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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西江古月   图/网络  

我家的柜子里，24年来珍藏着一件“非遗”物件——布项圈。它是在我们兄弟俩分家时，被我幸运地抓阄到手的。
我28岁那年腊月的一天上午，舅舅在一串长鞭炮的余音中踏进了我家大门。父亲郑重地请来我舅舅作为分家见证人。我爸妈和我舅舅在房间里商量了一枝烟工夫后，三人回到大厅。父亲对我和弟弟说：“你们一个28岁，一个26岁，按照过去的做法，早就分家了。今天舅舅在场，所有房产和物品都一分为二，只有两个项圈不好分割，一个是银项圈，一个是布项圈。这两个项圈，你们小时候都戴过……”
舅舅接过话头：“按市场价来算，这两个物件还真不在一个档次上。但是，这个布项圈是你们母亲一块布一块布粘起来的，一脚针一脚针缝起来的，付出的劳力和心血更多。要不这样，舅舅作主，你们两个抓阄，行么？”
我和弟弟相视一笑，都没意见。结果弟弟抓到银项圈，弟媳妇攥在手里，暖在心头。
舅舅看了一眼我手上的布项圈，说：“平，还是你手气好哇！你看，这个布项圈在你脖子上戴了两年，在你弟弟脖子上戴了三年，最后在你妹妹脖子上又戴了五年。它整整为你们三兄妹服务了十年才光荣退休。十年哪，它承载着满满的回忆啊！”
我说：“舅舅，您别想得太多。我抓到布的，不觉得吃亏。”
“你闻闻它，然后告诉我闻到什么气味。”舅舅笑着说。
我抬起手，轻轻地放在鼻子下，实话实说：“樟脑丸的气味。”
一旁的母亲笑了，说：“我怕上虫子，就在箱子里放了一包樟脑丸。”
“让我闻闻，”舅舅接过去闻了闻，抬头对我们说，“我怎么没闻到樟脑香？”
父亲说：“樟脑丸味不算的话，它上面还会有什么味？要我说，不是口水味就是鼻涕味。”
我觉得父亲说得太对了。三妹出生时，我已经六岁。我亲眼见到这个布项圈忠实地履行自己神圣的职责，决不允许口水和鼻涕弄脏小主人的上衣。
舅舅说：“我也没闻到口水味和鼻涕味，我首先闻到了米糊味。平，你出生在七十年代初，那时你爸妈一天最多才挣七八个工分，一家六口人要吃饭，哪里还有多出的钱给你买奶粉？周岁以前母乳都不算，这以后你的主食只有米糊。那时你奶奶还健在，我来看望你们的日子里，总见她老人家用一个搪瓷杯子盛半杯水，抓半把米小心地放进去，再支在炭火上慢慢煮成糊状，最后加点糖就成了。你这小子吃得可真香啊！有时吃快了，有些调皮的米糊跳到布项圈上，你奶奶又用勺子把它们赶到你的小嘴里去。你想想，布项圈上能不粘上米糊味吗？”
我想：“舅舅说话真风趣，不愧是只因差2分而高考落榜的读过书的人，以及闻名乡里的蘑菇种植专业户。”
弟弟说：“舅，那您其次闻到了什么味？是不是戴在我脖子上味道就变了？”
“华，戴在你脖子上时是有点变化，不过还是像你哥一样米糊味居多。要说真正粘上了好味道，还是戴在你三妹脖子上的时候。你也知道，那时已进入八十年代，你家分到了12亩水田，又经营了一些副业；你叔叔和姑姑也都各自成家立业了，日子一年比一年好。你三妹呢，自然大多数是用奶瓶冲奶粉喝了。所以说，你哥抓到的这个布项圈上又有了奶粉味。这两种味道同时留在上面，二十多年还没消失呢！”
弟弟说：“是哦，从小到大，转眼就是二十多年。我也成家了，我哥也作父亲了。我这小侄子啊，从小喝奶粉长大。今年喊四岁，天天自己手里还要拿一瓶AD钙奶，见到我就要我帮他插好吸管。他一口气喝下来，小手一摇，如果有响声，就再吸个见底；没响声，就扔进垃圾桶里。只是他这一代人，不再戴布项圈了。”
我爱人说：“好是好，只是开销大一些。现在的孩子不要说不戴布项圈，布尿片也不再用了。什么都是纸的，一次性使用。喝奶、吃饭时在领口前面塞两张餐巾纸，又方便又卫生；睡觉时穿上纸尿裤，省得晚上起来把尿、把屎。我们白天要上班，耽误不得，更没有时间洗一大堆尿片。”
我再次拿起这个布项圈，觉得它沉甸甸地，比刚才更重了。我庆幸自己抓到的是这个布项圈，而不是市面上时时可以买到的银项圈。布项圈，现在早已没有人愿再制作了，它已成为“非遗”物件，有了文物价值。更重要的是，它承载着我们兄妹三人的童年回忆，见证了我家日子越来越好的历程，更折射出我们这个时代“人世间”的可喜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