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hadyshady
使用说明:
1.作者励志的柠r
2.曲师同人,注意避雷,别怪我没早提醒
3.xi x sakuzyo
4.不要给我寄刀片,我收不了危险用品(草)
5.应该有点哲
6.没想到还是破了三万
7.bgm:shadyshady「chamber」(这个比原版有感觉),没有出口的迷宫。
那就开始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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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那是在他怀揣着执念,无数次匆匆忙忙略过却从未在此多次驻留的街道。
迈向十字路口那某条街道边缘的车站,这是他一贯行进的路线,每次路过都是不假思索。
但万千可能中终究有一次机遇会被落定,打破常有的姿态,而后作为反常出现。
这天xi和往常一样匆匆路过此处。
他没带公文包出来,手里仅有一个崭新的手提袋,回来的路上,相比去往公司的路上,手持之物已是轻盈了不少。
仿若空中的羽毛,又仿若是,他承载不住的铁铅。
缘于谨慎,也为了检查其内容有没有掉出,他还抖了抖袋子。除了抖出来一些不重要的腐烂物混合碎渣,重量和记忆中的完全一样。
“车辆进站,请注意安全。”
现在本应是平时下班的时间。他抬头看向对面即将停驻在路面上的公交车,听见远处的广场正传来响亮的钟声。
“已经…六点了吗……”xi喃喃自语道,他顺手把那袋子扔进了垃圾桶。
他今天没有什么心情戴表,才会格外在意那钟声。更进一步说,他今天想要刻意去忘记某个看似无形的东西,尽管它就是客观存在,无法被否认的一个量度,或者是载体。
以至于听见那声音的那一瞬间,他好像被提醒起来了什么,觉得反常又熟悉。但他连头都没低去看手表,而是直接随着人群齐迈步向了站台。
如果没有很大的偏差,赶上一辆车的可能性基本上是100%。
按照以往的生活节奏,只要不走神被人群撞开,直接冲上去就能赶上。
“嘿,那面旧的不行的墙被换掉了,你看到没……”
“我刚在上面贴的条子啊!!怎么就被拆下来了?”
偶然间,xi听到了这些嘈杂声中零碎的声音,他有些烦躁地往旁边走了走试图避开这干扰。
他一直没停下追逐着车的脚步,但是直到因果却完全偏离了最佳的轨道——视线移到被提及的,被翻新的某大型宣传墙,而且出于某种无法用经验与结论断定的奇怪心理。
就像是暗中违了某种看不见的规则,他明知过错却迁就着自己。
它终于被换下来了,那记忆中的布景看起来已使人有点视角疲劳。墙面上的内容被暴露在这尘世间许久了,以至于每个经过这里的人都习以为常。但是,时间久了,没人再能以新的状态去品读它的美好。
也是正常,生活终究是时间的无形承载者,但时间却主宰了无数苟延残喘之人的生命。
他——每个人所经历的,机械般的情感体会,事先有过无数次演习的现场表演,甚至还有规则化过度...
没有人会耐心寻找新的变化——不管好坏——他们大多是愿意满足于它的现状,可能这样会让人有安全感吧。
但人毕竟又有追求新鲜感与刺激的本能,这些都只归结于满足。
人不能回避冲突,却向往面对刺激,这还真是说不清缘由的规律。
近日的新变化明明已经很让他疲劳了,甚至麻木了。
随时间去吧,他真的极其不想,也再也不愿去改变。
甚至,想脱离直通往安稳归宿的路线。作为旁观者看着万千变故发生。
双脚像是失去了控制,同时,他看向对面停下的列车。好像有什么物质正要疯狂地侵占进自己的脑海中,却被突然迷雾一般的屏障拒之门外。
从下肢传来的僵硬感逼迫身躯在即刻内接纳某个突如其来的指令——顺应。
他停在街上。
视野仿佛被模糊。此时的他注视向对面广告墙的边缘,看见别的事物被逐渐虚化,因外力撕扯不当而产生的窟窿,在其纸片堆积的角落残余下来的不完整刮痕,仿佛在完整中凝成一根又一根倒刺,将这世上流浪的不可归空气诱卷而来,安抚,突地紧紧抓紧什么。好像在叫嚣着,明示着。
他忽的被引向其中,欲逃避却被深深卷入。
这就是你追寻的归宿,哪怕它多么残缺,哪怕你曾经失去了什么,总之呆在这里不好吗?面对可怕与不可预知的未来的你,只是想活着吧,那么就在这里待下去有什么不好...
有什么事物正在自己耳边低语,他的脑海中一片混沌,甚至还短时间内猜疑,这是否正在演行着自己与自己对话的荒诞戏码。
与其说“对话”,不如说“告诫”——他所一直反复的行为。
雨水从积雨云中涌出。
当那完缺被定格在此时,它痛苦地呻吟,被淹没在划破了宁静的雨的洗涤之中。
模式被打破,或是它再无让人沉浸于此,它的美好被人淡忘...
如果可以,你可以一直留在这里。否则,你必须继续前行。
缥缈的熟悉声音伴随着剧烈的心跳,丝毫没被消减音量。
他竭力捕捉着记忆迷层中类似于这话语的声音,最后终于想明白了原因:
有谁曾经交代过这点给自己。
想到这里,耳边回响起尖锐刺耳的噪音,让人难以容忍的尖利仿佛正撕扯着自己。
这突如其来的一系列,不仅促使胸腔内部发作的痛更加剧烈,而且让下肢失去了知觉。他不禁捂住了自己的耳朵和胸口,大口大口的喘气。
身体像是凝固了,双腿也被钉在原地。
周遭变得寒冷。方才迟钝的他突然感觉到了什么,自下而上的,身体逐渐发寒,那环绕在意识边缘的话语给予自己短暂的暖意,片刻消散。
骤然间,一道惊雷将方才的幻觉劈成碎片。那雷声将一切不明之物撕的粉碎。
他猛的惊醒,抬头发觉对面那宣传墙上其实什么都没有。沉入厚重气压的心跳重新响彻在他的耳畔,每跳动一次,就仿佛有什么落空了一次。
被忘却,被凝结在不起眼的那一刻?
他不知道答案,只是感觉此时自身的双腿像是回归到了某种形式下的初始状态。
对面的车早已驶离,粘稠的雨声在被平复的脑海内经久不绝。
xi舒了口气,大概是安全了。未名的情绪被雨雾彻底吹散,他更愿意相信那情绪不曾存在过,这样他不至于回味失去时揪心的感觉。但若这是真的,他愿意蜷缩在被抓住的那一刻某个不起眼的角落,不考虑别的。
他还是不能理解,为什么变化了的一面墙会浪费他那么多注意力去接受新的事物。
但是,
不要逃了,不要再逃了。
近段时间他反复告诫自己这点。
这好像也没什么不好,有什么东西总该改变。
风平浪静后的街道只是默默地沐浴在雨水内,有些陈旧的居民楼上斑驳又顽固的黑斑油印被洗净了少许,互相铺成一条未曾改变过的路。那宣传墙的翻新,情绪波动后的余韵,穿梭在人群间庸碌的空气,都被隔绝在外。
他低头看了看表,时针指向六点。是时候要赶紧离开这里了,于是他快步走向车站,横跨过人行横道,像往常一样站立在月台上,然后,回归正常的生存规律。
他试图回忆那点舒适的感觉,他也说不准这是什么,只能对其贪恋着,
贪恋它尚存的时刻。
但如今,什么都没有了,这世界和这场雨留给他的是一片空白。
太过于反常,又太过于平淡。
那么,接受这空白之中新的变化,还需要到什么时候?
究竟以谁的意志为转移?
身边人群的喧嚣重新回响在耳畔。
2.
空中层层堆积的云遮挡住午后有些晃眼的光芒,随后一阵凉风习习,使得午后气流的温度略微降低。
风从窗外灌进来,带来一些久违的凉意,舒适的感觉便在全身迅速蔓延。
大概是感到了周遭的变化,躺在床上的削除慢慢睁开了眼睛,算是结束了时间过长的午睡 。
为什么刚才房间里会这么热?
他略茫然地盯着天花板,只感觉脸上滚烫的温度正在缓慢地逐渐褪逝着。他正沉浸在思绪中,不合时宜的,阳光再一次肆意侵入房间,此时他抬起眼才发现,窗户上那一排白色的挂钩是汇聚在两边的——窗帘没拉。
他整理思绪,得出了结论——自己躺在这里一个下午了,而且没有人干涉自己难得的午觉。
“我不会傻到连空调也没开吧?”削除转过头看向墙上那白色的电器,敞风的板子禁闭着。
还真是。
“喂,那家伙不知道……”
他去上班了。
这些念头突然冒了出来,削除愣了几秒,认命一般地又躺了回去。
“走了吗……这样啊。”那一瞬间,看着空无他人的房间,他莫名感到了不明原因的失落。
神奇的是,当他确切感知到这情绪时,一种不知名的饱满感填补满,并堵塞了他为自己找借口所需要的先机,分秒不差。
简洁概括为,从期望到落空。
会在什么时候回来?是平常的点吗?怎么出去自己都没察觉到呢?这傻缺除了fgo还惦记着啥?
他摇了摇头,索性不再到处想,而是借着未曾改动过的姿态,延伸过睡眠的舒适性,缓缓翻了个身,作呆滞状。
随着这不太刻意的动作,他的视线自然而然落向房间一角。
他死盯着墙面,想把自己看困过去,或者是真的能看到什么。
过了一会,像是产生了幻觉,削除看见光与灰度在米色的堆积褶皱间交织,就好像是天生的对立面互相撞击着。每当应接不暇的变化充斥进他反应的缝隙间,暖黄又泛白的过渡总在一瞬间成为常态。他没能抓得住这空白间发生什么,就好像,他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一样。
我曾经忘记过什么吗?
但他不免尝试思考,本不对这应当有回馈的事情抱有任何希望。
就在这个时候,门被推开。
“小少爷——”
随着吱呀声穿透了沉淀在光晕之下的空气,整个房间的模糊暖光随之动摇。来者轻轻推动玄关,仿佛知道在里面的人正在睡午觉,便试探性地呼喊。
平常的时刻,哦,对,好像就是现在……
闻声,削除不耐烦地将脑海中的不同答案推翻,随后直接在阴影间抓起一个看起来很合适,他最能接受的诠释。正巧他抬起头,看见xi走到床边探下身看着自己。
“一直在睡吗?”xi不用猜都知道削除睡了很久,但他还是问了,就像是证实内心的某种期待。他看着削除还是睡眼朦胧的样子。小小的光点绵延在两人间最和谐的距离,那平缓的诠释顺应着期望滑落,摊平到四周。
“嗯。”
眼间温和的光点闪烁着,将削除方才时内心弥漫的空虚洗净。
如同暖阳一般的笑意在两者之间传递着。不知不觉间,一切顾虑全被打消了。
“没吃午饭对吧?”
“啊…?呃,现在是几点了……”
“一点多了。尝尝这个味道?我记得你上次说你挺想吃的。”
xi在床边找了个位置坐下,就像是明知故问一般替对方在心底作了回答,然后直接拉起还躺在床上的削除。
在略过那人的肩膀,手掌心面触摸着消瘦的身躯时,他又一次证实了猜测。自手指肚传递而来的,属于那人的确切体温,以及熟悉的触感……
“喂,我什么时候说我想吃寿司了,然后你就给我了……我也没说我饿啊?”
