版权归作者所有，转载请注明出处
Embarrass（二）
Chapter 2 recollect/回忆
「回忆会从内侧温暖你的身体，同时又从内侧剧烈切割你的身体。」——村上春树《海边的卡夫卡》
秦岚回到酒店已经是当地时间的九点。
去年下半年一直延续到春节后持续的工作和过度的工作压力让自己的身体出现了一些反应，虽然十一月的时候吴谨言带着自己做过一次体检说是没什么大碍，但是好好休息对于上升期的自己和公司来说谈何容易。加上秦岚自己本身也实在是一个不太会拒绝别人的人，她坚信着咬咬后槽牙就能挺过去的原则在努力地撑下去，可是半年高强度的工作下来秦岚还是觉得吃不太消。
在经纪人的综合考量之下，上半年既然没什么特别出彩的剧目需要出演，那公司的事务职员们都能承担下来，秦岚可以暂时缓一口气。也没通知太多人，秦岚订了一张飞往欧洲的机票。
其实秦岚不是一个很喜欢旅行的人。身为巨蟹座，死宅的个性让她拒绝过多的抛头露面，更遑论她的工作就是在全球各地飞来飞去参加活动拍摄剧集，以前没有工作的时候她更多选择的是窝在家里看书看电影。
可是现在不太一样了。
秦岚从君平那儿拿到自己的房门钥匙时，颇有些震惊地看了看高高瘦瘦的她：“怎么？谨言叫人把东西转递给你了？”
“嗯，那天舒洁过来了，放了钥匙也没说几句，好像公司已经给她找好了下一处的租地，她很快就搬过去了。我那天本来想着留她下来吃顿饭再走，但是她好像行色匆匆的，似乎要去赶飞机，说是最近吴谨言的工作特别忙，她没什么空。”君平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老板。于正来公司的那一天所有场景她都历历在目，作为跟随秦岚多年的特别助理，她目睹了秦岚从上午通过自己的微信得知消息的惊讶到下午来到公司时的沉稳冷静。
老板已经在娱乐圈的风浪里度过很多年了。这些热搜的手法她太熟悉不过。只是她为人良善，从来不愿意通过这种方法获得所谓的名利，但她也并非完全没有办法应付。知世故而不世故，君平总觉得在这些方面，秦岚和富察容音实在是太过相像的。
“哦，那你先保管着，定期叫人去清理，这些日子我先住在公司附近。”秦岚又把钥匙还给了君平，似乎是怕君平拒绝，又特地解释，“我这个人年纪大了，老忘事儿，钥匙三天两头找不着的，放我这儿不太安全。”
“老规矩，我知道的。”君平收下钥匙，“思聪那儿出了下一个月的行程，我没把您去欧洲的消息放上去，只是在旁边备注了其他都是私人行程。”
“嗯，麻烦你们了。”秦岚理了理桌上的东西，看着规整的办公桌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等我这次回来之后带你们出去团建。”
“老板，玩得开心！”在秦岚收拾完东西准备出门的时候，不知为什么，平日里严严肃肃的君平突然给了秦岚一个深情的凝望和独特的微笑。
“嗯，我知道。”秦岚没有多想，收拾了行李就往机场赶。
工作是个好东西。它能让自己沉迷在忙碌的虚假繁荣中，而忘却那一些令人伤心的往事。
自从那日不辞而别之后，秦岚也已经有五六个月没有看见她了。不知为什么，听闻吴谨言把钥匙还回来之后，秦岚竟然有一瞬间的难过。
北京其实挺小的，听说那个小屁孩儿能把全北京的所有公共交通线路都背下来，两个人曾经乔装之后假装出游的好姐妹坐在晚上九十点的公交车上，开着车窗看繁华的霓虹都市，秦岚是个路痴，来北京的时候已经是功成名就，去哪儿都有人接送，北京的大街小巷她实在分辨不清，幸而有吴谨言。她会伸出手，热烈地喊着“姐姐”，拉着她在秦岚看起来完全一样的胡同里像一尾鱼一样穿梭。
