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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里的那口摇把儿辘轳井
北大荒印记 2018-09-04

       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个宁静的故乡。

       有时是尖山子①头顶的那方夜空,儿时常常向着那个方向寻觅北斗七星,偶尔看见流星划过,却只见星尾,不闻其声;有时是东山升起的明月,带着氤氲的气息扑面而来,像小人书中披着轻纱的吐鲁番姑娘,想去触碰,摸到的却是无尽的夜色;有时是通往四队砂石路两旁一望无际的麦田,看得见麦浪却看不见风影,听得见风声却听不到麦浪的欢唱;有时是面粉厂后面的水泡子,用接近平行于水面的角度撇一块石子,只见一串串跳动的涟漪,却听不到想象中“嗖嗖嗖”的回声。再嘈杂的故乡,一旦闯入游子的梦境,都会如此安静下来。

       安静的还有深藏记忆中的那口摇把儿辘轳水井,位于分场场部的中央,曾经上百户人家的吃水基本上就靠她了。大人们总是会叮嘱自己的孩子离井口远远地,以免遭遇什么不测。可越是这样,孩子们的好奇心越重,越想趁着大人不在的时候一探究竟。我曾小心翼翼地探头去望,深深的水井,隐约可以看到碗口般大小的水面,幽森幽森地像故事里鬼魂的眼睛,就把自己吓跑了。从此很少去井边,但水井从底向上飘出的那种静谧感,一直留在心底。

       分场场部似乎只有这么一口水井。水井周围用尖山子上的石料铺了简易的井台,井台上面用山上砍伐的木料制作了一个马架子样的空架子,架子立在井口之上,上面横一个粗大的原木辘轳,辘轳一边焊接了一个钢制的转动轴承,一边焊接了一个长长的摇把儿。一根长长的麻绳和铁链子一头固定在辘轳上,另一头上有铁钩子,把铁钩子绞挂住铁桶,然后摇动吱吱嘎嘎的辘轳,把水桶放到井下荡几回,待满水后摇动井把儿,颤颤巍巍的一桶清水就打上来了。

       打水和挑水是体力活儿,大体是由男人承担的,我家也不例外。父亲一生和善,唯一留在我记忆中略显“变形”的面孔,就是他吃力地往家挑水时留下的。有时我会故意挡在他前面,他就会把绷紧的脸稍微松弛一下,半讨好似的示意我让开,然后慢慢把水桶移到水缸旁放下,松一口气,再提一口气把水桶拎起来,倒入水缸。倒水的瞬间真是爽快啊,一方面是心里替卸了负担的父亲感到轻松,另一方面是那清澈的井水夹着小气泡绸缎般入缸的满足感。

       可有一年冬天,父亲突然满嘴是血地回到家,没有担回他担出去的水桶。我和姐姐都紧张得够呛,知道发生了什么。原来冬天的水井井台上面容易被水桶涌出的水结成冰,很滑很滑,一不小心就会摔倒,这样的事可以说是时有发生。父亲在摇辘轳把儿时脚下一滑,把儿脱手了,沉甸甸的一桶水下坠时带动井把儿反向快速摇动,没等父亲反应过来,铁制的把儿一下子打在了他的嘴上,两颗门牙顿时脱落了。为此他早早就带上了牙套,吃完饭会取下来在水里泡一泡。

       等姐姐大概上了高中以后,也能替父亲分担挑水的重任了,父亲才稍稍松了口气。等我到了高中后,分场早已使用机井水了,又新打了一口深井水,盖了个小二楼,里面建了水池子,再打水只要拧开水龙头就行了,不用再费劲儿地摇啊摇了。记得我挑过半年左右的水,由于个子矮,扁担两头垂下的长链钩要绕到扁担上一节,才能保证桶底离地。起初我一次只能挑半桶水,咬牙切齿地晃回家,两个肩膀的肩胛骨压得生痛红肿。等我渐渐腿和身体有劲儿了,才越挑越多了。后来分场把水管引到了家家户户,就不用再挑水了,而那口摇把儿井自然被废弃直至填埋,并迅速被分场的人遗忘了。

       我也很快忘了家乡那口曾经存在过的辘轳井。只是后来到了广东客家人居住的围龙屋,看见每座围龙屋旁还都保存着一口有了年头的水井,大多还在使用,才想起自己的家乡也是有的。不同的是家乡的水井没有什么历史沧桑感,夏天偶尔会在井台的石头缝隙中长出个把杂草,长不出南方井台上的苔藓,也少有井壁那种石头垒起来的厚重感。南方的水系发达,雨量充足,井水离地面比较近,望下看就像看一面圆圆的大镜子。看着南方水井里清晰地倒映着我这个北方人的影子,有时会觉得很穿越,仿佛前辈子的我来过这里。

       家乡的辘轳井没有名字,来历简单,可也是一口滋养一方生灵的母亲井,日夜不停地渗透出清凉甘甜的井水,默默无声。天下的水井都是母性的,天下的母亲就像一口水井,母爱有时就是这样通过父亲臂膀,传递给了她的子女们。因此想到故乡的水井,其实是想家了,也想母亲了。 

① 尖山子位于黑龙江省八五二农场三分场,分场下设十多个连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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