以及惯例的口体嫌正直。
xi不自觉地笑了,而且还笑得有点痴汉。迎着对方看神经病般的目光,他掀开了寿司包装盒盖,捏起,送出,裹着一层脆皮海带的白米寿司就落进了削除的嘴里。
没等他把进入口中的食物吞咽进去,xi就擅自做了主张,
圆润修长的指尖悄悄探入自己的发间,来回贴合摩擦,就像是安抚一只刚睡醒的猫咪。
平和了许久的心底,顿时被掀起了一层又一层的涟漪,在空中荡漾起形态完美的弧线。
“放手啦......”本来是好好吃饭,他却脸红着扭过头,连嘴里的寿司也忘了嚼。
xi像是没有听见,也没有停下来动作。等着过了十几秒钟估计那个人该反应了,才将视线像预期中的那样与削除视线扯平。不可见的空气布料因为轻微的情绪波动而颤动着,在两个人之间延伸着不可言喻的曼妙。
对视十几秒。
头发因刚在枕巾上堆压而显得有些凌乱蓬松,然而坐在旁边看着自己吃寿司的xi不厌其烦地将手上行为转变为顺毛。发丝从指尖流淌过,透过层层发间至头皮传达来酥痒但舒适的感觉。
简直是...太奇妙了……
他边嚼着寿司边想着。在这一刻之前持续到现在的动作明明在不可明述的感觉中,就像是断了线的珠丝间不太和谐的空气,阻碍着平缓的认知;日常中这些行为,如果从现在两者的关系出发进行考虑,完全顺理成章,像是丝线断的一段被轻轻柃起,其后果与缘由不用过多思考。
微妙。
以及不可名状的心悸。
某些因果不需要明释。它只是存在着,在暗处明摆着自己的来龙去脉。
像是在默契中达成,像是从常态中延伸。
除非想法没对上正确的路子,没有哪个冒傻气者会一探究竟,然后攘叫出事情所谓的真相。
可是,当必要的时候,总会有人充当这个冒傻气的人。
睡意完全被这家伙彻底驱散了,就像从窗外探进来的阳光,每个角落间,不留缝隙。
“既然小少爷不想马上就起来打起精神,那么,只好我去给你煮茶吧。煮什么呢,红茶?”
不知怎的,他诧异地抬起眼。待红茶两字刚在脑海中沾上痕迹,xi早拍拍手起身笑着出了房间,走之前还说:
“就红茶吧。”
仿佛命中注定,他知道答案。
自己想喝的茶,只有他泡的红茶。
只有他明白自己的一切,包括自身已知的,和未知的。
“你就这么想把我弄醒吗……哎……”削除起身走过去站在门边,方才留存的暧昧气息悄然瓢出。他假装休闲地凝视着那人离去的方向。等他估摸自己恢复正常脸色后,才挪回床边坐下。
此刻,窗帘被吹起来,光重新涌动进了房间,攘括。
记忆如同潮汐涌动,平缓地在细沙上流淌,淹没,侵蚀,沉落。
他对着墙发愣。
“哗啦——”
窗外枝条上的叶子被吹的哗啦啦响,斑驳树影在墙面上留下印记,包括不可避免的空白。
缺失,灰度在角落吞没他虚无的记忆。
就算再怎么样,脑海中那仿佛注定了的断层也没能被填补。他想知道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明明那里不可预知,那里却存在着他向往的答案。
尽管交汇的平层间,这些无人问津的答案也许会招来毁灭。
但就是直觉,感到自己确实忘掉了某一段时间的事情,他想起了这点。
直白的说,是失忆。
3.
自己貌似并没有写过这首曲子。
这是削除盯着屏幕上打开的闲置工程数十秒后得出的结论。印象中像这样的半成品大概都已经被放进了另一个备用文件夹里了,但唯独还有这首孤零零地停留在桌面上。
可能,自己长期都这么认为,但他不清楚。
而且距离上次编辑大概已经过去太长时间了,总之看着这些零碎的橙绿白色块块他毫无头绪——尽快唤起关于这首曲子的记忆,以及该如何继续编写。
他挠了挠头。
“真的是半成品吗?”
要命的是,就连最关键的主旋律也没有写完啊。
“啊啊啊,削除……今天大概是死线对吧,你怎么连旋律是什么你都忘了?你是靠这活为生的啊,没有成品你哪来的钱?你打算破产然后隐居在山洞里面直至终结吗??”
“太致命杀了啊!!”
挺直身躯随着转椅颤动的青年此刻就像是突然发了狂般自言自语着,同时急躁地坐在原地敲打着桌面。
急也不是办法,他瞟了一眼旁边快要被摔烂了的闹钟,然后飞快地连接上了蒙上一层灰的电子琴,打开各类设备,开始编曲。
他拼了命地搜刮脑子里残存的音符,把它们根据和声规则拼接在一起,调试机器,直到他彻底陷入了再也写不下去的境地。
音轨上规律排列的四边形块,此刻在昏暗的视野内逐渐脱离开来原有的形态,它们互相融合,混杂,在由横竖轨迹组成的黑白囚牢间自由穿梭,放大,缩小——无法被控制。
但灵感却一度枯竭。
“如果把之前的也给拼接过来,再根据规则加以修改,不管怎么样都能出货吧。”
绝望之际,他猛然想起了这点。
寻找一个合适的备选品需要的时间不算长,他找到了一个排列靠后的工程。那以弦乐为主旋律的激昂乐曲在耳机内回响,轰炸着昏沉的意识,他靠在椅子上,一时说不出什么来。音乐持续播放着,大脑却无法反馈给他具体可感的感情,他只是觉得很复杂。
“这是我曾写过的吗?”
希望是,又大多希望不是。
那一瞬间他感觉躺在文件里的工程似乎都变得陌生了起来,但已经没有间隙供他思考了。
收集,复制,裁剪,粘贴,编排,合成。
那些曲子都以百里挑一的,连他自己也记不清的一段故事为原料。
但只要能交稿就没事了。
工作了一段时间,他按下了工程保存键,看着进度条逐渐拉满,他舒了口气。
放下耳机,靠过椅背,削除抬着头望着天花板歇息着。
“啊,写完了……”
“你在写曲??”
身后的房门忽的被打开,他余光瞥见身影掩盖过了窗边的光线,来者以一种关切与极其困惑的语气询问自己的现状。哦,几秒后等对方反应过来什么,所见的已经算不是困惑了,所以对方继续整理着手上拿着的外套。
“是啊,我从没觉得写曲这么……累啊。”削除一起身,站在原地伸了个懒腰,目光习惯性瞄向一边的日历。
“那,可能是瓶颈吧。刚才就听到你在外面怒吼,一直在想要不要出来看你,但怕你把我打回去…”
那人向前倾斜倚在转椅的椅背上,躺在椅背上的青年顺势仰头靠过他互相叠加的手臂,继续思索着。
“瓶颈”这个词,莫名熟悉,但印象中最近很少提及了。
后来他问道:“你记得我最近有什么重大安排吗?”
“没。”
那么此前最重要的——
“今天是不是死线,几点交稿?”
但他却收获了出乎意料的答案。
“这段时间,你不是都不用交稿了吗?”
“是吗?”
“嗯。”
xi肯定的语气极其平稳。他便坐起来,难以置信地直视着那本该划满日程的表格,那里除了日期标注,纸面上一片空白。
“原来是这样,那我这么努力肝稿干什么啊……”
“……我自己一个人出去转转。”
————
出来转转,这对某不爱运动的无所事事肥宅男简直是一场血腥风雨。
反正这时候带不带那人都无所谓,实际上他有一些想不明白的事情需要单独去思考,而且再问极有可能不会获得他想要的答案。
因而理所当然地,削除出了门,他漫无目的地单独走着,慢慢走上了街道。
走在路上,他的心情稍微好了一些,可能是脱离了颓燥的工作环境;可能是脱离了被安排好了的日程;可能是脱离了别人的干扰;还有可能,是脱离了发起问题的根源所在地。
根源……
不自觉间,他溯洄到了什么东西的边缘。然后他停住脚步,伫立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之上。
真相就如同埋藏在阴云背后能够驱散点明了一切的灯火,若想要找到走出去的方法,必然要这么做……
所以,
那事件的始作俑物究竟是什么?
削除靠在墙壁上,看着对面的街道上人来人往,同时努力思索着一些可能能够回想起来的,
关于一些不知何时就遗忘了的事件。
曲子写不出来,忘了自己写过什么曲子,为之努力的死线突然间就消失了,看起来不像偶然发生的瓶颈…
摇摇头划开了手机的锁屏,但他又一想,
应该没什么,说不定是自己最近心态出了点问题,导致自己有些选择性失忆。
或许……
也可能不会是失忆,只是状态有点问题,我很好,去睡个觉然后好好休息一会就开始重新步入正轨了。
后者这样想应该没有什么问题。似乎以往自己都是这么思考的,这点,赖以生存的东西,应该永远不会被淡忘吧。
理所当然。
削除往街道边走了几步,又停下,打开手机,无聊地左右划拉了几下屏幕作消遣。
如果说硬要为一个人的存在寻找证明,那就得从他所赖以生存的事情上去找。
他打开了推特,开始浏览这个一阵子都没有看的软件界面。一种熟悉的感觉重现在这一目了然的,时刻与时刻叠加而成的有条有序的事件线上。可能是因为,这曾是自己停留过最久的界面了——等同于它的是那些编曲软件。
关系到所有人的生活,所有人的记忆,所有人留下的东西……
“所以我的界面已经是多久没有更新过了……??”
他往下翻动着,看着那些标记在用户名之后的久远时刻,当它们映入视野的那一刻,某种特殊的感觉开始涌动在心内。
但,又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过去的自己早已不是自己了。那些文字所表达的情感,现今自己很难体会到了。
就好像不是从前,自己曾几何时真实感受到的。
“自己”是否为自己?
而天才少年的以前,早已被封印了。他发不了言,不知怎的,当他向这个世界提出问题,戳着发表按钮的时候总会有悬浮窗弹出来阻止自己。
要知道,发不了言的账号一定是发生了异常。要么是有了违规发言,要么是操作者因为外界变故产生了不好的后果而被限制了。
记忆中这些都没有可能……
难道自己不是自己?
不,或者说。
这些或许都不是“自己”留下的痕迹。
一定是经历过什么,而且近期另一个人在逃避与淡化着什么,那一定是与自己有直接关系,
那就是后者。
他明晓这或许都非抑郁情结所造就的,但是现实间,这些点点滴滴在指尖下流淌过去的真相却一次又一次唤醒了他的某一种东西——也许早就开始怀疑了,
“我”,不是我自己。
屏幕在他失神间自动熄灭了,他只是震惊地望着手里那仅有的佐证,它能够告诉自己的一切,又或许,这一切只是个杜撰。
“是……是真的吗…还是假的…”
假若有一天,真相浮出了水面,那么一切杜撰都将再无它存在的意义——哪怕有什么人曾经将这荒谬的故事刻入过到记忆当中。
不……
一定没有人告诉过我发生过什么…
也不曾对知道发生过什么抱有期待…
可是……
手开始发抖,连同整个身体开始脱力。身躯快要陷进身后墙壁的青年猛地惊醒,他扶着身边的柱子缓缓起身,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无助与恐惧。
既然一定要知道发生了什么,
只有那个人,可以作为最后的依靠了——虽然正是他觉得获得不到想要的答案,才独自一人与其相隔。
“xi,我是我自己吗?”
