦穆公之女弄玉天人之姿,尤善音律,笛音一响,有凤来仪。穆公喜甚,命人为她建了一座高台。一夜,弄玉在“凤楼”上吹笙,远远好似有和声传来,余音美妙,如游丝不断。此后弄玉茶饭不思。秦穆公知道后派人找来了这个少年——萧史,从此,良缘美眷,伉俪应和。某一天夜里,两人正在皎洁的月光下合奏,忽然有一龙一凤应声飞来,于是萧史乘赤龙,弄玉乘紫凤,双双翔云而去。”

      白乐天听到这里,揶揄道:“看来贤弟是想在大登科前先来个小登科了!”

      元稹清秀的面庞刹那间微红了。白乐天比他大八岁,又生得一副温和坚毅的面相,似乎是少年劳神,才至而立然发间隐约白丝。这样一个人,大概任谁一眼看去都会觉得是个正直厚道的人,可白乐天却爽朗得不拘小节。即使第一次见面就被如此不分轻重地玩笑,然而两人之间终究还是成了莫逆。

      元稹家贫,常得白乐天接济,两人来往更密,情谊更笃。

      贞元十九年,两人同登书判拔萃科,并入秘书省任校书郎。白乐天很得意,大笑着冲进门来,一把扯起伏案书写的元稹,兴奋道:“微之,今日高兴,别闷在家了,我带你出去走走!”

      元稹无奈地扯住他:“白兄,我还得抄书呢!”

      白乐天不甚在乎道:“好男儿志在四方,能穷不能困,左右日子过不下去了,来愚兄这里。我呢,虽然也没什么钱,好歹可以管你几餐饭,你又何必整日里为着这几颗铜板困守孤室呢?”

      元稹释然笑道:“白兄有理!”反而一马当先改扯为拉,拖着白乐天就出门了。身后那人一愣,比来时还笑得开怀了!

      元稹后来想过,若是知道此次出门,会遇见她,他还会去护城河边的那片小花林吗?他无法回答自己。然而,他想,她如果能够早知今日,必会悔教当初吧!当真是他拖累了她。

      元稹与她初见的时候,她正拖着小丫鬟,努力想要去摘一朵高枝上的桃花。是时她身上着一件鹅黄襦衫并一件藕荷色长裙,却配着赭色披帛,不像时下那般艳丽浓烈的装扮,倒显得别具一格,又带着些娇俏,笑声轻巧婉转。元稹正站在一棵梨树下,便随手摘下一小枝梨花,轻轻走过去,插在她鬓间。韦丛显然是被吓到了,一脸惊慌,眼神却十分明亮清透。

      小丫鬟不乐意了,怒道:“哪家来的野小子,竟敢调戏我家小姐!”语罢还眼带轻蔑地扫了一眼元稹身上的布衫。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她悄悄瞪了小丫鬟一眼,面色泛红。元稹一笑,向她一揖:“唐突佳人,实属情不自禁。”

      他虽然长得清俊,却也算不上什么翩翩浊世佳公子,然而韦丛看着他,突然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心声乱了……

      元稹就这样落落大方地看着春风中面色微醺的佳人,万紫千红纷飞漫天,那人面色绯红,衬着身后桃花,人比花娇。

      小丫鬟见状,不乐意了,“哼”了一声,拉着自家小姐就跑了。

      元稹忽然觉得这悠悠的春风缓缓地吹,吹到人心里,竟也十分舒畅。

      万花丛中过自然要赏“万花”的白乐天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他的身后,笑意盈盈道:“暖风拂鬓香草菲,春不醉人君自醉。”

