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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河(2/1)(护花衍生)(秦也/井然)
蹊径徐徐 2019-08-16

静河(2/1)

 

“井先生,鉴于病症的遗传性特点,我还是建议你应该多出去走走,多参加些俱乐部、社团,多结交朋友,相信以您的才华这些并不难做到。”

 

井然看着自己的咨询师凯洛琳匆匆在画着横线的白纸上写下四行字,笔尖点触,继而划过,纸面发出一串粗哑的咚咚哧哧的声音。

 

“我知道,我知道,你在履行职责。”井然在脑中默念,他想问问那些纸张,此刻是否也和自己一样觉得这份职责是如此地令人倦累。

 

一个病入膏肓的人,百乞灵药而不得,最终只能依靠例行公事的世俗习惯来获得虚假的安慰。作为一个抑郁症患者,井然最终还是沦落到了和其他一般人一样,定期到理疗咨询中心进行所谓的“单独交谈。”房间的中央空调呼哧呼哧地往外打着冷气,那气体具有某种发酵的酸味,让人作呕,天花板的磨砂灯盖覆着一层层厚厚的积灰,几乎看不出原来魔芋般的白,地砖有些老旧,有坑洼的小点,就像人脸上的黑头顽固地无法祛除。这一切很令他失望厌烦,又要占用他的工作时间,但你没办法不是,抗抑郁药物都是处方药。

 

遗传性三个字对许多潜在患病者而言就像是一张通知下达书,接到的人什么都不用做,只要耐心安分地等着,过不了多久,疾病就自动敲响门铃,而病人只能对其敞开大门,别无选择。

 

“井先生?”凯洛琳抬起头,透过职业化的眼镜框看着面前这个沉默的病人。右眼皮有些跳动,她抬手用指甲刮了一下。

 

一条静止的长河。凯洛琳想到第一次见面时井然给她的感觉,这是一个连绝望都能做得如此平静的男人。

 

但此刻井然看到的,是不和谐的刘海。就在医生的右眼角,刚才她无意识地捋了一下,有几根发丝被拨乱了翘了出来。另外,她的右手袖管挽的比左手高了些,很可能是因为右手要写字的缘故,但应该对称的才好。井然非常非常,非常想现在立即马上就提醒对方纠正这两点错误,但出于对心理咨询师这个职业以及女性这一性别的尊重礼貌,他还是抑制住了这种多此一举的冲动。

 

末了,井然别过脸避开医生的关注。座位旁的落地大窗分外明亮清洁,隐身在无形的空气里,让人以为,或者说是渴望它们并不存在。

 

太具有诱惑性了。井然想着。这里是十二楼。重力加速度下,以他自己的体重会造成上吨的撞击力。他的心脏会在触地的头零点零零一秒的时候停跳。

 

这让井然觉得兴奋,跃跃欲试。这会是种什么样的体验?第无数次地,他想知道躯体割开空气的感觉,会不会就像小孩子的粘纸那样,嘶的一下,粘的和不粘的两面就分了开来,再也无法严丝合缝地贴合。

 

就像失去的人永远找不回原本那份,独属于他自己的东西。

 

“井先生。”凯洛琳用笔盖敲了敲夹纸的写字板,这是她惯用的引回病人注意力的方式。井然看到光亮的诊室地砖上,日光折射下投注的波点圆斑,同样第无数次地失望确认座椅旁的落地大窗是真实存在的。他配合地又把头转了回去。

 

“井先生。”凯洛琳的声音略显疲惫但不失专业,很多时候无力给予病人切实的帮助会让最自信的医生都能怀疑人生,但她绝对不准备,也不能,承认这一点。

 

“你服用盐酸文拉法辛1*已经达到了中期的标准,所以我不能贸然给你换药,”凯洛琳故意放柔了自己的声调,依照她的临床经验,女性的优美嗓音会让病患多多少少放下防备和抵触:“而且半年前新出来的缓释剂能更快溶解到你的血液里,让你的身体更容易吸收代谢。”

 

井然点点头,表示知晓。他不想发表自己对这个药物的见解以免会对自己的咨询师造成不必要的困扰。因为就井然的亲身体验而言,这个药物本身就是罪魁祸首,不过是用麻木替代抑郁而已,但谁有能说麻木不是另一种形式的抑郁呢?

 

 

不过说实在的,井然深信自己给凯洛琳的打击已经够大的了,时值今日,这位女医生还愿意接受他的预约只能说明倔强性格的确能制造出奇迹。

 

“依照惯例,我还得问一下用药情况。”凯洛琳在纸上的相应位置落下笔尖,尽量让自己听上去不那么公事公办。

 

“呕吐?”