但北京也好大啊。那么多住宅小区，吴谨言搬走之后就像鱼入大海，再也无处可寻。
「和喜欢之人的分手，在与那个人分别的同时，也是与“和他在一起的自己”、“被他爱着的自己”这样如此珍贵的自己本人做诀别。正因为是与自己的分手，人类才会这么痛苦的。」
那个家，秦岚已经不太想回去。
近乡情更怯的道理，秦岚到了这个年纪才明白。不是没有过分手的经历，只是那些都是再见还能成为朋友的前任，是没有了爱意因而可以坦荡面对的朋友，是哪怕之后会拍到互动也可以正大光明地解释的朋友。
可吴谨言不是。
秦岚知道，虽然周遭的朋友总是吐槽吴谨言和自己一起出来的时候看自己的眼神火辣辣地都是爱意，但自己对吴谨言又何尝不是。在拍戏的时候自己总是能利用那双桃花眼做出楚楚可怜或是千娇百媚的神韵，可在吴谨言面前，那些多年演戏积累下的经验都溃不成军。看到自己的甜蜜爱人，秦岚就只想盛满爱意地笑，是那些嘴角牵动的笑，是不自知的笑。
所以从来不删好友的秦岚在那天出门的第一时刻就删去了吴谨言的微信。
她实在害怕，如果吴谨言打来一通视频电话，糯叽叽地问一句：“姐姐你怎么还不回来？”她就要放弃与于正的约定赶回家中把那个孩子抱到怀里，狠狠地吸她身上的奶香气。
正因如此，那个家，她大概是不会回去了。
幸而旅行还能拯救一下她。
“生而如逆旅，我亦是行人。”苏东坡的诗看似是讲人生，但也最能解释旅行的意义。自知自己是那行人过客，故而没有留恋没有依赖，故而潇潇洒洒红尘作伴。平时出行都是工作，身边围满了大大小小的工作人员，很少独身一人出行的秦岚突然脑子里就开始预想今后三四十年的生活起来，一个人旅行，一个人生活，乃至一个人去医院，一个人等死。
一个人要干的事情太多了。
或许要从现在开始适应吧。
出了国，周遭的人都很少迷恋手机，秦岚也就放下网瘾少女的身份，用心地阅读地铁上放着的漂流书籍。她记得早先的时候中国也有这样的活动，自己还专门挑了几本书送过去，好像这种现象现在也没有坚持下来。
人生地不熟地，秦岚遇到了许多挫折。比如一向路痴的她竟然坐错了方向，还好有好心人的提醒才纠正回来；自己的三脚猫英语在这儿似乎也行不太通，说话全靠比划，着实麻烦上许多；一路折腾累得半死，差点还坐过站，惊魂未定的秦岚在预先定好的酒店里完成了洗漱敷上面膜才定下心来看手机。
照常夜晚是属于微博的时间。
点进去，热搜迟迟不下的竟然是吴谨言的恋情。照片里，吴谨言和洪尧亲密而模糊的照片，男方主动泄露的微博，公司迟迟不发声回应，还有明显可以对得上的时间点，都让秦岚心惊肉跳。
秦岚知道，谨言那个孩子不是模棱两可的人。
作为浑身上下一身正气的狮子座，在任何的采访环节若是问到了她的底线，她绝对不会打一手太极作为回应，哪怕自己的行为可能会让在座的一些别的嘉宾感到不快也不会退后半步。如今的沉寂，或许就是默认吧。
只是这个时间点实在微妙。
国内此刻的时间大概是早上七八点，但照片流出却是凌晨。显然是故意而为之，半天的发酵已经足够让它登上热搜第一。不论恋情是否是真，暗箱操作是绝对存在的。欢娱真是迫不及待了。
秦岚的第一反应是想要打给张思聪帮忙处理一下，毕竟这件事再发展下去对任何一方都无好处。只是号码拨通却觉得难以启齿——之前离开的那场恶战已经动用了多年蓄积的许多营销号资源，这一次只怕需要动用的力量更多，资金也更多。
