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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铁平稳地运行着，速度不快不慢。舒缓的音乐轻轻响起，空灵的女声缓缓吟唱着，辛小菊分辨不清语言，只觉得嗓音甜润，曲调婉转。

修鹇从茶几上拿起几本广告册子，向她示意：“看看有什么感兴趣的？回头去买。”

“你不看么，你和柯姨要买什么呢？”

“我们要买的东西，不登广告的。”

她接过来随手一翻，是房产广告。想到和前夫周家健的纠纷，说不定自己哪天就得换地儿了——她下意识就翻看起来。和市面上常见的广告差不多，铜版纸上印刷着照片和有关信息，装修效果图有复古中式有现代简约，户型以三室两厅和两室一厅的小户型为主，独栋小单元较少，彩色文案夸张煽情：

下一个世界，给自己，活了这么久，来住一住玄武街吧。幽深地洞搭配高端阴宅，暗黑类种族的最佳选择，欢迎海内外客户莅临选购！注：纯种僵尸、琉球巫女和中原马仙儿享有首套首付减15%优惠。

（户型看着不错，可是针对的客户……应该不是我这样的，pass。）

通讯录里的老友越来越少，寿康里的邻居越来越多；不熟悉的老面孔，都是新人，让我用余生来认识你。寿康小区，各类长寿种族的温情后花园。首租有惊喜：满120年可享受150年租期优惠。

（150年一租？我的天，千年王八万年龟，住这地方都是什么人呐？pass~）

 翻了两翻，辛小菊忽然想到了一个很重要又一直被耽搁没问的问题：

“修鹇，我差点忘了问你：这次和你们作对的是吸血鬼？这世上有……吸血鬼？他们来中国了？”

“有啊。既然有我们这样的外星狐狸，怎么没有吸血鬼。”

“那他们是什么样子的？是不是就像电影里演得那样？靠吸血来维持生命，脸雪雪白的，牙齿尖尖的，一晒太阳就会灰飞烟灭？然后不会老也不会死，永远青春美貌？”

“过去也许是这样的，但现在都进化了。”他来了兴致，为她科普起来：“从物种的角度来说，吸血鬼也很古老，他们存在时间不比我们狐族来地球的时间短多少。但吸血鬼数量非常稀少，不像小说和电影里描写得那样，满街乱跑，呵。”

“首先，要成为吸血鬼非常难，比智商不到100的人类上北大清华还难。他们需要一种隐秘稀少的遗传基因，而且必须在身体状态相当良好的时候接受‘初拥’——就是来自另一只吸血鬼的转化术，如果不满足以上条件，不仅失败还会丧命。”

“最初的吸血鬼就像你说的，外形很特殊，生存方式也就是吸血，而且缺陷太明显了：忌讳十字架，怕大蒜怕银制品，轻微的阳光照射就能对他们造成严重伤害。欧洲有段时间捕杀他们很厉害，像吸血鬼啦、狼人啦，还有女巫、剥皮行者之类的怪物，几乎遭到灭顶之灾，但是因为受到重创，反而促成了种族变异和进化。”

“进化？”

“对。打个比方，比如你们人类，上世纪80年代之前为了预防天花，婴儿出生以后就要打疫苗；现在为了预防宫颈癌，女孩子也要去接种对应的疫苗。那么吸血鬼为了解决怕光问题，大概在上个世纪初吧，他们就开发出了……好像是叫暗夜疫苗还是什么的，具体怎么接种我也不太清楚。推广开以后，除了少部分因为过敏而失败的，绝大多数都接种并且成功了，听说是要付出点代价的，但最大的缺陷：怕光，的确被改善了。至少我见过的吸血鬼，皮肤看着和正常人没区别，也不那么怕太阳，虽然他们依然不喜欢太阳。”

辛小菊害怕地摸上自己的脖子。不怕阳光的吸血鬼，那不是没了限制，得多可怕。

修鹇看到她的动作，噗嗤笑了：“还有啊，他们对人血没那么渴求。怎么说呢，的确喜欢，但不是必需品，就像是鲍参翅肚鱼子酱，虽然是极品美味，但也只是偶尔吃吃，而且大多是通过秘密途径得到的血浆。他们才不会冒着暴露自己身份的风险，随便在街上抓个人咬脖子。”