 

井然摇摇头。

 

“头晕?”

 

摇头。

 

“嗜睡,体力不支?”

 

还是摇头。

 

 

“食欲减退,体重下降?”

 

“少一公斤。”井然在沙发椅里艰难地挪了姿势,坐得更直了些。虽然凯洛琳反复委婉地提醒过他放松些,但他就是克制不住,而且这是最无聊枯燥的环节,他正努力让自己忍受下去,有点沙哑着说:“更可能是工作原因。”

 

“嗯。需要注意休息。”凯洛琳加重了语气里的关切,“你也知道,药物能够压制你的不良念头,但这只是一种内分泌调节的生化作用,同时也会让你的其他情绪体验都变得迟钝延缓。”

 

说道这里心理师避免表示过分的同情,专心于在诊疗记录上填写信息,“所以,我们尽量预防药物依赖的情况发生,好吗?因为我不能再给你加大药量了。”凯洛琳的语气准确地表示这是一根不可冲破的红线,“你已经用到了国际标准的每日最大剂量225毫克,再多会给你的肝脏造成负担。”

 

井然没有回应。不用说他都明白这两句话背后的意思。那就是,如果药物辅助不够用的话——-

 

井然想到一群陌生的脸孔在一把把皮垫钢椅上围坐成一圈,剖白各自不幸的心路历程。与之相比,身为唯物主义奉行者,井然宁可与一帮猎奇者手拉手围坐在小木桌边,在黑暗里期盼邪灵恶鬼上门拜访,这样他就可以把自己的灵魂和肉体托付给魔鬼作为一切的终结。

 

“其实,我们的心理康复中心有很周到的服务,温泉、桑拿、高尔夫、健身房、各种文艺演出。”凯洛琳委婉暗示,“如果你不满意,我可以介绍你去瑞典或者德国的相关机构。”凯洛琳试着强调井然必须将自己的这个治疗建议纳入考虑,“你就当是,给自己放个假。”她耸了下肩,轻松道:“生活不只是工作。”

 

“还有诗和远方。”井然微笑,他最痛恨知道却做不到。

 

“对,还有城墙和教堂。”凯洛琳展露出属于自己的真诚笑脸,这个男人身上透出来的悲伤犹如河底的黑色磁铁,你无力招架,他却深不见底,可以将悲哀析分成粒子级别,溶解于安静的河流之中,书写一曲忧伤的史诗。面对井然,任何人都能觉得自己远在深渊之上。

 

包括训练有素的专业心理咨询师。

 

 

 

 

刚刚把药放好,井然的手机就响了起来,来电铃声立即填满了东西贯穿的一整条过道。井然皱起了眉头,连忙再次打开自己长方形的黑色山羊皮公文包,拿出iphone,点下接听键。

 

“老板,市政厅那边催着要我们的设计稿。”电话那头是艾萨克的声音,那声音总是带着些迟疑。

 

“离最后截止日期还有两周。”井然不打算多说,他加快了些步子,不好意思地看了周围一圈——

 

寻问台的接待小姐精心磨着小手指的指甲,病人不多,三三两两地坐在各色诊室门外,一个花白头发的老妇人正一门心思的地绕着毛线球;嘴里嚼着口香,糖钉着鼻环,眼线跟鬼画符一样的长发女孩倚墙望着天花板发呆,时不时地把嘴里的口香糖吹成薄衣的泡泡;发福的中年男子恼怒地对着一旁的男秘书骂骂咧咧,脸涨成调色盘里的绛紫。

 

外面的世界是庞大的怪兽,每个人都是被其吞噬的微末,谁对谁而言才会重要?

 

井然不喜欢公众场合,更讨厌在公众场合讲电话,他低头,公文包夹在腋下,把手机放到嘴边,按下减音键,压低声音匆匆走向电梯,“艾萨克,一小时后———”

 

“啊哦!——”一个低昂的喊叫,随即又是接连“啪的”两个闷响,井然不由自主地去摸发疼的左肩,却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iphone代替自己践行那个一直以来真心神往的自由落体运动,机身在空中划出一条垂直的银白竖线,只是————

 

不,应该说是幸好,幸好一只宽长的掌心接住了它。

 

“抱歉———”出于应激本能,两个人同时张口,还都用了中文。

 

