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
——倭人进了高丽地,我朝边境岌岌可危啊。圣上烧了那倭寇提的七大条,但阵前粮草没跟上,这下可火烧眉毛了。这不,下书敌军要再谈谈,你以为能谈些什么?能谈的就一条,送公主过去。我当然不是老糊涂了自然知道这没有和亲的先例,但你看这上面,清楚写了,找一乡俗商贾之女,有姿色且贞洁刚烈为佳,送于敌寇暂且缓兵。你说说,有哪户人家肯送自己家姑娘去蛮夷之地,这一去几千里,遥无归期。
圣上自然是不想和亲平事端,使者从阵前一回来才刚战战兢兢禀明敌方要求就立刻被投了大牢,这朝廷上谁还敢出声?如果要是哪个不长眼的载请求圣上让寿宁公主和亲去,指不定就能立刻被拉去砍头了。但这眼下日军退居釜山也只是暂缓之计,如若真打起来胜负未定,宗人府那侧是吹了耳边风说随便找个黄毛丫头送去,倭人和燕京隔了十万八千里哪知道我们养在深宫的公主是什么样貌,但凡表面功夫做足了他们定然不敢怀疑。
谁知这算盘还未打定,前线又传来消息说那个姓中本的贼首似乎等得不耐烦了,在釜山那边又起了阵骚乱,大明这侧原是下旨说敌不动我不动,这下有些慌了阵脚。消息一来让朝廷上又是圣上怒喝,不过是责骂武将一开始为何如此轻敌导致现在对峙尴尬。谁想得孝国公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个所谓义女,画像一看众人皆惊,和寿宁公主有七分相似,要说韵味倒也不输。圣上脸色青红交加,原已是忌惮孝国公才能,现战事吃紧又让人占了风头,只得阴阳怪气赞赏了一番,下了朝御辇就立刻奔着孝国公那儿去了。
01
等了三年,将军大人没明着发话但是大奥里的人谁不知道,大明的公主来了,昨日到的,坐的船遇上坏天气触礁几乎在路上丢了半条命,可怜又狼狈。” 据说大红的裙子都磨旧了,脸上连妆都没有,” 阿初和绘岛偷偷说自己今天早上才听到的消息,“ 将军去了之后据说大发雷霆,但一众町人都不知道为什么。”
绘岛赶紧将她阿初喋喋不休的嘴捂住,神色慌张,“ 你疯了,在大奥里可千万注意自己的嘴巴。将军和公主的事情岂是我们能编排的?”
“ 啊呀,小绘——,” 阿初幡然醒悟只好拖着绘岛的手撒娇道,“ 是我唐突了…本来这也不是我能知道的事,只是今天去吴服之间听到阿姊们谈起,说那公主除了和将军打招呼至今据说一言未发,看着怪唬人的。”
绘岛嫌她还在多嘴脚下步子加快干脆不理了,“ 你知道空悬至今的御台所之位会是谁吗?”
阿初愚笨还不懂绘岛话中有话以为自己又能听到些什么消遣的话,赶紧凑上去拽绘岛的袖子,“ 哎?是谁?小绘你不要走的那么快呀!”
“ 就肯定是那位公主了,还能是谁,” 绘岛气不打一处来,看四下无人把阿初拽到一边好好教育,“ 我们每天都忙得像是陀螺你怎么还能去关心御台所大人和将军大人的闲事?更何况大人们在一开始就告诫了大奥之事决不可外漏,你大声议论万一被人听去怎么办?”
阿初毕竟年幼,被绘岛声色严厉地训话顿时脸涨通红说不出话来,绘岛见她也不过十五十四的年级也难怪心思活络,想到自己家里两个幼弟又心软了下来,“ 不是我仗着年纪在欺负你,我们能进大奥多少都背着家中荣耀,你想想你的父母,还有你的妹妹,嗯?” 她看着阿初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自觉话有些重了。
“你们,怎么了?”
完全不熟悉也不像是本地人的口音,略低沉的嗓音让绘岛一下警觉起来,她赶紧把趁机擦泪的阿初护在身后立刻板起脸四下巡视,“ 是哪位阁下?”