      元稹没有反驳,悠悠叹了一句:“是醉了!”温柔的心声散在了温柔的风中。

      日子就这么不咸不淡地过了几个月,校书郎不过是个从九品下的小官,又十分清闲,所以元稹依旧过得十分寡淡。

      “元大人,我家老爷请您与白大人今夜一道赏月。”元稹又在抄书,韦大人家的小厮轻车熟路地敲开了元稹的家门。

      元稹笑着应了一声,答道:“知道了,我自随乐天兄一起过去就是了!” 自三年前西归长安应制科试以来,他一方面备考,一方面也随着白乐天拜访了很多大大小小的官员,混得了一个小小的才名,也算在文坛稍有建树,其中最赏识他的,当属韦大人。

      小厮得了回话,乐得少跑一趟白家,高兴地回去了。今日中秋佳节,免了宵禁,他还得早点儿回去约上莺歌赏灯会呢!特意托人带了一盒西域来的新式样的胭脂,到时候小手一牵,胭脂一送,莺歌一高兴,不定就答应他了,可比随着小姐被陪嫁做姨太太要来得好。真能如此,那只可爱的莺歌就成了他一个人的莺歌了!想到此,小厮心里美滋滋的,步伐也轻快了几分。

      抄完了书,再抬眼已是黄昏。元稹思忖着离天黑尚早,不如趁现在去街上逛逛,一路晃到白家去,再悠哉地携着乐天去韦府吃顿饭。他一边慢慢地逛着,一边心不在焉地赏着花灯。这些花灯年年是这些样子,精巧又普通。虽然才黄昏,形态各异的灯笼已经渐次亮起来了,映着夕阳的余晖,暖暖的,仿佛三月护城河边的春风。暖风微醺的夜晚,他又醉了。远处灯火阑珊的地方,护城河边的桃花开在了仲秋的夜色里,还是那么明亮动人。

      元稹赶到白乐天家里的时候,他一脸别有深意地看着他,揶揄道:“你不是一向跑韦家的时候特别勤快吗?今日怎么还迟到了?”

      元稹也不跟他玩笑,一把扯住他手腕就将人拖走。白乐天笑道:“怎么了?一听说韦大人要将千金许配给你,就忘了家乡能够招来凤凰的神女了?老婆又不是神女,还能乘凤仙去不成?看她年老色衰你还这么急着回家不……”

      白乐天一路上自顾自地调笑,本是与他闹着玩儿,能够取到韦家小姐,对于寒门孤立的元稹来说是件天大的好事,他本意也真心为他高兴,却发现元稹急匆匆的步子缓下来了,他回过头一脸疑惑地望着自己:“你说什么?”

      白乐天也懵了:“你不知道这件事?那你干嘛去了来这么晚?”

      元稹想到了幢幢灯影下,她巧笑倩兮地说着:“久不见君,别来无恙?”

      他叹了口气,一时间心乱如麻。

      韦大人依旧是谦和有礼的样子,例行夸完了他和乐天,便提到了正事——果然是要将唯一的掌上明珠托付给他。韦小姐据说很是知书达理,又温婉可人,这门亲事他本是惦着的,然而此刻心中却落满了桃花,仿佛再容不下这门亲事。

      他开口道:“学生尚无建树,哪敢拖累小姐!”

      韦大人以前试探过他,知他是默认这门亲事的,所以今夜才提出来。听他这样说,知道他是胸有韬略、心怀大志之人,只当他是自卑,便安抚道:“皇上授我东都留守,过些时日便赴洛阳上任,我也割舍不下丛儿,你们婚后可以随我同赴洛阳,你也随我历练历练,我再让朝中同好举荐举荐你,何愁大志不伸?微之,我信你非池中之鱼,你自己也不可妄自菲薄。”

      三言两语间,韦夏卿为他勾画出了一幅乘帆远航的美好蓝图,他似乎能够望见自己筹谋百姓,流芳千古的人生了!心中的甜香邈邈的桃花在星辰大海下香消颜散了,惊鸿一面的分量终归太轻,人生的美景很多,而前途可遇不可求。

      他听见自己说:“谢大人,微之定不负大人所托。”

