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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逢
连着下了几场雨，夏天就那样悄咪咪的离开了，秋天来的猝不及防，就像蒋依依突然得到张雪迎发来的消息，她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蒋依依刚卡着时间赶到婚礼现场，鞋沿儿还带着泥，司仪和化妆师就呼啦一下子全围上来，张雪迎跟在后面又气又无奈:“我到底和你结了什么仇怨啊！我结婚，居然还要等你到场才能开始。”
蒋依依从粉扑和化妆刷里艰难地探出一个脑袋:“谁让你求我当伴娘。”
“那你还迟到！”
“堵车嘛！，我以为时间够。”蒋依依配合化妆师抬头，撅了撅嘴。
张雪迎无奈地摇摇头:“有本事你自己结婚也这么不紧不慢。”
蒋依依白她一眼，这一眼跨越人潮拥挤飞到十米外，撞上一个阔别多年的身影。
蒋依依这人挺逗的，明明是个演员，眼睛却最不会说谎，骗人骗己都是难题，于是眼一闭，心一横，想跑。
张雪迎眼疾手快地抓住她胳膊:“今天我结婚，就当给我个面子。”语气严肃到好像吴磊不是她叫过来的。
蒋依依垂下眼睛，草草收敛了一下落荒而逃的心情，毕竟是伴娘，为一份早该收拾好的情感破坏一场婚礼确实不值得。
但是那双眼睛实在不争气。
吴磊其实已经成长到让人眼睛移不开的程度了，立在那里像一罐招蜂引蝶的蜂蜜，身边的美女没断过。
蒋依依感情上就像一张白纸，恋爱经验几乎为零，所有的幼稚，吃醋，悲伤，欢快从四面八方归置起来，通通都塞给了吴磊。
张雪迎觉得她眼神能杀人。
“想看就去打招呼啊。在这里咬牙切齿他又看不到。”
“没有！”
蒋依依挺直腰板光明正大地看向吴磊，吴磊好巧不巧地也往这里看，眼神撞上的一瞬间又扑簌簌躲开，烧着翅膀的飞蛾一样。
02
蒋依依一直记得。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吴磊才九岁，却像个小大人一样一直保护着她，十月份的长城还有些冷，两个小家伙冻得哆哆嗦嗦在长城边上相互取暖，本以为只是匆匆一瞥的缘分，谁都没有想到后来却占据了蒋依依的青春。
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吴磊24岁，距离他们第一次见面整整过了十五年。
如今，距离上次见面也已经三年了。
那一眼让蒋依依揣心里想了好久，回想起来居然觉得三年也没多么久，吴磊就算再西装革履，在他看来皮下裹着的依旧还是那个套着白T恤的少年。
吴磊应该早就看到她毫不掩饰的张望，于是匆匆和对面的美女敷衍几句，眼睛带笑走过来。
蒋依依心里发虚到站不稳，跑不像话，于是偏过头，但躲是躲不过的，总不能一个向左看一个向右看，吴磊快步穿过人群，又放慢脚步走到她面前，张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别来无恙是多余的。
阔别多年，就算有恙也早就与你没有任何关系。那些曾经存在过的理想与爱情，就像醒时眼角洇干的泪痕，只能充当对于过去的怀旧与感伤。
一个人向隅而泣透过黑暗回望光明灿烂的好时候。
至于黎明到来的时刻，你依旧不在身边。
全无用处。
那时候吴磊走的果决，蒋依依以为以后一定还有很多明媚的日子可以生长，结果洒脱是自以为是的，有根弦一直在心里吊着，不知道哪块小石子就能掷起轩然大波。