问这句话的自己就像一个傻子。削除盯着line对话的界面死守一个答案,因此时的他已经失去了思考能力。
大概是秒回。对方说,
“小少爷又在想什么呢,你就是你自己嘛。”
“……我觉得身边的一切都不像是我自己的,或者说我不是我自己。”削除打着字停了停,思索,又在输入栏内补充道,“你知道我身上发生过什么吗?”
“没有。”
这就是答复,
理所应当如近期的遭遇。
那铺天盖地的空白——在那暖黄交织的间隔——却始料未及地铺天盖地般笼罩了自己。
不可以,
不行,
一定是假的,这一切我所想到的都是荒谬的。
“请告诉我,xi,不要骗我。”
拜托。
“你不需要知道,没有发生过什么。”
看到这回答,削除的脑海霎时间空白了。他只是看着那一行来自对方的文字,记起xi很少会这么简洁又严肃地对自己说话,再顺着回想,如此般重现的,就是在很久以前了……
多久以前?发生了什么?他对自己曾经是怎么说话的?我们曾经是怎么发展到这个关系之上的?
甚至有所遗忘了曾经的事情?
为什么会忘?
我的情感真的那么不切实际?
那,始作俑者,是自己,还是他……
这些他从未想起的许多问题都涌现了出来,就像是输送着源源不断的水龙头漏了水,喷涌而出。这些各式各样的事情搅乱了他本就模糊的思绪,如果再多想一秒,自己也许就……
他颤抖着手打字。
“我是谁?”
“你是削除。”
“不要向我隐瞒。‘不需要’,所以我不是我自己对吧,”
你就是如此告诉我答案的。
“我到底是谁?”
另一边,xi沉默了几十秒。他将目光移开了许久,看向房间另一边逐渐漆黑了的走廊,冷色调的墙纸又将他的思绪拉远,时间仿佛也被延伸至了他未知的节点……
此时此刻,偌大的房间里只剩下了他。
xi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肺内沉重的气体呼出。
“……不要再问了。但是,可以先回来吗,小少爷。”
“可以。”
4.
是否有机会,获得再次继续活下去的权利。
是否有机会,证明到关于自我存在的意义。
是否有机会,能挽救一切,哪怕已经成为定局……
这即是他发现自己失忆之后,多次质问着自己的东西。
也是另一个看似纵览了一切前因后果,在忘却了一切苦痛而变得“麻木”的他,在晨昏交替间偶然刺激与唤醒自我的毒药。
在某一日的那个时刻,归家者偶然打开了那件已然保存了的存档,看见了它那被完善却又显的缺漏不堪的模样。
天衣无缝之下,若说它缺失了什么,的确,那个人有所依据。
只有他,能否看出这看似瞒天过海的阵势间的,能够推翻了一切悖与谬的疏漏。
“真没有想到你竟然还在写曲子,不过,”
他看着这工程有了一小会,然后按下了播放键,
“该怎么说,果然,你还是你。”
叹气。
“可你又偏偏成为不了你。”
的确,除去那从逻辑与常识上都说的过去的一些基本技法,剩下的别无其他,
是的,旋律太过于熟悉,轻而易举就唤起了他藏在深处的记忆。
是美好的过往,却也是惨烈的伤疤。
xi再也不想揭开这段记忆,不再希望什么再发生了,是自从一切结束之后。于是他没向任何人提起,特别是每当削除试图问起,他总是带过。
直到现在,那人终于又站在了自己面前。
房间的门打开了,他才记起自己椅在门框边有些久了。xi稍稍直起身,抬起头对上那投来的目光。
他明白,来者只想要一个答案。
“你回来了。”
自那边走过来的削除在距离xi两米远的位置停了下来,不知怎的,这一次,他比以往都要忐忑。
“……别的不说,问过你这么多次,我不希望你再隐瞒下去了,” 是以一种半央求的语气,削除接着强调道,“这是最后一次。”
最后一次,该结束了。
所以,该说什么?才能揭穿一切不可预料的谜底?
“这点上你不能……”
“不要再问了。”
不知何时,他向往着那隐藏在不可知内的真相。
还是他反复听到的,能阻挡一切去路的语句。
削除仍旧紧盯着xi,仿佛在试图从他的话语中捕获出一些丝毫的破绽。此刻的他极其敏锐,有点像暗中洞悉了一切的猫。他的内心燃着一团不灭的火,外表又极其镇静,周遭空气中若有一点的相关疏漏,都能被他立即察觉到。
那很少见的,认真又来不得半点虚假的眼神,以及那很久未见的极具“小少爷”特质的神态,让xi偶然地发了一会愣。
过了几秒,xi才回过神来,
“你真的特别想知道?”
“……对…”
是你吗?亦或是假象?
“真相就是,你没有什么事情,可能需要看一下心理医生,你也许失忆了。”xi又往后倚了身子,靠在木质的门框边,望向窗外那暗淡下来的天色,顺带着躲开了削除直逼而来的目光。
夹杂着潮湿味道的冷风绕过窗台虚掩的夹缝灌进来,过量的混杂气息让青年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反常,他不由得瑟缩了一下。
被摒弃了许久的东西再次被提及,它们贪婪地盯着与昏暗比对过的明朗之间的缝隙。
这是暗中涌动的不安。
他按照已有的预感道:“没有这么简单,快告诉我!!”
那边的男人没有回头。他仍旧保持着那个姿势沉默着,身躯看起来像是早已镶嵌在了墙壁之内。此刻,来自那边影子在地板上被拉地狭长,宛若枝干尖端的命运延伸至削除的身后,同时像极了溢满恐慌的未知。
削除只是看着xi背过去的侧面像,是在天光模糊了的位置,他能够察觉到,xi仿佛一直都在忍受着什么不为人知的东西。
实际上,那映在墙上的剪影也有微弱的动摇。
“不可以。”
“我说,快点告诉我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说了不可能的。”
“我已经再也无法忍受了。求求你,xi,告诉我!!”
一瞬间,xi转过头,那使人看不透的目光对上了削除的双眼。
那双布满了阴云的眼底猝不及防将他浸透。
对方低沉地,
“——你终究都会想不明白。如果你知道了你不知道,或者是你不应该知道的事情,那你会负担上本不是你该承担的东西。既然想不明白,那你还要问我一个这样的答案吗,小少爷?”
沉默。
哪怕对未知有所预料,或者是对已逝去的时光有所懊悔,对自己而言都是多么遥不可及,多么如一个奢望——都已经无法挽回与改变罢。
可自己又能做什么?
再继续问下去,什么都会清晰的。
尽管此时此刻他再也没有勇气继续在这里待下去再多一秒。因为,当真相摆在你面前的时候,就意味着,有些本不该属于你的美妙事物快失去了。
但他强迫着自己。
“……对,关于我自己的事情,我有知情权吧。”削除继续问道,同时在心底试图抹去那恐惧的情绪。
“好……好,可以。那,我这就告诉你。”那人松开了紧握着的手臂,像是最终放弃了某些他必须负担的,沉重的包袱。
xi重新抬头,“你其实没有这权利。但你也隐约猜的到吧,有关于你的一切,”
“愉快的生活之外的事情,都不是你应当承担的。也许,从很久以前——在你无论如何已经记不起来的那段煎熬的时光内——一切就注定无法挽回了,”
削除隐约猜到了什么。
“……是的,我失忆了。”
“对,是我干的。”
“…!!”
瞳孔骤然放大,削除愣在原地,不可思议地盯着神情漠然的xi。他的脑海一片空白,只剩几个内容异常明晰的问句,
原来是你?
既然知道一切的一切,什么又是你操纵这些的缘由?
我的一切,都非我所掌控,我还剩下什么?
“你是感到害怕吗,还是说一切都在意料之内?但不管怎么样,事态已经如此了。”
是谁作的局,不都是既定的命运在运转着一切的吗?
“你不完全是他。”
“……怎么,怎…”
“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吗?”
削除将目光下移落至地板,他想,但他不敢。直至浓重的阴影间伸出来一只手,他才抬头,呆滞地看着朝向自己的手心,迟疑了一会,同时凝望着那手上逐渐褪去的暗淡与取代而之的光泽。
就连伸出手面对真相的勇气,终于也消失了。
“如果想知道,就跟我来一趟。”视线上移,xi正注视着自己。
那是自己一直都无条件信任的双眼与双手,也是自己无条件依赖的人。
如今,却陷入无路可走的境地,
他最终还是把手伸了过去。接触到那手的一瞬间,他便无了杂念,脑海内一片空白。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突然丧失了思考能力,但是,
那手很温暖。
是本能的贪恋与依赖。
xi拉着自己,极快地走出了门,转进空旷的楼道。不一会,两个人就上了街道。
————————
最近正值夏末的雨季,外面下了一场新的雨。透明的雨水从密集的水汽团中挤涌出来,从上空掉落了下来,随着风偏离着,最终在积攒了无数泥泞的街道上,绽放它最后以终结为代价的姿态。
先前那场雨让道路的地砖缝隙间积满了沾上脏水的泥土,新的雨将它们重新洗涤冲刷尽。
人们只知道有什么终将能够洗干净一切罪孽与不足,他们诚惶诚恐地在夹缝中生存着,又乞求着有什么能降临于自我来获得转机。可他们只知道在自己给自己圈画的范围内顽固又拙劣地做明白自己那点事来妄图获得一些好处,虽也有人真的拼搏了,看到了那个圈子的边缘,却从未有人真正能够走出这个被限定好的局。
没有人曾经等到过被拯救的机遇。
他们也从来不明白,被洗涤过的地方先后永远都会留下痕迹,地砖上又会被蹭出新的泥泞。
削除一直机械地跟着引领者驱动双腿。他不知道xi即将带自己去往哪里,只是跟着。
奇怪的是,从刚出门到现在,他一点新的想法都没有。是因过度恐惧而感到了麻木?不,他甚至回想不起来那种情绪给自己带来的具体感受与刺激。
目光渐渐从那人的后背转移至四周的陌生布景,车水马龙的泥泞街道,陌生的排场,以及一面崭新的墙,对一切所见皆产生了畏惧——他没来过这个地带。
他们又飞快地路过了好几条街道。
被拉扯的左手逐渐变得冰凉又僵硬,他再也察觉不到那人唯一剩余给自己的残存的温度了。自那边传来的力度越来越大,是带有强迫性的,不容挣脱的。
在真切感受到这些后,那名为恐惧的窟窿才在自己心底缓慢地张开,延伸。他突然记起来了原来内心某处还藏着这样一个无底的深渊,但当他能明晰地感知到它扩张的速度的时候,他已经无力阻止。
黑漆漆的窟窿将一切全部吞噬,那无数条记忆的裂缝与断层早已被归同于撕碎一切的罪魁祸首,一齐被没落于那填满了心绪的恐慌。
他再一次看见了这些断层,看见它们以被淹没前的嚣张姿态在自己面前被毁于一旦,他不知道那些罪恶在过去导致了什么,在未来又将以什么形式呈现在落魄的自己面前。
他的脑海仍旧空白。
没错,他感到害怕了。
左脚落地,重心迁移,迈开步子,右脚紧随其后。如此机械地走向属于自己的命运尽头。
削除攥紧了握着的手,抬眼望向xi的后背,试图唤醒xi看起来已经在身躯内沉睡了的意识。
他们已经沉默了一路,安静到有些细思极恐。到现在xi还是没有开口解释清楚前往的目的地,以及这一切的原因。
为什么?
