〇一·居待月
月中天,硕大无朋而光洁耀眼,风来风去,夜色如丝,繁绿生波无重数。
赤羽信之介沿着曲曲折折的鹅卵石闲步庭院,轻轻敲开默苍离的房门。他带来新酒,笑眉笑眼地站在扇门之下。
默苍离站在光影之间,被朦胧升起的月亮勾勒出脸庞。头发干燥暗淡,平缓地眨了眨眼,表情淡漠看不出情绪。
他们彼此对视,互为镜像。默苍离轻叹一声,吐出的音节如水滴跌落,打在玻璃上发出一声的微响,波澜不惊。
拉开扇门,侧身。
(每月农历十八日的月夜,坐等之期月亮已上梢)
〇二·水镜莲华
无上甚深微妙法百千万劫难遭遇我今见闻得受持愿解如来真实义。
……
默苍离在重重密密梵声中睁开眼,目及之处朦胧虚无,抬头隐见大佛垂目慈悲。光线穿过窗棂出投一道纤绝的尘陌。
刚刚做了很长很长的梦。梦中深处大朵莲荷开得正盛,或浓烈或轻淡,清爽水气混着香气,沁人心脾的舒适。
有人款款地涉水而来,轻盈得像游鱼破开水波,激起一圈圈的粼粼波光。默苍离看着他修长身躯在湿透的单衣底下若隐若现,赤发像水那样在身边汇聚成湖。
梦中人以高洁的姿态仰着头看他,眼角明利如刀。
醒知梦空,繁琐的超度念诵让默苍离感到不耐,悄然起身离开独坐的一隅。
(镜花水月,如梦幻泡影)
〇三·彼方
忽闻默苍离死讯,赤羽信之介笔下一顿,泛着闪亮银霜的云母宣登时晕上大团的浓墨。
斜飞入鬓的眉不自觉蹙起,纸笺揉成团,便随手扔了。他退下左右说,要出去走走。末了又补充道,自己无事。
他真的无碍。
那人的横死对他而言怎也预计不来,却也在情理之中。默苍离最擅长虐己虐人,难以善终,是默认结局之一。
夜里,赤羽信之介放了一河的水灯,直到天明。
奈何桥,路迢迢,一步三里了前缘。
忘河川,千年谣,人面不识徒奈何。
(以前,他方,不可触及的另一方)
〇四·夜蝶
若说扬羽之蝶,很多人下意识地想到神蛊温皇。
默苍离伸出指尖,沿着灯罩勾勒面上蝴蝶花纹,素色外衣与帘子垂下的艳丽飘带缠绕在一起,黑白棋子和书册四处散落。
听闻温皇喜好将捕得彩蝶放进夜灯之中,由灯焰透出蝶影翩翩。既求生无门,只有仓皇赴火。
真是恶趣味。
默苍离忍不住违反高冷形象地腹诽。
房间的门几近无声拉开,复又关上。蹁跹如蝶的锦衣轻裾慢慢自浓黑阴暗浮现,来人低低唤了声,默苍离,你怎么在我房?
“等你。”
他眼也不抬,吝啬着表情语气。
(敬瘫着也中枪的老丈人,干杯!(/≧▽≦)/)
〇五·五月雨
“啪!”
一点冰凉的触感打在默苍离额头,仰头上望,神明打翻了墨砚,天空霎时阴霾万里。一声雷鸣在头顶粗鲁滚过去后,雨就开始下了。
雨下得很大,他拧起眉和其他人一样纷纷躲避。打湿的衣服粘糊糊紧贴着皮肤,很不舒服,默苍离不喜欢下雨,也不喜欢冷与疼痛。
他低头对着被雨水冲洗的石板路怔怔出神,应该在发呆。一双颇眼熟、沾染些许泥水的鞋子突然出现,对方背着光,影子覆盖在他身上。
撑伞的赤羽信之介口吻体贴:“走吧,回家煮姜汤。”
(梅雨季节,阴晴不定的天气)
〇六·约束之所
默苍离断首绝命后大半年,西剑流日子依旧过得有条不紊。
尔后某日……
“……哈,本师又在做梦。”
“吾非梦,非鬼。”青衫隐者默默行来,似有还无间向他轻笑,摄人心魂。
不是约好了吗?从红颜一起走到白骨,若有来世,再从白骨转红颜。
一言千金重,岂能违背?
(约定的承诺,宿命所在)
〇七·怀里音
杏花君死活拖人来踏青,又丢下人出急诊。年少的墨家钜子只用一息,脑中便涌现千万种让人生不如死的法子。
他便这样遇上了有同样遭遇的红发少年,老成沉静,上翘眼角是十几岁才有的自我与锋利。没有所谓一见如故,两人结伴而行,以礼相待。日后世俗添油加醋的王不见王,天生异象,更是无稽之谈。
异象没有,刺客倒迎来一队。
红发少年使红莲遍地盛开,却因了历练未足,而显出顾此失彼。身后钜子倏然出手护住死角,少年见证刹那飞扬的青色衣袂如何翩然飘逸,眸色氤氲着剑锋炙炙的色彩。
反派龙套误会幼凤可欺,免不去被挫骨扬灰的结局。年纪相仿的少年郎两两相看,急促地喘着气,齐齐为对方的狼狈不堪冁然而笑。
笑声过后,只剩心脏在胸腔剧烈跳动,那声音嘹亮而清澈……
振聋发聩。
(存在\放置在怀中的声音)
〇八·风鸟花月
日光之前,月光之后。无夜亦无昼,影子里鵺鵼低鸣如昔。
东方未白,道场晨练已经结束。道服浸透汗水随意褪落腰间,赤羽信之介抹着汗往后院走去。逆着光走的半裸背影,轮廓模糊,看得不甚真实。
井中打上来的水有彻骨冰凉,直直地淋下,依着头发打湿身体,肌肉瞬间绷紧起来,又瞬间放松,指尖微微发烫,赤羽信之介长长地舒出一口气。
忽闻身后有窸窣微响,回头便看见默苍离单衣白衬,靠着柱侧头看人。
吵到你了?
