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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将成为你佐侑同人——禁室系列
晨辉~ 2020-02-04

今天的风雪意外的大,无情的冷风携带着如刀片一样的雪划下,落在肩头和脸上弹起细屑状的冰块,然后化作冰冷的雪水沿着肩甲缓缓流下。

一个蹒跚的人影搀扶着另一个人踏在风雪当中,脚步有些凌乱,连带着在雪地里的脚印也是歪歪扭扭,一深一浅。她的身上只穿着破碎的皮甲,而原本黑金色的斗篷则披在另一个人身上,随着冷风轻荡,露出里面那白皙的,被冻得毫无血色的肌肤。

“坚持住,公主殿下!”

抬起头,橘红色的发丝已经被冰雪覆上一层白色,瘦弱的身躯勉力的支撑着,

小糸侑用力的将沙弥香殿下的手搭在肩上,脚下的雪却越陷越深,已经没过了膝盖。

鲜血顺着衣衫滑落,滴在雪白的荒原上拖拽出刺眼而醒目的血痕。

这会成为士兵追捕的指引和航标的。小糸侑深知这一点,可是已经没有时间去包扎和掩埋痕迹了。

她们必须不断的逃亡。

她们的国家,象征着美丽和祥和的Poseidon,已经被那黑色的铁蹄踏破了,而身边这位就是陛下唯一的后裔和骨血,沙弥香殿下。

她作为唯一存活下的贴身守卫,必须保证殿下的安全。

冰冷的雪水划过小糸侑的脸庞,被箭矢擦过的伤痕隐隐作痛,视线也被这漫天的风雪所遮掩。

“还得继续逃,不能被追上!”

小糸侑咬了咬牙,继续踏雪而行。

远处的白茫茫的荒原,却慢慢的出现了一行黑色的潮水般的边际线,动荡着,颤抖着,排山倒海一般的压来。

小糸侑停下了脚步,遥望着四周,却发现四周早已被黑潮所包围。

披着黑甲的军队,全副武装的马匹,拉着撬的雪狼,以及那尖矛利刺直直的推向了她们。

“束手就擒吧!”

拉满的铁臂复合弓搭上箭矢瞄准着她们,深深的寒意攀上小糸侑的背脊。

小糸侑一手搀扶,一手拔剑挡在沙弥香殿下的面前,警惕的看着四周的军队。

“再不投降,可就格杀勿论了!”从黑潮中跨出一个将军模样的人,从马上将坚枪掷出插在雪地里。

“公主殿下?”小糸侑看着沙弥香殿下挣扎的推开她,站到了那个将军模样的人面前。

即使在箭矢的瞄准下,依然仰头,背脊挺直,神态凛然。

“我们投降!”沙哑的声音刚落,沉重的镣铐上身。

地位尊崇的公主沦为阶下囚。

····························

阴暗的地牢当中,空气中散发着某种霉味,仅有的小窗处,透进了几束昏暗的光线。

当小糸侑再度醒过来的时候,感受到的是彻骨的寒意以及·······剧烈的痛意,腿部跪在冰冷的稻草上血液被冻结,左侧腰处因为被利器穿过,穿透和撕裂感一直升上脊背,深入骨髓。地面上因为伤痕渗血的缘故,大摊大摊的血迹已经洒在了地板上,沾湿了裤脚,凝结出深红色的血霜。

而身上还因为剧烈撞击而产生多处骨折,最严重的一处是······

小糸侑挪动了一下身体,右手手腕已经被一条粗大的铁链给紧紧勒住,动弹不得,只能抬起左手轻触胸前,胸前没有特别明显的血迹,但肋骨处已轻微凹陷。

闭上眼睛,小糸侑大概能够感觉到那断骨刺入肌肤的痛楚,让她每一口呼吸,每一次起伏都能感受到来自于胸口的窒息和刺痛。

除此之外其他地方也好不到哪里去,背部有火辣辣的疼痛传来,那是被鞭子抽打过的留下的痕迹。

原本属于王国骑士那一身威风凛凛的装束也因此被连连划破,变得衣衫褴褛。

不过应该还死不了,小糸侑扯了扯嘴角,脸上的伤痕又传来阵阵麻痒,但是小糸侑还是切切实实的笑了。

虽然身体机能已经大半丧失,虽然连动动手指都有身体散架的错觉,但她毕竟熬过了最艰难的酷刑。

在凛冽的长鞭抽打下,在水桶粗的木桩撞击下,在利器的刺穿下,她都咬紧牙关,忍了下来,没有吐露任何东西。

那些人以为她会屈服于酷刑之下,但是小糸侑用行动告诉他们,王国的骑士每一个都坚忍不屈。即使刀斧加身,也不会出卖自己的国家!

所以哪怕再来几倍酷刑,小糸侑也依然不会屈服。

比起这些······

公主殿下呢?

小糸侑试图站起身,但是拴住她的那条铁链实在是太紧,太短了。只要轻轻一拉就忍不住感受到撕裂般的疼痛。勉强换了个膝盖垫在草垛上,支起疼痛的身子,膝盖却再次被咯的生疼。

与曾经所呆的华美而精致的宫殿不同,在那里连地板砖都是大理石或是黑曜石所铺设的光洁的平面。

而在这里,地上垫着的稻草显然太过粗粝,在发冷的空气下更是被冻得发硬。

她现在已经不是那个配上利剑,握紧长枪,凛凛然守卫在大殿前,那个被授予特别勋章的骑士了。

立在高台上,站在国家的象征下,骄傲佩戴起国王亲授的特别勋章,面对着全国民众宣誓效忠。

那时的荣誉还仿佛尚在昨日。

而现在的她不过是个被关着阴暗地牢中的阶下囚。

但是无论如何·····唯有一样不会改变,那就是她将用生命去守卫公主殿下。

所以公主殿下你在哪里啊?

小糸侑心里默念着,竭力的往那个仅存的小窗靠近着,想要透过窗子得到和公主殿下有关的信息,门锁却忽然发出了哐当哐当的声响。

小糸侑条件反射的望向门口,却看到她的公主殿下被打开门的卫兵扔了过来。

“公主殿下,沙弥香殿下~”小糸侑挪动着身子靠近去接住沙弥香殿下,手部却被勒得发疼,忍不住闷哼了一声,跪倒在地上。

但所幸接住了公主殿下。

小糸侑顾不了许多,只是焦急的伸出左手摇了摇沙弥香殿下的肩膀,一边试图唤醒沙弥香殿下。

"殿下,殿下,沙弥香殿下,醒醒~"

小糸侑忽然感觉温热的液体在大腿上淌过,忍不住吃了一惊,伸手一摸,却满满是血。

这时小糸侑才发现沙弥香殿下的身上却是满带着伤痕。

难道他们竟然对公主殿下用刑了?

小糸侑又惊又怒。

她早就从卫兵逼问的口中得知了她们Poseidon王国的国王陛下并没有被逮捕和杀害,而是下落不明。

所以她才会被严刑拷打,这些凶恶的侵入者想要从她口中得到国王陛下的下落。

但是比起她这个小小的守卫骑士,显然公主殿下的价值和知道的信息会更多。

所以他们才会朝沙弥香殿下用刑,试图想从殿下的口中掏出点什么信息的吗?

小糸侑死死的咬住下唇,才让自己的怒火不要撑破胸膛。

而且……她身为守卫骑士却被没能够保护好沙弥香公主……这一点更让小糸侑感到懊恼和自责。

咬紧牙关,小糸侑将牙齿靠近衣物,竭力撕下几根布条,然后单手艰难的缠在沙弥香殿下的伤口上。

温热的血液流出的速度渐渐变缓,等到小糸侑将衣服撕到仅剩贴身的那一件时。

总算止住血了……

小糸侑心底一松,慌忙的擦了一把汗,却一下子打了个寒战。

冰天雪地的天气下仅剩下一件单衣终究是太冷了。

小糸侑缩了缩身子,身上战栗着,但是寒气还是一个劲的往身上钻。牙关打着战,小糸侑抬头看向左上方的小窗子。难得透光的小窗口如今却源源不断的将寒气输进地牢当中。

小糸侑目露担忧之色,低头看了看沙弥香殿下的脸庞。

沙弥香殿下会不会觉得冷呢?

小糸侑抱紧了殿下的身子,却又唯恐将自己身上的寒气传递过去,正进退维谷之际,沙弥香殿下这才悠悠醒转过来。

"侑,是你吗?"沙弥香的声音有些迷离,意识还不太清醒。似乎想要确定着什么似的,将手探出伸向小糸侑的脸庞。

"殿下,是我~小糸侑"小糸侑收紧了手臂,温热的肌肤贴近了沙弥香的身体。急切的沙弥香神情才微微放缓,依赖的拥抱着小糸侑的腰。

在陌生的环境中,只有听到小糸侑的声音,她才能安下心。

用侧脸蹭了蹭小糸侑的小腹,沙弥香像小奶猫一样的呢喃着:

"侑,不要叫我殿下了,叫我沙弥香。"

“这怎么可以呢。公主殿下就是公主殿下。”小糸侑在这方面异常的固执。

沙弥香仰起了脸,苦涩的笑了笑,"侑~我已经不是昔日的公主殿下了。现在的我······"

"不,"小糸侑摇头,"在我心目中你永远是我的公主殿下,这一点不会改变,从我担任你的守护骑士开始,我就立下了誓言,我一生都会是你的骑士,始终忠诚,矢志不渝。"

沙弥香复杂的凝视着小糸侑的脸,看着她那始终清澈、澄明,不带任何邪念的眼神,低低的叹了一口气,但又莫名的觉得心安,踏实。

"侑,这个时候也只有你还陪着我了。"沙弥香的语气饱含惆怅,以及一丝物是人非的萧索。

她也没有想到世事原来是可以那么的变幻无常的,说变就变,几天前她还是王国的公主殿下,地位尊崇,受人爱戴,而现在却被囚禁在这地牢当中,饱经酷刑之苦,境遇天差地别,从高空一下子跌入了尘埃。

这种滋味很折磨人,而她也不过是个尚未成年的少女而已,如今却如此要被动的接受这命运之船的波涛汹涌,航行在没有海图,看不见任何希望的大海上。

何去何从?她不知道,巨大的茫然几乎淹没她那颗未经世事的心灵,让她看不清前路。

不过其实她并没有觉得恐惧,也许是因为在这个狭小的禁室中竟给了她错觉般的安全感,也许仅仅是因为她还有侑陪伴着她。

沙弥香凝视着小糸侑那不加伪装的关切和担忧,逐渐露出了笑容。

伸出手,揉了揉侑那软软的耳朵。特意凑到小糸侑的耳根前,小小声的说:

"侑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吗?"

小糸侑吓了一大跳,紧张的偏了偏头,避开沙弥香那温热的唇瓣,又慌乱的摆了摆手,说出的话也变得结结巴巴,"这……这怎么可以?"

怎么不可以呢?沙弥香感到有一点点不开心。在她看来,小糸侑是她内心深处接纳的,最亲近的人,可惜随着年龄增长,那些刻板的规矩把她的侑推的越来越远。

侑都不亲近她了。

"侑,你小时候明明都是直接叫我的名字的。"沙弥香扯了扯小糸侑的衣袖,表情有些倔强,那高高撅起的嘴唇简直可以挂一个油瓶。

听着沙弥香那软绵绵的声音,小糸侑呛了一下,立刻咳嗽了起来,脸涨得通红,"因为父亲说·····父亲说长大了是要改称呼的。"

不能再像小时候一样。。。小糸侑有些心虚,她和沙弥香小时候,好像就很没大没小了。

沙弥香双手合十,笑容纯真而俏皮,"侑~反正现在护卫长大人不在这里,侑你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嘛~"小糸侑对于沙弥香这几乎犯规的小动作无力招架,一时之间只知道盯着沙弥香发呆。

沙弥香见小糸侑没有回答自己,又往上一点抱住小糸侑的脖子摇了摇。

“叫我名字嘛,沙弥香,难道我的名字不好听吗?”

小糸侑看着沙弥香那软绵绵撒娇的模样,有些愣神。

这么多年来小糸侑就在身旁看着沙弥香渐渐一步步的成长为优雅高贵的公主殿下,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看到沙弥香的这一面了。

心一下子就融化了。

这样的沙弥香,无论像她提出什么要求,她都会不顾理智的答应吧。

“好——”一个字还没说出来,小糸侑却清醒了。

她怎么能叫呢?她只是区区一个骑士,这是不允许的。

"难道公主殿下你发烧了?"小糸侑探出左手手掌想要测量一下沙弥香的体温。

却被沙弥香笑着挡开。

"侑,我没有发烧啦~“沙弥香刚想笑出声,到口中却转为惊呼。”啊?这是怎么了?"沙弥香目光扫到了侑那满手的鲜血,连忙抓住小糸侑的手焦急的问道。

"没有没有~"小糸侑匆忙将手掌藏在身后,"这是刚刚替你包扎伤口的时候不小心沾上的……"

哐当,慌乱间束缚着小糸侑右手的铁索撞上了墙面,这时沙弥香才注意到一直守护着她,关心着她的小糸侑状态也颇为不妙。

右手被铁索紧紧的盘住,并且已经因为数次挣扎被勒出了深可见骨的血痕,流出的鲜血与锈迹斑驳的铁索凝结成了深红色的血痂。

而身上,单薄的衣服也早已遮掩不住那被鞭打出的印子,一条条的交错密布在小糸侑原本白皙柔嫩的肌肤上愈发显得触目惊心。

沙弥香靠近了小糸侑,伸出手抱住了小糸侑,入手冰凉。小糸侑已经像冰块一样的丧失了体温,并且沙弥香还能够清晰的察觉到小糸侑那战栗着,颤抖着的身躯。

这个傻瓜,沙弥香脸绷的紧紧的,贝齿紧紧的咬住了下唇。

“殿下?”小糸侑感受着贴近身体的温度,和喷吐在脖子上灼热的呼吸,连忙侧过头,两朵红云攀爬上脸颊,附在耳根处,“太近了,这不合礼数。”

“如今你我身陷囹圄,相依为命,还顾忌那么多干什么!”沙弥香的语气带上了点严厉,但更多的是心疼。

小糸侑她已经冷到发抖了,居然还不告诉她?

“不行!”小糸侑推开了沙弥香,冷风灌上脑门,使得她的头脑有些眩晕,视野也开始变得模糊不定,而且摇摇晃晃间大脑好像还能听到某种凝滞的,沉重的水声。

她似乎撑不了多久了,小糸侑意识渐渐脱离身体,恍然之间还听到公主殿下在叫她的名字。

侑!侑!

沙弥香等抱紧后才惊恐的发现小糸侑的背上原来一直在流血,而这个笨蛋居然······

光顾着她而不懂得给自己止血?

沙弥香急急的呼喊着侑的名字,用手轻拍着侑的脸庞,然而侑已经因为失血过多而陷入了昏迷。

······

“来人啊!来人啊!快救人啊!”沙弥香慌乱的对着小窗拍打着,不久几个沾着酒气的士兵就打开了那扇铁门。

“叫什么叫?出什么事了?”