他终于悄悄地开口询问,“我……我是谁?xi…”
我真的不是我自己吗?可是,我不敢知道真相啊。
话音消散于潮湿又沉重的空气中。
xi没有开口,倒是放慢了脚步,周遭移动的速度慢了下来。两个人离开了宽阔的街道,走上了另一条被居民楼包围的小道。
树丛与灌木从楼房的间隔间穿插出来,铺在潮湿小路的边缘。削除四处观望着,目光在被雨水浸染了的绿色间停留,扫荡,试图从错杂的枝木间找到可疑的去向。
他的预想没错,两人所居的小道缓慢地抬升,盘旋延伸在了一个小山坡周围。
要去哪?
两个人沿着路面往高处走。过了好几分钟,削除的思绪正翻腾着,这时候xi突然发话,
“到了。”
猝不及防地,xi停了下来。削除回过神,抬起头看向面前那陌生的建筑物门口。
“你是否记得这里?”
‘自己来过’,‘这里好像对自己或者是两个人都有过什么不可磨灭的痕迹’,这些是他第一反应到的事情。
“不。”
未得到回应。他注视着xi上前推开了那扇门。要面对的真相就在自己面前,他却迟迟不敢走进去。那里像极了黑漆漆的窟窿,眼面前,面对不可预知的灾难的时机已经到了。
削除无助地望着前方,他擦了擦额头冒出的冷汗。而那边xi早已经一言不发地径直走进了建筑物的内部。
那前行的背影为自己不留解释的余地,就好像在说,是福是祸,这都是你将应对的劫数,只有明确那是命运,你才能苟且有走下去的余地。
犹豫了十几秒,方才扶上门框的手无力地下垂,他不禁咽了咽口水,直直地迈了出去。
里面并不明亮而宽敞,只能依稀从为数不多的落地式窗棂辨认出微光。不明类别的枯草枝蔓从墙面的缝隙中钻出来,各自不可阻挠地蔓延向房顶中央,盘桓纠缠,感到腐朽,又明了像是被遗忘了。棕色地砖与破旧不堪的地毯黏在地面上,有几排胡乱摆放的横椅和几队杂物,但没人会有耐心清理。
两个人踏过了大面积的木质地板,走向房间最尽头某处。削除抬起头,看见前方有一个简陋的舞台,这里可能是旧音乐或者表演厅之类的吧。他恍惚间看到那舞台左侧还有别的东西,
但他本能地不敢直视那物。
xi走上了地板通向台面的台阶。每跟着走一步,削除的意识与视野越来越模糊,除却那墙壁上攀升交杂的狰狞草木,他再无所能看清之物。
他屏息敛声地感知着,命运的分支在暗中蔓延着,在这能攘括了自我一切的房间按部就班地生长,自脚底所处直延伸至屋顶上方,指向一切的终止点。
xi坐在了那架琴前,闭上双眼打开琴盖,张开的手掌与指尖就在黑白交错的键上流转起伏。
糟了。
过分熟悉,却过分陌生。这一定是一首极具意义与暗示性的曲子,如果不是因为自己忘了,怎么还能在某个时机能出现来作为印证缺陷的证据?
某种复杂又奇怪的感觉在内心蔓延,他站在xi的身后,睁大眼睛聆听着这饱满了情绪的旋律,说不出什么话。
没错,这样的曲子,自己打死也做不出来。而且没记错这是前不久那首的主干组成部分。相比之前的那首,这首比自己的丰富了很多东西。是那东西决定了,这两个曲子才产生了天壤之别的差距,而且这东西可能自己短时间是没有的,
或者,永远不可能拥有。
正是因为没有,所以,
我是被既定了的“替代品”,
被命运愚弄与掌控的“牺牲物”。
他只记得那一刻,在表演厅内回荡的琴音突然变得怪诞离奇,变得不和谐如噪音,支离破碎。听起来,就像有什么暗中在四周喧嚣着。
那边的弹奏仍在继续。除却那他不忍听下去的旋律,他站在这里手无寸铁,
这使他思绪散乱。
记忆,意识,理智,尽数被排斥于波动的情绪之外,它们如同被撕碎了的纸片,飘离开来并散落在背后喧嚣的未知处,自身散发的光芒被虚化,吞没。只好沿着它们最终抵达的区域看去,直至他终于敢将目光落在在未知的记忆中最具有诱惑力的地方——
——红色幕布,
有趣的戏码即将上演。
他这才想起这四周还有很多他没有仔细看过的地方,但他如今再也无法去看了,身后这笼罩了整面墙的不明柔软质地的布料垂落在地板上,吸引了他全部的精力。站在最下方,向最顶端望去,规整单薄的形态垂落至平滑的地面,又如液体般流淌,在天花板的牵制下最后却滞留在脚边。它厚重,又形态未知,仿佛承载了许多东西——包括早已被忘却了的。
从外而入的无形态的光都像被什么过滤又汇集成了几束一样,宛如从舞台上空打下来的刺眼灯光。他注视着它们不可琢磨的形状,它们透过昏暗房间内微凉的空气,直至毫无遗留地投在自己身上,将拙劣的隐藏照地更加暴露,展示给这世间来看。
他的眼眶有些干涩疼痛,那光的聚集太过于刺眼——视觉效果不太好——以至于他快要看不清周遭了。
前方的光芒略微泛白,是虚无;后方的幕布浸染纯黑,是未知。
而那乐音像是从外界传达而来的欢呼声。
不,那是嘲讽。
虚无空气变得焦灼。
看我究竟在做什么?
在屏息与吸气的间隔间,他的眼神变得涣散。此刻,身体与神志就像失去了控制。
为什么,都在欺骗我,嘲讽我。
造一个这样的替代品的我,对于其他人是不是非常有利用价值?
无论价值是什么,果然都在之前的我身上。现在,我终于知道了一切——关于自身已经没有了价值。
而且,我的所有感情都不是真的,这一切都是伪造的。
“你记得这首曲子吗?”
我记得?我还记得什么事情?
“……”
“你果然不是他。”
看吧。
交错的黑白琴键回归平整。削除漠然地看了一眼早已停止了演奏的xi,那面对自己的后背就像是一堵与他,与这世界的屏障。
乐音与到达了所能触及到的最深处的回忆,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沉淀了下去,如那过去。
既然连你也再次向我证明了这一切,这是为什么?我那不切实际的情感,以及这一切都是伪造的。
为什么不将这样的我丢弃?
为什么欺骗?
念想间,一双冰凉的手抚上自己的双颊,像是安慰,又像是试图要挽回着什么。
可这些又不是问题的结果。
真可笑。
他转眼看了看身后那红色的幕布,再转过头只依稀记得凝望向它们的时候的窒息与脱力感,无尽排列的观众席在视野彻底变得模糊,对,那里本来坐满了人。那是来自血色真相的恐慌,那是命中注定的惩戒。
那么,替代,我是替代品……
某样东西达到了负荷。
他意识断片了。
5.
依旧宁静。
没有了琴音在房间内的回响,这里又回归到了不久之前维持了不知有多久的状态——因太久无人问津而被蒙上沉重的尘土,沉默,尘封,长眠。
xi及时抓住了突然昏了过去的削除,把他缓缓放下直到身体接触到椅子上,头部靠在自己的肩上,并安静地坐了有一阵子。
“结束了……”他望向四周,轻声地自言自语道。像是在安慰早已陷入极度恐慌的削除,又像是在某场闹剧来临之前强调着内心的期望。
“不要怕,没事了。”
不可以还有什么再发生变故了,若是这样,一切会超出自己能够掌控的范围。
但是,我能做什么?我能掌控的还有什么?最后落得的还不是这个境地?
xi苦笑着摇了摇头。他往四处看去,舞台,观众椅,以及眼前的这架旧琴。该留在这里的东西都在,
唯独还差一个缺了席。
思绪拉远,他还记得那是某一天的下午。一切机缘巧合充满了说不出道不明的喜悦与微妙,就连呼吸进肺部的空气都是令人感到欢愉的。
两个人不谋而合地愿意在街道上闲逛来放空思绪。可能是因为平时的工作性质和相像的性格,他们极少会积极地运动,用年轻人的玩笑说这是老年人才会有闲情逸致进行的——削除平常也如此借口——但如今却和他们一样站在了路边。
他们把xi家附近已知的道路都走了个遍,包括已经忘记了的和经常路过的。闲逛的时间对常忙碌而忘却了生活的人显得有些漫长,如果不是削除在旁边和自己谈笑风生,聊一些有趣又或者有意义的话题,xi可能就要半途折返了。
“哪都走遍了。”目光再一次掠过重复的街景,往一旁看去的削除说道。
xi微抬了一下眼,极短地看了一眼身边说这话的削除。
这话的意味一般就是,相较于平时难得发生的事情终于要因心理疲劳要结束了,
但他们又似乎达成了某种默契,慢慢绕到了一条从来没走到的路上。
xi的心里不知道为什么挺愉快的,他轻松地双手插着兜跟在削除的身后,期待着接下来那人带着自己将要遇见的新发现。
就像两个在探险的没长大的小孩,他想。但他一直都放任着削除显得年轻的性格,对方的一切,他无法抑制地喜欢着,为之感到喜悦与满足,就好像同时如此期待有他的生活一样。
一座废弃了的,脱离了世俗人烟的,许久没使用的小型表演厅。
没锁,推门进入。那是xi第一次来到这个地方,他打量着周围。
削除没说什么,自顾自走到了键盘前面。在他打开琴盖查看能否使用前,他沉思了几秒,作了个短暂的考虑。
另一边,xi顷刻便听见了自那处敲击发出的琴音,他不再活动,只是配合地坐在附近的横椅上听着。手肘搭立在椅子把手上,身躯放松似的微微倚靠在椅背,是非常轻松的神态。逐渐地,xi双眼微闭。
他听过的曲子数以千计,但这是极少的,情感表达意图如此强烈但是如风,如月光,如流水一般自然又美好,流畅,直入他的心底。
曲调不像按照套路进行,独有风格,像是另一个隐藏在曲子里面的灵魂在诉说着什么,那是什么?
激昂,抗争,凄婉却又有些沉重。
虽说那终究还是钢琴独奏的较冷音色,而且听起来曲子的情感丰富到已经让乐器显得单调了,但无形的某种东西从那处涌现出来,拨动了他心底的涟漪,他忍不住品味着这之外的余漾。于是,某种称之为‘共鸣’的东西产生在两人之间。
一曲终了,时间不太长。
意犹未尽。他问道,“谁写的,这是什么曲子……?”
“我写的。”削除将双手从琴键上移开,转过来便对上了xi那赞许的目光。
真好。
“……这样,你的技术果然又提高了一截,小少爷。”
“嗯,我第一次弹出来。这曲子,我写了有好几周了,是写给…”他顿了顿,目光垂落到双手间,
“写给你和我。”
xi一愣,
“啊……?”
“只属于我们两个的。”坐在琴凳上的青年如此说道,只见他此时安静地注视着琴键,表面上看起来毫无波澜,但嘴角却隐约挂着微小的弧度。
这作为补充性质的话语带着xi的思绪飘到了很远的地方,光线汇集在削除的双手上,勾勒出美好的朦胧色泽。就这样愣愣地看着他,心悸感不知缘由油然而生,这一幕镌刻在了自己的记忆当中,很深。
是内心在发光的你,
隐隐约约地照亮了前方的迷途,
那也是促使我前进的力量。
想要抓住你的光,
哪怕只有一次机会。
“这样啊,”xi迟疑了一下,脸边不自觉地发烫,挠了挠头还是问了下去,“那它有什么寓意吗?”
