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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威尔bg同人 情书

☆、新生-第5章

 

  BRAND CHAPTER.5.「刀尖上的舞蹈」

  846年,深秋。

  洛基山起义战以及莱茵守卫战结束之后,巡警团起义军队伍扩容到了1100人上下,这其中除了嘉德妮娅从王都带来的旧部,就是守卫战中缴械投降的「剿匪部队」、莱茵镇难民营的难民子弟以及从外地慕名而来投奔的四方义士。

  而如今,终于到了北伐王都的时候了。

  嘉德妮娅加封原利威尔班成员艾鲁多金以及根塔 舒尔茨为战时指挥官,拨兵力两百人,令其镇守莱茵镇以及包括洛基山在内的土地为第一根据地,巡警团第一次易旗帜改称号为「自由军」,黑底白栀子花军旗换成了更加意气风发的样子,自由军分为三个总分队———分别由蓝发大块头汤姆- 克劳斯、军中女雄杰瑞- 维奇、以及王成贵公子亚历山大- 苏特领导,利威尔班作为调查兵团特别支援队,在未来的六个月将会不出意外地驻守到自由军里。

  临行前,嘉德妮娅命人将连夜剪好的一大堆圆形方孔的纸片从城墙上一撒而下,洒在烟尘茫茫的黄沙道的两侧,利威尔看到那被狂风吹起的如雪般的一片凌乱,一种说不出的感觉蜿蜒在他的心头。

  上校的眼底收尽这一番悲凉。

  “还想再感慨多久?”利威尔的声线里透着催促。

  她低下眼眸,无人能懂她这一番为将来多半不知身死何方的自己送行,这是她在用华夏民族独有的方式,来送别自己。  

  塞雁高飞,城楼的一侧站着手里把玩着核桃的林肯勋爵,埃尔文的羽毛笔划过日常文件粗糙的纸面,忽听一声钟响,他知道,她走了。

  醉卧沙场君莫笑,

  古来征战几人回。

  ———******———

  我渐渐有些失眠了。

  事实上,这一年以来我的睡眠一直都不好,我从来不是那种没心没肺的女生,这一年里我想起的最多的是我在另一个世界的家、我的父母。

  人人都以为林栀已死,已经长眠在了那遥远冰凉的海水里了吧。

  到达特洛伊城后,塞尔提给我开出一幅安神药,成分也很简单,不过也就是把一些固气凝神的食材,混着从北山上采来的枸杞子,煎成一味养神茶,不得不说我对于马文给我挑选的这位医学助手实在是万分满意,这个小姑娘也不过就二十出头,却沉着大方,一丝不苟有条不紊,举手投足间都是一幅从从容容的大家子风范,看着她,我常常会想起大学里那个充满梦想意气风发的自己。

  “上校,”托尔敲门进屋,“特洛伊市的市长费曼 史密斯已经到达会议室了。”

  “知道了,”我抄起外套,把茶杯放回办公桌上,“你先去接待,我大概一刻钟之后会下楼去见他。”

  “是。”

  托尔敬礼出门,正在一旁的利威尔放下手中的报纸,阳光洒在他迷蒙的黑发上,他的眼神意味非常,“你想清楚了?确定要信任那个埃尔文都没怎么提起过的「族亲」?”

  “但愿他能被信得过吧。”我披好衣服,“一场仗打下来,生灵涂炭,这种孽,能少做就少做。”我抬起眼睛,“利威尔,你跟我下去吧。”

  沉重的军靴一级一级地踩在老旧的回旋楼梯上,这是特洛伊市的旧政府城堡,也是我的军队到达特洛伊后的第一个根据地,或许是我那场催泪瓦斯战役太过出名,自由军到达莱茵镇后竟没有遇到分毫抵抗,特洛伊市市长费曼.史密斯大开城门,还自称是埃尔文的族亲,早就与我志同道合只苦于相见恨晚。

  行到拐角处,眼看几米开外就是会议室的大门,又一场政治交涉就在那门的后面,我却突然止步,一转身,身后的利威尔也猛地一停。

  “怎么不走了?”他皱皱细眉,眼神里是难掩的不可理喻。

  “利威尔,”我带着白色手套的双手,缓缓捉起他的右手来,轻轻按在自己的胸口处,我抬起头,“你告诉我———我还有心,对不对?”

  “你又要发什么疯?”他的神情突然一紧,看到四周没有守卫注意才猛然收回手去,“你给我清醒一点,动动你那总是黏成一坨的脑子好好想一想,这是你该思考人生发个什么狗屁感慨的时候么?你别是忘了你的脑袋还在自个儿裤腰带上悬着———”

  唉,又是这样。

  我怅然转身,自己猛然推开了会议室的门,那个金发碧眼的大胡子中年人端端正正地坐在会议桌的一侧,旁边是个年轻的女助手。

  呵呵,单刀赴这鸿门宴,真是有胆气。

  我摘下手套递给托尔,费曼史密斯起身时身上的白西装依旧一丝不苟,我顺着贵族的礼法伸出手去,他恭恭敬敬地握手,脸上的褶子都恨不得抖出敬意来。

  “早听埃尔文老弟提起过———提起过嘉德妮娅上校是多么美丽动人,初次会面时舟车劳顿就已经是惊艳众人———如今稍加歇息更是……”

  “费曼先生真是太过客气了。”我笑笑打断他的一番恭维,“沙场无女人,连我自己都常常忘了自己什么样子,只是不知道费曼先生今日屈尊到来,是有什么要事?”