“我的同伴她昏迷了……”沙弥香一手撑着侑不让侑倒在冰冷的地板上,一边转过头对着士兵说着。

“昏迷了?昏迷就昏迷了有什么大不了的~!兄弟们继续喝酒去~”那几个士兵满不在乎的掉头就准备走。

“卫兵大人,可以给我们一些药物吗?我的同伴她受伤很重。”沙弥香忍受着屈辱,低声的哀求着。

为了侑,她连公主的尊严,荣耀全部都抛弃了,去祈求这些曾经过去这些地位有着天壤之别的小卒。

“你以为你还是公主殿下吗?”那几个士兵大声的嘲笑着,露出那一排排恶心的大黄牙,“”我呸……”

一口痰液吐在稻草席上,让沙弥香胃里一阵翻腾。

她从小养尊处优,所见到的人都是彬彬有礼,行为举止间都透着贵族般的优雅和得体,何曾与这样粗俗无理的人打过交道?

其中一个肥头大脸,脖子粗红的士兵上前一步一脚踹在昏迷的侑身上,“我告诉你,公主殿下!”士兵语气嘲弄,“别说是受伤,除非是死在这里了,否则别来找我们,还想要药物……

“你们……”沙弥香气急。

“怎么了,怎么了?还想打我啊!”那士兵的笑容愈发恶劣,“我可告诉你,要不是将军大人要你们还有用,你们早就死上一万遍了,还有机会在这里摆公主殿下的款?”

“要想要什么,给我低下你那高贵的头……头脑……”那胖胖的士兵说到一半就被旁边的士兵提醒道,“那个叫头颅。”

“对,低下你那高贵的头颅……”

沙弥香没有什么想要笑出来的心情,只有莫名的悲哀,哪怕这个士兵在她面前闹了个大笑话。

沙弥香终于意识到了,一切都不一样了,她不再是公主殿下了,国家已经被这些凶恶的侵略者占领了,现在的她即使对这种小兵也无能为力。

沙弥香胸口钝痛,怒气堵在胸口一阵发闷,但是没有办法。放软态度,沙弥香苦声的哀求着,“至少可以解开锁链,让我好好照顾她吧?”

“解开锁链?哈哈哈……”士兵们像是听到天大的笑话一样,捧腹大笑,“可以啊!除非你代替她被锁上啊!”

“我愿意!”沙弥香语气坚定,打断了士兵们的嘲笑。“我愿意替她被锁上。”

“还真是令人感动呢~好啊!我倒想看看你这公主殿下能不能忍受这种苦楚,养尊处优的公主殿下哦~”

士兵一边笑着,一边用钥匙解开束缚着侑右手的锁链。那粗重的锁链因为与侑的手久久相连,等解下时已经是一片血肉模糊。

士兵可不会在意会不会再弄伤侑,在解开时对待那黏连的血肉时也甚是粗暴,硬生生的给拆了下来,使得即使处于昏迷状态的侑也下意识的闷哼了一声,看得沙弥香心头一痛。

等沙弥香的左手被紧紧扣上时,才再次感受到这个锁链有多么的沉重。

纯铁所铸的铁锁又粗又沉,就像一大块铁砖一样压在她的手臂上,让她那原本就柔软纤细的手忍不住颤抖弯曲,而那扣在手腕上的铁扣更是咯得腕部生疼,随着移动还一点一点的如钝刀一样磨损着她娇嫩的肌肤。没多久沙弥香的手腕处就被勒出触目惊心的血痕。

沙弥香微微倾身,被束缚着的那只手已经无力垂下,额头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好痛……

沙弥香闭上眼睛,意识中的她在痛苦中挣扎沉沦。身体上的痛楚麻痹着她的意识。

此刻的沙弥香才明白侑能够支撑那么久还只顾着关怀她,有多傻,多不容易。

泪意充斥眼眶,感动回荡心间,如泉泉溪水一般流淌着,让沙弥香鼻翼一阵酸楚。

“果然受不了了吧?”士兵还没走,看起来很享受看着曾经高高在上的公主殿下痛苦的样子。“桀桀桀——”猖獗的笑声震透屋瓦,顺着阴暗的牢房,冲出大门,响彻在大牢的走廊处。

“你们在干什么!”身后严厉的声音吓了士兵们一大跳,“总监大人?”士兵们恐惧的转过身,脖子咔嚓咔嚓的僵硬转动着,眼珠束缚的贴在眼窝处,看起来慌张极了。

“七海大人有令,不许虐待战俘!你们不知道吗?”

总监大人冷冷的目光扫过一众士兵,吓得他们将头低得更深了,不敢直视总监大人。

“下不为例,快滚!”

士兵们如蒙大赦的冲出禁室的大门。

总监大人待这帮兵油子离开之后才状似无意的扫视了一下狼狈的公主殿下和已经陷入昏迷的小糸侑。

“总监大人……”沙弥香犹豫的开口,“我能请求你给予些药物吗?”

在经过了士兵们的恶意戏弄和嘲讽之后,沙弥香已经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再去哀求,只会被践踏。她身为王室的尊严也不容许她再度低声下气的去哀求。

可是当沙弥香感受着身边已经昏迷,命悬一线的小糸侑,她还是决定再试一次。

哪怕尊严丧尽,只要能够抱住小糸侑的性命总是值得的。

总监大人沉默,良久才开口,“药物是不可能的了~”

沙弥香听到这句话心头一空,她早该知道的,不可能会有奇迹发生的。但是还是心怀希望的一遍遍的去尝试,又一遍遍的被践踏,被凌辱。

总监大人再度无意瞄了瞄昏迷的小糸侑,皱了皱眉头,想起七海大人那古怪的命令,揣摩了一会,忽然摘下了披在身上的军服外套,扔到沙弥香面前。

“这衣服给她盖上吧……”

“谢谢……谢谢……”沙弥香诧异至极,下唇和下巴颤抖着,从寒冷的喉头中吐出道谢的话语。

在这种时候,哪怕仅仅只有那么些许怜悯都让沙弥香感到感激,匆忙的用能够移动的那只手给侑盖上衣服。

“她是紫晶级巅峰的骑士,没有那么容易死的。”

冷冷的提醒了一句后,总监大人没再多说什么就背着手走出了牢房。

沙弥香将肩膀挪过去,让侑轻轻的靠在上面,另一手艰难的给侑加上新的外套。

带着黑金压纹的玄色军服,质感有点生硬,沙弥香小心的用一只手挽过衣袖,让侑的手穿过袖筒,还要注意着不要让硬质的布料划到侑身上的伤口。

所以等帮侑穿上了外套后,沙弥香已是香汗淋漓,满头满脸都沾上了汗水。要换以前这样肯定是失礼的表现,但是现在……

沙弥香紧紧的搂着侑的身躯,感受着侑身上的体温正在回升,心中只有喜悦。

沙弥香和侑是从小的玩伴,感情本就深厚。

在七岁那年侑发下誓言要守护好她,于是接受了父亲最残酷的训练,又几经历练,终于考取了著名的皇家骑士军校,成为了守护她的专属骑士。

连父王在授予侑勋章的时候都忍不住夸赞她为百年一来最具有天赋骑士,年纪轻轻就已经到达了紫晶。

但是沙弥香知道侑只是为了她才会去做什么骑士的。

她本该是最喜欢读书的人,从小除了陪伴她之外最喜欢的一项活动只是静静的呆在一个地方捧书而读,将皇家图书馆的书一一翻遍,还曾想要做一个学者,像撰写《历史》的大文学家希罗多德一样,山川如指掌,古今如对面的那种。这是少年时的小糸侑的梦想,一直和侑一起长大的她再清楚不过了。

可是为了她,小糸侑还是选择了做她的专属骑士,一直守护着她,而今又为了保护她身陷囹吾。

沙弥香用手捧着侑的脸,用指尖轻柔的拂过侑脸上的伤痕。

很痛吧~

沙弥香的目光柔和,细细的拭去侑脸上的脏污,露出侑稚嫩而又坚韧的脸庞。

一直以来都是你在守护我,那么这一次换我来吧?

沙弥香抱紧了侑的身躯,温柔贴上了侑的侧脸,静静的等待着时间的流逝。

……

漫长的夜晚伴随着冷风袭来,阴暗的禁室这下更是昏暗,只有走廊处摇曳的灯火透过小窗映在墙上若隐若现,显得阴森恐怖。

沙弥香有点害怕的抖了抖身子,她还没有住过那么昏暗的地方。

在她过去庞大而华丽的宫殿里,常常是灯火辉煌,彻夜不熄,夜晚值夜的卫兵或是宫女会举着火烛,巡视着宫廷的每一处。而到了她的房间,天花板上吊着的水晶状的灯光也会将她柔软的大床照亮。

可以这么说,沙弥香从来没有在这样阴暗的地方生活的经历,而现在沙弥香不得不缩着身子,盯着墙角那翻动着的稻草垫,听着那不知名生物锋利的磨牙声,恐惧使她难以入眠。

只有怀中抱着小糸侑,感受着侑的温度,恐惧之心才稍微褪去。

朦朦胧胧间,沙弥香已经快要睡着的时候。

哐当哐当……

禁室的门锁被钥匙打开,几个粗暴的士兵闯了进来,二话不说的就要抢过沙弥香怀中的小糸侑。

“你们要干什么?”沙弥香一下子清醒了过来,挣扎的想要抢回小糸侑,却被一脚粗暴的踢开。

“别碍事!七海大人找你的护卫有事!”士兵没好气的说了一句,就抬起昏迷的小糸侑往门外走。

“七海大人?”沙弥香低低念叨着这个名字,似乎想起了什么。

乓的一声——大门被粗暴的关上,打断了沙弥香的思绪,沙弥香这才反应过来,侑被抢走了,现在这个禁室里只有她一个人了。

望着重新归于黑暗的牢笼,沙弥香打了个寒颤。

……

另一间房间内

“七海大人,你要的人带过来了。”

“放着吧!”冷淡的声音透着威严,一身暗金色压纹的黑袍,披在眼前这个人身上显得俊秀而又绮丽。

然而士兵却不敢多看,低着头放下人就快步离开。

传说这位殿下是最有可能继承王位的,其容貌之绮丽,其手段之高明,深受大王欣赏。

曾被作为质子送向敌国,而今却领着铁骑踏破了敌国的王城,往上面插上了自己的旗子。

这位殿下有一个怪癖,不喜欢别人对她的外表作出评价,无论是赞赏还是贬低。

对于评价她外貌的人,轻则拂袖而去,重则军法处置,所以军士们往往连头都不敢抬,唯恐招了这位殿下的眼,要真吃它个百八十个军棍可就受罪了。

“七海灯子撩起袍子长身而立,缓步走到了小糸侑的身前。

小糸侑还是昏迷着,平躺在那白玉制成的桌面上,脸色苍白,血色尽去,不需要去认真查验,光看外表就知道状态不容乐观。

外套是总监大人新给的,倒是毫无破损,但是里面的底衬就显得惨不忍睹了,错落的伤痕频频渗出血液,沾在内衬上凝成血痂。

七海灯子看着这样的小糸侑,深蓝色的眼眸深邃如冰湖的海水,随着每一次眨眼波动晕染开了,显示出沉淀在眼底的细碎伤痛。

这样的小糸侑倒不像是她记忆中的样子了。

七海灯子心底微微的叹了一口气,世事变幻无常。现在的她和小糸侑已经是敌对了吧?

从她执起长枪,跃上骏马,率领铁骑攻破小糸侑所在国家那一刻开始她们就已经是敌对关系了。

但是……七海藏在衣袍下的手隐晦的握了握,这种关系未必不能改变……

只要按照她的方法,很快她们就可以就像过去一样重新成为朋友,而非敌人。

七海灯子闭上眼,吐出一口浊气,沉吟良久,转身拿起一条长鞭,扔给从始至终默默站在一旁的总监大人说道:“槙君,用你的白晶级的实力鞭打她吧?”

“七海大人?”槙圣司微感诧异,抱了抱拳,作请示状,“在下不明白,这位……小糸侑是否曾经在敌国对殿下你无礼过呢?”

槙圣司实在摸不准七海灯子的用意。按理来说,大费周章的找一个骑士过来,不会只是为了施虐和折磨。而且以她对七海大人的了解,也不是会做这样肤浅事情的人。

但如果这个骑士在敌国欺辱过殿下的话,那就说不定了。

槙圣司想起七海灯子的手段,忍不住心头一凛。

七海灯子迈步坐回座位上,听了槙圣司的话微微停顿,带着某种惆怅之意回答道,“恰恰相反,她是唯一一个在我当质子对我表达过善意的人。”

“那为什么?”槙圣司实在不能理解。既然是表达过善意的朋友,那么为什么要施以鞭刑呢?

低头望着自己晶莹无暇的指尖,七海灯子想起初见的那一幕,眼神有些迷离。

七海灯子自幼被作为质子送往敌国,所经历的屈辱不在少数,当身边都充盈着恶意和中伤,以及无尽的危险之时,她遇到了小糸侑。

那应该是她记忆当中最美的一刻,那顷刻的微光照入心房,自此难忘。

良久,七海灯子闭上了眼睛,待再睁开之时,那双如海一般深邃的眸子已重归平静。

“因为是朋友,所以要这样做!”七海灯子语气平淡,绮丽的面容上不再掺杂了个人的感情。

尽管七海的内心深处,知道着真正原因。

尽管她身为国家的殿下,地位尊崇,又执掌军权,但同样不能随心所欲。

所作所为都要三思而行,每行一步皆如履薄冰。

想要招揽小糸侑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小糸家是世世代代守卫着王室的骑士家族,而小糸侑更是年纪轻轻就被国王亲自遴选为沙弥香殿下的贴身骑士,其忠诚度不容置疑。

其他人投降有可能被信任,但是小糸家的人投降,只会觉得是诈降。

父王也不会相信。

除非······

七海灯子目光逐渐变得深沉。

除非小糸侑能够晋升到白晶,有价值利用到能够让父王不在意她背叛的风险。

未满十六岁的白晶骑士,无论放在哪个国家都会不惜一切代价去招揽。

当然,如果她出面担保的话,也有可能让不是白晶级别的小糸侑安然的活下来,平安的归降。但是风险总归太大,她不敢赌,也不能赌。

而且纵然赌了,若凭借她的庇护,小糸侑一个降将又该如何立足?

她想要的不是一个奴隶身份的小糸侑。

她想要的是小糸侑与她并行,与她仰望同一片天空,为此她不惜现在就将小糸侑抛下悬崖,就像渴望幼鹰成长的母鹰一样。

想要一点后患都不留,就必须要这样做。

让小糸侑晋升白晶!只有让小糸侑拥有自保的实力,才不会在将来受到更多的伤害。

七海灯子注视着还在昏迷的小糸侑,死死的咬住了自己的下唇。

压制她,摧残她,激发她的身体潜能,唯有如此才能够更快的晋升。

哪怕会给小糸侑带来很多的痛苦。

“槙圣司,由你来执行吧!刺激她的潜能,但······要控制点分寸。”

七海灯子隐晦的握紧了拳头,她还是不够狠,做不到亲自动手。

“是,殿下!”