“献给人生,献给一同经受着命运与生活考验的我们,献给我愿意为之……噫,口误,你当我后半句什么都没说吧。”削除慌乱地抓了抓头发,看向另一边的一根柱子,脸越来越烧,没再说下去。
这样,这样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吧。糟糕,削除你这个笨蛋是不是表现的太明显了……
尽管听起来确实没有什么问题,问题出在他半途憋回去的那句话,端倪全都暴露了。
心跳响彻如雷鸣。
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空气安静了。
但,我眷恋与向往着你的光,所以,
“愿意为……小少爷,我也愿意为你哦。”
“等等,那什么,喂,你是真聋还是假聋?我说的不是这个!!!那什么,你……聋xi,蠢xi,怎么要这样?!”
“我有说过什么吗?没有啊。”
“喂?我也什么都没有说啊,口误,口……”
口误什么的,一定不是偶然。
xi笑了,俯下身来,
脸庞靠近,视野被黑色浸染,嘴唇上随后覆盖传递着温润柔软的触感,温热的鼻息缓缓地喷洒在自己脸颊上,大概持续了几秒。
是一个吻。
这一举动实在是太突然了,削除愣愣地睁大了眼睛,直到他感觉到转瞬间来自另一方的温度稍稍流逝,贴地紧的那脸庞偏离开了自己。
等xi起身装作没事一样削除才意识到自己被亲了,又对上xi带着笑意的双眸,脸红的不成样子。
不管是光,还是那份感情,都抓住了。
“……干什么?!”
xi揉了揉恼羞成怒的削除的头发,搂住削除的肩膀,嘴角抑制不住的笑意攘括了一切隐藏了许久的情感,温存 ,释放。
“好吧,你什么都没有说哦。可是一首曲子所包含的情感是骗不了人的啊,我完全听出来了。总之一起加油啊。还有,能到达这个表达效果,”
“你确实进步了。我为你感到由衷的高兴,小少爷。”
削除沉默,良久,竟默许了如此近距离的暧昧接触,合上了琴盖,也笑着。
“嗯,谢谢你。”
多么久远的记忆。
是的,都已经结束了。
现在这里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回忆随着淅淅沥沥的雨点散落在地面,与名为时光的尘土一起混杂,渗入地面,不去踪影。
这里方才顺理成章成为了xi避雨的场所,他抬起头,察觉清晰了时间的流逝,雨接近尾声。
他站了起来,替已经昏睡过去的那家伙合上琴盖,随后双手揽起他的身躯,从台上走下去。
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对,
对吧……
若是什么都不曾发生过,那该多好。
你也忘记了这些,总是好的。
可是,这是不可能的。既然向往着希望与光芒,那么就必须要承受响应的罪恶与阴影,这,也就是你一直都在承受着的东西吧。
因为,你为了我带来了很多的光,很多的光,很多…
所以,你必然,
会落得那样的结局。
也许,是我一手造成的……
冰凉的液体落在自己的鼻尖上,随着步伐的移动而滚落至下巴,再是早已湿透了的衣衫,冷风一阵阵灌入单薄的衣服交叠处。他双眼无神,抱着另一人的身躯,踩着满地的积水冒着接近尾声的大雨走下了小山坡。
刺骨的寒冷,但他无动于衷。
这都是有代价的,不管你我。
——
xi记得,那又是另一天。
因为很早就完成了手头的事情,他比以往都早离开工作的地方,于是他顺利躲过了高峰期,搭上了尚还空旷的公车。
下了车,一路上,他的思绪是混乱的,而且不知为何,感到异常的烦躁。
可能是工作压力大的缘故吧。
他放慢脚步,然后四处漫无目的地看去,转眼看见被鲜亮颜色装饰的小型黑板立在一米之外。
这是个视觉上他已经熟悉了的酒吧咖啡屋,每天都要看上一眼接着路过,但是真正进去的次数很少。
这里的装饰更换的比较勤,说实话xi还真的不太喜欢这种感觉,视觉需要一定的适应期,而且今天的摆设竟然是随机的几盆艳色花。
那一成不变的,突兀的绿萝无精打采地拖在地上,打着卷的边缘沾上了泥水。正当他准备逃离开来时,鲜花的雪色,大红色,暖黄色穿插模糊着他的视线,他迟疑了半秒——在这之中,某个熟悉的面孔进入了视野内。
雷声响起。他愣在原地。
位居于某个不起眼的位置的青年在橱窗里面坐着,像是陷入了迷醉状态,距离不省人事还差一个放松手肘勉强的支撑。
为什么?什么事情刺激到你需要以这种形式来排解?
他推开门,走进房间内,绕开拥挤的人群最后在削除身边勉强找了个空位坐了下去。他盯着已经被酒精促使松懈了下来的那人,许久,直至被盯的对方终于清醒了一点,并勉强睁开泛红的眼睛辨认身边多出来的人。
“……谁?”
看着削除这副模样,方才刺激着双眼的色泽像是被浸染在了水中,在眼前晕染开来,模糊,混散。
他不安地深吸了一口气。
“是我。”
下一刻,来自昏迷者的重量就尽数压在了自己怀内,放松戒备,仿佛是终于找到了规避困惑与灾难的出口,然后释然,顺从着本能的依赖,不留余地。
是有关于某人最近的状态问题,心理上的。
xi将这个答案遗留,轻轻拍着快要陷进自己胸前衣物内的——在耳边安慰顺带听起来不像是哭——但是感受到情绪不太妙的削除的后背。
“没事,我在。”
他双手抱着削除坐了很久,在酒吧狭窄的角落,直到外面不再有清脆的响声。
“走吗?”
一声闷闷的答应。
慢慢抬起四肢乏力的醉酒者,一点点挪步向门口。xi忍不住在出门前问了一次,“怎么回事,能说吗?”
“没啥啦,嘿嘿…”
“如果你现在能正常思考的话,告诉我你为什么一个人来这喝酒?”
两人站立在把手前。勉强在xi的肩头支撑,之后削除含含糊糊地回答,“我?我想来喝就喝嘛,有一阵子没喝酒了,没什么。啊,真的……嗝,唔,没事。”
脸色泛红的他飘着目光看向别处,逞着自己还清醒,无意识打了个酒嗝,xi皱紧眉头。
“够了,我相信不是这样。”
“……你生气了?”
“……”
收获到的是两人之间的沉默。大约过了好几十秒,原本低下头不语的削除打了个喷嚏。
伞架干脆利落地被撑开,雨点噼里啪啦打在塑料面上,闻声他恍恍惚惚抬了抬头。
“走,带你回家。”
xi一手撑着伞,另一只手搀扶着迷迷糊糊的削除走进雨地。但是因为都是两个成年男性,伞明显挡不住这俩大身板,不一会衣服就湿了,浑身软绵无力的削除甚至还差点绊了一跤。
伞骨被吹歪,异常剧烈的烦闷感涌上心头,他俯下身把削除的双手挂在自己脖子上,捞起两只腿,起身背起。
属于另一人的真切体温穿过单薄的衣物,在脊背上扩散开来,他加快了脚步。永远都记得那个温度,那笑颜,那光芒,支持着自己抗过无数狂风暴雨的洗礼。
或许这一刻,除却为了对方与自己往前无止境的奔跑,内心的不快,万千古怪的猜疑,他都不会去想了。
雨,浸湿了他的衣襟,模糊了他的视线,打翻了他的雨伞。他背着削除,踩过无数水坑与街道,脚下一刻没有停过。
从我初识你开始,到萌生情愫表明心意那一天,再到我们住在一个屋檐下共为同一个命运作斗争,你的一切记忆,音容笑貌,我都无法忘却。
xi停下脚步,从层层叠叠掩埋了自己思绪的回忆中抬起头,将目光投向渐渐淡了的乌云天际。
和你一起生活的时光美好又短暂,直到……
方才经历的被淡忘在雾气腾腾之间,它们覆盖在玻璃上面,随着冷空气的入侵逐渐消没,
房间的门被推开。
缩在床铺上的青年动了动,在刚刚更换了的,覆盖留存了温暖的衣物覆盖下挪动一下身躯,慢慢抬起眼看见xi走过来。
xi问了他一些身体上的状况,有没有感觉冷和头痛。削除含糊地回应着,酒精还有点残余的麻醉劲头,又转过头闭上眼睛,然后被小心地扶起来照料着。他感觉身体好了点,几十分钟前入口的醒酒作用的热茶缓解了少许不适。
xi蹲下来,看着削除露出的脑袋,内心无比担忧。近期削除的心理状态也不是很好,身体还差了下去,视角边缘堆放在床头柜上各式各样的空药盒刺激着他的眼睛,他别过头温柔地抚摸着削除的后脑勺和脸庞。
又过了一会,削除的脑袋便清楚了很多,他看着窗外逐渐暗下去的天色,回想起在这之前为之煎熬的一切。他终于好像是有了勇气,低头说道,“对不起,这点上我真的很难受,接受不了。”
命运终将如此,
“没什么,有什么大不了我帮你一起扛嘛……会没事的,小少爷,我在。”xi伸手拍怕看向一边的削除的肩膀,顺着肩胛骨往下用温暖的臂弯贴合,摸了摸脑袋作安慰。
“谢谢,但是这次,我们无人能逃。我也不想,再给你形成负担了,所以……你可以选择放手…”
这就是你所习惯的,把一切负担都揽在自己身上。每到你要承受不住的时候,你总会迫不得已扔掉一些赌注,直到现在,你没得可扔了。
我如你,又或许不同于你。
但我们一直都是一个命运线上的,这点我无法不认同,我记得。
“说什么话呢?”
我不信,但你终于说出了你一直所想的话。我明白,当隐瞒了许久的东西终于被拿出来的时候,那时刻经历的便是一切了结之前的苟延残喘。
“也许我们都在一次又一次面对自己应得的命运中成长,磨平棱角,最后归依于我们该有的样子。
“我在想我们该成为什么样子呢?一定不是我一直期望的那个样子,我们必然会为之屈服,是那个我们都逃不出去的局。
“可是我在想……凭什么,凭什么我们就该是这个样子…我们都在拼了命地寻找着出路,一次比一次失去的更多,直到我们什么都将没有了——
“就连拼搏下去的资格都没了。”
他浑身无力,双眼无神地看着墙壁。
那他所赖以支撑的光芒最终被吞没入了光影交接的缝隙内,被掩埋入了无人问津的时光之间。他记得那吞噬的力量,当他一次又一次看到那窟窿的时候,他感到害怕与无助——他已经失去了。
就好像一切确实要结束了。
削除支撑着床板慢慢起了身,走到桌前椅背上悬挂的外套,然后从里面抽出皱巴了的一张薄纸。
被浸散与揉淡了的手写字体在自己眼前出现,xi伸手接来,紧盯着数十秒最终辨认出了端倪。
“对不起。”
纸张缓缓从半空中飘落,
他倒吸一口凉气,瑟缩,心底隐隐发作着不可描述的痛楚,声调微弱又隐约发着轻颤,
“这种东西,是假的吧。”
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接纳的,
苍白无力的真相。
削除微微抬起头对上了xi的视线,那如自嘲又确实如难以置信的设问消散在微凉的空气中,
“总之,我的时间都不多了。”
从很久以前,你跟我闲聊的时候说过,
每一个人都生活在圈子里,或大或小,也许没有交集,也许有过一段时间的来往,也许又是一生的携手同行。
艰难地生存或是一厢情愿地传达与付出,这无非是我们在做的事情,
生活在这样的小圈子里,我们实际上并无差别,
我们都习惯于掂量着自己心底那点渺小的光芒,与我们心知肚明的沙漏。
这样的我们不停拿着自己的赌注,换取时间内的转瞬即逝,和所追求的,将它变成我们所欣喜与追求的模样。
每一个人的时间都是有限的。
但是要是说不一样,
我记得你轻轻笑道,
世间怎么可能有完全无限重合的两条道路,终有一天要么断裂,要么分离,
不管如何,都太正常不过。
xi一时说不出话来,也说不出这转瞬间的微妙,也许是悬殊的差异。
“……”
“我太傻了,太天真了,还连累了你。如果我不整天想着作一些无用的挣扎……”他低下头,肩膀颤抖着,就连声调也随着情绪的激烈波动而发着颤,“我们还会如此吗?”