      亲成得不算铺张,但是很用心。元稹在心里想着,这毕竟是他的结发妻,是要执手偕老的人。韦大人的千金,才貌俱佳,却愿意屈身下嫁,这份知遇之恩,便叫他不敢或忘。成亲当夜,龙凤喜烛映着朱红锦缎,他挑开盖头,一脸惊喜。盖头下的人螓首蛾眉,温婉动人。他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得卿为妻,恩爱不移。”

      韦丛是一个出乎他意料的妻子。初到洛阳时,由于元氏在洛阳没有住宅,元稹夫妇就住在东都履信坊韦宅。虽然有老丈人解决了住宿问题,然而日子相较于韦府,却是过于清贫了!韦丛换下珠钗华服,细心服侍于他。他想要考取更高的官职,只能专心读书,韦丛便任劳任怨操持家务,细心盘算家用。昔日的佳人眼看着神色黯淡下来,人也清减不少,元稹无奈又心痛,只能更加发奋。他何德何能,得妻如此?然而此时的韦氏还是爱笑的。白日里他执卷细度,她便红袖添香,间或陪着看一眼,偶尔点评两句,思路独特,元稹便笑着看着她,直盯得人羞得面红,一句娇嗔软软的,便酥到了人心里。夜晚她有时会剪了灯花,挑起灯芯,陪他对弈两局,看着柔柔弱弱的妻子,棋路却十分干脆利落,落子无悔。韦丛也是会管弦的,琴音袅袅,比不上有凤来仪的神女,却从容疏淡,别有一番滋味。听着听着,心间似有阳光明媚,鸟语花香。

      元稹也不总呆在家,韦丛也没说什么,有时他与友人玩得兴起,回得晚了,总有一盏灯火照亮无边的黑夜,默迎夜归人。有时元稹也笑着问她:“总没看你胡闹吃醋过,你真不怕我万一哪日沾染了外面的野花野草?”韦丛看着他的眼睛,目光坚定中含着期待,笑道:“得君为夫,恩爱不疑。”

      三年后,他们终于还是迁回了长安。这一年他和白乐天同登才识兼茂明于体用科,登第者十八人,元稹为第一名,授左拾遗。

      授官那天,他拉着韦丛已经略显粗糙的双手,真挚道:“我会让你过上好日子,不会让你后悔嫁与我的!”

      韦丛闻言一愣,抿嘴笑看着他半晌,才道:“妾身别无所求,惟愿夫君不负百姓,不负初 心。男儿生于天地间,上无愧于天,下无愧于民,足矣!”

      元稹定定地看着她,内心翻涌,一时无言。

      元稹真做到了无愧于心,不负于民。他一到职立刻接二连三地上疏献表,先论“教本”,再论“谏职”、“迁庙”,一直论到西北边事这样的大政,同时旗帜鲜明地支持监察御史裴度对朝中权幸的抨击,从而引起了宪宗的注意,很快受到召见 。然而朝堂浮沉哪有那么简单?因为锋芒太露,触犯权贵,引起了宰臣的不满,九月贬为河南县尉。此时,母亲去世,元稹悲痛不已,在家守孝三年。

      此时,白乐天也被罢校书郎,亦出为县尉。两人常常书信来往,有了乐天的劝解,倒是聊以慰怀。

      这日,韦丛正为他补缀一件长衫,元稹正靠在她身边看一本道教典籍。家里清贫,她当年嫁过来的时候就考虑到了这一点,便连陪嫁丫鬟都没带。这些年来无论日子如何清苦,她总是笑意温柔,不曾埋怨。元稹想,大概这就是所谓的三生有幸了!

      韦丛转头看了他一眼:“白大哥怎么带着你看这些?”

      元稹故作神秘一笑:“这书中自有人生大道理!”

      韦丛笑道:“小心哪一日着了魔,遁到深山老林去了!”

      元稹将她拥在怀里,凑在耳边轻笑一声:“我有你,哪里舍得?”