槙圣司会意,拉扯着殿下递给他的鞭子,走向了小糸侑。

·······

炽热的冒着白气的鞭子狠狠的挥落在小糸侑的肩上,“呲啦——”粗粝的鞭子撕裂了小糸侑那尚算完好的外套,直达血肉之躯,鞭挞灵魂,即使已经陷入了深度昏迷的小糸侑,也在睡梦中发出了疼痛的呻吟,而随着鞭子的落下和抽离,鞭子上那令人胆寒的倒刺更是勾起了一块血肉,使得深红色的血液如小型喷泉一样渗透,染红了整个右肩。

“啊——”与此同时,佐伯沙弥香在阴暗的禁室中若有所感似惊呼了一声,她的心脏有那么一刹那像是被一双大手狠狠的掐住了一样,疼的发闷。

不知为何,沙弥香的心总是无法安定下来,似乎有什么要发生似的一直惴惴不安,下意识的望向了那唯一的小窗。

又是一阵痛意袭上全身,像被一排利针扎过撵过一样,强烈的刺痛感使得沙弥香忍不住按住心口,攥紧了胸前的衣服。

“好痛!”

是侑那边出什么事了吗?

沙弥香急切的爬到小窗前,用手击打着墙壁。

“有人吗?来人啊!”

禁室的灰白色墙面凹凸不平,当沙弥香用细嫩的手握起拳头,一次次的撞击在墙壁时,微小的颗粒也在摩擦着划破她的皮肤,但此刻沙弥香已是不管不顾,只是用尽全身力气敲击着墙面,敲出了咚咚的声响。

指节上已经开裂出血,滑落在地面上,啪嗒啪嗒~最后连那干枯的稻草沾上了淋漓的血迹,然而依旧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

“侑,侑——你在哪里?”

到最后,四肢已是酸软无力,沙弥香甚至用头抢上了墙面,撕心裂肺的喊着侑的名字。

她能感觉到的,侑一定是遇到了危险。

这种危机感一点一点的迫使沙弥香做着过往从不会做的疯狂举动。

一次又一次,随着鞭子落下侑的身上,随着沙弥香的头部撞上墙面,裂出了血花。

一条看不见的红线似乎将两个人的感觉和命运联结在了一起。

小糸侑从喉管处闷闷的呻吟出声,意识虽然仍旧昏迷模糊,但是身上已经涌现出了属于紫晶级的气息,盘结的在身上凝成了甲胄。

“有效果了。”

槙圣司转过头,同样看见七海大人眼中灼灼的火花在跳动着,她也在期待些什么。

“继续吧!”七海灯子喉咙干涩,声带被那隐而不发的情绪折磨到了沙哑,但依旧狠下心来吐出了冰冷的话语。

鞭影再次甩在小糸侑身上,将她身上的由紫晶凝成的甲胄击的粉碎,血迹再次漫过全身,将已经被刮成一条条的布料全部浸染。

再努力一点,一定可以的。

七海灯子不知不觉间已将指甲扎进手掌心,细密的血珠顺着掌纹滑落,滴在黑色的茶几布上悄然无痕。

想要达成目的,痛苦是必须的,手段是不重要的。

斂眉沉息,七海筑起心防,再度将波涛汹涌的情绪拦在外面。

禁室内,见实在得不到任何回应,沙弥香转过身想要触碰到那扇大门,可是束缚的链条又再一次将她拖住,绊倒。

没有办法碰到。

泪水从沙弥香的脸颊上滑落。

怎么办?怎么办?此刻沙弥香无比的痛恨着自己的无力和弱小。

侑她还好吗?

担忧,慌乱,焦急,痛苦的情绪在折磨着沙弥香,她已经无法忍受再在这里等待了。沙弥香开始用已经沾上血迹的左手拉扯着锁链,试图挣脱手上的束缚。

锋利的铁片将手腕磨得血肉模糊。却抵不过心尖上的颤抖和痛意。

她的感觉如海啸般的将她淹没,使她不能够继续思考。

此刻充斥在沙弥香脑海中的唯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她想要见到侑,想要确保侑的安全。

禁室外,小糸侑的反应也似乎越发强烈,随着紫色晶体一次次的碎去,又一次次的凝结,颜色逐渐的加深,纯度也像被萃取过一样逐渐攀升。

即将要到达临界点了吗?

七海灯子握紧了座椅的扶手,身体下意识的前倾,目光深处满满的都是期待。

血液化成雾气喷洒,就在紫晶已经出现了一抹白色的时候,却突然之间全部碎去,没有再一次的凝结。

小糸侑的身体微微的颤抖了一下之后又恢复了平静。

传送电梯


01 身陷囹圄


02 苦其心志


03 商谈受挫


04 逃亡序曲


05 兵戎相见


06 惊天逆转


转化停止了?

槙圣司与七海灯子面面相觑。

“殿下还要继续吗?”

“为什么?”七海灯子喃喃道,“为什么转化会突然中断?”

明明就要看到希望的光点了,却又突然回归到黑暗的沉寂。

这种感受就像落水者好不容易抓住一块浮板却又被推下去一样的,可以将人给逼疯。

“为什么?为什么?”

七海灯子情绪陷入了崩溃,看起来也不像是那个冷漠而从容的殿下了。

槙圣司心头一连转了好几个弯,心脏处也出现了一种奇怪的悸动。

兴奋的血液在血管里跳动着,让槙圣司有些沉醉和着迷。

他似乎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啊!真是足够的有趣~

槙圣司嘴角上扬,那么在此之前可不能让这件事坏掉了。

跨出一步,槙圣司抱拳劝道。“殿下,不用着急,离王召回还有一段时间,我们还有机会尝试。”

“是啊,还有机会。”七海灯子恢复了平静,站起身走近了小糸侑。那双大海一样的深蓝色眸子注视着小糸侑,不忍,心疼而又带着眷恋。

七海伸出手,本想触摸一下侑的伤口,将伤口尽数抚平和治疗,但是却忽然在空中停住了。

“槙君,你将她送回去吧~”七海甩了甩袖子,隐藏住自己手心处的颤抖。

“要完完整整的送回去。”

冰冷的目光落在槙圣司的身上,槙圣司能够明白其中的警告意味。

完完整整吗?槙圣司低头忍笑,当然当然,他还想要看更多有趣的事情呢~可不会中途下手。

昏迷间,沙弥香似乎听到什么声音,如沉于深海中恍惚的意识逐渐向上挣扎着。

是侑回来了吗?

沙弥香睁开了眼睛,额头处被撞破的地方用已经干涸的鲜血遮挡住了她的视线。

模模糊糊间沙弥香看到几个士兵将小糸侑的身体甩出。

“砰——”小糸侑的身体被抛在稻草堆上,掀起一阵的扬尘。

流淌着的血液滴在稻草上,浸透,染红。

“啊!你们这些混蛋,”原本恍惚的意识一下子清醒了过来,愤怒冲上脑门,让沙弥香恨不得和这群士兵们拼命。

士兵们完全无视了沙弥香愤怒的吼声,冷漠的将小糸侑扔下之后就重新把门上锁离去。

“侑,侑~”沙弥香爬到小糸侑的身边,摸着侑的脸,“侑你醒醒啊~我是沙弥香~侑,侑~~”

小糸侑毫无反应,只是身上的血液越流越快了。

沙弥香抬起手,发现自己的掌心已经沾满了鲜血,那不是她的,是侑的。

侑这次居然伤得那么重?

沙弥香悲伤的咬紧了牙,竭力的忍住自己内心的痛楚,但眼泪就已经像碎了的珠子一样控制不住的落下。

用颤抖的、温柔的手抱紧了侑的身躯,缓缓流出的血液已经将沙弥香的身上也全部染红。但沙弥香眼里只有小糸侑,其余什么都看不到。

充斥在她脑海中的只有一个令她恐慌的想法。

侑不会再也醒不过来了吧?

光是这样想着,沙弥香就已是头晕目眩。但她还是强撑着自己的精神。

在这个时候,她不能倒下。她得救回侑!

沙弥香用沙哑的声音唤着小糸侑的名字。而另一个问题一遍一遍的在她心头刻写。

她该怎么办?怎么样才能够救回侑?

此刻的沙弥香前所未有的痛恨起自己的无能。

如果不是为了保护她,侑也不会被抓紧禁室里。

如果不是为了保护她,侑也不会受到这些苦楚。

但是······她却没有办法反过来保护侑。

也没有办法······没有办法救回侑,只能看着生命力逐渐从侑的身上流失。

没有药物,没有医生,她什么也做不到。

思来想去,恐慌越是像滚雪球那么大,终于让沙弥香克制不住伏在侑的身上痛哭了起来。

“侑,你倒是醒过来啊,你不是说过要保护我,不会离开我的吗?”

沙弥香的声音沙哑而又呜咽。

她该怎么办?在这样的绝境当中,难道要她眼睁睁的看着侑离去吗?

“我不要!”

一定,一定有什么办法可以救回侑的。

沙弥香抱起小糸侑,摸着侑的头和脸,认真的看着侑。

还有一个办法。

沙弥香虔诚的双手合十,她身为公主,曾接受过信仰的祝福,而这些也许没有办法消弭疼痛和伤口,却有办法予以将死之人以无穷的生命力。

沙弥香的目光逐渐移到了侑的唇部,侑的唇因为失血过多有些苍白,但是对于沙弥香来说,这样的唇,却又莫大的吸引力。

她在想些什么啊!沙弥香晃了晃脑袋,又慌乱的侧着头,不敢再看。

她这是为了救人。

沙弥香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鼓起勇气一寸一寸的靠近。

······················

如溺水一般,小糸侑的意识挣扎在黑色的水牢中,四面是黑黝黝的钢管,紧紧的锁住了她的身体,从水牢的缝隙窜进的冰冷海水从口鼻漫过,呛得她想要咳嗽,意识告诉小糸侑必须要将不属于身体的液体排斥出去,然而肺部却只是抽搐了几下,如破旧的风箱一样发出喑哑的声音,令人绝望的,眼睁睁的感受着冷流灌入,一点一点占据了她的身体,却无能为力。

慢慢的身体里面充斥着都是冰冷的寒流,连血液都被冻结,同化。

呼吸也像丧失了一样。

静静的像一具尸体。

在长久的冰冷中,忽然有一道鞭影击中了她的身体。

火辣辣的撕裂感像毒蛇一样噬咬着她的肌肤,很痛,很烫,却最有效的刺激起了她身体的机能。

体内那属于紫晶级的能量从内核中丝丝缕缕的溢出,冲破寒流,细胞的活性被热辣辣的鞭子驱赶着,活动在全身。

在冰与火的对抗中,紫色的能量冲出内核逐渐雾化,仿佛往烧红的烙铁浇上冷水一样,紫色的能量在与寒流的对撞中不断升华。

但是伴随着的不是舒适,而是破茧期的痛苦。

好冷···

好热···

好难受·····

身体成为了战场,被争夺着,细胞,组织,血管,神经元,都在对撞中撕裂后又重生。

小糸侑想要挣扎却连一根手指都无法挪动,眼皮也无法睁开。

只能在一片混沌中等待着最终的宣判结果。

寒流胜则意识沉没,由紫晶能量制造出的热流胜,则能够破茧成蝶。

外界的刺激不断增大,紫晶能量也出现了一丝质变,但是痛苦已经远超人类所忍受的地步。

与其忍受非人的痛苦,不如一切迎向终结。

 

小糸侑的意识逐渐走向消极和毁灭。

就这样走向终结吧~

内核不断膨胀,眼看就要炸裂了。

心脏却被奇异的唤醒,跳动了起来,成为一座新的桥梁和缓冲物平衡的架在热流与寒流之间。

转化停止了,但一切都回到了平衡。

 

···················································

“侑,你醒了?”当小糸侑睁开眼睛时,看到的就是这样担忧的眼神。

翡翠般的被洗净的纯洁眸子,有如世界上最珍贵的宝石。

是···公主殿下······

小糸侑唇边溢出一丝疲惫的笑意,太好了,能够再次见到公主殿下的脸庞······

“原来我还活着吗?”

饱经折磨的意识透过沙哑的嗓音,越过干裂的唇传出,又刹那失声。

“是的~侑你还活着·····”

沙弥香抱着侑痛哭,手臂随着哭泣颤抖着,将侑昏迷时的恐惧,慌张,绝望化作热泪倾洒。

“我还以为你再也不会醒过来了——”

如小金豆一样大颗的泪珠滑落滴在脸庞上。

热热的,温暖的令人眷恋啊~

“怎么会呢?我不会······丢···下···公主···殿下···你一个人的···”

只要还有这样令人眷恋的人存在世间,她就不会轻易的抛却的。

一定会很努力很努力的挣扎着,哪怕到了阴间也要跳上来。

因为她要是离开了,谁来守护她的公主殿下呢?

小糸侑伸出手,想要拭去沙弥香的眼泪。

“公主殿下啊,我这不是醒过来了吗?”

“再哭就变小花猫了,不漂亮啦~”

“你会笑话我吗?”

“当然不会····”公主殿下在她心目中可以一直最漂亮的,谁都比不上。

·······················································

“对了,公主殿下···”

“叫我沙弥香吧。”

经历生死后,沙弥香再也经受不起失去小糸侑的感觉了,规矩什么的,距离什么的,统统都可以不要。

小糸侑虚弱的看着沙弥香,终于放弃了内心那点小固执,选择了改口。

“沙弥香,···你知道我昏迷后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小糸侑用手撑着身体靠在墙壁上,墙壁有些冰冷,让她打了个寒战。但这样的冰冷却刚刚好压下她皮肤的辣痛。

总觉得受伤的很严重啊,小糸侑咧了咧嘴角,忍着痛,抬手抚过身上的伤口,有几道伤口延伸到了侧腰,看着伤口像是鞭痕。

好痛!!!

所以她昏迷期间发生了什么啊?

她只记得是因为发烧而昏迷的啊?难道又经过了什么暴行?

“一个叫做什么七海大人的人派人把你抢走了····”想起当时的无助,沙弥香泪水又上来了,天知道她有多么后怕。

要是小糸侑离开了她,大概她也会活不下去吧?

“别哭别哭~”

明明都快累到不行了,但是小糸侑还是伸手摸了摸沙弥香的脑袋,然后又下意识的缩手。

也许是精神懈怠了,她都忘了不是小时候了。

小糸侑有点羞惭的低下头,也因此错过了沙弥香脸上浮现出的两朵红云。

“那后来又发生了什么呢?”

“后来就···你就被送回来····昏迷的浑身是伤····”

至于更多的,她就不能说了。

沙弥香耳根发烫,目光躲闪。

幸好小糸侑也没有怎么怀疑。

“公主···哦,沙弥香,你说是什么七海大人带走我的?”

“是啊,还有一个总监大人,但是叫什么我就不清楚了。”

七海,总监···?

小糸侑思索了一会,七海是敌国的王族国姓,也就是说带走她的是王族吗?