“……”
xi分明察觉到了轻微呜咽被半途阻断的间隔,而且就在事实被陈述出来的那一瞬间,令人感到窒息的空白堵塞了他的思绪,
明显的,也包括叙述者。
“对不起,这个东西是真的。”
“小少爷……”
“——什么都别说了,就,就这样好吧。我认了,我服了,我已经无法再继续了。我一无所有,没有办法失去,而且什么都没了!!!!”他低吼道,身躯仍颤抖着。
可是你还曾经跟我说过,你不怕失去任何赌注,如今的你竟落得了这副模样。
连你都如此恐惧你所对抗的东西,那我又该怎么办?
但,害怕,那是人的本能。
是我们无法抗拒的。
xi将几近失控的削除揽过来,用力拥抱,低沉下声音在其耳边安慰着,重复,重复,直到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他轻轻叹着气,不忍再看向削除手边已经碎到不能再碎的白纸。轻柔地把被捏在手里的那东西抽了出来,直到那里空了,缓慢地把紧聚在一起的手指与纹路舒展开,并握住这只冰凉渗着汗的手。
沙哑的低吼声慢慢消失了。削除像无助的孩子一样缩在对方的臂弯内,因生怕脱离而左臂夹着对方的身躯,急促又轻微地抽泣,埋头将二人折磨地日夜颠倒的那光终究变为了奢求。
我比以往都要害怕变故,不,我一直都害怕有新的变故,为了我们去拼的资本,以及为了作为我的精神支柱的你。
“我还在,我一直在。”
“……”
“没事,我在的哦,一直——”
他抱着削除,就这样,持续着,直至阴沉的天被黑色浸染与攘括,轻微的啜泣也变成了呼吸声,而最后一点光芒也被永远地泯灭了。
说起来,也是因为我。因为我太渴求你的光了,所以你又也一直在为了我们两个在拼,而我一旦失去你,真的已经堕落到没有你就没有勇气活下去的境地了。
我除了能陪着你,我还能干什么?
视野一阵模糊。他隐约感觉意识中有什么仿佛被猛地抽离开来,于是无数记忆随着从上往下坍塌下去,他感觉自己失重了,在转瞬间自我随着记忆的残片掉落到了面前的房间里,打在冰冷的墙壁上,碎了。
xi头痛欲裂,看着空无一人的房间,心底瑟缩,终于觉得不忍直视。他缓慢地挪步到卧室,那里正躺着一位昏睡了过去的青年,安静地注视了一会,又退步出了房间。
是的,一切归为原处。
他看清自己在哪了,也想起来,
方才的一切都已经是过去了。
6.
熟悉。
久违的舒适温度,暖黄光泽填满了意识的空隙。耳边清脆的鸟叫声,什么东西从半空中溅落的声音,还有……
他被剧烈又刺耳的嘎吱声惊醒,
那是没有关严的窗户,被凉爽的风吹动并敞开了。
削除翻了个身,背离发声源头,在午后阳光的沐浴下又重新睡去。
不,看起来还不叫完全醒。只是,他不记得自己已经睡了多久,世界的轮廓已经快被他淡忘干净了,于是他懒得睁开眼睛去明辨这看起来像是现实的环境。总之他面对的尽是一些不和谐的东西。
和很久之前的某个时间点很像。他不记得那是什么时候,也不记得诸如自己怎么会睡过去的,睡了多久,到什么程度这些问题的答案。
只是,就像生了一场大病,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头又痛又烫,意识很模糊,身体发凉,于是他断定自己应该是发烧了。好,应该去吃点药,喝点水。
削除睁开眼睛,支撑着自己起了床,拖拉着身躯缓慢挪步到外面的房间。
他没有看到药,看到的只是看起来已经昏睡在沙发上的xi,也不知道那人为什么在这。他想了想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无果,正打算回房间时,
“……小少爷,醒了?”
是xi异常沙哑的声线,他想这之前一定是发生了什么自己记不起来的事情。转头并看到那人略有些无精打采地勉强伸了个懒腰,疲惫地走到自己身后。
削除面无表情地看着xi,没有回答,
不知道为什么,他说不出任何话。
“还冷吗?嗯…我自己都忘了擦一擦了,直接就睡过去了。抱歉,如果冷的话请披上这个,然后我去倒点暖的…….红茶,好吧?”xi递给他一件干燥的外套,他看了看,拿来穿了。
然后xi走到水池前,打开茶柜,像是自言自语道,
“每当这个时候,我都会格外地想起你,和你一起喝茶的时候。虽然大男人不需要下午茶的雅致,但,每天都要喝茶是你独特的爱好,这是最让人难以忘却的,削除……”xi转头略过水池看去,看起来像是思绪短暂地开了个小差——
窗棂透进来的阳光撒在了房间内,与一切事物交融,模糊。
实木材质的短桌上几重交叠的光影;低台上仓促打理而溢出来的枯叶与积水;铺在地板上的米色地毯沐浴在了能感受到温感的朦胧光晕内,有一道若隐若现的影子一闪而过,就宛若在梦中,又宛若有什么错乱了……
某些本不该出现的东西一定是混杂了进来。
他摇了摇头,眼睛不知怎的有点酸,就当刚才什么都没看到,转回去。
被指名道姓的那人坐在桌子前,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忙碌的身影,努力思索着这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的含义——无果。
只是,想不起来。
大约过了十分钟,在茶壶内咕嘟咕嘟的声音里,他终于说话了,
“我发烧了,有药吗?”
餐碟与茶杯碰撞的声音戛然而止,随后重新被淹没在水声中。
很快地,xi拿着茶杯和茶壶坐到了自己面前,思索了十多秒,终于说道,“——不用药,至少现在不用。”
二人沉默。滚烫的红茶倒入了杯内,当他看到那茶杯被放在自己面前时,他才记起自己好像只说了一句话,还因为忘记了的某事陷入了某种奇怪的情绪。正当他打算问些什么时,大概是因为不够浓,xi边拿回去了那杯倒回去,边发话了,
“对于你突然会想起查明真相这件事情,实际上是我有些未预测到的。你,本不该记起这些,感受到这些。若是你突然有所感知,那就是你的这里在运作。”
哪里?
顺着xi的手指方向看去,指的是自己的脖颈处。
他愣了一下,下意识摸向那个地方,手指触碰上的那一瞬间,绝望又冰冷的温度席卷了他的身躯。
他难以置信地将整个手掌覆盖在上面,那僵硬的轮廓愈加明晰。那一刻,整个世界都销去了声音,如同在真空压迫的狭小房间内,只剩下自己微弱的呼吸和沉重的心跳声。
这……
分明感知出来了,那是一个完全不同于自己身体触感的东西——叫它小部件大概会更合适一些——突兀,又虚伪。
真相的底牌最终摊开在自己面前,
那是一个芯片。
“抱歉。”
“截至目前,你的全部记忆都由我掌控。我能把你想起来的一切包括今天所闻的事情都删掉,”
这是他习惯于摆出的口吻与神情——漠然——他记不清自己的样子何曾与现今不同,太久太久以前,未知的以后,就像就像他曾几何时经历过的那段记忆,就像……
我们必定要为之改变的,那个攘括了整个人生的局。
“需要我进一步解释吗……?”
削除摇了摇头,神情恍惚。他不敢知道,但心里已经猜出了七八分,也就是这样的微妙,才能延长一切未知到来的期限,或者,是效果。
他发现了,就算一切早已被既定,但他仍在尝试避开这些说是未知,其实已经是事实的东西。
xi放下手里的茶杯,看了看他那茫然的双眼,低下头,“这是我动动手就能解决掉的事情。但,这次不会了。或者永远也不会了,我在想,顺其自然罢。”
但愿它结束了吧。
这也是另一种意义上的面对,又实质上是回避——因此,最终也能说出这样的话,
“我无力了,已经不能再作无意义的抗争。对不起,小少爷。”
可是,就以这样的结局收尾,我们的斗争就这样白费了吗。
“为什么要对不起?为什么是无意义?你究竟做了什么?”
是啊,看看我都做了什么。
他后来也发现了,承载着两个人曾经无限的期望的自己,一直都在尝试找回稳定又安宁的状态,那与突破局的目标,是相悖的。
始作俑这些的,其实就是自己。
所以,
我们都是最终屈服了的逃避者。
“……”
“你会知道一切的。”
滚烫的茶液从透明的壶嘴淌出,在杯底回旋着,漂浮的几片干叶装饰着倒映出削除脸庞的液面。他呆呆地看着那里的自己,一时的念头,只是分辨不清水里的是真,还是外面的真,
或者,都是假的,
又或者,黑白,规则,真假本身就被颠倒了。
但此刻,它们完好无损地把真实的面貌展现在了自己面前——
“你是一个非正常的存在,这世上只有我知道你。之前的你早已经……”
“之前发生了什么?”
“你……他,去世了。”
“……为什么?”
“绝症。”
因此才有你这一完全悖离自然规律的存在诞生。
“啪。”
透明的玻璃杯落在了地上,被摔得粉碎。
一分不差地,滚烫的,浅褐泛红的巨浪吞没了崩落而出的突兀残渣,流向瓷砖的缝隙,戛然而止。
然而,他看到了猩红色调的光泽,记起了手掌上那粘稠又污秽的罪恶液体……
全被攘括在了溢满恐慌的茶水里面。
他瑟缩了一下,被热水浇过的双手变得麻木,思绪又回归到一片空白。整个人在原地静静地呆住了,就这样看着地上的残局,连呼吸散入空气中的声音都显得那么失真。
被柔软质地的布料吞噬的感觉从胸口涌了上来,他感到恶心与厌倦,排斥着,又仿佛在破碎了的杯底窥见了无数光怪陆离的,掺杂耦合在一起的粘稠倒影——最明晰的便是虚假的影子被吞没了的画面。
削除急促地大口呼吸,弯下腰,捂着闷闷的胸口不知所措地看向别处,另一只手抓着大腿上的裤褶,眼神已经失焦了。他又抬起头,四周的虚无逐渐将自己重重包围,淹没,他无动于衷地看着它们。
不管是个人真实经历的,还是xi所见所想的,都是看起来像受到了未知的打击与惊吓。
“小少爷?!!小少爷你没事吧,被,被烫了吗?”他慌忙走上去,扶着快要脱了力的削除在水池边冲了冲手,走到沙发旁坐下。
然而,坐下后,像是妥协与接纳了什么般,本人面无表情地直视着对面空白的墙壁,就像是在自嘲一般,轻轻道,
“我有什么会被烫的吗?”
7.
一语道明。
xi怔住了,无言,缓缓将视线挪步向下。周遭的色调仿佛变暗了,空气变地沉重与压迫,恐惧与罪孽直接被释放了出来,把他死死压住,这一切早已明了,他却艰难到什么都说不出口,
这是他最怕的一刻,而且对方的话本身就是毋庸置疑的设问句。
“…你为什么要骗我?”
