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十点,一切静谧,我偷偷溜下楼,进了厨房打开冰箱,想翻些东西填饱肚子,发现冰箱空空如也,只有一瓶牛奶。我拧开瓶盖,正准备喝,突然被一双大手制止了。
我就知道是他。
“大晚上喝冰牛奶?”他夺过牛奶,放进冰箱,关上了门。
真是阴魂不散。我说:“你怎么也在厨房啊。”
“你能饿,我不能吗?”
我想扭头就走,他幽幽来了一句:“咱们出去吃夜宵吧。”
“求你放过我。”我没理会他。
“你爸今天在郊区有业务,估计今晚上回不来了。”
鬼迷心窍。我还是跟着他出去了,困意全无,灯光以外的地方被黑暗笼罩着,但是我却丝毫没有以前那么消愁,或许饥饿的人没有心情悲观。
当他把车停好的那一刻,我瞬间没了饿意。面前是一个大排档的摊子,不大,能够坐五六个人,卖麻辣烫的阿姨也是我再熟悉不过的。
“我不想来这。”我瞪着他。
“怎么了?”
“走。”
“我问了当地人,这是这块味道最好的夜宵摊了。”
“你调查我?”我的目光死死所在他错愕的脸上。
他把手搭在方向盘上,正视前方,顿了许久:“你要是真的不想来这儿,我们现在就走。但是你要想好了。”
见我不语,他重新发动了车子,我拦住他:“下车吧。”
老板娘看到我,脸上忽然溢出笑容:“文文来啦?”
我微笑地向她点头。
“你舅舅对你可好了呢,今天还特意来让我留了位置...”
我看了一眼舅舅,他瘪了瘪嘴。
“老样子吗?”
“嗯。”我应允。
这是母亲最爱带我来的夜宵店。以前父亲严令禁止我晚上六点以后再进食,可是我在长身体没有办法捱得住这样的饥饿,母亲总会乘父亲不在的时候偷偷带我来这家店,一是它味道很好,二是它位处小山坡上,离家很近,我们能随时观察父亲是否回家了。
餐后。
“你非要我总是去回忆这些事情吗。”我问他。
他搓了搓手,没有回答我。
我眼睛有点泛红:“我想让自己慢慢走出来,我能够消化掉...”
“你不能,”他看着我,“你不能。”
“我...”
“对不起我这样说,她离开了,你或许就感到自己一无所有了。”他顿了顿,“你失去了你唯一想要珍惜的人。”
“你没有资格评判我。”我有些怒。
他正了正身子:“我不相信你有第二个答案。”
我猛的一下站了起来,转身就往回家的方向快步走去。他也站了起来,匆匆结了帐,紧紧跟在我身后。
“你不要跟着我,我不想看到你。”我朝他吼。
他没有停下脚步:“上车吧!”
“离我远一点!”我加快脚步。
“别闹脾气,这条路太黑了,你不要这样走!”
“你凭什么管我啊!”我站住脚步,回头呵了他一句,又继续往前走去。
他忽然停住了步伐,待我走出几步,他喊道:“我说中你了!从来没有人说中你!你永远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好受吗!”
“所以呢?”我停住,冷笑,“你觉得自己很了不起了?”
他一步一步靠近我,用一种充满着压力的声音说:“如你所愿,从明天开始,我不会再管你,你爱怎么样怎么样,我也没心思去当你的义务保姆。”
他一把拽住我的手腕,把我扯回车里,加大油门回到家,车门一甩就进了屋。我坐在闷热的车里,呆呆的望着前方,顿时失语。
我没想到他变脸能变得那么快。保姆回来了,我又开始了每天枯燥无谓的校园生活。每次回来,都能看到他与父亲在茶室谈事情,有时与他目光对视,我再看不到一丁点的温柔,一瞬间,心里边的空捞捞的。
对,他的确说中了。
几天后,钢琴比赛资格赛初赛在学校礼堂举行。课程落下很多的我毫无准备地上了场,看到台下的覃子怡努力给我鼓气的样子,我微微一笑,拿出了我最熟悉的曲子。不知怎么了,我脑海里全部是母亲的影子,仿佛她坐在我身边,与我共弹,忽然一下,她消失了,我猛地弹错了一个非常明显的音。
全场寂静。
我看了一眼台下的评委,全都皱紧眉头。那是不应该出现的低级错误,我的手开始变得僵硬无比,不知该往哪放。
“对不起。”我小声往台下说,鞠了一躬,逃也似的离开了舞台。
后台,覃子怡拦住了慌不择路的我:“怎么了?这是你最熟悉的曲子,不会错的?”