能有总监跟着的,那至少也是大将军以上的身份。

又在军队当中,看守的是黑甲军。

王族···殿下···大将军····

那么···答案就呼之欲出了····

七海···灯子吗?

想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小糸侑闭上了眼睛,疲惫的吐出一口浊气。

如果可以的话她希望永远都不要想起。

 

························································

七海灯子坐在书案前,提起蘸满墨水的鹅毛笔书写着一封信,摇晃的烛火下是俊逸娟秀的字体。

“父王大人亲启,邻国公主殿下已经投降被捕,现在正关押在海封城的监狱里····数日后儿臣将亲自将亡国的公主押送至王都·····另有一事与父王商议,儿臣看中一位十六岁的白晶级的骑士,潜力巨大,希望能够赦免并让她成为我的护卫·····”

盖上自己的印玺,将信塞进信封,并加上火漆,七海灯子唤来一名守卫。

“将这封信送到父王的手上。”

 

背手望着窗外苍茫的夜色,七海灯子的眼眸深邃,湛蓝色的眸子倒映出窗外的整片银白。

此刻鹅毛一样的雪正随风飘落,寒风呼啸的声音很大,雪堆积在地面和窗台上的过程却很安静。

洁白的雪覆盖了原本还残留的血液,也覆盖了这片土地上的杀戮和兵戈。

但是战事还没有结束,一切还没有尘埃落定。

想起还在千里之外的那未结束的战局,又思及近在咫尺棘手的难题,七海灯子伸出指节重重的揉了揉眉心。

真是麻烦啊!

只希望战事结束后,她也能够安宁下来吧。但很快七海灯子又摇了摇头。

不可能的,既然卷进了争斗之中,就很难安宁下来。除非她真正的登上那个位置,成为独一无二、强大到能够掌握命运的人。

然后带上小糸侑一起。

江山、美人,她都要握在手中。

想起梦中才出现的美好愿景,七海灯子露出了笑容。

·······················

当淡黄色的日光一米一米的踱出视线,脱离这片土地的束缚时,被冰封的荒原天空被替换上了如墨染般的漆黑,与雪地相接处,尚有白色的晕痕融进这苍茫的夜色中。

荒原的冬夜是寂寞的,就连雪兔和雪狐都不愿意在这样寒冷刺骨的天气中冒出身子,唯恐自己那一身爱惜的皮毛被风雪所冻伤。于是在这样平静到接近死寂的雪原之冬,小糸侑只能透过那厚重的墙壁听见呼啸的寒风声,她所期待的那只专属于骑士队的雪鹰并没有出现。

“并没有那边的消息呢~”小糸侑吐出一口白气,灼热的呼吸迎上这低的吓人的温度,立刻凝结成了冰霜。

努力的挪动着发软的身躯,试图让靠在身上已然陷入睡眠状态的沙弥香能够更加舒适一点。

而另一只手则抵在沙弥香的后背处将源源不断的紫晶之气灌进沙弥香的体内。

不知为何,自从上次昏迷之后,小糸侑就发现原本被封禁的能量又再次可以活动起来了。

也许是因为那些守卫忘记给她的伙食加上什么佐料?

对于囚犯,一般都会使用某些手段提前封住体内的实力,防止爆发后逃逸,或者自爆身亡。

一开始被关进这里时,小糸侑就无法动用自己体内的能量,因此才会因为过度的低温导致发烧昏迷。

但是现在······

小糸侑下意识的望了望禁室的大门,假如按沙弥香殿下的说法的话,她是遇到那个人了吧?

过去的好友,如今的敌人。

想到那个人,小糸侑不禁用力的咬了咬下唇,让鲜血从苍白的唇瓣处溢出。也许唯有如此才能抑制住此刻那波涛汹涌般似乎要冲垮她防线的沉郁悲伤。

不过这样也好,小糸侑自嘲的笑了笑,也幸好如此,否则在这样的低温下,小糸侑真的很难保证她和沙弥香殿下还能够存活下来。

这也是那个人的抛给她的那所剩无几的怜悯吧!

虽然这根本无法弥补小糸侑与她的关系的裂痕。

人生就是一场拙劣的戏剧,在命运的牵引下每个人都只是玩偶。

只能被迫的登上舞台之上,忍受着命运的戏弄。

小糸侑的脑海中掠过无数的光影,那是她与七海的过去相交的痕迹,如今却只能化作嘴角的那一缕灰尘,留下的只有满怀的虚无与幻灭。

其实小糸侑能够理解的,能够理解国与国之间唯有利益之争,理解Hades和Poseidon两个国家的近达百年的仇恨和争端,也理解她和七海灯子正是站在了秤杆两端,永远不可能拥有相同的方向和选择。

但是要知道在这次七海所在的Hades出兵偷袭她的国家Poseidon之前,她还和七海有过通信。

然而在信件中七海对于一切都未曾提及,直到猝不及防的战争来临。

要知道,当小糸侑站在国都的城墙上方看到七海灯子率领着黑甲军踏破了雪原,兵临城下时,并且举起银弓朝着她所在的城墙射出意味着侵略的第一箭时,心中是何等的绝望和痛苦!茫然,惊诧,难以置信,以及那种像是将心脏摘除扔进熊熊烈火中焚烧的剧痛,至今小糸侑仍不愿回想。

心已经麻木了,但滚热的眼泪还是携带着悲伤砸落在铁链上,哐当哐当的如同在铁石在磕碰着小糸侑的胸口。

空气中弥漫着沉痛的压抑的情绪,而沙弥香则若有所感的翻动着身子。亚麻色的发丝划过小糸侑的脸颊,那从肩膀处传过来的细微的动作稍微转移了小糸侑的精力。

“是睡得不舒服吗?”小糸侑抽出手抹了抹脸颊上的眼泪,泪水未干又勉强露出一个干巴巴的笑容。小糸侑觉得要是被沙弥香发现了她现在的样子,一定会被说比哭还难看。

小心的将沙弥香的头挪到自己的膝盖上,将缠在沙弥香殿下手腕上的铁链挽到一边,又理了理披在殿下身上的衣衫,小糸侑这才重新将背靠在墙上。

罢了罢了,小糸侑垂眸遮掩住眼底的深邃伤痛。

既然站在了不同的立场,那么就注定只能成为敌人。

假如有一天真的再次遇到她,小糸侑也不会手软的。

这一天小糸侑暗暗的在心底立下了誓言。

························································

黑夜有忽明忽灭的繁星游离在四周,因为地处高原星辰的轮廓格外的清晰,在繁星的微光照射下,腰上缠着如钢丝般坚韧的绳索的大型雪原狼正拖着沉重的雪橇向外疾驰,在大片大片的积雪上犁过深痕。风雪交加的夜晚,七海灯子写给父亲的信件连同着军备物资一同送往了王城。

这里曾经是Poseidon的王城,繁华时这里住的居民总是熙熙攘攘的,茶余饭后人们喜欢捧着烈酒在酒馆处,拍着桌子喷着酒气与同伴谈论着哪家的姑娘最是漂亮,哪家的大婶总是唠唠叨叨,哪里的物产最是丰饶,哪里的战士最是勇猛。刚刚有收成的农民还会推着车携带着刚从葡萄架子上摘下的葡萄赶往密集繁华的集市,无数商人会穿梭于集市间兜售着自己的商业才华,王孙公子则骑着高头大马带着侍从游过灯火辉煌的街道。

然而如今一切的盛景已消失的无影无踪,象征着王城荣耀的大旗斜斜的倒在城墙上,旗面破破烂烂的还沾上了血迹,原本会笑着走出来唠嗑着家长里短的居民,现在龟缩在家里,听着巡视的士兵踏过地面的低沉的闷声,紧闭大门。剩余的士兵则拿着铲子,清理着道路中间还残留着被丢弃的铁甲和残破的尸体,准备体体面面的迎接新王朝的进驻。

“还没有找到Poseidon的国王吗?”Hades的国王端坐在王位上,正漫不经心的把玩着手心处那正闪烁着耀眼光芒的皇冠,一顶主体由黄金制成的,并镶有珍珠、水晶和雕刻宝石的皇冠,再加上顶上特意设计的天鹅绒与貂皮装饰更显得尊容华贵。

侍从躬身,恭敬的回答道,“Poseidon三世在城破之际就携带着亲卫队从南门突围了,至今仍然找不到踪迹。”

“南门对向的是科林斯冰原吗?”

“是的,我的陛下。”

“那里有数不尽的冰川和冰山,地形千变万化,并且温度已经低至零下20阿刻戎【-76华氏度(℉)/-60摄氏度(℃)”】,以Poseidon国王带上的少量亲卫队在那里必定是无法存活的,除非有神佑和奇迹。”

“总之派人去寻找吧~另外让各处的军队完成镇压任务后都回到这里参加我的加冕大典。”

Hades二世拔出身旁的权杖,指了指自大殿以外的广袤土地,“从现在开始这里将建立起一个最庞大的帝国Hades,立在这一片土地上的唯一帝国。”

“而我会是这个帝国唯一的主人!”

····························································

“什么?需要连夜转移吗?”七海灯子踱步在军帐内,因为烦躁的缘故盔甲交合处还发出哐当哐当的声音。

“因为要赶上国王的加冕大典。并且我建议殿下还是早点赶到为好,其他的殿下应该也已经出发了,比如您的姐姐七海澪殿下。”槙君手中拿着送过来的情报,眯着眼注视着七海灯子的背影。

七海灯子明白槙君的意思,想要在父王面前留下好的印象那么当然要尽早到达,一则显示自己的处事能力卓越,二则在父王面前露脸,刷点印象分。并且第一个入城的队伍,声望也必然比后续部队更高。

但是····明白归明白。如果现在回去的话那小糸侑该怎么办?本想留时间给小糸侑突破的,现在看来已经来不及了。

“那就尽快处理完手头的军务,今晚连夜出发。”七海灯子连身上的盔甲都未有机会脱下就急匆匆的赶往禁室,小糸侑关押的所在地。

留给她的时间也不多了。

她得抓紧一切时间在今晚之前说服小糸侑。

七海灯子忽然后悔一直没找机会去见小糸侑,是为了磨一磨侑锋利的牙齿吗?

不······七海灯子站定在禁室的门口,深蓝色的眸子中折射出晦暗的光芒,归根结底,不过是因为自己不敢去见她。

因为胆怯,因为忐忑,也因为犯下的过错,以及······做出的背叛。

·····························

走廊处的刺骨的阴风打着旋的从那脱色的灰色墙壁划过,覆上了七海灯子那同样冰凉的盔甲,并顺着盔甲的缝隙钻进了贴身的衣物。

有些冷。

兴许那死后的魂灵并未远去,尚在这里驻足,在此处逡巡徘徊一样,周围阴森森的,即使手提着一盏小灯,也始终无法驱散包裹在此处的阴暗。而空气中弥漫着的是那奇怪的血腥味,更是让七海灯子皱了皱眉头。

她并非未曾嗅到过血腥味,不如说这是从小到大席卷她生命的味道。她如今的荣耀,地位全部都依靠着从敌人身上抽取的鲜血铺就而成。

但是这里的味道却比她记忆中的血腥味更加的腥臭难闻,带着某种陈腐的微生物发酵的味道。

要知道即使她在战场上冲杀,让敌人的躯体撞上锋锐的骑士剑时那喷洒出的液体总是新鲜的。

即使事后用绢布擦拭着沾上剑尖和剑柄处的红白物时也不见得如此刺鼻和令人作呕。

但是这里······

七海灯子运转着体内的白晶气息拔剑朝着空中挥出,将墙壁上那囚徒痛苦时留下的指痕削去,重新为这里灌入新鲜的空气,才缓解了心理上的不适。

但是徘徊已久的脚步却愈发的踌躇,脚步踏在水泥板上只有闷沉的回声。

一次次的沉溺于罪孽的渊薮,一次次的挣扎于情与理的对抗,而这些都是无法用腰间的利剑斩断的东西,也是最令七海灯子犹豫的东西。

望着那锈迹斑斑的大门和那悬挂在门把手处晃动着的锁链,七海灯子迟迟不敢伸出手。

 

 

 

······

呐。我是不是做错了?

七海灯子抬起手,一手握拳抵在心口上,然而触摸的却只有冷甲的冰凉,没有一丝热度。

仅存的热度唯有此刻正焚烧她的心火,那是她在历经多年残酷的质子生活和父亲严峻的试炼下,尚未丢尽的良心。

困惑,愧疚如海涛一样排山倒海的席卷着七海灯子的心神。

唯有此刻站在禁室的门前,唯有想到因为她而被困在这里的挚友,七海灯子方才生起一丝的忏悔之心。

发动战争,掀起屠杀,摧毁友人的家园,令友人身陷囹圄······我真的是罪大恶极呢~七海灯子露出艰辛而苦涩的表情。

但····七海灯子攥紧了拳头,放在嘴边轻轻撕咬。舌根处的真如咬破了蛇胆一般苦涩到了极致。

作为继承人,她必须要这样做。

这是她自己做出的选择。

假如想要得到那个位置,假如想要实现自己的抱负,假如想要复仇,就必然会伴随着牺牲和献祭。

任何东西都可以成为祭品。

必要时她甚至可以献祭自己。

这是属于一个继承人要踏上那条路的必备的试炼。

七海灯子抚摸着自己身上的冷甲,脑海中出现的却是父亲严肃而带有威胁性的教导。

“灯子,你既然想要就得凭自己的本事拿,”父亲如同雕塑一样的寒冷面孔即使只存在于脑海当中也足够让灯子颤栗。“没有能力的人,是保不住他的荣耀的,就算很幸运的当上了国王,最终也只能被逐下王位,别无他途。”

“这里只需要强有力的果敢的君主。”

七海灯子闭上眼睛,敛下心中的那仅存的软弱。

她有种预感,这次的谈判恐怕不会顺利。

 

 

 

·······

“呐~侑,你说父亲他们是否还安全呢?”沙弥香嘴唇有些干裂,长期的折磨生活使得原本润泽如同最美丽的玫瑰花似的唇瓣迅速凋零,但是一旦触及她的双眸,你就会发现那双祖母绿远比以往更加的深邃而有神,假如说过去是单纯而多情如手指于钢琴上舞动低唱,每次注视如掠过宁静海面上的粼粼波光,那么此刻褪尽软弱的目光愈发像是她的父王,那位Poseidon的王。

“殿下,请不用担忧,王身边有很多优秀的骑士守卫着,虽然还没有得到父亲传过来的消息,但是···没有消息在目前来看就是最好的消息。”

小糸侑没有说的一点是,假如王真的遭遇不测,她们甚至连呆在这里的都是一种奢侈。

至今为止尚且有机会呆在这里,就说明了很多东西。

“嗯,有骑士长在身边确实令人安心。”沙弥香点了点头,消瘦的脸庞靠近了被锁链拷在墙上的小糸侑,“侑~”缠绵的气音从唇齿间溜出,在迅速靠近的距离中,祖母绿对上澄澈的淡金,“谢谢你们家为王室做的贡献!”