  “啊这个有的有的,没想到还有这么芝麻大的事情来麻烦上校———”他点头哈腰,搓手的动作充分暴露了一些不安,“那个,上校,您也听说了,王城那帮「猪猡」又给我发了催命般的战时文书,看来他们也听说了上校的鼎鼎大名不得不害怕,这不想着等下月挑个日子在北山议和……王城那边说是会派人来……”

  “话说回来,王城的医学院也都快放假了吧———”我再次前言不搭后语般地打断了他的话,“如果我没记错,阁下家的姑娘可是在那里上学?不得不说算是高材生呀。”

  “啊哪里哪里……”他涨红了脸,陪笑着搓着手,“上校,您那边消息可比我接的早多啦,您看这个议和……”

  “议和?”我收起慵懒,缓缓走进那个一脸谄媚却又焦头烂额的中年人,他下意识后退,有冷汗流了下来。

  “我堂堂自由军才刚起义不足一月就要议和?!”我冷笑一声,“倒是阁下,当时可是点头哈腰地归附,现在又帮着王都说话要我去议和,我看谈判是假,别是想把我骗到北山去,觊觎本上校的项上人头吧!”

  “上…上校这是说的什么话…”他急得脸通红,可手还在抖,这幅没出息的样子晃得我头疼眼晕,我摆摆手,“够了,趁着我心情好赶紧滚——要不是眼看你为人父母的心有挂碍,本上校真不该留你!”

  费曼大惊失色,可笑,这个人心里打得什么如意算盘我怎么会不懂,他的女儿在王都,这回不是诈降就奇了怪了,眼下又要勾结王都把我骗去北山议和,还是我太仁慈,留他条狗命活到今天。

  我转过身去,那抖得如筛糠似得脚步声慢慢移开,这个家伙何止贪生怕死,同是史密斯一族,为何有的人能如埃尔文般英雄,有的人却能怂成这副德行。

  怀里的秒表在滴答滴答地蜿蜒着秒,利威尔的眉头皱得越来越深,立在一旁的杰瑞.维奇见我没有动静,正要走进,我猛然抬头,“托尔!”

  “是!”

  拔枪、上膛、瞄准,流畅的动作一气呵成,「砰」地一声枪响过后,托尔却呆呆地立在原地。

  利威尔那把左轮手枪的枪口正冒着袅袅如同魔鬼状的烟。

  还未等托尔开枪,他就已经射击了。

  费曼已经倒在了自己的鲜血中,旁边那个女助手瞬间被吓软了腿,瘫倒在地。

  我闭上眼睛,努力使自己克制了两秒,两秒钟后我回身,“前特洛伊市长费曼.史密斯诈降在先,行刺在后,已经伏法,特洛伊全城兵民若有愿背叛壁神希娜而投王都者,即刻开城门放行,若有愿效忠自由军者,一律遵新法成为共和公民。”我停了停,“托尔,通知城内所有的报社,明早所有的报纸头版都换成我刚才的话,另外,印发通告全程张贴,现在就去!”

  “是,上校!”

  托尔收起枪来,敬礼,迅速回身出门,我的眼睛扫过那个软趴趴倒在地上的女助理以及那一地的血,“杰瑞。”

  “在!”

  “帮费曼.史密斯先生善后吧,安放在北山墓园,允许家属探望。”

  “是!”

  “另外,”我顿了顿,“解除这位可怜的助手小姐的职务,你亲自送她回家。”

  “是,上校!”

  乱哄哄的热闹散去,我摇摇晃晃地登上楼梯,办公室里只剩下我和他,我猛然关紧门,凝望上他那双依旧波澜不惊的眼睛。

  “看什么?看够了么?”

  “利威尔!”我几乎是喊了出来,“我允许你带枪自卫,但没鼓励你抗命!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抗命?”他的眉峰突然一挑,“谁需要你整天像个供奉玻璃樽子似得护着?你以为这里就你自己手上沾着血吗?看清楚点,没人像你那么优柔寡断!会开枪的人多的去了!”

  “……”我觉得自己的脸瞬间红透了,“这不一样!你们、你们跟我不一样……你们是为了杀巨人而……”

  “现在一样了。”他突然打断我,双手已经握住了我的双肩,我被迫被微微抬起身子,不得已看着他的面容慢慢放大、贴近,“现在一样了———快收起你那东想西想的驴脑筋,开战杀人是迫不得已不假,但没人清高不食人间烟火,也不只是你背着人命———现在看到了么?”

  利威尔……

  他灰蓝色的眼睛从来没有这样看着我过。

  他在试图拯救我,在试图救赎已经踏上这条修罗不归路的我,他想帮我分担这份孤苦的罪恶……换句话说,他想让我不那么难过。

  谢谢你。

  我的鼻子渐渐有些酸楚,自从我凭空闯入这个时代,「孤独」这种东西就如同毒蛇般将我越缠越紧,可之前是他,现在还是他———他从未说过一句「我陪你」,可在这冰凉的孤独感中试图抚摸我的、从来都是他——

  ———******———

  夜已经深了,利威尔的办公室还没有灭灯,长桌两侧坐着利威尔以及把他的领巾完全copy过去的奥卢欧,佩特拉正在一旁用热水小心冲泡着绿茶。

  三个人谁也没开口,在沉默中处了好久,终于,奥卢欧忍不住开口了,“兵长…咱们在这儿呆着,是不是没什么意义啊……”

  “奥卢欧!”佩妹当下就急了眼,“什么叫「没意义」?长官的命令从来都不需要跟我们解释清楚什么,况且,嘉德姐姐是在为自由与平等而战,我们站在她这边,理所应当!”

  “哎我说你——”奥卢欧斜眼看向佩特拉,“我说你什么时候把《人权宣言》背那么熟了?再说了我哪儿敢质疑长官的命令,嘉德姐的话我当然举双手双脚赞成……只是上校她似乎压根就不需要咱们。”

  利威尔面前的茶杯冒着袅袅的热气。

  他尝了一口,不冷不烫,恰到好处。

  “那个女人算是个可怜人。”他放下茶杯,细长的眼眸一直打量在那不断翻动的茶叶,“但你们也该懂,她还在守着她那一文不值的最后的清高。”

  “清高?”奥卢欧眨了眨他的小眼睛。

  “嘁。”利威尔似乎在嘲笑自己部下愚顽的大脑,“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看,她手下那些人,哪个不是不要命的狠角色?个个都比她本人还要果断决绝———你以为她是觉得你们一无是处?呵,你们自己想过没有,你们从训练营起练的除了巨人猎杀就是那蹩脚到一无是处的格斗术,换句话说,就算把刀子塞进你们手里,你们敢去杀人么?”