      不出意外,韦丛的脸又红了。即使是老夫老妻了,她也总是这般一调笑就脸红。韦丛慌乱地推开他:“去衣箱里把你前日里挂破的长衫拿过来,我一并给你补了。”

      元稹笑着捏捏她的脸:“好夫人,为夫遵命!”

      韦丛笑着继续手上的针线活,却半晌不见他回来,本来准备喊两声,却突然想起了被压在箱底的东西,脸色刹那间惨白一片。

      普通的红木箱子,一管普通的竹笛,竹笛赏系着一块普通的玉坠,坠子上雕着一只飞凤。向来恩爱的夫妻二人此刻却因着它红眼相对。

      元稹失望地看着韦丛,那是他第一次用这样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妻子。那样贤惠而完美的妻子,原来不过一场假象。此刻,他的眼神冷得像数九寒冬的坚冰,仿若猛然闯入三月江南的凛冽北风,刹那间便打破了韦丛心里这几年来积攒的旖旎温情。

       她率先开了口:“她是在洛阳的时候找到家里来的,我把她劝走了,她留下了这支玉笛,我不愿你看到。”

      元稹定定地看着她:“你说过,恩爱两不疑!”

      韦丛笑了,这是他第一次在她脸上看到这种冷冷的嘲笑,以前她的笑容总是如三月江南的桃花,那般昳丽明媚,可此时她的冷笑却让元稹觉得面目全非。

      韦丛问了他一句:“若是你们真的见面了,你还能与我做到恩爱不移吗?”

      元稹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反问了一句:“你知道她是来见我后一面的吗?”

      韦丛又笑了,这次的笑容带着无奈地自嘲和轻蔑的埋怨:“不知道,若是知道,我更不能让你们见面!她活着便是你的的初心,她若是死了,我又拿什么去跟她争?”

      元稹一时怒上心头,猛地举起了手,却没有打下来,只是失望地看了她一眼:“原来我心里最完美的妻子,却连一个将死之人都要计较!”

      那是他留给她的最冰冷的背影。

      这是他们这辈子唯一一次吵架,也是最后一次。随后的日子里,今天的事情似乎是被淡忘了。韦丛依旧贤惠得挑不出一点不妥当,元稹依旧奔波于朝堂之上,只是夫妻之间那恰到好处的温度,没有了……

      此后,三十一岁那年,元稹被提拔为监察御史。

      元和四年春,他奉命出使剑南东川。初登官场,意气风发,一心为民,报效国家,遂大胆劾奏不法官吏,平反许多冤案,得到民众的广泛欢迎和崇高赞誉。白乐天作了一首诗赠与他:“其心如肺石,动必达穷民,东川八十家,冤愤一言申”。乐天的诗文向来很好,他却只想起了授官那天,韦丛依旧明媚的笑容,她说:“男儿生于天地间,上无愧于天,下无愧于民,足矣!”虽然有错,她终究是他心爱的妻子。

       本来仕途要开始顺遂起来了,然而他这一举动终究触犯了朝中旧官僚阶层及藩镇集团的利益,很快他们就找了机会将元稹外遣——分务东台。元稹不是不失望,然而还是收起了行囊。至少,在洛阳有一个人在等他回家,他一定要好好与她谈一谈,他想再告诉她一次,“得卿为妻,恩爱不移”。

       然而,在他踏上归家的马车之前,他收到了一封讣告——韦丛早产,过世了。打开讣告的一刹那,他觉得自己已经认不得这白纸黑字了,只剩脑内的嗡鸣和最后一面时,韦丛欲言又止的悲戚。他不知道她身怀有孕,他也不知道,这一个转身,竟是不能回头的一辈子!传信就是当年中秋之夜的的那个小厮,他一句话,他得到了一个妻子,如今,他一言不发,一封冰冷的信,他永远地失去了他的妻子。小厮的身边站着一个年轻的妇人,很是眼熟。她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小姐说他要找一个一辈子真心待她的人,可你不是良人!”