无论是小糸侑,还是小糸侑的父亲,甚至是整个小糸家族一直都是王室的最坚实的拥护者,世世代代的守护骑士,以家族传承的盔甲和骑士剑,守护着,注视着整个Poseidon国家的兴衰荣辱。

“殿下言重了,”小糸侑的脸绷得紧紧的,作出一副很严肃很认真的样子,“这是我们应该做的。我也会一直陪伴在沙弥香殿下的身边。”

“扑哧”一声,沙弥香忍不住笑出声来,手轻轻的掩在樱唇之上,却无法止住笑意。“侑,你啊,总是在这个时候太过认真呢~”

“都说了要叫我的名字,沙弥香啦~”沙弥香伸出手摸了摸小糸侑的脑袋,试图压下那翘起的呆毛。

“沙弥香殿下——”小糸侑仰起头不情愿的扬起眉毛,“摸多了会长不高的。”

“侑想要长高吗?”沙弥香笑意满满,微弯的嘴角像是月牙儿一样悄然的勾起。

“当然要长高啊!”小糸侑想要站起身,但是沉重的锁链束缚着她的力道,只能往前挪几步,努力的凑到沙弥香的身边,用手比划比划自己和沙弥香的身高,“至少得比沙弥香殿下要高,这样才能保护你。”

“是沙弥香啦~”沙弥香伸手摆正了小糸侑的身体,“被绑住了就不要乱动啦,会很辛苦的。”

“沙弥香殿下~”

“嗯?”沙弥香视线一扫,小糸侑的呆毛就萎了。

“沙弥香~”

“这就对了嘛。”沙弥香用手揉着小糸侑的手腕,那里被铁环束缚的有些发白,血液不流通的话手臂也会因此发麻和坏死的。

 

 

 

沙弥香总是喜欢乐此不彼的捉弄自己。

小糸侑趁着沙弥香低头照顾着自己的时候,偷偷的把目光停留在沙弥香的身上。

原本还算合身的袍子现在空荡荡的挂在身上,随着动作幅度的加大原本微微敞开的衣袍露出了更多的肌肤,

小糸侑不好意思的偏过头。

“别乱动哦~会弄伤自己的。”沙弥香的语气嗔怪中带着温柔。

离开了数秒,又忍不住把目光游移到沙弥香的身上。

说起来,沙弥香殿下真的是清减了很多呢~小糸侑心底隐隐叹息。

她大概知道的,以她对沙弥香的了解,沙弥香只是将一切都放在心里,不安也是,担忧也是,害怕也是,全部都藏在心里。

一直喜欢捉弄自己也只是为了转移心头的那丝不安而已。

只希望王真的能够安然无恙吧,否则沙弥香殿下会承受不住的。

“等等,”正当小糸侑思绪飘飞的时候,沙弥香却突然警惕了起来,灵敏的像一只卷耳猫,迅速的用一手捂住小糸侑的嘴,另一只手的食指放在唇上噤声,然后将脸贴在粗糙发冷的墙壁上,仔细听着从墙壁处传来的声音。

踏、踏、踏

沉闷的脚步声,但是又夹杂着铁器碰撞时清脆的声响。

“侑,快,装昏迷。”

“好~”

沙弥香等侑调整好姿势后,思考了一会,将头枕在了小糸侑的膝上。

锁链摔在了地上,门被咔咔的拉开。

一缕光线顺着大门窜进了黑暗的禁室当中,刚好照在了沙弥香的眼睛上。

沙弥香紧闭着眼,唇也用力抿着,不敢发出声音,唯一的知觉就是视网膜前曝光后的一片苍白。

铁靴率先踏进了稻草垫上,脆弱的稻草被坚硬的铁靴踩在脚底,折断了腰,摩擦间发出了窸窸窣窣的声响。

“还昏迷着吗?”清冷的声音刚闯进来时如室外飘散的冰雪一样的寒冷,隐隐透着威严,但是又不乏女性特有的柔美气息。

“是谁?”当沙弥香正想着声音主人是谁的时候,却发现与头部接触的,小糸侑的大腿在颤抖着。

侑她怎么了?

“侑~我知道你醒着。”贸然闯进禁室,与禁室气氛格格不入的声音此刻愈发的靠近。

“你别过来!”小糸侑终究无法继续装睡。当这个声音仅有一丝传入她的耳朵时,小糸侑就立刻认出来,心底翻起了巨大的波澜。

果然是你吗?小糸侑似是想起什么似的,牙齿颤抖的上下碰合。

强烈的愤怒驱使她不顾一切的睁开了眼,直勾勾的望着进来者的面孔。

她又怎么可能不认得这声音?她又怎么可能不认得这张面孔呢?

眼前人当看到小糸侑终于愿意睁开眼时,那清冷的美目秋波荡漾般的泛起湛蓝色的光芒,那刹那的惊喜和热情有如南半球的海面上漂浮的冰山折射出夏日的骄阳。

“侑~”冰雪一般的声音迅速融化,原本已经不断的提醒自己要控制情绪,要成为舍弃情感的继承人的七海灯子,却在看到小糸侑的第一眼就破了功。

她永远无法在小糸侑面前保持那应对外人的冷漠,王子的高冷外壳一下子全部都被摒弃。

这样的待遇也只有小糸侑有。

然而小糸侑显然不领情,冷肃的面孔就像一面墙壁一样将七海灯子所有的热情挡了回去。

“果然是你吗?七海殿下。”

因为侑身体的震动已经躺在怀里的沙弥香发誓,她从没有听过小糸侑如此愤怒,如此冰冷的声音,比淬炼圣威塞勒斯皇冠和圣彼得权杖的铁炉更加的怒气熊熊,比整片科林斯冰原凝聚的寒气还要冰冷彻骨。

小糸侑在她面前永远是春风拂面的样子,无论她做什么都只是温柔的包容她所有的过失和莽撞,又忠诚的守卫在她的身边,保护她,关怀她。

而现在······沙弥香担忧的拽紧了小糸侑的衣袍,然而在场的人谁也没有注意到沙弥香的小动作。

七海灯子知道这是小糸侑愤怒到极点的表现。

原本热切的心被注入了一大盆冰水,七海灯子停下来想要靠近的脚步,湛蓝色的眼睛闪现着忧伤的光芒。

她知道是她,将侑伤的太深太深了。

虽然她可以说自己的为形势所逼,虽然她可以说她不后悔自己做出的选择,毁灭那个曾经欺辱过自己的国度所燃烧的仇恨足以抵消一切的爱意。

然而······当她再一次看到小糸侑的时候还是会心怀愧疚。

这可是唯一一个在她饱受欺负时主动站出来保护她,愿意递出善意并成为她朋友的人,在那经年累月的煎熬中,这份温暖是支撑她活下去的唯一的光芒。

而今她要将这份光芒亲手摧毁吗?

不,不如说早就摧毁了。巨大的悲哀毒蛇般的缠上七海灯子的心灵,疼痛而麻木,使她饱受煎熬的同时又丧失了知觉。

“所以说我猜测的并没有错?”小糸侑声音沙哑而低沉,“将我们抓捕并囚禁在这里的人是你?”

“不,”七海灯子摇头,“这件事情不是我做的,当我知道这件事的时候你们已经被关在这里了,但后来堂岛将军急需换防就由我来接手。”

“但是日日的审讯呢?这个环节总是你负责的吧?”

“这个······”七海灯子目光躲闪,“是父王的命令,必须得让佐伯沙弥香吐露情报。而我也有一点私心······”

“那么····当初用信件诱导我的人是你吧?”小糸侑眼中冷芒乍现。

“当时,我想要劝侑你离开Poseidon王都的,可是想到······”

“想到会暴露你们的计划,所以改为诱导我去看望你为由调开我吗?”小糸侑接过七海灯子的未说尽的语言,语气依旧冰冷。

“是的。”

对于这一点,七海灯子知道自己无可辩白,但她始终认为自己没有错。

她曾经尝试过将小糸侑调开,用尽方法的,甚至装作病重的样子,希望利用小糸侑的关切,让侑来探望自己,借机将小糸侑软禁,这样当她所在的国度Hades偷袭Poseidon时,小糸侑就不会被波及。

因为小糸侑是她在那个让她蒙受屈辱的国度中唯一一个在意的人。

“你以为偷袭我们,用战争来伤害我的国家,伤害我的亲人,伤害我的袍泽,伤害一切我在意的人,我还会原谅你吗?”小糸侑的胸膛一瞬间被沉痛所掩埋,每一个字眼都是用尽全身力道才得以吐出。

对不起····七海灯子想要开口向侑道歉,声音到了嘴边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既无法鼓起勇气去直面小糸侑的冷肃的面孔,也找不到任何可以站稳脚跟的理由。

她所做的一切比小糸侑所想到的这些更加的过分。

不仅是处于计划机密的原因,没有告知小糸侑实情,让小糸侑陷入危险当中。

更重要的是······

更重要的是······所有的一切,从始至终都是她一手操控的。

从利用小糸侑因为信任在不经意中暴露的信息,到苦心布局,甚至包括整个计划都是她一手设计的。最关键的步骤,突袭Poseidon王城这项冒险计划都是她力排众议向父王提出的,相比于从未历经迭难,一路顺风顺水的温和守成派的七海澪来说,曾为质子的七海灯子有摧毁那个国度的庞大决心和复仇力。

为了这一己私心她将两个国家的军队和人民全部卷入了战争当中,让鲜血洒满了Poseidon国度的每一寸土地上。

但是她不后悔,先不说这项冒险计划获得了成功,踏破了坚固的Poseidon王城,以最小的代价将Hades的军旗插在了王城之上,也令她获得了巨大的政治资本,令她离那个位置更进一步,更重要的是她终于摧毁了童年时的梦魇,杀掉了那些曾经带给她屈辱的人。

七海灯子,本就是以仇恨为支撑,以仇恨为燃料才得以今日在此妖娆的燃烧的,她的所有容颜,荣耀,包括生命都是以仇恨为土壤才得以生长的。

那日日夜夜的仇恨折磨着,扭曲着她的心灵,令她无法安寝。

终于忍受了一切回到了自己国家的她怎么可能会放过那些伤害过她的人?

唯一愧疚的,唯一苦楚的不过是···她利用了且伤害了小糸侑而已。

“对不起,”七海灯子终于说出了口,却不是因为忏悔自己犯下的罪行,而仅仅是因为她不愿意看着小糸侑为此痛苦和伤心而已。

并且她也并不打算告知一切,宁愿用那谎言来伪装,来维持自己在小糸侑心目中摇摇欲坠的形象。

不能坦言相告。

 

 

 

“罢了,你既然选择了你的路,那么我们从此就不是同路人,请你不要再出现在我的面前。”

小糸侑闷哼一声,背靠在墙上闭上眼睛,不欲再理这个人。

“侑~”七海灯子声音嗫嚅,小心翼翼,“其实我这次来是希望你能够····做我的护卫的······”

“不去。”小糸侑简单的一句否决。

也是,七海灯子暗叹,在她把一切都谈崩了之后提出这个是不可能成功的吧~

想要弥补关系远远比建立关系更难,因为打碎的珍宝再粘起来也再也不会是原来的样子了。

何况······她还没有把握把碎片黏上去。很显然小糸侑根本就不会同意成为她的护卫。

要不是知道没法赶走她,七海灯子毫无怀疑,小糸侑说不定会轰她出去。因为根本都不想见到她。

局面一下子陷入了僵持,耳畔间唯有禁室大门摇晃着哐啷哐啷作响。

··········

也许唯一的突破点会在沙弥香身上?七海灯子琢磨了一下,心底黯然。

即使她与侑从很小的时候就认识,在她当质子的黑暗时光里,侑一直都与她关系亲厚,没有像别人一样轻视她、欺负她、侮辱她,她相反一直在支持她、尊重她、保护她。

但是侑与沙弥香的关系显然更好。

这种好,不是她能够取代的,也不是她能够羡慕得来的。

她从侑身上得到的不过是刹那的微光,些许的关怀,但是沙弥香却得到了侑所有的倾慕和守护。

想到这一点,七海灯子心头更是酸楚。

如果要利用沙弥香逼小糸侑就范的话,也不是不行。但这无疑是在她与小糸侑本就岌岌可危的关系上再划上一刀。

罢了,她还怕这个吗?不择手段才是她的风格。她也正是靠着这一点冷酷和狠辣才走到今天。

何况再糟糕的事情她都已经做过,也不怕这一点点了。

七海灯子转过身,深吸了一口气。再开口时,声音已经是恢复平静和冷酷。

“你不做我的护卫的话,可以。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你的公主殿下,受不受得了现在这个苦?”

听到这句话,小糸侑神情一愣。

不得不说,七海灯子这句话正中要害。

没能带着公主殿下逃亡,又令公主殿下被囚禁在禁室中受苦受难,是她的责任,她没有尽好骑士的职责。即使沙弥香殿下不怪她,却也一直是她心病。

她可以不畏威胁,不惧死亡,但唯独不能不顾及沙弥香。

哪怕自己下一秒就牺牲,也要将沙弥香送出这间禁室。

正当小糸侑心思不定时,她的衣袖被沙弥香拽住了,轻微的摆动了两下。小糸侑一下子醒悟了过来,也沉声的回应七海灯子,“这就不用你管了,我自然会保护沙弥香殿下,无论如何,也要守护着沙弥香殿下,直到最后。”

最后一招也失去了效力,七海灯子心情低落。

现在她已经成为这里最碍眼的存在。

“明天我们就要动身前往都城了,你好自为之吧。”

说完也没再看小糸侑一眼,七海灯子跨步走出了禁室的大门。

 

···············

极地的天气总是亮得晚,因此在天还没亮的时候,军队就已经整装待发。密密麻麻的骑兵队伍执枪策马矗立在昏暗的天空下,冷肃的黑甲仿佛与夜色融为一体,唯有眼眸倒映出的火光才显示出这是一支军队,令人惊怖的军队。

这是七海灯子亲自锻造的钢筋铁林,事实上也只听令于她。

监军槙君紧跟在七海灯子的身后,望着这样的军队,虽然面上不动声色,但心底不知转过了多少个弯弯绕绕。

难怪,国王既重用着殿下,又防备着殿下。

比起自小养尊处优,锦衣玉食的七海澪来说,七海灯子才更是那个从血与火闯出来的人。

强大卓越,也更具威胁。

这样的人也会有弱点吗?槙君不由自主的回头,看向了被押送的那两个重要人质。

身份更高的沙弥香公主殿下被拴在粮车后,戴着重拷被几位兵士押着跑。而骑士小糸侑却能够坐在马车里,享受着高规格待遇。

这样的差别对待本身就代表着七海殿下的态度。

槙君玩味的看着端坐在马车上,伤痕累累,却仍然咬着牙抿着唇,面色坚忍的小糸侑身上,勾了勾嘴角,神情愉悦。

他有预感,这七海殿下,怕是要在这阶下囚身上狠狠的栽个跟头。

但他很期待,这一场好戏。

 