  “……”

  气氛似乎凝固了好久好久,佩特拉的眼眸在微微发颤,她心知利威尔白天刚刚做了什么———那是她想都不曾想过的事情,奥卢欧也沉默了,一口一口把杯子里的茶水闷了个干净。

  “调查兵团的天职永远都是守卫人类……”佩塔拉突然怔怔地开了口,美丽的大眼睛就那么蒙上了一层水灵灵的雾气,“所以…所以嘉德姐不愿意看到我们对人类动手……兵长,您说是不是?”

  利威尔没回话,昏黄的灯光下他的五官自佩特拉的角度看去一半光明一半陷在阴影里,奥卢欧踌躇了半天,“那…既然如此,她为什么还同意我们留在这里?”

  “打住,”利威尔放下茶杯,“兵从将令,向来这样,还需要你思考出来个所以然么?”

  ……

  孤独的野性黑猫咯吱咯吱地踩过老旧的砖瓦发出诡异的声响,塞尔提悄无声息地立在木门外,办公室里的声音被她尽收于耳,她紧了紧披肩,将眼镜摘下,挂在了胸前,女孩的眼睛很大,很美,却像是一眼望不到底的深渊。

  ———******———

  这么多天过去,在托尔黑暗无边的梦境里,还是会出现王都的旧事———他亲眼目睹自己的父母以及他们的战友,被统统腰斩在运河河畔、他曾经跟着革命党起义受伤的父母藏匿在芳汀堡,他记得宪兵团来抓人,休谟夫妇让他从后院溜走……

  那个曾无私地救助过他们的戴维.休谟伯爵,还有那个本该拥有无限风光人生的罗夏.休谟少爷、被在万人痛恨、讥讽的目光下,绞死在菜市口。

  休谟一族家破人亡,他自从父母死后便流落地下街,那个黑暗又肮脏的地方倒成了法律所触摸不到的庇护所,他曾以为他以后孤独隐忍痛苦的一生都要不见天日,却不曾想,845年的深秋,他方才满了15岁不久,被几个带着枪的宪兵又扭送到了地面上。

  “哼哼,托尔.哈顿,不错不错。”马鲁斯分队长交叠着手指,嘴里叼着名贵的雪茄,“也不枉沙威老弟一丝不苟地为法律效力,这方才找到了你这最后一个「余孽」,小子,你可跟你那英勇的父亲大不相同———你那老爹可是肯为「自由」舍命的家伙,纵使拔了十个指甲、一口的牙也吐不出半句软话来———你倒好,像个臭水塘里的老鼠一样藏在地下街———真给你那父亲丢脸。”

  少年的眼睛里充着血———他现在就想冲上去把眼前这个人扒皮挫骨———全身的锁链在哗啦啦地响动,马鲁斯突然一声冷笑,“怎么?还剩下这么一丝丝血性?小鬼,你若真有血性早就该羞愧得自杀!休谟一族是因为什么灭门伏法,你都忘了么?!你倒还真的有脸———留着这条狗.命偷生!”

  可是他自始至终又做错了什么、又凭什么该死。

  他猛然睁开眼睛,一梦惊醒早已满头大汗,黑色自由军的军装整整齐齐地叠放在床头,唯有记忆还不断地提醒着他那血海里翻滚的过去———他拉开抽屉,发现镇定剂早就用光了。

  罢了,明天再去找塞尔提要一些新的。

  他方才十六岁,就已经被仇恨折磨了太久太久,他已经到了不用药就无法入睡的地步———他必须跟着嘉德妮娅,跟着那个把他从王城大狱里硬生生地捞了出来、一点一点地救赎他残破的灵魂、一步一步地带他走向复仇之路的女人,他恨不得明天就一路杀到王都去———

  报仇二字,早已刻进了他的灵魂里。

  ———******———

  这一夜似乎是被梦境诅咒的一夜、谁都注定难以成眠,遥遥百里开外的王城,沙威胡子拉碴,双眼布满血丝地叼着烟斗,绞尽脑汁地想着致那个女人于死地的计策———奈尔团长纠集着马鲁斯等人还在连夜开会,包括王座上那个老迈的傀儡王都摇晃着老胳膊老腿在壁神像前手舞足蹈,祈求着神灵快快现身———

  边城莱茵镇上,自由军的人权宣言、新法新政已经印成了册子分往千家百户,詹姆斯在烛光下安安静静地读完那几乎是迸发着血泪的文字,眼前所浮现出的,却是那个十岁有余天真懵懂不谙世事的乔伊———他想起了那时的利威尔、想起了那些被埋葬在旧时光里的往事、他也曾请令去自由军,只是利威尔不肯。

  他深知再去面对的那个人再也不是乔伊,跟他们往昔的友情也再无关系。

  月光惨淡,惊起停在枯枝上的寒鸦,利威尔的梦境里出现了各式各样的背影,有载着母亲离去的马车、有凯尼那轻轻松松地一转身、有法兰和伊莎贝尔相伴而去的身影、有乔伊在他离开波特曼庄园时那最后一挥手———

  那是他最后一次见到真正的乔伊。

  他的人生仿佛遭受了「孤独」诅咒———没有人能长长久久地陪伴着他、跟他有交集、对他好的人似乎都要不得好死,惶惶然在旧时光的梦境里穿梭,一睁眼早已物是人非。

  “大哥———”