“ 是我,这里。”
绘岛才意识到对方就在自己身后,一个转身就看到斜对角隔着走廊转角处的确有个不起眼的门,原先是全掩着不知道里面有人,现在开了大半才看到里面坐着一位大人。只是她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将军有哪位大方接进院的侧室夫人,但是眼下礼仪是大奥悬在各女中头上一把刀,她顾不上问扯着失魂落魄的阿初就立刻跪伏在地上。
“ 在下为大奥表使绘岛,不知大人在此,多有冲撞。”
“ …没关系,你过来。”
阿初没像绘岛那样有耐心,以为这个冷冰冰的大人要对她的小绘做出什么事情,抓着绘岛的衣角可怜巴巴地看着那个面上毫无表情的大人,“ 是阿初多嘴,大人千万不要怪绘岛!”
“ 我没有啊,” 对面的大人原是板着脸这时候反而懵懂慌乱起来,皱着眉头绞着打掛的一边抠弄着,上吊的眸子像是一汪吹皱的春水,实在潋滟,下垮的嘴角看上去也可怜,绘岛早就听话走过来又在她膝侧趴伏好,“ 哎…” 不知名的大人揉着眉心轻声说了句无论是阿初还是绘岛都听不懂的话,接着回头对里面小声唤了句,“ 大人,将军大人。”
02
中本悠太过来这屋纯属履行政治义务,虽说大明有意羞辱但他表面接纳实则可以牵制天皇朝廷势力,用与明朝的关系来制衡蠢蠢欲动的公家。外面已经传言起来说中本悠太准备背靠大明好乘凉,乱世纷争必由他来了结。不少武家慕名而来,有因为他朝鲜一役而深感振奋佩服的,也有因为他和大明谈判魄力非凡而倾倒的,虽然公家盯得紧了,但他反而松手松脚起来。就连眼下对着语言交流困难的大明假公主都和蔼起来。
只可惜他有意和人交好,对方却像块不好捂热的玉。
“ 公主殿下还穿着昨日的衣物实在不妥,我早就吩咐了吴服之间给您制作了衣物,烦请更衣吧。” 他没管昨夜醉酒其实自己也没换衣服,不好意思打量照顾了自己一整晚的人,自言自语地整理发髻打算出去,却被人叫住。
“ 大人只说有衣服却不告诉我在哪里,和我道歉也只是表面周道罢了。”
他手一顿,顿时板起脸转身,怒喝就在嘴边但看着对方藴了水的眸子就突然咽下了。他差点忘了公主见到他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 —— “对不起大人,我日语不好。” 中本突然怒极反笑,低下头捏住看上去低眉顺目的公主,强迫对方抬起头直视自己。他顺着那双仿佛吸人的眼睛视线下移,看到青黑的眼下还有苍白的脸颊,圆润的鼻尖有些娇憨的意味而嘴唇饱满红润像是在水里浸过的樱桃。直到公主嘤呜了两声,大概是一直仰着脑袋喘气有些困难,中本才冷哼一声松了手。
“ 我会给殿下最好的生活,但也请您千万记得自己说不好日语的身份,” 中本不会对付女人,如果这是打仗他绝不是最占优势的那个,但好在他还擅长谈条件,“ 希望您记得自己的身份,是永远站在我这边的。”
小公主的手被他强制捏在手里,他感到几下不轻不重的挣脱,随后像是平息了一般,那人轻轻应下。只是长睫毛和披在肩上的长发遮盖了他大部分的侧脸让人看不清表情。
他们单独的对话就到这里,直到这两个叽叽喳喳的女中被喊住叫到了门廊前,他又被公主叫过去。小公主看到那个格外谨慎的女中似乎颇有好感,招呼他过去。
“ 大人,将军大人,” 公主转头喊他,脸却因为逆光被隐在光线之下感觉十分朦胧,“ 我能要她吗?”
中本恍恍然间似乎觉得场景有一丝美妙的意境,却执着要去看那几经波折磨难才到达自己岛上的这位“公主”到底是怎么样的模样。真的只是苍白如薄雪一般吗?
绘岛在第二天被宣为御小姓,她惶恐受命的时候被御台所轻轻扶住了手臂,她甚至不敢直视大人的双眼。那个从大明来的御台所轻声对她说,“ 我是昀,绘岛,请多指教。”
她在心中狂叫,大人你是不能在下人面前直呼自己名讳的,但面对着昀又说不出什么完整的话来,直到昀接着对她说,“ 麻烦帮我梳个发髻,我也想将军看到我易服而开心。”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