遑论，从前的自己算是对于于正行为的反击，而现在的自己，又算是站在什么立场上做出这件事呢？若是恋情是假尚可解释，若是的确为真，那自己现在的行为完全能够被利用成为更劲爆的话题。
“喂，秦小岚，你有没有安全到达？”电话通了，张思聪的声音从对面传来。
“有，公司最近没什么吧？”秦岚稳了稳情绪。
“没事儿，倒是谨言那孩子出了点事儿，我正想着要不要帮你处理一下呢。”张思聪回应。
“嗯，暂时不用了吧。先等她们公司或者个人出了声明再说，现在就发声不太合适。”秦岚本来迫切想要帮助的心情却在张思聪主动提出的时刻发生了变化。
“这样就对了嘛，秦小岚，说实话，欢娱那儿内部的事儿，咱们不太方便插手，更何况你和吴谨言已经情缘两断，咱们的资源上次处理于正那边的事儿就已经暴露了不少，若是后期被人发现了把柄，沃星和你都没好处。”听到张思聪的回应，秦岚苦笑，原来刚才的话是他的激将法，而自己早已经被对方看得穿穿的。
“左右你时刻关注一下，如果有正面回应了能帮一点是一点。”秦岚叹了一口气。“这个我知道。”思聪连忙接话。
放下手机，秦岚只觉得无限疲惫。把所有的窗帘都拉紧，再次检查了一下房门上了锁，把所有的灯光熄灭，摸着黑给手机充了电就准备窝在被子里睡觉。
或许艺人是一个太孤独的工作，二十年来秦岚已经习惯一个人窝在被子里抱紧自己的睡觉方式，也只有睡眠时刻可以放下出门就有狗仔拍摄的担忧，真真正正做自己。多年的从业经验让她知道，只有被窝里是最安全的——谁又能知道，酒店周边是否存在偷窥者与私生饭呢。
然而秦岚的睡眠一直不太好，或许是“上了年纪”的缘故，又或许是长期把手机放在头边辐射太强的因素，一点微小的声音都能让秦岚在深夜惊醒。加之秦岚安全感不强，格外认床，虽然自己的工作就是各地飞行居住，但这个毛病始终改不了，出去工作的第一天总是顶着黑眼圈，国外的工作还可以借着有时差没调整过来的缘由休息几天，国内的工作就只能硬撑着，格外辛苦。
于是在吴谨言的短信发来的时刻，秦岚醒了。
“岚姐，我和他没有什么。”
看着对方简短但明确的回应。黑夜里唯一的光源亮得让人不自觉地去揉眼睛。秦岚抬手的一刻一滞，再也没有人在自己眼睛疼的时候给自己吹吹了。
看到这条消息的时候秦岚松了一口气。转而自嘲，旁人都说自己豁达大度，能够微笑着祝福前任收获新生活。可偏偏在吴谨言这儿，下意识里她总容不得她好过，即使在旁人看来是或许金童玉女般登对的对象。
秦岚甚至怀疑，是不是那个占有欲极强的小狮子在自己身上下了魔法，让自己“如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亦与之化矣。”
自己的庆幸看上去是毫无道理的。可在爱里，哪有什么道理可言。
鬼迷心窍地，秦岚点开了微博。特别关注置顶的那条微博上，吴谨言的回复虽然指向不明，但至少已经是最大限度内可以做出的正面回应。一条一条地翻着她的评论，支持者占多，但中间也不乏谩骂侮辱。
少年人的路，总是太艰辛。
秦岚不由想起当初央视事件之后眼眶红红瑟缩在角落里的吴谨言，那几天不断地道歉，不断地寻找自己的错处，击败了专属于小狮子的自信。
而现在的她，又有多无助。
拿着手机斟酌了半天，当了老板之后变得更加能说会道的秦岚竟然想不出如何应答，以什么样的身份回答。
闭上眼，秦岚放下手机，伏在枕头上的时刻，嘴角也轻轻喃喃：
小猴儿。
我都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