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治八年七月,在被后世称为戊辰战争的战役结束后的第六年,我被千景先生带去萨摩,生活在他那一族的村落中。
这是我嫁入风间家五年后的故事——
晴空万里。
在我安静地缝补东西时——
“痛……!”手指不小心被针扎到了。
“……又搞砸了”明明这种程度的家务,平常的话很快就能做完了……可今天却无法集中精神,从刚才开始就总是出错。
导致这些的原因,我是知道的。
“哈……”我停下手,轻轻叹了口气。
最近,千景先生去人类村子里的次数增多了。天雾先生好像也频繁地来往于各地进行着情报收集。村子里的鬼族们见此开始议论纷纷——不久后,人类会不会再发生战争呢。尤其是那些厌战的鬼族女性们,她们似乎对此有些害怕。我想应该不会吧……却也无法断言战争绝对不会发生。本以为世间已经太平了。
正在我想这些事的时候,开门声传来。无需抬起头看那人的脸,我就知道是谁进来了。
“没见到你的身影,原来是在这儿啊。”
“千景先生……”
看到他身姿的一瞬间,沉闷的心情得到了缓解,我稍微松了一口。想到这,我不禁笑了起来。
“怎么了?你在笑什么啊?”
“没、那个……只是觉得自己仅凭着气息就能知道是千景先生来了,有些不可思议呢。”
大概是我的回答让他有些意外,千景先生对我抬眼凝眸道:“这种事情是理所当然的吧。我与你是夫妇啊。”
听他这么说,若是以前的话,我大概会马上否定千景先生的话吧……“……说的也是呢。”但是到了现在,我已经没有任何否定的必要了。千景先生和我已经在风间一族的村落中举行了结婚仪式,我们早就是名副其实的夫妇了。
“你还在这里到做什么啊?”
“我在缝补衣物。因为孩子们的衣服一不留神就会被树枝钩坏或是跌倒磨破。”
“这种杂事交给其他人去做就行了。”
“但是,我好不容易能腾出手来做这些……”
“陪我出去散会儿步。”千景先生抬起下吧,用不容分说的口吻对我这样说道。
“稍等一下,我先将线打结……”
“那种事情之后再说,我都说了先去散步吧。”
真是的……千景先生这种强硬的性格在婚后也没有改变。
“……我知道啦,陪你就是。”
反正我怎么反对也没有用,不如就顺着他的意思来了。
在有些闷热的树林中,小鸟轻快地鸣叫着。我和千景先生一同漫步在林中—
“……最近,你好像很忙呢,事情都办完了吗?”我这样跟他搭着话……
“…………”
难道是没有在听我说话吗,千景先生面露难色,沉默不语。
“千景先生。……千景先生”
在我将语气稍微加重后,他终于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
“你还问怎么了……刚刚我叫了你好几次,你都不理我,我很在意啊。”
“这样啊,抱歉。”
“没有啦,我不是在生你的气。你在烦恼什么呢?如果可以告诉我的话,请你同我商量。”
“…………”
“如果有难言之隐的话,我也不会勉强你啦。”
“不……这并不是什么不能讲的话。而且你作为头领之妻,也理应知道这件事。”
从他说头领之妻这个词开始,我就感觉后面的话有着不同寻常的分量。在风间一族的村落中生活后,千景先生曾有几次跟我这样说过,之后谈起的话题也基本上是关系全族的重要事情。
就在我紧张地等待着下一句话时,千景先生严肃又慎重地开口说道:“有传言说,萨摩的士族那边有了奇怪的举动。”
“士族……?”进入明治时代后,曾经的武士现在被称为“士族”。我听说他们已经无法再从藩里得到俸禄,没有了生活来源,被迫过着困苦的生活。
“继去年发布“征兵令”后,据说最近要出台禁止佩刀的“废刀令”。”
“禁止……佩刀?那也就是说……”
在我提问前,千景先生点了点头。
“禁止将刀佩戴在腰上,武士曾经拥有的特权被全部剥夺。”
“那样的做法……萨摩的士族是不会接受的吧?”
我曾听过,萨摩的士族是御一新的功臣,对他们来说这是他们最大的骄傲了。好不容易才打到了幕府,却得不到任何像样的奖赏吗……倘若剥夺了他们迄今为止拥有的特权,再迫使他们过艰苦的生活,不满是显而易见的。
“据说去年在中央政局中战败的西乡回到了萨摩,这也是人类的村落中出现骚乱的原因吧。”
千景先生的话让我倒吸一口凉气。听说西乡这个人在萨摩藩士中很有声望。如果愤愤不平的士族们以他为旗号聚集在一起的话——
“那个,我们要去哪?”