待七海殿下一声令下,军队便如钢铁洪流般朝着已经被占领的Poseidon王城移动着。

队伍的后方,带着金属般的肃杀气笼罩中,小糸侑的手撩起帘幕,注视着马车的压痕轨迹,时不时警觉的观察着四周。

直到被槙君目光一扫,才触电似的迅速放下帘子,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的样子。

小糸侑想要知道沙弥香被带到了哪里,但在七海灯子有心隔离之下,她连沙弥香的一点消息都得不到,这让小糸侑非常的不安。

身为守卫骑士,还是第一次与沙弥香音讯隔绝。

即使在逃亡过程中,毕竟一直都在沙弥香的身边看着,虽然辛苦,但心是安定的。

而现在······现在的她更像是被软禁了。

小桌上氤氲的茶香融着雾气袅袅,弥漫着安宁的气息。

静静的凝望着那雾气缭绕,小糸侑逐渐有了一种错觉,就好像一切都从未改变过,自己仍然处于宫廷当中,自己的国家从未遭难,一切都悠远而安逸,只是在一个安静的午后,她与沙弥香偷偷的溜出宫廷,去参加那有趣的节日庆典。

但现在还是不一样的,小糸侑不安的抓了抓衣摆,她身上穿着的是雪狐裘,纯白,厚实而温暖,盖在伤口上有轻微的痒意,与在禁室相比待遇天差地别,但这样的对比仍然让她想起了这一个月来的遭遇。

而最大的不同是,她的身边没有那个熟悉的身影。

只有她一个人。

只剩下她一个人,在一片什么都没有,什么都看不见的,孤独的原野上驰骋。

 

没有沙弥香的世界荒凉得虚无。

那是七海灯子用糖衣炮弹无法填满的虚无,就像灵魂丧失了皈依之地,漂浮着无边无际的天地。

小糸侑发现,她从来没有像现在那样想念着沙弥香。

将脸贴近着马车内壁,小糸侑试图将自己身体的热量传递出去,然后用这样的传递来证明自己的思念和渴望都是合理的。

目光渺茫的望向窗外,小糸侑知道她们即将穿过这片雪原,那里将会有些许的村落和一些王国的下属领地。

而这就是她的机会,和沙弥香一起离开的机会。

小糸侑闭上了眼,静静的感受着体内流动的力量。原本纯粹的极紫色的晶体,已经转化为了乳白。

雾气一层一层弥漫在乳白色晶体周围,沸腾着、像是燃烧着的,某种名为希望的物体。

睁开眼,视线凝视着的是窗外冰冷的、冒着寒气的白雪,小糸侑倒映出的瞳孔却明晃晃的带着炽热的火光。

虽然不知为何自己如此快的完成了转化,但是小糸侑深知这是一个机会。

一个可以带着沙弥香殿下逃出生天的机会。

而无论如何,她都要将这次机会抓住。

················

朔风呼啸,冰冷的雪全力以赴的试图钻进沙弥香那本就单薄的衣袍,撕扯着仅有的温存。因这风的缘故,人只要一张嘴,就会被灌进雪沫,所以沙弥香的唇至始至终的紧抿着,无端的生出了些坚毅。肩上虽堆满了厚厚的一层白雪,但脊背依旧挺拔。她似乎不允许自己的身躯懈怠,那是属于她的骄傲和倔强。

走的久了,腿有些抽筋,沙弥香弯下身,用冻红的手搓了搓小腿。这一搓,整只脚都好像不是自己的了。

她的脚上还绑着沉重的脚铐,起初铁链还会随着动作一沉一沉的相互撞击着发出清脆的声响,但慢慢的,当沙弥香踩着靴子深一脚浅一脚的没入松软而泥泞的雪中时,铁链的躁动也被那沙沙的雪沫包容覆盖。

抬头远望,天地之间,只有一片雪白,自天穹流淌而下的风雪遮蔽了视线,周围也只有寂寞的风声。

在这一片寂寞中,她的守卫骑士不在身边。

自凌晨四点三十分,从禁室中被拖出来后,她与小糸侑就被分开了,与其他囚犯。

这其实是昨天与七海灯子谈崩后的必然结果。沙弥香知道,七海灯子既然有心想要拉拢小糸侑,必然会想办法离间她与小糸侑的关系,分开她们不过是最最简单的手段。

虽然她与小糸侑之间的感情不会因为这些小手段而变得疏远,她对小糸侑也充满信心,但是作为曾经的一国公主,沙弥香从七海灯子的这些行为中感受到了挑衅。七海灯子在试图抢夺她的小糸侑,只要想到这一点,沙弥香心头就燃起了熊熊的怒火。

她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她必须要做点什么。哪怕是最孤绝的反抗,在这一望无际、令人生畏的雪原中,也要用孤注一掷的琴弦去拨动这天地的哀歌。

沙弥香的目光扫视着周围的军队,逐渐的,视线落在了军旗前。

她要想办法到那里去。

···············································

机会虽然渺茫,但在有心人的眼中仍然存在可以利用的地方。

这一路行军路程漫长,除了大片的雪原外,也有小块的绿洲、村落及延边的领地、采邑,Hades的军队并不是单单为押送沙弥香和小糸侑而设置的,还有其他的任务在身。扫除一些被打散的Poseidon残余军队、收容被抓捕的地方骑士、镇压夺下的领地、及时补充军队的补给同样是身为军队将领的责任。

但由于此行太过匆忙,七海灯子急于赶往王城,去向她的父王邀功,因此属下的军队难免对收容工作有懈怠和漫不经心之处,甚至没有查清囚犯的身份,就将一群大臣的家眷与沙弥香安排在了一起,用一个从附近村落打造的大囚车装了起来。而恰好,沙弥香认得其中的一个人。

叶暦,她曾经在王宫见过这位名为叶暦的女孩子。当沙弥香瞄到这位看起来很平凡的女孩子时,心中的喜意几乎要溢出。

在她因为军队迫近王城逐渐希望渺茫而苦恼时,叶暦的出现有如久旱甘霖。要知道她的父亲狩野伯爵正是Poseidon坚定的王权派拥护者,作为曾经的国王侍从,出任了地方的官吏,虽然因为七海灯子奇兵突袭,领地也被攻占,但底子仍在。并且最重要的一点是,也许会与她的父亲仍保持着联系。

想到这点的沙弥香,悄然的接近了这位伯爵之女。

“殿下?”叶暦压低嗓音,眼神惊异。她没想到传说中逃亡在外的公主殿下会在这里。

“嘘~”沙弥香打了个手势,挡过了一位兵士的视线,这才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朝叶暦展露了一点没有声音的笑容。

“好久不见,叶暦。”

··········

“你说是在几天前,周围领地才沦陷的。”沙弥香指节轻叩囚车,脑海里筛选所知信息。

Poseidon与七海灯子所在的Hades国力相当,数百年间有过多次的军事摩擦和对抗,从Hades到Poseidon的王城,一路也有四层大型的防线,按理来说本不该如此快速的沦陷。所以几乎在第一时间,沙弥香就想到了有内应这回事。

也只有内应才能如此快的敲开防线的城门。

果然,当沙弥香与叶暦交换信息后发现,四道防线的将领分别是被策反,暗杀,囚禁,而这些危险都来自最亲近、最信任的人,比如说上野将军是被副将给下毒暗杀,多罗将军是被妻子囚禁,而被策反的是铃木将军和山本将军。

因为变故发生的太快,又恰逢Poseidon的节日庆典之际,王城几乎毫无防备,被七海灯子率军长驱直入,直接攻陷。

但尽管如此,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其他地方的武装实力也还没解除,在沙弥香被关禁室的一个月里此起彼伏的进行反抗。直到Hades的国王和另一位七海澪殿下在几天前派兵将周围的领地给扫荡了一遍,才暂时沦陷。

沙弥香沉吟片刻后方才问道:

“那么你有没有什么关于我父亲的消息?”

“我听说,国王陛下和小糸骑士长在城破之际逃往了科林斯冰原,至今仍没有下落。”叶暦是几天之前才被抓,因此信息来源比被关了近一个多月的沙弥香殿下要多得多。

“也就是说父亲已经失去音讯一个多月了?”沙弥香心里担忧,科林斯冰原是什么地方,那是口口相传的极寒之地,就连最英勇的骑士都不敢说能够在科林斯冰原生存下去,所以说,是凶多吉少了吗?

叶暦见沙弥香面色沉重,忍不住安慰道,“也许没有那么糟糕,毕竟还有小糸骑士长以及王国最精锐的骑士在。”

小糸骑士长?沙弥香细细想着,眼底有了希望的光。

小糸骑士长正是小糸侑的父亲,也是王国实力最强的白晶圣骑士。

“但,一个多月时间,如果父亲生还的话,应该早就走出来了啊?”科林斯冰原虽然是极寒之地,但面积并不是占比很大,一个多月的时间完全足够走出来。

“如果是这样的话,假设国王陛下还活着,那么一定藏在王国的某个地方等待着机会。”

等待着东山再起的机会。

沙弥香点了点头,掩下了眼底深沉的光。

 

················································

七海灯子的军队是强劲的军队,但并不代表是无敌的。

尤其是在被周围的游击队伍羁绊住的时候,纵然有实力,但也被搞得疲惫不堪。看着一分一秒被拖延的时间,七海灯子显得尤为急躁。

她现在要通往王都的道路正是新近收复的地方,不知是否因时间仓促,七海澪在收复时总是留下一些残余部队没能完全清除,而这残余部队,成了现在七海灯子的大麻烦。

她带领的队伍很精锐,但毕竟数量较少,还携带着极大的包袱。越是打下去,越是收复的囚犯越多,她的包袱也就越重。那一个个囚车成了她的弱点。

如果不是为了押送这些重要犯人,她早就到达王都了。哪里还容得这些人猖狂!

七海灯子恨恨的一拳击打在囚车上,把车上的犯人吓得瑟瑟发抖。

而在这时,“不好了,七海大人,有囚犯晕倒了。”军士急急忙忙的向七海灯子禀报。

“哪个囚犯?”七海灯子处于极度躁狂的状态,待看到槙君远远走过来时又迅速收敛起自己的情绪。

“是沙弥香公主。”槙君上下打量着七海灯子,他可是清楚为什么七海灯子如此着急。越是早到王城的人,越是能得到国王的赏识。这对于有心于王位的七海灯子来说,是一次机会,她决不允许自己落后于七海澪。

“那监军你先留在这里,我去看看情况。”七海灯子转身吩咐过槙君后,动身来到沙弥香所在的看守区域。两旁的军士先是对着七海灯子行礼后,这才让七海灯子看到晕倒在囚车里的沙弥香。

肮脏的囚车里,碗落在木条上,米饭洒了一地,而血则从沙弥香焦裂的嘴唇渗了出来,脸色苍白,此刻的沙弥香脆弱的如同婴儿一样,就像下一刻就要消失似的。这个认知让七海灯子的眉头皱的更紧了。

“军医呢?”

“在赶来的路上。”

七海灯子走近沙弥香,正要靠近查看沙弥香的情况的时候。手腕忽然被拉住了,再看沙弥香,对上了是一双黑亮的眸子,幽深而沉静。

“七海殿下,我有事与你商谈。”

···················································

“沙弥香殿下?在这里可以说了吗?”找到无人处,七海灯子转身,眉眼微挑,似笑非笑。

沙弥香能够听出语气中的讥讽之意,尤其在提到【殿下】一词时,七海灯子笑得很轻蔑。

没错,对于亡国的公主称殿下,这绝非赞誉,也非尊重。尤其是在七海灯子还是第一个摧毁王城,踩在Poseidon城墙上肆意的插上军旗的情况下。

身为阶下囚,用这种方式逼得自己见她。七海灯子心头火气,看着沙弥香的目光越发不善。在这种时候给她添乱的人,真该死!

但沙弥香仍然不畏惧,迎着七海灯子冰冷的视线,下颌微抬,目光坚定,甚至愈发显得从容。

她当然会拿出充足的筹码让这位骄傲的七海殿下正视她的。

“七海殿下这是有麻烦了吗?”在注意到七海灯子被游击队伍骚扰的困窘情况后,沙弥香敏锐的抓住了机会。

“不过是乌合之众,哪里称得上是麻烦。以我的实力,用不了多久就能解决。”七海灯子嘴硬,当然不会承认。

“但这个时间七海殿下你耗不起吧?”她察觉到了七海灯子的急躁,也猜测到了原因,而这就是可以利用的地方。

七海灯子眯了眯眼,凝视了沙弥香数秒之后,终于开口:“你有什么办法?”

“我可以帮助七海殿下你摆脱这些队伍的纠缠。”

“就凭你?”七海灯子狐疑的打量着沙弥香,因为一个月来饱受折磨,沙弥香的脸色呈现出一种病态的苍白,身上也是衣衫褴褛,显得弱不禁风,落魄至极。但即使如此,那双眼睛仍然是从容、坚定和自信,满溢着超脱外在的贵气和令人信服的力量。

隐隐的,七海灯子有种看到Poseidon国王的错觉。不是容貌上的相似,而是气度上的一脉相承。不同于过去她所见到的那个天真纯洁、活在象牙塔似的小女孩,现在的沙弥香更像是真正的公主。

“对于你们来说我不过是一个囚犯,但对于他们来说我是他们的公主殿下,也是王储。”沙弥香笑得愈发的春风得意,一副智珠在握的模样。“我有办法让他们放弃纠缠。”

说着,沙弥香忽然直视着七海灯子,眼神锐利,似乎是洞察了她的疑虑。

“你想知道我为什么帮你吗?”

“放心,我想要的只是再见到我的骑士,小糸侑而已。”

“不行!”七海灯子忽的变得冷硬起来,她可不想再让这两个人碰面,出于那一点点私心。

“七海殿下,你不觉得比起为了私心折磨我,合理的利用才是最好的方式吗?”沙弥香语意一转,“再说,你这样除了让侑更抗拒你之外,起不到任何其他的作用。”

七海灯子知道沙弥香说的是实话,但她偏偏没有办法去做些什么缓和小糸侑的关系,即使她在途中用尽心思的讨好小糸侑,仍然得不到任何的回应。她现在和侑的关系已经降到了冰点。

“但我不会让你见她的。”七海灯子仍固执的坚持。万一,万一小糸侑因此离开了她怎么办?