面对这句,xi不敢抬头,他也猜到了此刻削除的眼神早已充满了绝望,暗淡无光。
而且听得出来,这根本不需要一个明确的回答——只要自己亲口承认了这亲手所造的局的存在。
他却依旧沉默。
“……”
“对不起……”
“你说过多少次对不起,那有什么用?”沙发的另一边重量减轻,削除支起一只胳膊,扶着桌角起身,缓缓说道,“我啊,从诞生以来,就是被利用的 ,当然,我知道应该换什么词,”
“——可悲的‘替代品’。”
他轻笑了几声,看向窗外的天色继续说,“所以,就发觉到了,连我对你的,对事物的感情,都是虚构的吧。被清空的日程,被规定好的路线,被左右的记忆,被控制的情感…”
“不…”
虚假的东西终将迎来了坍塌的那一刻。
“那么你,曾几何时懂过我所感觉到的吗?”
“……”
xi看着位居于自己右方的,支撑着没落在微光中那灰暗又显得消瘦无力的身影。他明白削除所说的,但他思绪极其混乱,想不起任何话,唯有一个引起全部灾难的缘由在这杂乱无章中逐渐明晰了起来——
一切皆源于有了偏差。
‘就按照我为你规划好的路线走好了,你只是个机器人,没有别的用途。’这样的话,仅仅只是一个一闪而过的念头。
“——你只要活下去就好了。因为,我没有‘他’,就没有以后,也没有现在的我。既然他已经离去,”
无数回忆如潮水般涌来,他想起了很多的过去,每当一点一滴浮现在脑海中,想念的情绪一次又一次变得无比强烈,心就如刀割一般疼痛。
“就好好代替他。虽然,这算是你对我的最后一次提醒,他已经走了,啊……我一直都在自欺欺人,将一切毁于一旦……”
他紧紧抓着沙发边缘,身体无力地倚在旁边的靠垫上,深深地吸气,吐息,却抑制不住悲痛欲绝的情绪带来的颤抖。
大概是察觉到了语气的悲伤与沉重,站在对面的削除转头,寻找着某个熟悉的视线,就像回望着什么,是一同回想起的记忆?是救赎这一切的良药?还是……
直到那双溢满了泪水的眼睛对上自己,xi愣住了。
都不对。
“不,不,直至现在我还是没有办法接受。这么快,怎么能…我没有一点属于自己的吗?!我,对你的心情…是假的,是假的啊……”削除飞快地走到自己面前,就像已经失去了思考能力,终于崩溃地哭了出来,那微光便永远地泯灭在了身后。
看着失控的削除,他狠了狠心。
“唉……削除,”
“请不要忘记你是什么。”
泪水模糊了视线,最终放任了自己情绪的削除微微闭上了双眼。
对,这也是刚开始就既定了的,我存在的意义。
我明明记得很清楚。在记忆中,在这时光里,这些甚至比我的存在——本身的虚伪躯壳——还要清晰,完善,无一不在提醒着我。
“我不会忘记。”他哽咽着,“但我没有办法接受我的命运本身,尽管我已经被它所吞没了,我也不会再做别的什么事。”
人终究是什么就还是什么,具备那顽劣的性质,都明白自己的去向,也知道既定了的自己是什么货色。去往远方,只是一种奢望,
一些人永远地停了下来。看着一个又一个人倒了下去,又有另一类人则短暂地停留,思索着,
我们承担的罪孽是什么?
也许,我们每个人都曾拥有的太充足了,但未能珍视过,成功挽留过。
但是,捅大了的窟窿,只会越来越大。也就是说,若真的有失去了的时候,我们会给自己找一次又一次补救的机会,
于是我们站在那裂缝前,又转身去往妄想能苟且绕过去的路——直到我们一次又一次地回到了原地,也忘却了很多重要的东西,偏离了轨道。
明知是窟窿,明知一下子能迈过去,但还要倔强地找借口,回避付出代价,一次又一次负罪着,最终像很多人那样被压地垮了下去,最初说要去往的远方也在记忆内分崩离析,让开始就拥有的美好失去了它存在的意义。
留下来的,只是罪孽,罪孽,并再无机会。
所以,才会终究也走不出去。
“……你…”
假削除往后退了几步,用最后的力气凝视着低着头的xi,摇了摇头,
“我只是想说,我没有办法接受这一切,”
“到此为止吧。”
一串沉重又仓促的脚步声回响在房间内,沉重的关门声最终提醒了xi有关那人的离去。
“啊……”
于是他们相隔了一道门。
从此,他看着那人,以及,那虚伪之物,掉进了无底的深渊。
但我还看得见那光,可是又能怎么样,那不是你…
我记得你有说不完的话与诉不完的内心;我记得你每天都在损我或者有打一顿的冲动;记得你每一个午后和我喝完红茶满脸幸福,就好像生活本该如此美好;记得你编曲时努力的样子;记得你放松时呼吸的频率与柔软躯干的温度;记得你打我和抱我的力度其实并无差距;记得你在我回到家后对我不自觉的淡淡的笑……
记得你被索一个拥抱或吻时害羞到想打人的模样,如果后来心情好可能会主动回应…
记得你在夕阳时靠在窗台边发呆许久,到后来都没有发觉我站在你后面,然后你一脸被发现了的惊讶并看着我笑,跟我讲你想的什么…
记得你在我们的生活刚刚初步稳定时加倍努力,我也加紧了步伐,晚高峰时在车站等车,打开手机,推特上都能看见你在碎碎念一天的真实想法,回到家后你已经入了睡…
记得你那永远也倒不下去的坚强意志,驱使你一次又一次地在为我们的生活拼搏,到处寻找一个出路…
“怎么会输掉呢?只要我还能再多作一首曲子,我就不会倒下,就算有再多的局限性我也不信扛不过去。只要你也在,我还能继续,就不要轻易认输。”
“不信有什么坎过不去。”
“一定可以的,xi。”
闹剧结束了,于是我又一次返回了原地。
我还在这里,
但,无论如何,你都不在了。
我真的,很想你…
8.
站在一个陌生的地方。
透明的波纹扩散在脚底,低头,凝视,待层层涟漪漾过,
他就看见了自己的样子。
看起来,地上是浅浅的水。
这里十分安静,四周望去,并没有什么躁动。
祥和,宁静。仿佛远离了不安的一切,包括该面对的,还是永远无法触及的,未知的,都没有显现的迹象。
真好,xi想,并向前走。
若不是水面突然变得有了光泽,看见点点波澜与光交汇在水纹内,有了对比,他才不会感到这之前的这地方过分冷清。
天空上有了暖色的光线,仿佛透过了什么坚硬的外层空隙,四处飘散的气流被反射出了好看的颜色与形状。
前所未有的暖意逐渐在体内蔓延,无形却又似有形,让他极其想要抓住,将它藏于心底。
那一刻,他结论出这个世界是由天上的玻璃,地下的水与无形有色的风组成的。
这里的风往前汇聚,xi抬头看向前方,一个若隐若现的人影在光芒中逐渐清晰。视觉冲击所带来的主观暖意骤然成为一种强烈的冲动,迅速扩散,成为持续性的,在他的心底涌动着——想要尝试去驱动自己,顺应内心的猜测与喜悦,去到达那个人面前。
于是,向着那个影子,他往前飞快地走去。
光芒往后移动,
他一直跑着。直到两者距离缩到一定程度,光延伸至了无穷远处。
同时,在接近的过程中,那个已经消失了很久的人的身影愈加清晰。
他停了下来,看向那个人,
对方也望着自己。互相对视上的那一刻,他欣喜若狂:
对,就是他!
xi不禁叫出了他朝思暮想的人的名字——
“削除……!!!”
“蠢货xi。”
是真切到不容人怀疑的,熟悉的声音。他记得这个声线的清亮与反映的明朗色泽,还有这个语气必然蕴含的微妙意味,听到的那一刻,自己的情绪如同这骤然变换流动的空间涌动了起来:激动、喜悦、满足而欢快。
停顿数十秒之久,他情不自禁地笑了,不再顾及别的,走过去直接拉住对方的手,仔细感受着触摸带来的实感与温度,看向那对熟悉的深褐色的瞳孔,
心跳逐渐加快。
“你……小少爷,真的是你吗……”
“是我。”
是你。
虽然在这里,有的感觉很模糊,我并不能很轻易地确凿,但是,是你没错。
“好久,好久不见……你离开后发生了很多事,小少爷你…知道吗?”
“嗯,我看到了一切,”削除点了点头,“我想问,你为什么要骗我?”
你看到了…全部吗?包括那之后的事情,我犯下的过错……
就像那孩子一样,你也如此询问了我,那么我该……
沉默。xi深深呼吸了一口气,无法抑制的思念随着气息而沉淀了下去,他无法忘记曾经,但也无法将这情感了结于此刻——尽管此时面前就是早已离去的,让他刻骨铭心的,他难以忘却的那人。
对方那双眼睛此刻也安静地注视着自己。那轻轻的语调释散了可能有的责怪意味,听起来像有又不像有,让xi沉默了。
良久,
他终于鼓起勇气,边将目光移向周遭,那些在雾中隐隐发光的水纹,就像某些埋藏了许久的情绪与内心执著的期望。
“因为啊,你在很久以前……为了我们两个人曾经拼命了很久,可最后负担了很多的事情。”
“我在想,换我来骗你一次,你是不是活地会更轻松一些。”
削除有些惊诧地睁大了双眼,眼睛里闪烁着光点。他看着xi继续说下去,
“啊,可是,没有人能够骗过时间,骗过生活,骗过我们曾经斗争过的那些现实。”
我们骗不过任何东西,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能轻易欺骗过的只有自己——短暂性的。所以,每一个人都无法忘却,那份心情以及其带来的刻骨铭心的痛楚。
人是多么容易被骗,又多么不轻易被骗。
都不必要。
总该面对的,是为己上了无数枷锁,布下了一个又一个局的,那个自我。
不该逃避变化,去欺骗。
总算说出来了。
所谓的负罪者终于卸下了身上的重担,抬起双手将恋人拥入怀内,“我没有代替你战胜你曾负担的那些局限性。对不起,小少爷。真的,对不起……”
望着削除,他更加心怀愧疚,自责到那份痛楚又忆起在了自己的脑海中,也彻底认清了自我与一切。
他低着头一遍又一遍地说着,自内心渗透而出的痛觉延伸向外,痛逐渐深入至全身,直到声音最终微弱到再也不能微弱。
你能原谅我吗?可是,我,很久都没有办法原谅我自己。
这样的事,我做不到,你……
一侧肩膀上传来了掌心的温度,和来自那人的熟悉声线打断了他痛到涣散了的思绪。
“不,那些东西,也许都已经无所谓了。对我不用说对不起啊,xi,”削除轻拍着xi的肩头,停顿了几秒,“我所想的那些局限性,只是我为自己设的‘局’罢了。人啊,总是最难战胜自己,因为,我们的命运都是由我们过去的一点一滴作为而铺成的。”
他仿佛早已看的透彻。
不知是否是在这里,时间也照常进行着,总之,驻留在时光之间的那个人最先揭开了困扰了两人长时间的谜底。
“——我们的‘局’,都是一样的吧。”
xi愣了一下,想了想。
“是的。”
“但是,破它真的简单至极。我们啊,都是和自己过意不去的傻瓜。为什么我们都曾想那么对待自己,要揪着那样的问题不放呢?”