井然看着自己的手机安全地躺在那一方手掌中,莫名其妙地联想到最近很火的一则公益广告:一只浑身带刺的刺猬陷在救生圈里,四爪伸展,向天大敞柔软的小肚皮,愉快地漂在碧蓝的台伯河上。

 

热爱生命。珍惜动物。

 

井然感觉到一阵讽刺。

 

“是我走的太急,撞了你,不好意思哈~”对方明显是受制于井然死板一块的脸色,讨巧地抛了个尾音出来,“都是祖国妈妈的同胞子女,不必计较吧?”那人及时发现了双方都是中国人,直接开了国语。

 

 

井然本来很抗拒,他讨厌没来由的自来熟,这与血缘、性别、国籍、民族统统无关,只与人有关,与社交有关。

 

但毕竟对方没有恶意,况且刚刚过去的三秒之内对方还拯救了他的手机。

 

井然叹了口气,肩膀上的疼痛还在,他摆出个不自然的笑,抬头看过去。

 

这个人很干净。

 

嗯,难得的干净。

 

即便他套着件亮到让人雪盲的黑色风衣,质地直让人联想到薄脆的海苔,干燥的紫菜。即便他的头发色彩层次分明,干草般的金黄覆盖粟壳般的深咖,特意地打理修剪好似对待最中意的情人,为了衬托那种玩世不恭的气质。

 

即便他的五官各有缺陷的形状,额头偏长,需要刘海作遮掩,眉毛深粗,刻意地柔和化处理后自带多余的装饰性,眼睛偏狭,眼角太长而拖拉,鼻粱偏高,是最精美的塑像,让人想打碎了来欣赏,嘴巴又扁,上唇的形状像铜版镂刻的一双驼峰,下唇又是一叶偏舟,两头翘到中间才勉强丰满起来。

 

即便所有这些加在一起,有一种建筑美学的协调融洽,井然还是觉得干净。

 

一种与这样的形象不相符的干净。

 

如果非要说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是井然可以忍受下来的,那就是干净。

 

只是——

 

那一头金黄的头发,像极了秋天的麦子,似曾相识——在哪里见过?

 

哪里?一定见过!一定!

 

等等,

 

好像是——不不,不是好像,就是——

 

在那里见过!记忆涟漪,心弦拨动,那抹金黄犹如一条金鱼尾巴从河底最深处一个摆动,游上河面,带起一串水花。

 

“哎?你没事吧?”昨日重现,时间倒回八年前的那个夏天,临近放假,学校运动会,网球墙边的偶遇,一样的问话,一样的嗓音,一样的人,痛苦的记忆被启封,思绪立刻回溯到他们偶遇之前的那几分钟。那不期的侵犯,那番激烈的争斗,那飙出的鲜血,那把尖利的削笔刀……恶心从胃里直翻到喉咙口,井然在嘴巴里尝到午餐时吃下的那块三明治里腌黄瓜的馊味,就像是吞下了一块腐肉。

 

不,你这样不行井然,你不可以这样。

 

对事不对人。井然咽了下口水,强调了三遍,告诉自己这个人是无辜的,他与那整件事都没有关系。不过自己的人缘早已经差出了银河系,这么多年前就在最狼狈地时候遇上这人,如今,又是在这种地方、以这种方式再遇上,为什么一定要在这种糟糕的时候呢,为什么就不能是在好一点的时候?

 

井然不自觉的看着那人,过去那张埋于心底的模糊的脸如今终于清晰起来,好像一张白纸绘上最合适的底色,又自动长出了一条条比例正确的道路,终于变成了一份完美的地图,可问题是井然却找不到起点。他甚至连自己在地图上的哪个方位都找不到,这感觉真是……荒谬。

 

对方倒也不介意井然的沉默和直视,亮晶晶的眼睛里带着一番探询:“你的手机,还你。”说完就把iPhone递了过来。

 

“他可能觉得我是弗兰肯斯坦2*。”看到那个笑容里透着固执的坦然,井然意识到自己的脸部表情很有兴师问罪的嫌疑,为此他不怎么熟练地扯了一个笑容,接过手机:“谢谢。”

 

这声道谢简短而干脆,本身的感激远不及说话者的冷漠,弹簧的形变到力变,足以把人老远弹开,但对方却充分发挥了橡皮糖属性,满不在乎地弯腰捡起一块儿跌在地上的两只公文手包。

 

“哇塞,好巧!”那个人的脸上再度露出欣喜,语气夸张,好像在宣布一个惊天阴谋:“跟我秦也一样有眼光,我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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