  熟悉的呼唤声似乎穿越了梦境,回荡在他的耳畔、风吹过枯朽的枝叶在窗帘上留下斑驳的影子,利威尔的胸腔开始一阵剧痛、恍然间他感觉冰凉的液体滴到自己手背上,他这才发现,自己竟在梦里无意识地流泪了。

  那时他还年轻,他还不懂,人生莫过于一场,重复的相见与别离——从来都是太匆忙———

  笃笃的敲门声却响了起来。

  夜已经深了,这声音却不急不缓,他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却又想起———这定是那个臭女人说不准又脆弱了———

  他披衣起身,门开了,外面却是另外一个人。

  塞尔提.佐耶没戴眼镜,手里捧着托盘。

  他的火一下子冒上来了。

  不等他发作,那女孩却憨憨一笑,“听闻兵长睡眠不好,看来是真的,也恰好上校常常提醒我为兵长寻找安眠的药方,今天军务少,我就研究出一套安神茶来,怎么,利威尔兵长不请我进去坐坐?”

  “呵呵,这可是半夜一点。”利威尔的眼神依旧冷,“我谢谢你这好意,可你单趁这个点进来,怕是有什么别的要紧事吧?”

  “利威尔兵长果然聪明,”她渐渐收起笑容,“兵长,我若告诉你我给这茶起得名字,你愿意让我进去说话么?”

  “你还有这闲情雅致?”利威尔抄起手臂来,“你就算给它起名叫「大便茶」,又跟我有什么关系?”

  她倒不觉得懊恼,只是淡淡一笑,利威尔在这笑里突然瞅见一个人——-但他又说不清楚瞅见了谁,那姑娘悠悠开口,“这茶原本是我父亲教我泡制,不过却不是他的原创———跟他分享这个秘方的佳人花名奥兰比娅,所以算我斗胆,给这味清苦安神的茶方,命名为「永远难以忘怀的母亲」,长官可否觉得合适?”

  回忆的大门瞬间被打开,利威尔感觉浑身的都在颤抖———他的血液迅速涌入大脑,一声巨响,他劈手击飞了那个女孩手中的托盘,猛然提起那个女孩的领子,声音低沉如猛兽,“说,谁派你来的?!”

  她却始终面不改色,平静如湖水,纤细柔软的手指却大胆如女萝般扶上那个士官长的面颊,“那你呢?”她喃喃道,眼神却始终空旷,“那你呢…你这勇敢又孤独的离群之狼、曾经低微到尘埃里的妓子———你告诉我…你又是为了什么…而走到了这里?”

  那稳稳的呼吸声、面前的女孩发出了宽容如女神般的问询……利威尔突然浑身一震,继而一种未知的冰凉感流遍了全身,那个女孩的手指正在他的太阳穴处轻轻揉触,不多时突然又睁开了眼睛———美丽的深渊般的眼睛突然间滚落出了大滴大滴的眼泪,她突然间张开手臂、给了眼前人一个真诚又毫无顾忌的拥抱,“哦———可怜的希娜之子……为什么会有这样痛的人生———还好———还好我都看到了……别怕——别担心,我将以神的名义救赎你———”

  一颗星星落了下来,拖着长长的尾巴划过了天边,嘉德妮娅这夜睡得还算沉,不过梦里依旧是明日同汤姆.克劳斯、杰瑞.维奇以及亚历山大.苏特几个长官的会议提要,殊不知披着如夜空般黑袍的女巫,在夜色里缓缓睁开了她被魔法浸泡过的双眼———

  —TBC.真的没人看咩,桑心,也不来提个意见哒—

  【注释】:关于「奥兰比娅」这个名字,这是兵长的母亲在地下街做妓.女时的化名,兵长母亲的真名是库谢尔.阿克曼,以上在漫画里都有提到。

  

 

  ☆、新生-第6章

 

  BRANDCHAPTER .6.「血战黄沙谷」

  清晨自由军例会结束之后,汤姆.克劳斯分队长却没走,我一边让托尔收拾文件,一边询问这个大块头还有什么要事未说,平日里直来直往的他倒有些支吾,他揉了揉自己那头蓝毛,“上校,上校打算什么时候再进兵?”

  “尽快吧,”我想了想,“等到安排好特洛伊的守城事项,再进兵北上,怎么说也要等上一周,怎么,你有什么要紧事?”

  汤姆停顿了几秒,终于又开了口,“不瞒上校,现在正是粮荒的季节,军营里的食物储备已经到了黄线,比昨天开会时呈报的情况无疑还要严重,军中立法虽然严明,但我还是担心在此呆久了难免发生士兵扰民。”

  对。

  我猛然开始警觉———军营生活压力太大又难免单一,加上士兵攻城士气高涨,自古以来攻城略地都要建立严明的法律才能阻止士兵出于各种发泄而侵扰市民,我不能忘记稳定民心。

  凉风自窗边吹来,桌上的纸页开始哗啦啦响动,我紧了紧外套,“多亏了你提醒,汤姆,不得不说你真是粗中有细,这件事情我记下了,我会考虑提早日程的。”

  “上校过奖了!”他兴奋地起身敬礼,待这个大块头离去后我也踱步出了办公室,却没想到,拐角的楼梯口处,有位长官一直立在那里。

  我的确不止一次发现亚历山大.苏特是一位多么风度翩翩的贵公子,可这逆光的身影还是扎扎实实地惊艳了我一把,这位公子身材修长,棕发打着卷,面庞的线条是一种欧罗巴贵族感的流畅与风情。

  “怎么,在等我,有话说?”

  私底下,我跟他交流的确比较轻松,说来也算传奇,这位亚历山大少爷是我在舞会上结识的贵公子,如今他也披上一身军装,着实感觉有些不真实。

  “汤姆跟你讲的那些,你着实听进去了?”他的双手很随意地插进衣兜里,“民以食为天,粮食储备从来都是大事,你可别抛在脑后不管它。”

  “我就猜到是你提示的他,”我饶有兴趣地挑了挑眉,“不过你干嘛不自己来告诉我,还连带着点化他?”