“难道你不想得到她吗?”沙弥香垂眸,咬了咬唇,终于还是说出这句直击七海灯子心事的话。

看着七海灯子阴晴不定的脸,沙弥香继续下猛药。

“放心,我此去是和侑绝交的 。我已经是个亡国公主了,比不得七海殿下你,侑在我的身边只会受苦。”沙弥香无视了此刻她内心极大的痛楚,有些话即使被逼无奈说出来都仍觉得心痛。

“让我和她见一面吧!”沙弥香叹了口气,眼底深藏着极大的悲哀。

思索半晌,七海灯子最终还是同意了这个要求。

······················

在她为七海灯子写下那封关键性的信后,终于,沙弥香见到了小糸侑。

几乎在看到小糸侑的一瞬间,沙弥香的眼泪就要涌了出来,这些天的苦楚、分离、思念涌入心房化作酸酸涩涩的液体挂在眼眶上,只有拼了命咬牙才能让眼泪不落下来。

而小糸侑则惊讶而欣喜的看着沙弥香,眼睛晶莹的泛着光芒。

“沙弥香~你~你还好吗?”小糸侑摸了摸沙弥香的脸,用温热的手触上冰凉的肌肤,针扎似的心里在发痛,尤其是当她看到沙弥香那毫无血色的唇时。

“我很好的,不用担心。”

沙弥香的嘴唇颤抖了几秒,压下心中的思念,故作冷淡的避开小糸侑关切的视线。

“沙弥香,怎么了?”察觉到沙弥香的冷淡,小糸侑愣了愣。

“我觉得,侑你已经不适合当我的骑士了。”

“怎么会?”小糸侑几乎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激动的手一下子抓住了沙弥香的手臂。

沙弥香却将她给推开了,眼底有一丝惊慌,差一点就暴露了。沙弥香悄悄的将靠近手肘处的衣物拉了拉,继续冷淡的说道:“侑,我仔细思考了,为什么七海殿下能够那么轻易的打进王城?在这场战斗之前,你是不是通过信件泄露了信息?”

小糸侑大惊,惊骇的波浪在她心头汹涌,她还没想过这个可能性,居然是因为她的信件泄密了吗?

小糸侑看向一旁监视的七海灯子,果然七海灯子露出了笑容,一排莹白的牙齿无声无息的透着嘲讽。

原来七海灯子彻头彻尾都在利用她,利用她布局。本以为只是单纯的国家立场不同,没想到,真相居然是这样,一时更是心死如灰。但更让小糸侑绝望的是,她错信了七海灯子,间接的背叛了国家,难怪沙弥香殿下不愿意原谅她。

殊不知,七海灯子心头也是惊诧非常,她隐瞒小糸侑的最大秘密一下子被沙弥香挑明。而今骑虎难下,只能配合着沙弥香的步伐,承认下来以疏远两人关系。

但对于小糸侑来说,知道这件事后或许会因为羞愧而疏远沙弥香,但同样不会与灯子拉近哪怕一步。

“我也不敢相信,”沙弥香用手搓了搓眼眶,柔嫩的肌肤立刻红了一片,作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但也只有在有内应的情况下王国的四道防线才会猝然崩溃,Hades的军队才会长驱直入。”

“侑,我一直以为你们家世世代代都是最勇敢、最忠诚的骑士。小糸骑士长还一直在父王身边守护着,诱骗父亲逃入科林斯冰原后,直到现在都下落不明,没想到!忠诚的小糸家才是最大的叛徒。”沙弥香一怒之下,就上前作势要抓住小糸侑拼命。

小糸侑愧疚之下,呐呐不能言。但正当她以为沙弥香殿下真的要与她拼命时,手心处却传来润湿的触感。沙弥香竟然抓住了她的手,趁着七海灯子不注意时更是挠了挠她的手心,将粗糙的纸团塞进了她的手上。

小糸侑和沙弥香是什么关系,从小到大朝夕相处,又是心意相通。虽然刚刚一时被沙弥香的话语所迷惑,但小糸侑很快就理解到了沙弥香的意思。

纸条上一定有重要的信息!小糸侑心下稍定,只要沙弥香不是真心想和她绝交就好。

眼下却要陪着沙弥香将戏继续演下去。

“沙弥香殿下~我知道你已经不可能原谅我。”小糸侑面如死灰的低下了头,缓缓的脱下自己的外袍,盖在了沙弥香身上,语气艰深而绝望,“我也不希求你的原谅,但还请您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私底下却借着七海灯子一瞬间视线的盲区将纸条藏进了腰间,又用手按住了沙弥香的肩膀,将纯正的白晶能量注入沙弥香的体内。

沙弥香眨了眨眼,笑意悄然的爬上了她的眼角,却转瞬即逝。

“哼,我自然会保重自己。”沙弥香转身,目光泠然。“七海殿下,该说的我都说完了。你也听到了,今日我已和小糸侑绝交,往后小糸侑的事均与我无关。”

七海灯子几乎难以抑制自己的喜悦,嘴角不住的上下抖动,忍住自己大笑三声的冲动。要知道从小到大,沙弥香与小糸侑关系最好,只要沙弥香一出现,就会抢走小糸侑对她的所有的关心和注意。如今两人一绝交,就再也没有人能够抢走小糸侑了。

她想要得到的东西,都会一一得到,没有人能够逃出她的手掌心。

“既然你们解决好了,卫兵,将沙弥香公主带下去。”说罢七海灯子笑容可掬的看了小糸侑一眼,这才从容的离开。

待小糸侑回到马车,见四下无人,方才将沙弥香给她的纸条拿出来看。

“侑,我在给游击队伍的信件中留下了暗号,今晚他们就会来偷营,待火把亮起之时,你就趁乱逃出去,不用管我。记住去找父王。父王他没有死,一定会在王城隐藏着,静待时机。切记切记,一定要安全的逃出去!”

逃出去吗?小糸侑愣愣的看着纸条,凝视着那一笔一划熟悉的笔迹,眼角落下两行清泪。

心中已暗暗的下了某个决定。

她决不会扔下沙弥香一个人逃生!

 

 

····························································

夜晚,正如沙弥香设计安排的一般,游击队伍来偷营了,有如神助般的,伴随着黑夜的庇护穿梭于军营当中。利刃见血封喉,行动无声无息,Hades军队万万没想到身边的队友会在这里的后背捅上一刀。直到游击队伍越过重点防线四处点燃粮车,不到片刻军营里已经是一片红光,灼烧的火光燃尽天空,连绵的铺开,有如落日的残红。白色的烟雾涌进军中,更是让Hades军队看不清敌友,只能俯身穿行,握着刀,警惕着近身而来的危险。

而囚犯们则躁动着借助起手上的铁链敲击着木栅栏,有的趁着机会撬开了锁,往各个方向跑,场面更是混乱。

待七海灯子阴沉着一张脸从营帐里爬起身,连甲胄都没穿就抓起剑往外冲的时候,火光已经燃遍了整个军营。炽热的火舌烧完一个军帐,又连着下一个军帐烧。

“灭火,快灭火!”七海灯子被浓烟呛到轻咳了数声,捂着口鼻,招呼着亲兵组织起灭火。

但火势实在是太大了,游击队伍事先准备的大量猛火油一遇风便成势,一遇水更助燃。

以至于到最后,即使烟雾散去,一时半会Hades军队也无法组织起有力的反抗。

几乎在看到火光的那一瞬间,七海灯子就推演出是沙弥香搞的鬼。那封信上一定做了什么手脚。但即使如此七海灯子怎么也想不到为什么已经被打击过的残余势力还会留着那么强大的潜在实力,虽然有沙弥香里应外合,但沙弥香一个亡国公主发挥的作用终究是有限的。

又怎么会?有那么多内奸!

七海灯子又惊又怒,挥剑杀掉一个朝自己冲来的敌人,鲜血一下子溅到脸上,血雾覆盖了她的双眼,视野一切都变得血色模糊。七海灯子的声音也变得低沉而肃穆,带着凛冽的杀气。“各个小队严守岗位,擅自离岗的杀!”

“七海大人,你看看这个。”匆匆赶过来的槙圣司将手上的令牌递给了七海灯子。七海灯子接过一看,更是面沉如水。上面的标识赫然就是七海灯子的姐姐七海澪的标识。

所以这件事情上有七海澪做的推手,目的就是阻止她顺利的入城,并且打击她在军中的威信,让众人知道,她七海灯子今天就栽在了这些残余部队手里。

“我就知道。”七海灯子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压下自己胃中那如烧如灼的酸意。

“槙君,你带领第二、三纵队去肃清这些人,我去抓捕逃出的囚犯。阻断火源,能够抢救多少就救多少。”

“领命。”

命令下达,七海灯子就带领着队伍奔向关押沙弥香的那一片区域。

远远的看到,沙弥香跳下了囚车。七海灯子立刻运起白晶之气跃到沙弥香面前,一把剑架在沙弥香脖子上,怒极反笑。“沙弥香殿下你真的是好算计啊!竟在答应我的信件里做了手脚。”

“兵不厌诈这个道理,相信七海殿下你比我更懂吧。”沙弥香含笑的看向四周的乱象,眼里倒映出火光。比起七海灯子偷袭王城给她国家带来的损失来说,这些不过是一点利息。

“你就不怕我杀了你吗?”七海灯子的眼睛死死的盯着沙弥香的脸庞,缓缓的将手上的剑逼近。

“不怕,因为你不敢杀我。”沙弥香笑容始终很温和,“我对你还有用。”

七海灯子一下子被沙弥香的话给噎住了,可是正如沙弥香所说的那样,她不能杀沙弥香。

即使手中的剑只要轻轻一划,就能划破那脆弱的脖颈。

“七海殿下,要知道越是在失去的人,就越怕更大的损失。”沙弥香一步一步的往前踏,利刃划开了她的脖颈处的肌肤,留下一道血痕,被逼无奈之下,七海灯子只能步步后退。

原本携带着满身的杀气而来,却被手无寸铁的小姑娘逼得不知所措。实在是太过丢人了。

七海灯子狠狠的咽下一口气,把手上的剑放下。“你想怎么样?”

“当然是离开这里。”“不行!”几乎是沙弥香说出口的那一刻,七海灯子就迅速否决了这个要求。她要的是一个能够献给父王的军功,要是沙弥香离开了,那就一切都没有意义了。“你必须留在这里。”

“那让侑离开怎么样?”

“不行!侑····侑她也必须留在这里。”七海灯子涨红了脸。

“七海殿下,”沙弥香轻笑,“做人可不能那么贪心。”

“要知道什么都想要的人,一定最后什么都没有。七海殿下你该明白的。”沙弥香若有深意的说道。

她当然不会把希望寄托在七海灯子身上,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拖延时间而已。

现在,小糸侑应该已经逃出去了吧?

沙弥香心底微微的满足,又深深的叹息。可惜,自己不能一起逃出去了。

侑,一路保重!山高水长,万望珍重!

“但可惜,我有贪心的资本。”七海灯子得意的挥了挥手,两旁的亲兵就上前按住了沙弥香。

“给我好好的看管她。”七海灯子正交代着,忽然察觉到沙弥香眼中的惊讶,似乎预兆到什么似的,猛地往后一看。

冷矛携带着白色的光芒略过空中朝她的方向冲来。

出于本能的,七海灯子回身一避。那长矛柄猛力的从她腰部擦过,又贯穿了她身后一排士兵的腹中。顷刻之间,死伤惨重,血溅数尺。

因为仓促没有穿上盔甲的七海灯子,衣服上染上了大块大块的血迹,深深浅浅,有别人的,也有她自己的。忍痛用手掌按住被锋利冷矛伤到的腰部,七海灯子抬头,看到的是已经到达她面前的小糸侑。

在夜晚烈焰的火光中,那个黑色的身影是如此的刺眼。小糸侑骑着黑色的骏马从高处朝她挥剑,腾转挪移之间黑色的长袍在风中猎猎作响,火焰照亮了她的侧脸,映入七海灯子眼中的那双眸子深邃,明亮而决绝。

不留情面的剑,挥下时决绝的可怕!像是用尽一切的力气,去斩断两个人的所有联系。

七海灯子双手握剑,仓促间向左上方一举,剑刃相撞的刹那迸出了数道火光。居高临下的力度,加上小糸侑晋升白晶后突飞猛进的实力,压得七海灯子握剑的手腕一阵酸麻。

“侑!你怎么在这里?”比七海灯子更惊讶、更慌乱的是沙弥香,她原以为侑早已经逃出去的,但为什么侑现在还会在这里?

“我不会放弃你的。”小糸侑只抛下这一句话,就将剑刃照着七海灯子握剑的手腕砍去,七海灯子踉踉跄跄的往后撤。小糸侑却趁着这机会一把抓住沙弥香的手,将沙弥香抱到马上,然后一夹马腹,往士兵的缺口处退走。

“你跑不掉的!”七海灯子反应过来后,将自身白晶之力注入脚下,追上前去。

两人边打边走,很快就跑出了军营之外。后面的军队追不上,又顾忌着之前七海灯子的命令,只能望洋兴叹。

···············································································

越是提气越是眩晕,待小糸侑用鹿皮靴踢中七海灯子的胸口的时候,七海灯子已经是眼冒金星了。被利刃伤到的腹部血液一直在往外渗出,但她仍然不甘心。

在一股执拗的意志力的支撑下,七海灯子上前一扑将小糸侑从马上拽下,又用右手将剑狠狠的扎在了马屁股后面。

发疯的马带着还停留在马上的沙弥香一个劲的往前冲。

被拉下马的小糸侑心急如焚,但又被七海灯子死死的缠住,完全脱不开身。

看来只有彻底打败七海灯子,才能摆脱她的纠缠。

“森”的一声,小糸侑手上的剑动了,如同银蛇一般灵巧的窜向七海灯子的手腕。假如说刚刚逃出军营时利用的是恰到好处的时机和一力降十会的刚猛锐气的话,那么此刻小糸侑的剑便走的是诡异轻灵的路线。

七海灯子身形迅速退开,但为了不让小糸侑趁机逃跑,在脚步错开之际,脚尖一踢,一片尘土撒向小糸侑的眼睛。

小糸侑抬起左手挡住尘土,晃动了几下右手握剑的手腕,手上的剑便直直的朝着七海灯子的胸口扫去。

“哐当”,两刃相交,一声清脆的剑吟。七海灯子险险挡住小糸侑刺向她胸口的刀锋。

七海灯子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汗水顺着鬓角流下,腰部的伤口更是疼痛了。

“侑,为什么?”七海灯子不懂,“我这段时间对你不好吗?”这段时间,七海灯子一直倾尽一切试图补偿小糸侑,小糸侑的吃穿用度都比照着她的来设置,自求能够留下小糸侑。

“你不记得你做过什么事情了吗?”小糸侑反问,亡国之恨,利用之仇,这些是能够被一点小恩小惠就能弥补的吗?

“但我以为,你会理解我的······”七海灯子面露希冀和急切。“你知道的,我在做质子的时候过的都是什么日子,你知道的。”

小糸侑想起过去看到七海灯子被欺负的凄凉景象,隐隐有些犹豫和摇摆。她本质上还是同情和理解灯子的,但是······她终究是没有办法站在灯子这一方。

“我是知道那又怎么样呢?”小糸侑狠了狠心,冷笑道,“你以为我会因此就投向你那边,即使你毁灭自己的国家吗?”