吴磊还是来到了她旁边，淡淡地说:“我看过你的电影，9月1号首映那场。”
“那天雨下挺大的，你还有心思去看电影。”蒋依依笑了笑。
吴磊沉默了一会儿，问:“你怎么知道那天上海下雨。”
蒋依依大脑当机，愣愣地张不开嘴，抬头看吴磊不怀好意地笑，恰如窥探隐秘心思得逞，蒋依依总不能说我就有看各地天气的爱好，而你恰好在上海。
太假了，自己这么好骗，都骗不了自己。
03
他们第二次见面是因为合作一部剧，男女主的少年时代，因为一场大火两个人有了第一次拥抱，第一次牵手，第一次公主抱，好多第一次。
后来是13年的合作，剧情很简单，对手戏也不是很多，只是顺便有些“大尺度”而已。
拍戏的时候正赶上吴磊期中考，有时候两个人半夜在片场对戏，蒋依依看剧本，吴磊就在他旁边背方程式。
一盏小灯一个小风扇，书页被吹得刷刷乱响，就那么一点小小的光影几乎占据了两个人对于这一个月来的全部回忆。
记得有一次下雷阵雨，排水系统故障，积水过膝，外面出租车都打不到，只能听见一辆接一辆的车被水困在马路上熄火的声音。然后车主的咒骂声，夫妻的争吵声，路人的埋怨声，被雨水淋湿的脸如同被浸透的皱巴巴的纸。
那时候两个人也还小，父母都在周围，吴磊和蒋依依扒在窗口看，怀揣着卑劣的窃喜，忐忑地看着地上被台灯圈出的小小天地。
好像应该发生点什么，又不能发生点什么。
吴磊说有点，就打开了窗户，风夹杂着雨吹进来，蒋依依才如梦方醒。
突然一阵狂风卷起书桌上散落的剧本和试卷，上百页白纸被风席卷四处飘零，被释放出笼的蝴蝶一样往地上书架上墙上乱撞。如果导演在一定会记录下这个绝佳的电影镜头。
吴磊倒吸一口凉气，愣愣地侧过头看蒋依依。
他们下半夜有事情做了。
蒋依依如释重负地笑了笑，没事，慢慢整理。
逃避也算是办法。
感谢天气。
04
后来他们有了更多交流的机会，也建立了更深刻的友谊。
15年他们再次碰见，同一个剧组，但是很少能在同一个时间点拍戏，吴磊没办法接近她，她也不怎么主动找他，唯一一次两人呆了一晚上，还是因为蒋依依那天受伤在医院待着，蒋妈给她打电话问他拍戏怎么样了？有没有空闲的时间，她走不开，让他帮忙照顾一晚。
那个时候吴磊已经长开了，一张看着很成熟的脸演起感情戏毫不违和，但是他却没办法搞清楚自己的感情，陪着小姑娘一路走来，到底是亲情友情还是爱情？
他还记得那个时候蒋依依问了他一句话
“你喜欢什么类型的啊？是范晓莹那样的还是金敏珠那样的？”
他没有回答她，只是替她捻好被角，摸了摸额头，笑着说
“早点睡吧”
修养好之后紧接着拍戏，蒋依依也没有再问他，只是结束的时候对着他甜甜的说再见。
她说，
“小磊哥哥再见”
幸好并没有过几天，他们再次见了面。
其实是她和张雪迎约好的，只不过吴磊突然打电话问张雪迎在哪，有没有时间，想着大家都认识，张雪迎就顺便约了吴磊。
游乐园有个很考验胆量的项目——鬼屋，本来蒋依依有千万个不愿意，奈何争不过两个人连拉带拽，硬生生被带进了鬼屋。
“啊啊啊啊啊，雪迎姐你联合吴磊欺负人！”
吴磊走在前面，稍稍转了一下头，淡淡地说:“我可没有，我是好人。”
蒋依依拍上吴磊后脑勺:“你刚刚拉着我这么用劲，你哪里像好人？”
“依依啊。”少年眨眨眼，“好人，才会想锻炼你的胆量啊。”
蒋依依刚想反唇相讥，就被张雪迎打断了。
“你俩，是不是让我来吃狗粮啊？”
吴磊身上汗津津的，那天的阳光似乎不是很强烈，但是蒋依依为什么记得那天她的心跳很快呢？
蒋依依恍然想起后来张雪迎神秘兮兮地凑到她耳边说了一句，你这样早晚要完蛋。