  “噫——要讲究平衡,我也不能太高调。”亚历山大笑笑,“不过话说回来,若是能像这样一顺利到底,怕是不久我就能看到美丽的嘉德妮娅小姐荣登宝座,到那时,你许我的华尔兹圆舞曲,可别忘了。”

  那时,他来找我时说,嘉德小姐,你干大事时别忘了带上我,我把我苏特家族两百近卫兵带来,也把跟家族的决裂书登上了报纸头版,不过,你也不要太感动,等到哪天你功成名就,别忘了陪我跳一首华尔兹圆舞曲。

  我说,好,有你这份义气,别说是一首,哪怕十首二十首一百首,我陪你从清晨跳到傍晚,太平带诏归来日,朕与将军解战袍。

  我很想伸手弹一弹他的脑瓜,却顾及身在军中只是立在原地,亚历山大绅士地做出邀请,“早些日子我从王城带来的白松露还未动一分一毫,不知上校能否赏脸共进午餐?”

  “切,”我不知不觉扬起了嘴角,“久闻亚历山大少爷厨艺精湛,本上校简直受宠若惊———哈哈!”

  风突然间静了下来,天上的云浪漫得像是棉花糖一样。

  ———******———

  又到了令我不安的晚上。

  塞尔提托着那杯安神茶静悄悄地挤进了门,我让她坐下,一起品尝我的夜宵———两块红丝绒蛋糕,以及一小碟糖炒花生米。

  她很安静,举手投足处都是很从容的贵族礼仪,我这才发现她着实是一个让人感觉很舒服的女孩,如今她一身白色便装长裙,浓密的铅金色长卷发被编成两个粗粗的麻花辫垂落肩头,圆圆的眼睛框下是亮晶晶的眼睛,鼻子两侧散落着雀斑。

  乍一看似乎是跟韩吉如出一辙的书呆子气质,仔细观察却不然———她散发的气场很通透又宽容,这确实是一个少见的姑娘。

  “上校,您的皮肤真是好呐,”她的嘴巴很是灵巧,“一点都不逊色于王都那些千娇百贵的贵族小姐,哪怕她们没日没夜地洗玫瑰牛奶浴,也出落不成上校这样的美人哩。”

  “是吗,”我笑了,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薄施粉黛的面颊,“你的皮肤才更好,年纪轻轻,比我水灵多了。”

  “不过———”她依旧浅笑着,“上校,我父亲说过,美貌是一个女人最不幸的财富,它就像是一朵娇艳的山茶花一样受人觊觎……您身在军营,一定要加倍小心才是。”

  “噢?”我饶有兴趣地抬起眼睛,“怎么,丫头,你是有什么事情憋着要提醒我?”

  她缓缓起身,灯影投射在她身上显得有些恍惚,朦朦胧胧间我似乎看到她洁白的裙裾后生出了翅膀———她确实是自我踏进这个世界起跟天使最接近的角色,我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她却淡然交叠起了手指,“嘉德妮娅上校是壁神希娜的化身,自然是有上天护佑,可是我们这些普通的女儿家呢———我们纵然是被自己丈夫的母亲拖到水里去,我们的丈夫也会不问缘由地救起自己的母亲、爱情在我们这里只能是所奢望的别人的馈赠,是乞讨来的礼物———”

  我的后背开始冒出一身冷汗,这只言片语之间瞬间触起我最不堪回首的回忆、那海水的冰凉触感、那窒息感仿佛一拥而上,那份痛苦、愤怒与绝望———

  “所以,上校,您的身上寄托着这个时代所有女孩子家的希望啊———”她幽幽地抬起眼睛,“您一定要把自由和平等还给我们、让我们真正地站起来———再者,谁都想要一份堂堂正正的爱,而不是穿着别人的脸所乞来的怜悯,您说是不是?”

  “你住口!”我突然间抑制不住自己就那么喊了开,眼前这个女孩表情也好话语也好都诡异无比,那眼神仿佛穿过这副皮囊刺破了我的灵魂———不对、她三言两语突然就那么道破了我的命运,我强稳下心神,“塞尔提,你给我说实话,刚才那些话,是你从哪里听来的?!”

  “上校您这是怎么了———”她无辜地瞪圆了眼睛,“刚才塞尔提又说错话了么……上校啊、都怪我嘴笨,可是上校您明明是属于这里的真正的女神,您明明出众如明珠,怎么可以任一些肆意妄为的家伙亵渎呢?!怎么可以任他在面前践踏你、折磨你的灵魂,在人后作践你、败坏您的声誉呢?!您一向英明——您跟那死去的人又有什么关系呢?!您到底为什么这么容忍他呢?!”

  呵呵。

  “塞尔提,你听好了,”我缓缓起身,“不管你在外听到什么风言风语,都给我堵起耳朵走开———我和利威尔的事情,不光是一个长官与下属的事情,更是我们两个之间的私事———跟乔伊没有关系、跟你没有关系,跟除我们之外的所有人都没有关系!你看着再怎么别扭也好、外面的传言再恶毒也好,在我这里都叫做「你情我愿」,任何后果我也担得起!我感谢你对我的关心,但这件事情以后不准再提,这是命令!”

  灯影突然开始忽闪,她眼中的光芒渐渐熄灭了一些,我的语气决绝,她垂下眼眸,“让您生气了,下回,下回我不会再那么自作聪明了。”

  我松下一口气,“算了,你回去吧,早些休息,明天还要早起工作。”

  她缓缓起身,慢慢退出门去,我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发现冷汗还没有消下去———怎么会有这样的巧合,为什么、我理解她忍不了外面关于我和利威尔的传言来我这里好心提醒,可是那一瞬间我却扎扎实实地想起了自己曾经的狼狈、那死亡时的煎熬,这个小姑娘,是开了天眼么?