“我·····”七海灯子无言以对。

“我早就说过了,你有你的苦衷,我有我的立场,我们是不可能的,从你利用了我对你的信任来实施你的阴谋开始。”

小糸侑向上急跃,自左向右挥剑,剑刃口对着七海灯子的脖颈处砍,七海灯子用力格挡,但由上往下的冲劲过强,两剑相抵时小糸侑那泛着寒光的剑仍架在她的脖子上,冷锋拂过,寒毛颤栗。

七海灯子低低的喘了一口气,想起沙弥香当着她的面向小糸侑揭穿她的利用之心,不免苦笑,“看来你是绝对不会原谅我的了。”

“当然!我们早已过了可以谈原谅的阶段了。”小糸侑卵足劲,寻找着七海灯子任何一处暴露的弱点,脖颈,软肋,手肘,腕部,膝弯,脚踝,只要一逮到机会就是劈斩,突刺。七海灯子虽同为白晶,实力也不弱,但奈何小糸侑锐气过盛,自己又身上有伤,影响了行动,以至于一直处于下风。

“而且!无论如何,我对沙弥香的忠诚都毋庸置疑,超越一切,永不背叛。”小糸侑深深的吐了一口气,再一次强调了自己的誓言。

“你确定你对你家公主殿下的感情是忠诚吗?”七海灯子忽然大笑,眼角笑出了泪水。如果仅仅是忠诚又怎么会,到这个地步都仍如此固执。人都是有私心的,忠诚只是因为背叛的筹码还不够高。

七海灯子自问不比佐伯沙弥香差!但在小糸侑的心目中,地位却有着千差万别,这怎么能让她甘心。除非小糸侑自己对佐伯沙弥香之心已经超越了忠诚,接近于爱。

“你明明,就对沙弥香有着非分之想!”七海灯子指着小糸侑的心口,“你敢问问你的心吗?你对沙弥香只是下属对公主殿下的单纯?”

喜欢是藏不住的,即使捂住嘴巴,也会从眼睛里跑出来。七海灯子死死的盯着小糸侑的眼睛,推敲着她的每一个表情。

小糸侑听着这话,无数的画面在脑海中出现,心重重的战栗了一下,又仿佛吊了坠子似的一沉。

她是喜欢沙弥香的吗?小糸侑只要一想到这个可能性就觉得心脏准确的骤停,一瞬间周遭亮起了明晃晃的光,但又忍不住纠结,让那念头丝丝缕缕的结成网。

迷茫,纠结,退缩,渴望。

但无法抑制的,漫长的温暖记忆点点滴滴的涌上心头,温暖了风尘,也温暖了自己。

 当看到小糸侑眼神里那无法掩饰的光芒时,七海灯子心情慢慢的变得低落,手上攥起了拳却又慢慢的松开,一种难以言喻的无力感缠上了七海殿下的心头。

她曾经那么的喜欢小糸侑眼中的光,那么的温润、那么的坚定,让人欣喜,想要靠近。

但如今她不喜欢了,因为这让她心痛。

她不该心痛的,七海灯子捂着自己的胸口,神情逐渐冷漠。

要知道她从来都是铁石心肠。

 

  ························································

疯狂的马儿还在狂奔,漫天的飞沫在马蹄的践踏下将沙弥香的发丝眉毛染作雪白。视野一片晃荡,胃部也因剧烈的倒腾翻江倒海,可是一切都停不下来。沙弥香手指死死的抓住缰绳往回扯,试图抑制住马的疯狂,但根本一点用都没有。因为七海灯子那一剑吃痛的马几乎用尽一切的力气在疾驰着,仿佛要挥霍掉它最后的生命,而不顾任何的威胁,往日人类的约束也已经失去了效用。

到最后,沙弥香只能放弃了缰绳,身体紧紧的贴靠在马背上,死死抱着马的脖子,闭上眼,如巨浪下的一叶扁舟一般,等待着战马最后的疯狂耗尽。

直到最后战马瘫死在地上的时候,沙弥香已经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了。摇摇晃晃的从战马下爬出来,两条大腿都已经不像是自己的了,颤抖的丧失知觉。

以她此刻虚弱的身体,能撑得起马匹的颠簸,简直是个奇迹。

沙弥香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气,恢复着自己所存不多的体力,趁机打量着四周的环境。这里就像是她过去还是公主时出巡所看到的最普通的村庄一样,草制的屋顶,朴素的石墙,常青藤攀附在上面,隐隐约约能看到远处的田圃。

沙弥香不易察觉的舒了一口气,还好是逃到了有人居住的地方,也许还能补充点食粮,休息休息恢复体力。

但也得小心,毕竟现在算是战时,人们不一定那么友好。

沙弥香从马屁股后拔出剑,往马匹上蹭了蹭,绑在腰间,沿着小路往村庄深处走去。她能感受到草丛叶摩擦她衣袍造成的响动和触感,也能感受到从下往上的风往她衣服缝隙里钻带来的寒意,甚至能听到鸟鸣声,从天际飞过,但却没有一点人声,安静的就像是坟场。

在认知到这一点后,沙弥香心里的弦就紧绷起来了,手牢牢的持在剑柄上。

当推开门的那一刹那,她惊诧的看着站在那里的人转身,对她说了一句:“好久不见,沙弥香殿下。”

  ······

是七海。

大脑尚且来不及反应,身体却第一时间做出了戒备。沙弥香当即将剑指向那人,然而剑尖所指之处,那人只是矜持的笑着,既不畏惧,也不露怯,甚至在看到沙弥香警戒的姿态时,牙齿浅浅的从薄唇露出一条白线。

凌然之姿,仿佛高不可攀的雪山。光是坦然的不做防备就已是令人无从下手的毫无破绽。

沙弥香愈发警惕,用余光扫了一眼七海腰间悬挂着的令牌,上面俨然是敌方军队的标识,狼首之下是交叉的双剑,象征着竞争与杀伐,而纯金的质地与铭刻在下方的字体则显示着来人的身份。

只要杀了这个人,亡国之仇就报了三分之一了。心里头想着沙弥香手上的剑更往前伸出数寸,几乎直抵对方的胸膛。

“我以为你会更早出来的,结果还是被绊住了啊。”像是没有察觉到沙弥香的杀意,那人轻巧的用两指夹住剑尖,听着那一声清鸣,笑意渐满。连带着说出的话也不怎么严厉,相反还有些亲昵,就像面对熟悉的,亲近的人一样。

“我不记得有让你在这里等我。”面对这一副亲昵的模样,沙弥香没有放下剑,即使手臂已经因为长期握持而变得酸软。

她本来就不擅长武道,因着有小糸侑的保护,平时疏于锻炼,一路上又饱受酷刑折磨,体力精力方面早已到达了透支的地步,仅仅凭借着意志支撑。

但面对这个人,沙弥香丝毫不敢掉以轻心。

人人都说七海大殿下温雅醇厚,端方君子,但唯有她清楚,这个人谋算深远,奸诈狡猾,绝非表面的纯良。

这次的合作更是加深了她对这位大殿下老谋深算的印象。

“自然是要尽宾主之谊。”那人像是带着笑,但仔细听着实际上并不真切,有如处于一片迷雾当中。

“用不着你多费心的。”沙弥香回答的有些冷淡,“况且理应由我来接待贵客。”

沙弥香指的是这块地方本是她的国土,暗示自己才是主人。

“如果你能打扫干净屋子的话,我自然是不介意当一当这贵客的。”七海澪不以为然的挑挑眉,避开沙弥香的剑,转身走进了屋内。

沙弥香手指握得发白,低哼了一声,收剑入鞘,也跟着进了屋里。

屋里被布置的颇为雅致,墙上悬挂着一副军营城堡晨昏图,桌上上好的白瓷里散发着巧克力馥郁的清香,被烧的火旺的壁炉源源不断的将温暖灌入这小小的茶室之内,而七海澪坐在里侧静静的望着她。

“不得不说,沙弥香殿下,我真佩服你的勇气。”

能够不假思索,毫无顾忌的踏入她设置的地盘内。但凡七海澪有心害她,只要在室内布置上几个陷阱,或是干脆的布置几位武士,沙弥香就绝对没有逃脱的可能。

沙弥香坐下,背脊挺直,听到这话微微摇头。“你那么千辛万苦的设局,如果单单只是为了把我抓回去,也太大费周章了。”

沙弥香知道自己身上肯定有七海澪想要的东西,在没得到这个东西之前七海澪不会杀她。

“你就不怕我把你带回去献给父王?”七海澪身体前倾,目露期待。

“当然可以,不过这对你有什么好处呢?”以七海澪的聪明,绝不会让自己这烫手山芋烂在自己手里。

若是真的为了巩固地位,不让七海灯子抢占功劳,大可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杀死自己。还能把锅扣在七海灯子头上。

“哈哈哈哈~”七海澪忽的笑了起来,笑得厉害时还猛的咳嗽了几下。

用手遮掩在唇边,七海澪面带潮红,“看来你果然是个聪明人,和聪明人合作让我省心。”

——“那么沙弥香殿下,我们来做第二笔交易如何?”

——“什么交易?””

——“我扶持你建立军队,但你要为我瓦解反抗军势力。”

七海澪直视着沙弥香,尽可能的释放自己的坦诚和诚意。

“你是想把我当刀子来使用吗?”听到这要求,沙弥香觉得有些好笑,“为什么你会觉得我会愿意帮你打自己的国家军队?”

“要知道你所说的反抗军可是我王室的捍卫者呢。”她沙弥香就算再没有骨气也不至于帮敌国来浇灭自己复国的火苗。

七海澪也不介意沙弥香的轻蔑,取出一封信推到沙弥香面前。

——“你且看看这封信再做决定吧。”

——“是愿意做我的刀子,还是愿意做你父王的弃子。”

在Poseidon内部反抗势力强大,以亲王派公爵为首的反抗军打着王室的旗号在抵抗蚕食Hades的军队。Hades虽然占据了王都,但因为王都地理位置被包围在诸位领主的领地中间,看似Hades占据权力中心,实际上也是一脚踩进了泥潭当中,并且因为Hades国王已经被眼前的繁华景象冲昏头脑,日日沉醉于美梦当中,她们更是在这泥潭里越陷越深。

七海澪自进入Poseidon之后就发现处处都不对劲,若是真的是如七海灯子设想的那样直捣黄龙,击溃Hades中心,将Poseidon力量打散,那么为何无论做什么都会感受到一种强烈的掣肘呢?从上到下,就像一张网一样将她们包围其中。

况且在接手防备以来,七海澪发现Poseidon留在王都的守军数目与设想的完全不一样,少得实在可怜,且多是老弱病残以及退伍老兵,难怪当初七海灯子能如此轻易的打开王都的门。

更重要的是,Poseidon国王不见踪影。

也就是说无论如何都找不到人,这一点就很是可疑。

虽然不愿意往那个方向去深想,但七海澪有理由相信这可能是Poseison国王,也就是沙弥香父亲设下的局。

这一点沙弥香在此之前是否知情呢?亦或者本身就是这件事情的同谋者?七海澪不清楚。

若沙弥香真的是这个计划的同谋者的话,未免也过于可怕,也对自己和小糸侑太过残忍。

将自己放入这卧薪尝胆的境地来引她们Hades军队深入,论克己隐忍、心思深沉纵然七海澪自愧不如。

这样的沙弥香当然也不会接受她的建议来破坏自己的计划。

但沙弥香真的是这样的人吗?

据七海澪这段时间的观察,沙弥香殿下性格直率单纯,估摸着在此之前大概是从未怀疑过自己高大的父亲。

那么以她在灯子的禁室里受了如此多的折磨和痛苦,又遭遇这样意想不到的背叛与遗弃,会不会就此一蹶不振呢?

七海澪很好奇沙弥香的反应,这决定了她是否会继续和沙弥香合作,于是更是细细的观察起沙弥香的神情。

冷淡,诧异,惊喜不已

怀疑、愤怒、难以置信……

困惑、不解、陷入沉思……

大概人所能达到的情绪多变之巅峰不过如此。

为什么?为什么?

沙弥香拿信的手剧烈的颤抖着,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父亲居然会这样毫不犹豫的将她放弃。

七海澪能看出来的东西,她当然也看得出来。

Hades处于危机当中。

Hades的人绝对想不到自己原本是为收割胜利战果而来,却在不知不觉间踩入了陷阱。

没错这从头到尾都是一个局,目的是将Hades引入局中一网打尽。

欲使人疯狂,必先使其骄狂。当巨大的利益放在Hades国王面前时,还怕他们不落网吗?

起初看到这个信息的时候,沙弥香是惊喜的,并且深深的佩服着想出这条计策的人,得多么的老谋深算,自信满满的人才能设下这场豪赌。要知道这环节要是有一处出错,那么整盘棋都会崩盘。

一个不小心Poseidon肯定就真的要亡国了。

可是很快沙弥香的笑容就僵住了。她想到自己落入现在这个境地的根源,以及那残忍的真相。

这个局不仅是为了打击Hades,也是要将她活活的坑死。

真的会是父王吗?

是父王吗?

Hades已经深陷泥潭,但是幕后的收网之人又是谁呢?公爵远远没有这份魄力和能量,顶多也就是面上挂着的招牌,真正隐藏在幕后的,只有一个人,也只会是一个人,她最最敬爱的人,她的父王。

从一开始就将她放入棋盘当中,并且完全不顾及她的性命,在棋盘下的一开始就已经决定将她作为弃子在发挥最大价值的时候舍弃掉。

也正是因为她身为王储都被关入禁室,狠狠的折磨,才能取信Hades人,让他们相信自己胜券在握。

可是,父王就没有担心自己会死在Hades人的折磨之下吗?

不,父王是故意的。

沙弥香想起自己没在意的那个私生子传言,以及在王都被破之前,父王对自己的频频不满。有一种可怕的怀疑漫上心头。

父王他想换王储,但是又限于她早已被民众认可,没有犯大错的情况下不能无理更换,干脆就用这家国大义让自己丧生于敌军的折磨之下,为她那私生的弟弟腾位置。

这封信摧毁了她一直以来的信仰,几乎压倒了她的意志。

本就透支的身体摇摇欲坠。

如果不是小糸侑对她一直多有保护,她恐怕早就死了。沙弥香又是后怕又是悲痛。

小糸侑,对,还有侑,哪怕全世界都抛弃她,她的父王也残忍将她视为弃子,但还有侑会在她身边。

想到这个沙弥香勉强又打起精神,又一个疑问冲入她脑海。

如果她父王成心要陷她于死地,又怎么会把侑留给她,要知道小糸侑的父亲可是骑士长。父王他不怕小糸骑士长背叛吗?

但七海灯子曾经说过自己想要把侑骗到她那里,以保小糸侑的安全,只是因为侑不愿意,所以才留在城中,并且侑之所以会和自己在一起逃亡也有巧合的因素在里面,因为自己的任性,本该休假在家的小糸侑一直都和她呆在一起,这是不是也在父王的计算当中呢?

而且叶历也说,Hades之所以能够闯入王都是因为守住防线的守将被暗杀和囚禁。

但这次换防又都是父王的命令。

究竟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是父王故意设局,还是七海澪的阴谋。

沙弥香只觉得自己头痛欲裂,无数的疑问要挤爆她的头脑。

但纵然再傻的人,在被坑了如此多次之后总该有些教训。若按刚出宫门的沙弥香想必承受不了那么多,可毕竟现在的沙弥香早已被锻炼的千锤百炼,沙弥香暗暗告诉自己,无论何时她都要保持镇定。

且看七海澪如何说。

“一切都在你的计划之中吧,七海澪。”沙弥香欲诈七海澪。“想逼我倒戈?”

七海澪无奈的耸耸肩,“要是你不愿意信我,我自然无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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