“我脑子很乱。”我眼神闪烁。
“你快休息一下,不要想太多了...”她把我扶到一旁坐下,“我该上场了,等会我再找你,你有听我说话吗...”
我一个劲点着头,一下子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哪里。这几天是怎么了,好不容易回来的好心情,瞬间全部打乱。
“同学...”我的眼前出现了一瓶矿泉水。
一个陌生的男生的面孔。小平头,很高很瘦,高鼻梁,丹凤眼,嘴唇很薄。校服在他身上特别合适。
“谢谢。”我接过了水。
“你不舒服吗?我刚才在台下看到你。”他说。
“是,身体有些不舒服。”我努力挤出笑意。
“需要去医务室吗?”他弯下身来。
“不用不用。”
男生坐在了我旁边:“我是学生会做这次比赛后勤的,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叫我就好,我叫杨东,小提琴二班。”
我看着他,点头表示谢意。
等到覃子怡结束以后,她兴奋的跑下后台告诉我她的分数很高。她问我是否要跟她一起去练琴准备决赛,我说自己需要再休息一阵,然后她便离开了。
直到比赛全部结束,我才缓缓站起来,准备离开。
“白子文同学!”
我转身一看,杨东拿着一沓资料向我跑了过来:“你快上台去吧,还有一次机会!”
“什么?”我没反应过来,就被他半推半拉带上台去,这时候观众席已经空了,只剩那几个评委坐在那里。
我还在发愣,杨东着急地说:“赶紧!”
我上了台,深呼吸一口气,将刚才的曲子又弹了一次,这次很顺利,超常发挥。没意外,我顺利进入了决赛。
待评委全部离开,杨东忙着收拾东西,我走了过去。
“谢谢你啊。”
“没事,我看你应该是身体不舒服导致发挥失常,我就跟评委反应了这事,他们也挺能理解的。”他朝我笑笑。
“其实你不跟他们说,他们也会让我进决赛的。”我淡淡。
“啊?”他明显一愣。
“你是转校生吗?”
他点点头:“我这个学期才到这来的,之前在普通文化学校,后来考特长转来这,打算毕业后出国留学。”
“嗯。不管怎么样,谢谢你。”
他有些不好意思的点头示意。
回到家,舅舅坐在餐桌前,盯着笔记本电脑,神情严肃。我若无其事从她身边走过去冰箱拿了一瓶水,装作漫不经心上了楼,然后迅速侧到一旁,往楼下望。
我心里默默不是滋味,回到房里,故意狠狠把门摔上。
奇怪的感觉。
没过几天就是决赛了。决赛的评委有几位市音乐协会的专家,这会儿不会有人在说我有后门可走。
候场时,我看到迟来的覃子怡拿着两瓶水匆匆朝我走来。
“怎么现在才来?”
“有点事耽搁了...给你买的水!”她拧开瓶盖,递给我。
我喝了一口,这时广播喊道了我名字等待上场,我赶紧把水塞给她,走到了等候区。
观众席座无虚席,而父亲原本答应会来看我,却没有到场。我向台下鞠了一躬,坐在钢琴前,抬手开始演奏。
记得几年前我曾在台下看着母亲演奏这首曲子,优雅,动人,她是一个能让全世界男人都折服的女人,她身上有所有完美女性所拥有的魅力。
我的胃猛地一抽,音乐声也戛然而止。冷汗从我头上浸出,台下开始躁动。
怎么会这个时候开始胃疼?
我努力抑制住疼痛,继续弹奏,可是我已经无法把控琴键,声音断断续续,直到我疼痛难忍,生生倒在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