 “那他们是怎么和狐族……？”

“嗯，大概在改革开放以后，陆续才有吸血鬼零散进来的，因为管理——非常严格。”修鹇竖起一根食指，指指上方，心照不宣的样子：“你想都是欧美人，模样儿太显眼了……在国内活动又不方便，所以这么多年了，圈子里时有出没而已。不过他们的血液毛发什么的，听宽永说过有很特殊的地方，万金难求。这次的事情，起因好像是吸血鬼和族里的长老有什么事儿，也不知后来怎么搞得，来了一帮子，干上了，前后交了几次手——他们挺难对付，我们也不是吃素的，针尖对麦芒。”

“所以……你找柯姨帮忙，也是因为吸血鬼难对付？”

他谈了口气：“不是所有怪物都会聪明长寿，但凡是聪明长寿的怪物，必然难对付。”

“那宽永他现在会不会有危险？他们喜欢人血那喜欢狐狸血吗？”

“不喜欢。”修鹇的语气不容置疑：“宽永没事，我能确认他是安全的。你放心，小菊，我们这次一定能赢，而且都会平平安安的。”

辛小菊点点头，报以宽慰的微笑。虽然面对的是她目前难以理解的事情，但她愿意相信。

当“接待室”地铁停下来时，辛小菊看了看手机，他们在路上花了大概十五分钟。另一侧的电梯门终于打开了。

说不好奇那是骗人，俩人收拾心情，携手走出车厢，准备开始这次黑市之行。

接待员在背后目送他们。

熙熙攘攘，人头攒动，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奇装异服的，也有相貌平平的，甚至还有明显看着是人但又不像人的。有人匆忙，有人闲，这是她的第一印象。

 “这里是根据旧的地铁线路，和废弃的下水管道系统改建的。”修鹇不无得意地介绍：“有些人、不，种族在人类社会里生活还是不方便，他们更多呆这里。在这里办活动搞集会，都很方便。”

“太厉害了，”辛小菊赞叹：“没有亲眼见到的话，谁也想不到在自己的脚底下还有这样一个地方。”

很大很热闹，灯光明亮柔和，街道曲折，立柱林立，满目，一眼望去都是各色店铺和门廊，有丹楹刻桷也有落地玻璃，有画栋朱帘也有现代涂鸦，一个既古典又现代的小小世界。这是她的第二印象。

“啊啊啊啊——雅蠛蝶——已达哒哒哒！”一声粗犷又尖利的叫声从旁边传来，吓了他们一跳、不，两跳。

“雅什么蠛蝶？！打什么哒？！你再使使劲儿就出去了！”随后的这个女声，也是似曾相识：“我们这么帮忙你自己也得给力点啊胖子！”

闻声望去只见不远处，应该也是一部专属地铁，一个高大浑圆犹如大白、长得活像日本相扑选手，穿得也活像相扑选手的男人——胖成这样性别只能靠猜，正满当当地卡在金属门口，进退不得。

辛小菊和修鹇跑到正呜呜做声的胖子面前，试探性地问道：“柯姨，是你吗？”

“是鹇崽子嘛！你们已经到了？来来来，搭把手！帮我一起！把这琉球胖子给送出去！”

“好嘞！”修鹇和辛小菊对视、点头，一左一右揪住相扑男的前襟，一脚踩地一脚踏墙，和他背后的人一起，一二三、二二三，拔萝卜似的，在男人再次发出的“已达哒哒哒”惨叫中，前后一起使劲儿，把他刺溜一下从门里拽出来，眼看要站不稳了，修鹇拉住辛小菊果断跳开，相扑男“扑通”一声拍倒在地。整个地面似乎都震颤了一下。

“你看，太小吧，下回把这门给它修大点儿。”

穿紫红底绣银色鱼尾大摆旗袍，挽着银灰色薄羊绒披肩，花容雪肤、窈窕美艳的柯姨就站在电梯门后，一边整理着自己的满头大波浪，一边向身边还在喘息的女接待员建议。后者尬笑。

抬脚，轻巧越过尚且横在地上的肉山，柯姨跳到修鹇和辛小菊面前。三人相视一笑。辛小菊看看爬不起身的相扑男，同情心发作，朝另外两人眨眨水汪汪的大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