  ———******———

  特洛伊城是自由军自起义之后第二个根据地,也是第一个城市级的根据地。

  军令下达,特洛伊城由洛基山起义战中表现最为出众的士兵巴霍.巴利镇守,他的军衔已经连跃三级,成为分队副队长级别的军官,在我看来此人不仅勇猛而且颇有头脑,便将这个重担交给了他,并留奥卢欧协理,二人也可相互提点与制衡。

  下一步,自由军将穿过黄沙谷到达第三个目标城镇———庞贝古城。

  庞贝古城很是荒凉,在数年前它的确是一个繁华的城市,可好景不长,844年一场洪水下来,百姓流离失所而纷纷搬走,如今洪水早已退去,可是庞贝古城还是一片萧条的死寂。

  而黄沙谷则是到达庞贝古城的最快的路径。

  说是峡谷,可黄沙谷可以说是寸草不生,这条峡谷总长不过十五里,从头到尾几乎都是贫瘠的黄泥地,我深知行军时选择低洼之地实为大忌,可这次实在没办法———军粮不足,必须缩短进程节省时间,再加上黄沙谷没有草木覆盖,若有伏兵也不易隐藏,算作我下令赌一把。

  天上是孤独低徊的野雁,先头部队汤姆.克劳斯分队行进在最前方,我在马上环望四周,这里是典型的风化地貌,各种各样的岩石被长年累月的风雕刻成诡谲怪异的形状,时不时发出呜呜的响声,听着我心底里都有些慎得慌。

  “上校,”亚历山大打马凑近,“这里风沙大,又干得很,你还是回马车里吧。”

  “不了吧。”我抬头望望那齐刷刷的黑色军服,平心而论我并不想整天扮演一个需要照顾的女人角色,“这谷总长也不过十五里,我没有那么娇贵的。”

  “这次算做是我为数不多的请求了,”他一直看着我,“你终归还是女人,又向来肺不好、难道你不担心自己一但病倒之后军中无人指挥么?”

  “是啊上校!”托尔附和道,“您就先去马车里,行军状况我会随时报道!”

  我再次看了看四周,还好,天空很静,云也很静,不像是会发生什么事情的样子,这才同意回到了马车里,我没闲着,而是展开了军粮用度表,还未瞥到三行,似乎是车轮压到了什么东西,马车突然一颠簸,我的茶水悉数洒了出去。

  “怎么回事?!”我探出头去,托尔急忙来报,“上校,杰瑞分队的军旗突然折断了,马车来不及绕,就压了上去。”

  风折将旗。

  我心里猛然一紧,利威尔见状压低了声音,“发什么愣?不过是个旗子,再捡起来洗一洗便是,怎么,你还想为它开个追悼会?”

  我怅然无语,又缩回了身子,军营中压力太大使我不得不多想一二,风折军旗这可是行军的大凶之兆,那个旗子裹着泥土被马车轮碾过的样子实在狼狈无比,我不想去想,刚刚打算闭目养神一刻,谁知道喊杀声突然漫山遍野———

  不好!

  “佩特拉!”

  “是!”

  外面的一应一答刚刚响起佩特拉就冲了进来,我正要往外走,谁知被她一把拦下,“嘉德姐!敌人突袭,利威尔兵长命我来保护你,你不能出去!”

  “什么废话!”我急了,“我才是最高长官!你听利威尔的令对我无效!”

  马车越来越快,我打开窗,发现四周不光是突然出现独角兽制服的士兵,还有如潮水般的木头、干草团不断滚落,所有的人齐刷刷地喊着一句话———「活捉嘉德妮娅!」

  “托尔!”

  “在!”

  “传令三军,不许迎战!防守为先,尽快跑出峡谷!”

  “是!”

  “嘉德上校!”佩特拉赶紧关紧窗,“他们要抓你!你可千万别让他们发现了你!”

  我赶紧缩回脑袋,此时我的心跳估计达到了120也不止,外面杂乱的马蹄声、枪声恍然间让我觉得自己似乎穿越到了诺曼底登陆的战场,突然间马车减速,外面的声音杂乱无比,托尔赶紧来报,“上校!先行部队已经找到了掩体———正前方三里处有敌人拦路!”

  “主将是谁?!”

  “前任宪兵团团长尤金斯.布朗!”

  我去他奶奶个腿的!

  枪声忽然静止,战前的招降是国际惯例,我跃下马车,掩体后面,那个肥矮的猥琐老胖子像一坨肥肉般堆在马背上,那双绿豆般的小眼睛还是闪着恶心又色情的光。

  “哎呦,嘉德妮娅上校,好久不见啊———”他欠欠身子,“小子们———都看见没有,这就是咱们王城第一美人嘉德妮娅!哎呦呦,美人儿,你干嘛这么冷着脸对伯伯我呢?当年还把我伺候得那么快活,如今都不念旧情了么?!”

  “放你他.娘.的狗屁!”汤姆的脖子上爆出一道道青筋,对面的死胖子丝毫没有住嘴的意思,“哎呦呦,小矮子也在?果真是妓养子!妓.女生养的杂种又为妓.女卖命,小伙子们,都长见识了吧———对面一个个都是妓养子呐!”

  我军这边,所有的人明显都忍不住了,我一声冷笑,越在这时他越是口吐污秽越说明他底气不足,我开口,“托尔,知道该怎么回敬吧?”

  “是!”托尔怒目而视,“各分队听令!老贼目无壁神、诽谤上校!长官有令、不必活捉———为了壁神!为了自由!为了平等!”