“快到了……再走一会。”千景先生催促着我说。
唯有这件事,我无论如何都要确认一下。
“千景先生……”
“……嗯?”
“你会为了萨摩,又再次不得不有所行动吗?就和幕府灭亡那时候一样地……”
因为和萨摩之间存在的情面,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如果可以的话,我不希望千景先生再牵涉到人类的斗争中去。他是我心爱的丈夫——我们有很多必须要守护的东西。
“……不用担心。我们风间家是承诺过要帮助岛津家,但与现在的萨摩并无任何情义。我不打算参与人类之间的争斗。”
“真的吗?”
“我可曾欺骗过你?”
“……没有。谢谢你,千景先生。听到你刚才的话,我安心了。”
我甚至觉得世上没有比他刚才的承诺更有力的存在了。千景先生一定会全力保护我们的。
“说不定,近期内,萨摩可能会发生战争。为了防备那时候的各种情况,必须要考虑暂时搬到别的藏身之处去。”
“……确实如此。”
风间村落的鬼族们……无论如何都要保护他们的安全。不能重蹈过去我那一族——雪村家的覆辙。
那之后,千景先生带我来到的地方是……
距离村子很近的沙滩。这里有绀青色的海水、远处可见的水天一线,还有翻滚着的波涛。简直就是一副象征着和平与安稳的景象……但是——
“……真的又要爆发战争了吗?”那仿佛要摧毁这片宁静之海的战争啊。
“恐怕正是如此。但你也无需担心,我一定会保护好你们的。”
“……嗯,我相信你。”
这之后,我们都无法再说下去什么,谈话就这样自然而然地中断了。
潮水之声从耳边流过,悄然地裹挟走了刚刚那些不悦的心情。然后,我们就这样眺望着波澜壮阔的大海……
“……我想起了我们两个人去虾夷时候的事情。”
千景先生静默地转过身来,用他那赤色的双眸望着我,仿佛是在追寻刚才我所说的那句话的真意。
“从萨摩中逃出的警察,好像就有会津的士族。不仅仅是会津,曾经和萨长打过仗的旧幕府中人大概也会因憎恨而选择开战吧。更何况他们已经被赦免了,不再被视为朝廷的敌人,大概会毫无顾虑地去复仇吧……为何要重蹈覆辙呢……”
“……如此、这般。我也……无法理解。……但是啊,事到如今……既然我已经选择了作为鬼族的一员生活下去,我认为人与人之间的战斗,鬼族是不应该再参与了。……这样的战斗,说不定那些幸存下来的新选组成员也会同样会去——”据说新选组的队员中有人已经被赦免了,那么这种可能性也完全存在。但是,我作为真正意义上见证了新选组结局的人,不能再参与其中,也不该再扭曲他们的生存轨迹。说出这样的话,我会很难过吧。
“在我面前,你没有逞强的必要。”
“没关系,我并非在逞强。确实,我已经和新选组的各位……没有任何关系了。但也正因如此,我也是有所得的。”
“哦?比如呢?”
“比如……我决定了要和你在一起……决定在千景先生身边生活下去。”
“没想到平时只会唠叨的你,今天可真是坦率啊。”
“唠、唠叨……我、我才没有说过那种话呢。你也是,孩子们也是,都不听我的话,不知不觉就……”
正当我努力反驳时——
“无需多言。过来”就这样,我被手臂环住,之后便被强行抱住了。
“啊……!”连困惑都来不及的我,下巴被手指捏住了……“嗯……”我的全部都属于他。像是说给我,同时也说给自己听一般强硬的吻。我也用自己的嘴唇回应着那份温暖。
“……你没有必要烦恼。即使这萨摩变成了战场……你和孩子们,还有村中的鬼族,我都会全力守护的。”
虽然他用理所当然的语气说着……但他肩负着我和孩子们以及全族的命运。这到底有多大的压力啊,我真的无法想象……
“……我会支持你的。”
现在的我,虽然有时候还会因为想起自己作为人类活着的时候,以及新选组的各位的事情而感到难过。但是,我选择了支持他的道路。
“作为妻子……同时也作为鬼族的一员,我会全力地支持你……”
“啊。永远与我站在一起吧,我是绝对不会让你后悔的。”
——他是不会违背约定的。
就像千景先生所立下的誓言那样,一生都将与我相依相伴。
所以我也要在这里对他起誓,“我永远都会在你身边……”
——这是鬼族的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