蒋依依当时正从鬼屋出来，一脸惊魂未定，觉得这话莫名奇妙。
“你们不会真的培养出感情了吧？”
“约个玩而已，想那么复杂干嘛。”
张雪迎眯起眼笑的意味不明:“你要完蛋了，蒋依依。”
蒋依依被吴磊拉着，隐约觉得可不要完蛋么，心跳都要停了。
05
蒋依依比吴磊小一岁，所以感情控制上没一点优越。想不明白的事选择性忽略不计，但堵还是要堵的，吴磊眼见着她低气压了一段时间。
张雪迎过生日，一群人约着去了KTV，灯光炫目下蒋依依闷头喝了好几瓶啤酒，被哄起来唱歌时声音都在发抖。
“若遗憾遗憾，若心酸心酸，又不是非要圆满。”
连歌词都在给她添堵。
吴磊坐在角落里，看着站立不稳的人一腔委屈无处说的可怜样子，一把把她拽过来:“你没事吧。”
“没事。”
蒋依依斜躺在角落沙发里，又往里缩了缩:“有点头晕，我先睡会儿。走的时候记得叫我。”
吴磊闷闷地答应了一声。
吴磊脱下外套给蒋依依盖上，再看她的时候，呼吸已经渐渐平稳了，乖的像只小猫一样，软软的毛，软软的爪子，软软的呼吸。
其实吴磊第一次见到蒋依依的时候，虽然没有过多的交流，可是还是莫名的想要陪着她。
相处久了发现蒋依依这人带壳，看着透明易碎实际防弹防爆的那种。
于是喜欢不敢明说，只能偷偷在边缘试探，试探久了，这种玩心有灵犀的把戏闹的自己都心乱。
吴磊揉了揉太阳穴，追一个人怎么就那么费劲呢！
他灌了一杯酒，KTV里还放着蒋依依点的那首“又不是非要圆满。”其他人除了喝酒就是勾肩搭背的胡侃，仅剩的清醒者看着他身边的“小猫儿”想，为什么就不能圆满呢。
你是不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吴磊酒气上头，赌气地想，那你就别知道了。
然后他轻轻地啄了一下蒋依依的嘴唇。
雷到底是劈下来了。
05
第二天醒过来，蒋依依胃里翻江倒海。
仅剩的一点残存的记忆都停留在那个带着酒气的吻里。
大梦初醒。
自己设的梦也就能糊弄糊弄自己，吴磊到底不是普通人，天生治她。
蒋依依趴床沿上晕乎乎地，脑袋却异常清明。
她突然特别想见到吴磊，没来由地想见他，不知道是积压的委屈还是隔夜的酒，突然就要决堤失控。
那些阴晴不定互相试探的日子忽然变成一张张被揉皱的废纸，指着她脑门儿训她，你看看你浪费了多少笔墨。如果她还有力气，蒋依依一定会穿上鞋拼命跑吴磊家里去，最好再下一场积水过膝的大雨。
突然手机屏幕亮了一下，一条来自吴磊的消息。
意思大约是道歉昨天的鲁莽，以至于似乎做了不该做的事情，让她不要在意。
于是冲动而激烈的心情惨淡收尾，还未挥手便走到了歧路，蒋依依突然长呼了一口气，颓然地砸到枕头上。
数月的拉扯终于可以做一个了结。人生那么长，不过又是一场离别。
蓝色的消息框仿佛在她脑袋上刻下:
往事已矣，不必追。
06
司仪把蒋依依安排到张雪迎身后，面前灯光酒影漾成一片炫丽的海，海中欢声笑语，隔着气泡传进蒋依依耳朵里，虚幻的有些不真实。
吴磊坐在最前排，盯着蒋依依看，想要从她眼中看到什么不一样的东西。
蒋依依听着张雪迎在庄重地说“我愿意”，然后她和新郎在聚光灯下交换戒指，拥抱，亲吻，约定一生。
在民国，婚书上通常写“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也就是说我发誓要与你白头到老，这种义无反顾的誓言赐予了一种赚足眼泪的仪式感，蒋依依看到台下好多人在哭，心里没来由生出一种虚无不着边际的苍茫。
白头偕老哪儿那么容易。
07
婚礼结束的挺晚，几个人互相搀扶着往宴会厅外面走，走到路口，就剩蒋依依和吴磊往右拐，蒋依依说，打个车吧，我要回家睡觉。