  黄尘滚滚,一时间所有人的怒火都被成功燃起,年轻的小伙子们眼睛里无一不泛着血光、喊杀声冲破了云霄,距离太近,掩体后的宪兵团拿枪的准头似乎都被这怒气影响,一声冲锋令下,汤姆.克劳斯与杰瑞.维奇率先冲在了最前方,这是赤|裸裸的肉搏!那混乱的场面像是狮群与鬣狗的火拼、像是两群狼在为了生存决一死战、因为我自由军阵营里谁都明白,坡头埋伏的敌人已经将蓬草点燃,不说是为了自由、为了平等、为了壁神———如果不杀出去、我们就会被活活烧死在里面!

  可是我还是感觉自己快不行了———这里是刀光剑影的沙场、雷枪的子弹在我耳畔呼啸而过,纵使托尔和亚历山大拼了命地护我、纵使利威尔和佩特拉一前一后地在我身旁、乔伊留给我的这副身躯实在是太过孱弱———她本就是高岭之花、怎经得住如今这番摧残———我有种幻觉,那两方的军服似乎都变成了古代的铠甲,我唯一所熟悉的战场、三国时期的交战场面本该在电视上、如今却在我眼前惟妙惟肖地上演起来、黄尘古道、烽火边城、刀光剑影———我的听觉又开始麻木、我的眼前又开始出现重影,我拼命地揉着自己的脑袋、任凭利威尔似乎把我塞到了马车里———谁的怒吼声、哭声、喊杀声在我耳边交织如梦境、却渐行渐远———林栀!你究竟身在哪里?!

  醉卧沙场君莫笑,

  古来征战几人回!

  ———******———

  “你本不该属于这里。”

  朦朦胧胧的日光被海水撕碎成斑驳的光影,一束阳光穿过水面照亮如百合花般慢慢下沉的我,没有窒息感、也没有那份冰凉与绝望、我睁开眼睛,张伟的面庞出现在我的上方,他还是身着那身白色的西装、左耳的黑色耳钉是我喜欢的款式,眉清目朗,依旧是旧时光里我爱上的那个少年郎———

  “是么?”我突然在笑,这笑里已经麻木了所有的怨恨、在我的灵魂深处早就完成了跟这个男人的和解———但我从来没有放下过自己的死亡…我缓缓张开手臂,中指上的戒指反射出璀璨的日光,“就算我不属于这里,那又能怎样?”我的泪水融入海水的怀抱里,“你亲手把我送入这里———我就算是再怎么格格不入,你觉得我还能回得去么———”

  这声问讯下,他似乎又在颓丧,不多时,那淡淡的身影,却又消失在了海水的波澜里。

  一睁眼,已经是庞贝古城的临时驻军处的医务室、映入眼帘的是老旧的砖墙,塞尔提的手指还停留在我的太阳穴上,见我醒来,又赶紧收了回去。

  “托尔呢?!快汇报战事———”

  “小鬼手臂受了处伤,现在还在伤病营里继续他的工作。”利威尔淡然走进门来,他的颧骨处破了,凝着亮眼的血渣,他斜了斜眼神,“塞尔提,你先回避。”

  塞尔提无声应允,我缓缓坐起身子,又是一阵肌肉的酸痛痉挛,利威尔少见地没有嫌弃战时军工用品,兀自坐到了床边上。

  阳光就那么从窗子里直射进来,批在肩膀上的大衣越发显得他小小一只,不过那流畅的线条却是好看,然而我没心欣赏,他没在看我,我也没有精力避讳,迅速给自己套好衬衣军裤,正在整理头发时,他冷不丁地开了口。

  “老肥猪被我劈了。”

  ……

  “劈得好。”我缓缓为自己穿好军靴,“利威尔,要是他们行事都有你这么麻利,我或许一觉睡醒已经攻破王都了,这次我要在例会上亲自馈赠于你嘉奖,你可别推托。”

  “嘁,谁在意那个。”他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不屑,接着又是深深的沉默。

  “你怎么了啊?”我正欲离开,见他似有心事,便停住了脚,陪他坐下,他的脸上并无表情,我也只好把目光扔向了窗外。

  “还有多少人?”

  “什么?”

  我诧异地回头,他的眉梢似乎都一直压抑着什么,又突然转头,一把抓起了我的手腕———好痛!那可是与巨人决战的力度———那可是「人类最强」的力度!我浑身都在颤、可是我叫不出来,因为此刻他的眼神给我带来的恐慌远远大于这种疼痛,那种铺天盖地的压迫感几乎使我窒息———

  “我在问你还有多少人!”他的眉头是永远化不开的冰寒,“你为了组这个破兵团、打什么狗屁起义究竟还把自己献给了多少人?!就算不是你的身子你也不会觉得恶心么?!你不会为自己的不择手段感到羞耻么?!”

  羞耻……

  “我羞耻?”我感觉我自己在一寸一寸地麻木,灵魂在一点一点地结成了冰。

  “我羞耻?利威尔,你从不会想过带给我最大的羞耻的人是谁———你不会明白那个让我彻底心死的那个人是谁!怎么,如今又开始疼惜你亲爱的妹妹这副身子了?可是我能怎么办?除了这副身子我还有什么——?!”

  “没人逼你!”他一用力,我被硬生生地扔到冰凉的地板上,他又蹲下身子制住了我的肩,那种自上而下的眼神使压迫又深了一层,我的样子一定狼狈极了,可是我的内心竟出乎意料地平静,该解释的我早就解释过了,可他还在发疯——我能怎么办?

