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华已经活在世上17年了,他领悟到的唯一真理就是:人总是在践行他人的真理。
从小到大,李华的成长类作文中,那个通过一件件小事就能领悟世间至理的神童是虚构的,那个为才情所苦却总是能自我顿悟的李华也是虚构的。他每每写到这些时,总是要狠狠嘲笑一番自己只会堆砌辞藻胡编乱造。那些道理根本不是一个小屁孩可以轻易领悟。他自认为比谁都清楚,人不是沙漠中的依米花,不可能在匮乏封闭的心灵世界自动地迸发五彩。人要染上他人染上的真理的色彩才能成为完整的人,否则就只是一张虚无缥缈的白纸,注定要被人世间的风吹走,不留一丝痕迹。
他不爱说话,不爱交际,被父母怀疑有自闭症,被强制性参与“小小演讲大师成才班”。但改变不了喜欢窝在堆满书籍的狭小房间的本性。
李华唯一的嗜好就是阅读。他看的书从人文类到科学类都有,人文类居多。去感受。在阅读开始前,他总会对自己说。去感受作者在纸页上悄悄蔓延的情感,去感受文学的手渐渐抓住他的心,去感受那些如星空般绚丽的真理倾泻它的色彩、在他的平坦而空阔的心灵原野上肆意渲染。台灯相伴的无数个暖黄色的晚上,李华向那些作者们敞开心胸,让他们用纸墨尽情地涂抹他。他躺在暖黄色的柔软的原野上,看着深邃的蓝色星空被甜美或辛辣的星云染上各种颜色,编织一个崭新的浩瀚的传说。
或许这样就足够了。直到那个诗人把蘸满颜料的笔涂抹到了他的身上。
有一件事李华不得不在17岁时正视:他总要走出他的小房间,他为自己在父母给予的物质基础上创造的乌托邦。虽说在人间混了17年目前一切顺利,但是高考这座高山看起来不是那么容易混过去。目标勉强上来说是有的,成绩平平但有个还能捞到个大学读。确定好目标,在房间里继续消沉了几周后,李华一如既往背上二十本待还的书走去图书馆,却看到玻璃门上洁白冰冷的告示——因为疫情,暂停开放两个月,请等待后续通知。
不能再逃避了。
李华忽然感到头疼起来,黑暗在眼前弥漫,伴随着一阵阵眩晕。疫情闭馆也不是没发生过,但是这段宣告意味浓厚的一段话却给了他一击。他扶着额,晃晃悠悠地转过身,脚步不稳地向家的方向走去。
“你还好吗?李华?”家住附近的好友邬的声音忽然出现在耳畔。李华伸手想要扶住他,一阵猛烈的眩晕感给了他重重一击。幸好,救星来了,他想着,晕了过去。
睁开眼的那一瞬间,李华决定要寻找一种新的生活。可当他完全清醒过来时,他并没有如愿看到医院的灰白色天花板,却看到了自己再熟悉不过的斑驳的小天空,窗外的鸟鸣一高一低地传进房间。而邬正坐在他的身边,轻握着他的手腕。脸上与颈上的清凉感提醒他,刚刚邬给他擦了脸,涂了一些清凉油。
“你怎么还在?”李华翕动干燥的嘴唇问。
“你的父母都不在家,我怕你出意外,就留下来了。”邬说着,捻起手指弹了一下他的额头,“你也是的,出去不锁门。”李华感到额头上传来丝丝疼痛,让他有些发蒙。他直直地望着天花板躺了一会,慢慢坐起身。邬将桌上的水杯递给他,问他还晕不晕,饿不饿,要不要他给他读会书。李华慢慢地接下水杯,说不晕了,还不饿,还不太想摄入文字。邬用一种并不锋利的眼神望着他,眼里却满是“真拿你没办法”,随后顺手拿起一本诗集读起来。
李华恍然意识到,他基本不进行社交,除了在学校课后与邬偶尔搭上两句文学讨论,他与人的交流仅限于见面时礼节性的问好。单调无趣没有颜色。在这种情况下,邬是唯一一个会主动给他递零食、送贺卡的人。李华之前将他同其他人一样忽略了,今天邬却是唯一一个陪伴他的人。
就像在纯净水中滴入了几滴红与橙的颜料。一股暖意悄悄袭过。
“你最近在读兰波吗?”