      元稹的眼红了,泪水的咸味儿带着点涩涩的感觉,浸润了他的舌尖。他似乎又回到了七年前那个春花烂漫的郊外,漫天飞花中,他听到了一个温婉动人的声音说道:“要那权势富贵做什么?我只愿得一人,与我白首不离便好了。”他循声望去,一位佳人正在够着枝头的桃花,她穿着一件鹅黄襦衫并一件藕荷色长裙,配着赭色披帛,不像时下那般艳丽浓烈的装扮,倒显得人比花娇。

      韦丛临死之前似乎看到了很多过往,她想起了白乐天对她说,元稹的心里住着一位神女;她想起了自己不甘于父母之命,想要去试探一下她的夫君;她想起了玉儿劝她,元稹为了娶韦大人之女,忘记了昨晚在灯会上对你的信誓旦旦;她想起了自己看《莺莺传》时候的慨叹和听见手持竹笛的女子低眉敛目说道:“小女子崔双文,与元大人是故交”时的震惊;她想起了她对崔双文说的那句肺腑之言:“他对姑娘的念想,不过是求不得而已!”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他的薄情;她想起了夫妻恩爱无双时的甜蜜和谐,也想起了近年来相顾无言的冷漠;她想起了玉儿和她那个朴实的丈夫之间的柴米油盐,忽而有些羡慕……后来,她便什么也不能想了。然而她一直明白,当年明明试出了他的薄幸,她还是义无反顾地嫁给了他,因为那时候,她是爱他的。一个“爱”字,足以让一个骄傲的女人飞蛾扑火。然而玉儿说,不值得!

      韦丛下葬那天,不意外地阴雨绵绵。雨水敲打着芭蕉叶,寒风中窗户上的树影摇摇曳曳。他提笔写出了《遣悲怀》三首。写到“贫贱夫妻百事哀”的时候,他想,韦丛似乎从未在意过他的贫贱,却在他即将脱离贫贱的时候舍他而去了!泪水便又滑落了两行。

      乐天知道他心情不好,近年关的时候,趁着假日来看了他一次。乐天的身边总是不缺美女,即使是来看望一个刚刚丧妻的人,也不懂得收敛。

      他新近得了一个孤本,准备拿给乐天看看,却在转身回来的时候,听到花厅内一阵调笑。乐天用一副不正经的口吻对身边的美人笑道:“我爱你呀!”一句重逾千金的承诺,被他说得这般轻佻而一文不值。可是自己又有什么资格说他呢?这句话自己从未说出口。韦丛离开时是悲伤的,而美人现在正在乐天的怀里笑着。

      后来他也见过许多聪慧美丽的女子,比如薛涛。大概是身处风尘吧,薛涛比她更聪明,却没有她那样痴。后来他发现,无论怎样的女子,他总会拿来跟她比一比。

      大概又过了几年,他依旧孤身一人,伶仃地站在她的坟头,为她细心除去坟上的青草。他呢喃轻语地诉说着这些年的悲欢浮沉,她却再也不能与他同喜同悲。她拼了命为他保下的孩子终究还是夭折了,她终于还是连一丁点儿念想都没有给他留下。

      清理好了坟头草,插上了香烛,漫天的黄纸钱飘飘扬扬,映着黄昏晕开的余光。仿佛又回到了十几年前的那个中秋的夜晚,一片灯火阑珊中,她巧笑着问他:“久不见君,别来无恙?”

      寒风中薄衫轻扬,泪水流进唇角,又咸又涩又凉。

      漫天飞舞的纸钱中夹着被烧了一半的彩笺,隐约只能看见剩下的半句诗句:“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北风骤起,黑暗刹那吞噬了黄昏,那张写了半生心事的彩笺,也不知落向了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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