吴磊醉醺醺地拽着她的手说，好。然后在马路上散步，半天没见车影儿。
走累了，两个人就不顾及形象地当街坐马路崖上，还好大半夜鬼影也不见一个，突然吴磊指着对面笑:“蒋依依，怎么到处都有你。”
蒋依依抬头一看，蕊花潭的广告牌果然到处都是。
她也笑:“是啊，好烦啊，到处都有我。”
“不烦！”吴磊傻笑着捂住蒋依依的嘴，“我就喜欢看着你。”
路灯下两个人的影子紧紧靠在一起，剪影一般粘在地上，昏黄的光线令藏在心底的那盏台灯圈出的天地又重新浮上岸。
小孩儿眼睛里亮着月光，暧昧又清亮。
蒋依依鬼使神差亲了吴磊。
如果说气氛和酒精怂恿算作客观理由，可以充当喝醉了不算数的借口，那么唇舌交缠与深深浅浅的试探在主观意识上就说不过去了。
蒋依依又想跑，柏油马路直通高速，天大地大居然无处可去，吴磊把人紧紧抱在怀里，话都说不清:“你听，依依，你听我给你数，一，二……三，”
蒋依依在他怀里听着吴磊扑通扑通的心跳，耳边酒气痒得躲，眼泪都要酸出来，她听到吴磊声音发抖:“我能数清我的心跳，你也听的清，所以不算醉……对吗？”
吴磊用手臂圈着他，太松怕人跑，太紧又怕她疼，不知所措地带了点着急。
蒋依依把头埋吴磊肩膀里，如放纵自己投网的鱼，心里想着，这么多年是该有个交代了。
06
最近剧组的人总能看见蒋依依来找吴磊，八卦之魂燃烧的小姑娘窃窃私语，是不是俩人最近又要有什么合作。
“如果这样的话……”剧务小张激动地说，“磊依cp我还能再战五百年！”
吴磊抱着手机傻笑，背着包噔噔噔窜出去了，浑然不知身后叽叽喳喳讨论磊依复合的事情。
为什么是复合。
吴磊21岁的时候，两个人刚刚结束一场来之不易的合作，那天杀青的日子正好是吴磊的生日，主办方本来是说给他过生日，不知是谁悄悄说了句
“我们两个主演生日离得好近啊！”
后来他们打算一起过生日，那天之后所有人都醉醺醺的回了宾馆，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蒋依依生日当天，两个人公开了恋情。
后来为什么会分手呢？大概是一个以为不会走，一个以为会挽留吧，公布恋情的时候安安静静，分手的时候同样引起了轩然大波，知道磊依一起走了多久，这份感情来之不易，所以得到之后的失去反而更让人意难平。
吴磊跑出的时候
蒋依依在马路对面长椅上等他。
吴磊打开蒋依依递给他的饭盒，拿起勺子就要往嘴里塞。
“诶！吃饭前先喝水。”蒋依依拧开水递过去，“多大个人了。”
吴磊笑的傻乎乎。
“你知道吗？她们都在猜我们复合了，蒋小姐什么时候给我这个大龄单身男青年一个名分啊？”
蒋依依白他一眼:“给你名分？有待考察吧。”
吴磊嚼着东西凑过来，亲了她脸一下，粘蒋依依脸上好几粒米饭:“那我送你个男朋友要不要？”
“好烦啊你！”蒋依依推开他，嫌弃地拿手蹭脸，擦着擦着忍不住笑了。
蒋依依属于不说自己想要什么的那种人，但不说并不代表不想，拥有了之后淡淡地给你看一眼，看似云淡风轻毫不在意，其实心里把它当宝。
吴磊是那种少年，篮球场上肆意挥霍汗水，看一眼就钟情的少年，想要的不会掩饰，后来发现这种强劲的欲望和直接的表达算优点，尤其对住在防弹防爆壳里的人来说。
对面大屏幕上不知道又从哪儿翻出张杰那首MV，蒋依依抱着酒瓶子晃晃悠悠好像还在昨天，一生悲欢离合五分钟就能演尽。
吴磊看着歌词想，为什么不要圆满。
我就非要圆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