“很简单,如果不想被生活打败,如果不想被自己打败。那么我们,就不要为它所屈服好了。我知道,你想到了我的结局。”
那曾是他不堪设想的,现今却早已既定成事实——也许,称不忍回首更合适。
昏暗的走廊内,弥漫着过分干净直至不见一丝尘土的空气,他早已顾不上抵触这刺激,只是无力地倚在冰冷的墙面上垂着头。
宛如一尊僵硬的雕像的他神情恍惚,整个身躯就像失去了核心控制力。白到没有血色的手里捏着大大小小的厚度不一的纸——这是他此刻唯一能实际抓住的东西——就连看向那一扇门的目光都游离一般飘渺不定。
他反复叹着气,再一次将视线挪回来,呆呆地看向了远处。两侧空无一人的蓝色塑料排椅正试图填满他视野的边隙,随着走廊与病房的墙壁一起延伸到远处消失,尽管因为没人显得十分空旷,却因间隔不大而又狭小到连吹起窗帘的空气都稀薄了起来。
这儿很安静,但这里是他最怕的地方,
因为他听得到,旁边那扇门的对面正响起急促的人群脚步声,然后他看了过去,门牌边那红色的“手术中”变成了绿色的“空闲中”。
就在那短暂的一瞬间,
他心跳加快,就像正在赶来的那群人的步伐和动作。
拼命乞求着,任何生命的顽强与努力拼搏能够换来好的结果,好的新生。
不到几秒,医生站在自己面前,
他却听不进去任何话。
几天前刚放在病房旁花瓶里的白色雏菊谢了。
那人跟自己说,这几天它活的很累,也想明白,长时间自己大概都在消耗着自己,
整个根都烂了,最后连花瓣都变了色。
要是想再放什么,你看着放吧。如果很牵强,就没有必要了,它们终究会谢掉的。
他不忍说什么,看着那人苍白却又勉强微笑的模样很心痛。
病情好了几次,后来极度恶化,直线下降直坠谷底。
象征着生命力的心跳逐渐衰弱,
就到了现在这样,
没了。
明明直接走开,就不会听到那样的消息;明明不再提及,就不会如此悲痛欲绝;明明不去思考,就不会被问题困扰…
明明当初不是这样,你就不会落得这样的结局……
“——外界的变化远超于我的心境变化,我的承受能力相应的被外界压制,从而,其实我完完全全地被生活打败了。不如说目标本是对抗局限性,我自身本就屈服于了自身的局限性啊。与其被自我局限性打败,不如去改变心境,往好的方向改变啊。”
xi回过神来,望着那双看向别处的双眼,在那处看见了对方眼底的,暖黄与白的光泽的交融与流动。
他短暂揣摩着,远处的光景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变化,同样的,时光如此,我们的状态也如此。
于是我见到了,
还是那一双发着光的眼睛,也终于回到了这样的你。
“这看起来像是屈服了,但是,它确实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屈服。”
“如果能再来一次,我不会再在意那些局限。我更愿意的是,能和你,或者是让你,好好生活下去。”话音刚落,xi的肩膀上交叠了对方的双臂,距离缩短,柔软又真切的躯干便紧贴着自己,温热的侧颊逐渐靠拢,随之贴了上来,
过于久违。
所以脸颊直到耳根都是滚烫的。
“……!!”
“要振作起来,xi,好久没有见到积极的你了。”
“我想和你过上好的生活,那曾经是我的愿望。”
“代替我好好生活下去,找到新的方式——而不是代替我继续承受,去消耗。那是我现在的心愿。”
“你一定要实现我的心愿,xi,拜托了。”
你的愿望,
一直以来就是我们两个人互相的,共有的愿望啊。
“……我会的,小少爷。”
削除释然般地笑了,嘴角随之扬起了好看的弧度,将脸埋进对方温热的颈窝间。
“嗯。”
他又稍稍抬起了头,就像是早已知道一切该去往的方向,终于道,
“外界的变化,已经到了尾声。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结束了……?”
在这分不清虚实真假又舍不得离去的空间呆了许久,他已经忘记了时间本该有的流逝,如今突然察觉了,便也了然了该有的结局。
尽管他知道自己是有多不希望离开那个人,不希望回到那个世界去收拾该有的残局,不希望又可能延续自己主导的恶性循环。
“对,一切都结束了。”
他在心底反复默念着这不知自己说过多少次的话,经由那个人对自己说出来,有了一点陌生感,但也有了他明晓了的隐藏意味。
“连你也?”
察觉到了,这份落空的心情。
“我已经到达了我该有的结局 ,他也是,你醒来会知道的。可不要再犯同样的错误了,记得长点脑子,蠢蛋。”
“……谢谢你,小少爷。”
“那么,再见了。”
手放开。
xi看着面前向自己挥手的削除正在消失,愣了一下,才发觉到这四周的一切都在逐渐变淡,就像被什么不可抗拒的力量模糊掉了。
他慌了,伸出手去够那边削除的手,却只是抓了个空,
“可是,不要真的离开啊……削除,小少爷…小少爷!!!”
为什么…
你必然要离开……
啊,这都算是什么,幻觉吗?
连让我所沉沦的东西,都要让我如此为之痛苦吗……
我只是想,让你回来。
他看着那张熟悉的脸仍旧在笑着,还是记忆中的那样,
再也没有人能同样的如此对自己了。
终将孤身一人。
那双眼睛也不见了踪影,消散的光点落在自己颤抖着的手上,一切化为乌有,他呆滞着,又陷入了无尽的悲痛之中。
日夜思念的不可归来之人,彻彻底底消失在他的面前。
“别……”
他痛彻心扉。
暖黄的光与氤氲混杂在一起,在突如其来的,透明与白的包围内,冲散了这世界该有的,具体的模样。
眼角的冰凉湿润感愈发显得真切,丝丝凉意浸透而入,抽走那也许本就不存在的暖意,仿佛在提醒着自己,去比对着周遭的前后变化。
“……”
xi睁开了双眼,
说不出话,嗓子很干很痛,就像是喊过什么。
张了张嘴,发觉不知何时,自己的手臂早已伸向空中,张开的手指就仿佛在尝试触及着什么遥不可及的东西。
做了一个梦。
他呆愣地看向空无一物的眼前,随后,脱了力的手也落了下来。
想起了一切,终于相信——
不论是梦,还是我们终究得面对的,
该去往的,早已离去而不复返。
所以,
“削……削除……!!”
“小少爷……”
这一次,无人回应。
不好的预感。
他不敢去想,也并不知道,此刻,如此偌大的房间真的只剩下自己了,
如很久之前的那样。
“——”
他抱着内心那一点奢望,爬了起来,飞奔了过去,打开门,在曾经包括了两个人的梦想的狭小房间里,看见了假削除倒下的躯壳,也颤抖着手,找到了落在地上的断裂芯片。
芯片断裂边缘的裂痕和几条线十分醒目,xi也猜到刚才发生了什么了——对方崩溃了。
因为不能拥有感情,真假需分明,所以无论如何不能踏过这条禁忌,否则会付出相应的代价。
这就是结局。
这个房间终于彻底清静了,他叹了口气,抬起头,使劲眨着双眼,最后一次整理着自己的情绪。
“你怎么会突然会学习感情模块了…我知道你是可以学习的,但没想到能到这种程度。要知道,有真的自己的感情,就不是个机器人了。”
这就是你自灭的原因。
“好了……也到了你的极限。”
“就这样吧。”
原来在无法释怀的念想中,他早已迷失了方向,也在这一刻,他终于决定坦白,并坦诚地面对。
记得在特殊的时候去纪念你,记得你我共同的梦,记得你的心愿,记得我还要面对的局。
永远无法忘记。也将继续前行。
他看向窗外,那里正下着今日天气播报所述的最后一场雨,
在淅淅沥沥的雨声中,这世间的轮廓清晰了起来,天气正逐渐晴朗。
也许在未来,三个人之内的唯一一个,即将走出去的,就是他自己。
后事无需知晓,告一段落。
在这拥挤的城市内,有一座广告墙再一次被更换了,无人再询问,照旧各自过着各自的生活。
于是,忙碌间隙的我们,每一个人都望向天边,那里似乎永远都有我们无法战胜的无形屏障,对着它的存在,我们其实都心知肚明。
无法不承认,也许未来的一切早已被我们自身所决定,不可更改,
该离去的终将离去;该本不属于我们的终将不会属于我们,落得个侥幸的结局,不长久的收获,
谁知道那又会招惹来什么,我们不知道,也不必要去尝试。
每一个在路上的我们,其实都是独一无二的顽强的战士,
在自我为自身加的层层枷锁下,我们负重着,伤痕累累地前进着,
都曾侥幸过,都曾失去过 都曾受伤过,都曾见过周遭的消亡与变迁,都曾想放弃,都曾淡忘了身上的伤口,
也一同望向远方。
但,放下负重,承认内心那罪恶的,造就了这几片遮天蔽日的枯木森林的存在,砍掉自己附加的障碍,接纳自我与变化,认同命运,
不代表我们不曾拼搏过,不代表我们输了。
期待着,
也许,有一天,我们终将能走出去。
所以,就如此吧。
「fin.」
——————
后记:
高二柠垂死挣扎中。
脑洞源于shadyshady,和寒假接龙的零碎灵感,个人经历。
又是写了一年多的玩意,这玩意是我去年年末脑的,后来弄完albatross和接龙后,一直因为时间和个人水平的问题没写完。
如果看了我随笔或者说说的人都知道我上半年状态不太好,然后我也同时期瓶颈了。
巴特!
也就是这段时间成就了相关于我这篇的磨练。文章里的好多人生思考实际上都与个人经历有相似之处,然后我去补了点相关知识什么的,被湖某喂刀子喂出巨大bug了,也就没什么了,还是没怎么看书。(草)
对,就是,像使用说明说的那样,这是一篇BE(不知道虐不虐)不太敢相信这是我第一个真正的BE,但,不知道它是否能将我所想的传达给你们。
小少爷死了(不好意思我还是削厨),假人(草)死了,就差一个姥爷(不是厨哟)没被我写死。不过在那个世界的他,会像我们每一个人一样,经历大浪淘沙,努力过,奋斗过,最终在自然规则前过了这样的属于自己的一生。
说真的,什么样的结局,宗旨只要是把想传达和该传达到的东西达到了,只要效果好就行(也就是说,这篇本该就是这样的结局)。所以这次这个BE,被我这个曾经的甘党写的理直气壮,它就是我写的故事。
关于一些可能没有明示的东西,我举个例子:假削除,他其实不知不觉就拥有了学习感情的能力,但是机器人是没有办法拥有感情的,因此每当他超出了极限的时候,系统会强制让他感到空白,感觉什么都想不起来,所以这能解释之前为什么他昏倒了(掺了点krach的感觉进去,就相当于他被暂时清空了那段记忆,当然后面还有打翻茶杯)几次说他想说想回忆却没有办法,虐点啊。
暗示啊,伏笔啊,铺垫啊什么的,也许你们还没有发现,想聊的欢迎过来找我聊!
还有两天就是生日啦,也算碰巧自赠生贺哈哈哈哈。
该不在意的,在意的,变化了的,没变化的,离去的,没有离去的,都是那样了。所以,现在的我才会变得坦然,说出不在意,远离干扰,不撞南墙不回头这些话来。
啊,人生正在慢慢变难,我早已经察觉到了。如果以后的我,也能继续通过写作传达内心,给你们展现微小的,温暖的细节,那,应该对我们都是件幸福的事情……
感谢看到这里的你。
19.11.29 23:56完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