  “利威尔啊……”我突然不受控制地笑了、却不知为何有液体涌出眼眶,“我说你啊…再纠结这些还有什么用?我没指望任何人能懂我、包括你———你可以选择离开,也可以选择杀了我———不过我有言在先,你杀了我,你那妹妹也未必能回来,说不准这副身子还会腐烂在泥里、永远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可你带不走我、也改变不了我!我和你们都不一样———我就是要给这个世界做一身新衣裳、我就要让那些曾经看轻我的人羞惭、我就是这么偏执又睚眦必报!这方才是我———”

  一口气喊出来仿佛石破天惊、时间静止了、风静止了、云也静止了———他的表情渐渐从那彻骨的冰凉过度成了一种我看不懂的复杂,似乎夹杂着无奈与落寞。

  “利威尔…”我扶着他慢慢直起身子,我还在笑,可是眼泪已经打湿了一大片衣襟、我慢慢凑近,前额抵上了他的领口,那熟悉的皮肤的温度令我恍然,我看不见他的表情,可是也没有人伸手帮我擦掉眼泪———

  “别哭了。”

  似不经意间,一声低沉的安慰,语气里透着深深的无力感。

  “我没哭啊——”一出口我就立马意识到自己又说了废话,“利威尔,我知道我这么解释很没用,可请你看到我的时候不许再想到乔伊!我叫嘉德妮娅!我摔断一双腿才学会了走路、我吃了那么多苦才做回了自己!我就是我!我浑身上下每一寸每一分一毫都叫嘉德妮娅——如今没有任何事情能逼我去扮演别人———”

  “够了!”他突然拉开我,我再一次摔倒在地,他似乎真的急了、他的每一根发丝都在颤抖———“你爱是谁是谁!没人关心你想做成什么样子——我只奉劝你不必低贱成那副模样!你的不择手段早晚害得还是你自己———”

  呵呵,原来我是那么不堪么?

  骇人的沉默中,我缓缓起身,理了理衣服,背向那个可怕又又些可怜的身影。

  “我的是非功过不用你来评。”我擦了擦挂在腮边的最后一滴泪,“利威尔,这是我的选择,不用你来操心。”

  “呵,”他一声冷笑,那声线似乎沉到了北冰洋最深的海底,“你的选择?作贱自己是你的选择、跟男人一样拼命是你的选择、折磨我也是你的选择!”

  折磨你?

  林栀虽偏狭,可内心却澄明如月,利威尔啊利威尔!

  “我折磨你?”我终于转身,“利威尔,自始至终折磨着你的都是你自己!是你自己画地为牢、是你自己拿不起又放不下———你的乔伊在红花岭国罪公墓、你的法兰和伊莎贝尔在洛基山墓园、你的母亲被埋葬在地下街———醒醒吧利威尔,你生命中所有重要的东西都跟我这自由军、跟我嘉德妮娅无丝毫关系!你冒死前来与其说可怜我、倒不如说是你放不下那个心心念念的影子!没有人在折磨你!我嘉德妮娅就是嘉德妮娅,不可能在做回你乖巧懂事的乔伊———是你明明看穿了那么多离别却放不下她的死!是你自己在折磨自己!”

  门外是军队的喧嚣、窗外是无言的日光、白日的光斜斜照入尽数倾洒在这个可怜的房间里、我的呼吸声,他的呼吸声,一清二楚。

  那个逆着光的身影,究竟是什么表情。

  我回身,打算结束这场无谓的争执。

  “嘉德妮娅。”

  我猛然止步。

  刚刚平复下的心情瞬间被燃起、我的鼻子突然又酸了、这个淡然的几乎在妥协的语气,这是他第一次叫我「嘉德妮娅」。

  “我想你应该记住。”他在走近、越来越近。

  “你应该记住,我来这里,不是为了乔伊。”

  “一开始就不是。”

  “从来都不是。”

  ……

  “我知道,”我能感受到身后他的呼吸,“你是为了你自己,为了你自己那无处安放的愧怍……没错,我起兵也不是为了乔伊…我也是为了自己,为了安放自己的才能、为了给自己挣回一口气……”

  我缓缓转身,他的眼眸里有我读不懂的深海,“所以我们真的好像啊……那么脆弱、又那么自私……不过你比我更可怜,我至少敢爱也敢恨……可是你呢……”

  我终于毫无保留地抱紧了他,“可是你呢……你从来都不敢、从来都不!”

  他无声缄默,任凭我抱得越来越紧、我知道我这一松手一转身就要回到那黄尘古道那枪支林立的兵团、破旧的墙壁上的古钟在一分一秒地驱赶着时间,一点一滴过去,我的脑海里还是他衣襟上的栀子花香,就那么毫无征兆,他的双手环上了我的腰肢和肩膀。

  就这样就好。

  空气里飘浮着细小的尘埃,以及这个时代独有的气息。

  一瞬间仿佛永恒那样。

  就这样就好。

  ———******———

  黄沙谷血战过后,自由军的伤亡人数超过三成,军团不得已将人际荒芜的庞贝古城当作暂时根据地来休养生息,说来也怪,尤金斯被腰斩之后,王都那边似乎失去了动静,两方的军队似乎都进入了疲乏期,相互在不住地探听消息。

  初冬的第一场雪已经飘下来了。

  如果不是庞贝古城不远处就是富饶的香邦镇,自由军怕是很难熬过这个缺粮的冬天,嘉德妮娅放下手中的地图看向窗外,汤姆正带着士兵凿开运河的河冰捕鱼,以充军粮。

  “还是没有眉目?”

  利威尔带上门,也踱步到了窗边。

  “或许真的是我想多了吧。”嘉德妮娅又些自嘲,“要不然就当那人看局势要被扭转,把王都那条船踢了,也不一定。”

  “嘁,还真是心大。”他点上一支烟,看着窗外纷飞的雪片,“再等等,说不定就要露出马脚了,你可别被谁哄了信了这是巧合———有那么个人不除掉,早晚谁都要被害死!”

  ……

  她无言,笔尖不经意间划过粗糙的纸面,是的,黄沙谷那次行军竟然遭到了那么精准的伏击,上校怀疑一定有人向宪兵团透露了情报。

  可是,究竟是谁呢?

  ———TBC———

  真没人啊,桑心,更都更得没力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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