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OFTER-网易轻博

“如果时光可以重来……”林彦俊最近总在想这个假命题，明明知道没有时光倒流的可能，却还是忍不住一遍又一遍地去幻想。

他不清楚是因为发现心态在衰老，所以有些怀念从前；还是因为他的健忘症频繁发作，所以他要反复重温以前的故事；又或者是因为最近逝世的名人太多，导致他对时间流逝产生了莫名的恐惧。

“如果时光可以重来，”这一次，他说出了声，

“尤长靖，你会做什么？”

……

“啊？干嘛突然cue我啦！”

 

生命是孤独的个体，这一点，林彦俊从来深信不疑。

他认为自己是早熟的，比同龄人更早领悟了很多人生真谛。

他悟到，人到最后都是孤独的，所以不合群也没有不合适，反正到最后没有谁能一直陪着谁。

他悟到，婚姻到最后都是无爱的，多巴胺和荷尔蒙总有一天会停止分泌，所以立下结婚契约的双方，只要履行责任就好，有没有感情有什么所谓。

他悟到，如何去掌控人际关系的主动权。他知道说一些别人爱听的话就能博得好感，他也知道说一些别人的痛处就能成功点燃怒火，这一点他在自己的父母亲还有亲妹妹身上屡试不爽。

总之，他觉得自己，把什么都看通透了。

所以，习惯了以淡漠的态度待人处事的他，越来越喜欢用面无表情来隔绝一切干扰。“平平淡淡才是真”，他说。

直到，他遇到了尤长靖。

他发现，他还是有没能悟出来的道理，这红尘还是有拉扯着他的眷恋。

 

林彦俊和尤长靖是国小同学。但在林彦俊的记忆里，他真正认识尤长靖的那个瞬间，并不是在小一报道的第一天。而是在那之后，过了很久的某一天。

林彦俊记得，那天是他从台湾搬到大陆新家的第136天。

在7岁的那个夏天，经商的父母教他告别了台南的太阳、海湾、沙滩、螃蟹和贝壳，教他和一起光膀子奔跑的玩伴道别，教他和父系的亲属们作别，教他挥别台湾故土的一切，跟着他们，一起到了全新的陌生的世界。

四岁就定型了的口音，不论是七岁还是七十岁的林彦俊，都没办法改变，后来所习得的一切语言，都只不过是加在台语后的个别斜杠。他软绵绵的台南腔调，被邻居小孩笑称温柔十足。他从小就被父亲教育要成为铮铮硬汉，硬汉怎么可以和女孩子一样柔声柔气？他很不爽，可又不好发作。自然地，他就选择了回避。

林彦俊不是没有学过如何硬气地说话，可是那些从胸腔里挤压出来的声音，并没有抵消掉他的口音。还是不行，他摇摇头，只能用沉默来代替。

他不喜欢交谈，也不喜欢回答问题。他觉得讲话是一件很累人的事情，更何况他的口音，一直是被嘲笑的把柄。小男孩最宝贵的就是自尊心，只有大人才会在不断历练中，获得“厚脸皮”的神技能。

他发现老师上课时，只会将目光，聚焦在那些把手举得高高的同学身上，也只会叫他们的名字让他们回答问题。于是林彦俊从不举手，明明知道答案，也从来不举手。下课了，他也尽量回避和同学交流，只是一个人坐在位子上，玩着他新买的铅笔盒。铅笔盒上有很多按钮，随意按下一个按钮，就有可能蹦出一个暗格。他就这样一直玩着，除了去上厕所，他不会离开座位半步。

长此以往，同学们都觉得他是个怪人。老师以为他是智力有问题，所以打电话到家里做家访。林妈妈接的电话， 随意敷衍了几句，就挂了。妈妈走到客厅，看着正在专心写作业的林彦俊，觉得是老师脑子出了问题。于是她什么都没说，只是怔怔地看着自家的儿子。一直忙着新公司的业务，她好像很久没有仔细看过儿子了。

“妈。妈！”林妈妈被短促的呼喊拉回现实，眼前的儿子正顶着西瓜皮发型的小脑袋，盯着她看。“妈，有事吗？”

“哦，没事。”

“刚才是谁打来的电话？”

“妈妈的一个朋友，你不认识的。”

“你好像没怎么讲话，聊得不开心吗？”

“没有，她那边比较忙，一下就挂掉了。”

林彦俊抿嘴舔了舔嘴唇，不甘心地试探：“是不是我的班主任老师打来的？”

“当然不是啊，你怎么会这么问？”林妈妈有些惊讶，开始回忆起刚才电话交谈里，自己有没有说出不该说的话。

“不是就算了，我瞎讲的。”林彦俊低下头，继续不停笔地做着算术作业。其实是早在今天放学前，班主任有叫他去办公室，指着联系簿上的电话号码问他，这个是不是你家的电话，老师今天晚上要做电话家访。但是刚才妈妈问他的时候，他突然就不想说出实情了。就好像，他把这件事当作藏在盒中的礼物，他要配合妈妈佯装不知道，打开盒子后，才会有惊讶的表情，惹得妈妈高兴一阵子。

此时此刻，他就想装作不知道，配合妈妈演完她不喜欢的戏份。

“小俊，把桌子收一收，等下菜要上桌了。”厨房里烧菜的外婆冲着客厅喊了一嗓子。

“好~”林彦俊感谢外婆及时打消了妈妈想要问下去的心思，把文具和作业都收拾到书包里，然后去厨房准备给外婆端菜。

“小俊，你去看电视吧，叫妈妈来端菜。”外婆心疼懂事的外孙，连忙支使女儿进来替代劳动。

 

林家的饭桌上并没有说话声。“食不言，寝不语”林爸爸喜欢把这项规矩写到儿子的礼仪规范上。直到吃完饭，林妈妈才有机会和儿子交谈。

“小俊，你现在的同桌是谁呀？”

“我没有同桌。”

“为什么？”

“老师让我坐在讲桌边上。我的同桌是老师。”

“为什么？”

“不清楚诶。我以为是你们要求老师的。”

“……”林妈妈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老师的做法无疑是一种惩罚。她的好友吴妈妈曾经和她提过，老师会把吵闹又不服管的小孩，特意放到讲桌边的位子上，无时无刻监视着，好像只有这样，学生才会听话似的。可是我的小俊，究竟做了什么惹得老师不高兴呢？仅仅是因为他的成绩跟不上吗？

林妈妈最后还是抽空去找了一趟班主任，“有备而来”的交流似乎颇有成效，林彦俊马上就被换了座位，有了自己的第一任同桌。林彦俊对新同桌的第一印象，就是这个小男生的头发好卷啊，跟图画书里的绵羊一样。他盯着卷卷的头发，忍住自己想伸手去揪的冲动，同桌却好像注意到他炙热的目光，突然扭头面对他，亮晶晶的眼眸闯入林彦俊的视线。恍惚间，林彦俊好像看到了天上的星星，一闪一闪在发光。

“你在看什么？”面前的“绵羊”好奇地问。

“我叫林彦俊。”没头没尾的回答。

“我知道啊，那你知道我叫什么吗？”“绵羊”的嘴角上扬，露出好看的兔牙，一脸期待。

林彦俊看看对方的作业本：“长组？”

“是长靖啦~我叫尤长靖。”

“好的，长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