“嗯。刚读完。”
“他的文字好有意思,像魔法咒语一样。我觉得他可以随心所欲地让文字变成他想要的样子,如果我会法语就好了,好好看看他的诗歌都是什么颜色——不过现在也大概能看出来,就像一条从密林中流出来的河流,五彩斑斓,变化莫测。”
李华难以置信地点点头,他完全赞同邬的说法。他忽然想要和他多说几句,于是句子就很自然地流出来了:“他是一个用文字作画的人,就像油画家用笔蘸颜料那样,他用字符蘸上颜料,涂抹在灰色的纸页上,再将它们渲染成画。就像印象派画作的笔触一样,他的文字仿佛也会流动,流向各种颜色汇聚的星河尽头……”
邬静静地听着他说。李华注意到他的脸上露出一点点难以置信的神色。当李华讲完后,邬露出一个温暖的微笑。“我有同感。早知道就早点和你聊聊他了。”
李华清晰地看到,那个微笑是阳光的颜色,是多云的天空洒下的一束束橙与黄的光亮,照到了他苍白的指尖。
在那以后,李华的表达欲便一发不可收拾。他开始在校园课后与邬聊天,两个人走在校园足迹稀少的小路上,谈天说地,无所不谈。他们用语言与手势去描绘颜色、情感、真理、以及人生。那些不知道怎么用口语完美表达的句子,李华就写成纸条递给邬。后来,邬带着李华去街上散步,他们有说有笑地经过一盏盏亮着月光路灯,一同感受从街道吹向江畔的晚风。李华渐渐爱上了深紫色夜幕下笼罩的街道。每一次夜行,他都要说很多,将自己交给身旁的挚友,他的挚友也要说很多,紧挨着他的肩,将温度与色彩一并染上他。在喧嚣的人群中穿行不再是一件难熬的事情了,李华放松着,感受着身边的欢笑声与谈天声染上他,让他变得五彩斑斓,与星河融为一体。
在与邬的一字一言中,李华看到了自己的底色,这是他未曾留意的领域——深蓝为底色,混着小溪中奥菲利亚的白裙的颜色。他在不知不觉间已经被邬与周边的世界渲染,蛮荒的原野变成了一条倒映着星河的小溪。而邬的眼睛里,也染上了来自他的一抹温柔的蓝色。
又是一大段的滔滔不绝后,李华在晚风中深呼吸,感受那深紫色流入他的身体,然后问邬:“我要分享的真理讲完了,你的呢?”
“我想要分享一个我正在践行的信条:若人们无视能与自己心意相通的人,或是缺少与他或者她一块前行的勇气,便不能算完整地来过。”邬拍了拍他的肩,“我们都要染上他人的颜色,让身边的人涂抹我们,渲染我们。”
李华听完,过了一会,说:“我也是你的真理的践行者。”他也拍了拍他的肩。他们在夜空下相视一笑,无数色彩在他们之间迸发,让星河穿越云彩流入江河,融化寒风。
“一起前行吧!让我们彼此渲染,热烈地走下去吧!”在青春灿烂的星空下,他们如此宣告。
终稿:
李华已经活在世上17年了,他领悟到的唯一真理就是:人总是在践行他人的真理。他自认为比谁都清楚,人要染上他人染上的真理的色彩才能成为完整的人,否则就只是一张虚无缥缈的白纸,注定要被人世间的风吹走,不留一丝痕迹。但是这些,通过阅读就足够了,无需过多社交。李华唯一的嗜好就是阅读,完全沉寂地去阅读,去感受真理在他的平坦而空阔的心灵原野上肆意渲染。他躺在暖黄色的柔软的原野上,看着深邃的蓝色星空被星云染上各种颜色,编织一个崭新的浩瀚的传说。
17年来一如既往。直到一个少年把蘸满颜料的笔涂抹到了他的身上。
在房间里消磨了假期后,李华一如既往背上待还的书走去图书馆,洁白冰冷的告示——因为疫情。李华黑暗在眼前弥漫,伴随着一阵阵眩晕。疫情闭馆也不是没发生过,但是这段宣告意味浓厚的一段话却给了他一击。他扶着额,晃晃悠悠地转过身,脚步不稳地向家的方向走去。
“你还好吗?李华?”家住附近的好友邬的声音忽然出现在耳畔。李华伸手想要扶住他,一阵猛烈的眩晕感给了他重重一击,晕了过去。
睁开眼的那一瞬间,李华看到了自己再熟悉不过的斑驳的小天空,窗外的鸟鸣一高一低地传进房间。而邬正坐在他的身边,轻握着他的手腕。
“你怎么还在?”李华翕动干燥的嘴唇问。
“你的父母都不在家,我怕你出意外,就留下来了。”邬说着。李华直直地望着天花板躺了一会,慢慢坐起身。邬将桌上的水杯递给他,问他还晕不晕,饿不饿,要不要他给他读会书。李华慢慢地接下水杯,说不晕了,还不饿,还不太想摄入文字。邬用一种并不锋利的眼神望着他,随后顺手拿起一本诗集读起来。
李华恍然意识到,他基本不进行社交,除了在学校课后与邬偶尔搭上两句文学讨论,他们的交流仅限于见面时礼节性的问好。现在,邬却成为了他身边唯一的人。
就像在纯净水中滴入了几滴红与橙的颜料。
“你最近在读兰波吗?”
“嗯。刚读完。”
“他的文字好有意思,像魔如果我会法语就好了,好好看看他的诗歌都是什么颜色,就像一条从密林中流出来的河流,五彩斑斓,变化莫测。”
李华难以置信地点点头,他完全赞同邬的说法。他忽然想要和他多说几句,于是句子就很自然地流出来了:“他是一个用文字作画的人,就像油画家用笔蘸颜料那样,他用字符蘸上颜料,涂抹在灰色的纸页上,再将它们渲染成画。就像印象派画作的笔触一样,他的文字仿佛也会流动,流向各种颜色汇聚的星河尽头……”
邬静静地听着他说。李华注意到他的脸上露出一点点难以置信的神色。当李华讲完后,邬露出一个温暖的微笑。“我有同感。早知道就早点和你聊聊他了。”
李华清晰地看到,那个微笑是阳光的颜色,是多云的天空洒下的一束束橙与黄的光亮,照到了他苍白的指尖。
在那以后,李华的表达欲便一发不可收拾。他开始与邬去街上散步,一同感受从街道吹向江畔的晚风。李华渐渐爱上了深紫色夜幕下笼罩的街道。每一次夜行,他都要说很多,将自己交给身旁的挚友,他的挚友也要说很多,紧挨着他的肩,将温度与色彩一并染上他。李华放松着,感受着身边的欢笑声与谈天声染上他,让他变得五彩斑斓,与星河融为一体。
在与邬的一字一言中,李华看到了自己的底色,这是他未曾留意的领域——深蓝为底色,混着小溪中奥菲利亚的白裙的颜色。他在不知不觉间已经被邬与周边的世界渲染,蛮荒的原野变成了一条倒映着星河的小溪。
又是一大段的滔滔不绝后,李华在晚风中深呼吸,感受那深紫色流入他的身体,然后问邬:“我要分享的真理讲完了,你的呢?”
“我想要分享一个我正在践行的信条:若人们无视能与自己心意相通的人,或是缺少与他或者她一块前行的勇气,便不能算完整地来过。”邬拍了拍他的肩,“我们都要染上他人的颜色,让身边的人涂抹我们,渲染我们。”
李华听完,过了一会说:“我也是你的真理的践行者。”他们在夜空下相视一笑,无数色彩在他们之间迸发,让星河穿越云彩流入江河,化为绚丽璀璨的夜风。
“一起前行吧!让我们彼此渲染,热烈地走下去吧!”在青春灿烂的星空下,他们如此宣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