长久以来默苍离只是浅眠,轻微动静都能被惊扰到。他看上去有些无聊,小小地打个呵欠:院子的昙花今天要开了。
末尾又追加了句,小荻她们已经把酒水小菜备好。
赤羽信之介只能笑着摇头,你啊,太会折腾人了。
他投来轻轻一瞥,清淡傲然的眉目,像一轮沧海孤月,哼出一个轻不可闻的音节,径自走开了。
暗夜踏月而来,乘花而去。诗酒风流,同看一夜枯荣。
〇九·浮游华
丝竹在月光下交替,款步下车的郎君顾盼风流犹如天人出游,翩然得令人绝望。
江原町老板娘已经早早地领着一众窈窕女子在门前恭候,小厮提着灯笼,亮如白昼。
赤羽信之介用扇子轻掩嘴唇,看着簇拥上来的女孩们,慷慨地花钱如流水,给着赏钱。
看繁花千相,女郎美艳,发鬓如云,歌声渺渺。
侧旁美人媚眼如丝,柔柔地偎来传杯弄盏,“赤羽大人来到这,怎还惦念家里的?”
“有吗?”
“当然,都写在脸上了。”
赤羽信之介不觉拿手轻触脸皮,原来已是这般露山显水端出来。
(浮华虚幻的事物)
一〇·长闲日和
莺飞草长杂花生树的日子里,赤羽信之介抱上猫来晒太阳,手边泡着茶,青苔流水,望云卷云舒。
默苍离放下铜镜,眉间的层峦叠嶂犹胜天允山之险,下最后通牒,把猫扔出去。
前钜子会的不仅止戈流。
军师喟然叹气,把猫放下膝盖,表示谢绝暴力,用一场充满知慧和生命张力的对弈解决问题,更有利维护世界和平。
何乐而不为?
智者们手谈氛围初时尚可,往后却渐趋奇怪,无非最后阶段厮杀严峻,两人笑得春光灿烂,黑气四溢。青天白日开始乌云密布,惊得观众退避连连,连八百万神明都为之畏缩。
此战胜负难以确认,当事人再三缄默,不提只字。
生活本应这般,平平而过,了了而终。
(悠闲宁静的日子,岁月静好)
一一·梦痕迹
赤羽信之介隐约觉得自己梦见了默苍离儿时。
青发小童淘气爬树摔着骨头,小林难寻人烟,天地不应,小童倔着性子艰难前行。
他在梦中替小童疗伤正骨,送回师门,小小的身子揽在怀里,出奇地绵软乖巧。
长街上琳琅商贩沿路繁嚣,经过一档专卖小儿玩意的,小童眼睛便死死放在档主玩得出神入化的扯铃不离。明明稀罕得不得了,却拼命隐忍不在乎的模样,诚然让人赏心悦目。
赤羽信之介花了十二文钱买了个扯铃,扯铃上绘着细致花鸟,小童难掩满心喜悦,爱不释手。
后来遇着有人来寻小童,他便放手将人交予奴客。小孩儿圆润的眼睛在赤羽信之介身上转了几回,解下身上的香袋平安符,赠送给他作回礼。
……
“赤羽……”
默苍离唤他出门置物,他梦醒起身应道,一道折成三角形的杏黄小符自袖中跌出。
(梦境遗留的痕迹)
一二·光源界
他困在一个长夜复长夜,万古无昼的地方,不知年月,心胸被墨狂穿透,怎也填补不回空洞,空荡荡一片。
华衣美服却五官模糊的太山府君无声无息地登场。
他问这是什么所在?
府君回,黄泉彼世。
话音落,对方背后突然有光焰盛大起来,光芒映照之下,远处河流宛如有着苍蓝色鳞片的游龙在夜空里低回婉转。
随水漂来的河灯潋滟,充满了光华溢彩,河灯之后有人驾舟而至。小舟上的人红发赤眼“生来如同璀璨的夏日之花,不凋不败,妖治如火”。
府君从后伸手推了他一把,接汝的人来了,去吧。
……
醒来时候,默苍离咳了几声,血腥味道漫遍整个口腔。
他身体沉重得好比一条搁浅的鲸鱼,躺在浅滩。在荒凉的日光下等待血肉干枯,化成不知所措的骨架。
当幽冥君的高足闻声而至,捎着一脸比死爹亲还惨不忍睹的欣喜凑上前探脉时,他才确定了自己死不成,活过来了。
(光线来自的地方,发光体)
(“生来如同璀璨的夏日之花,不凋不败,妖治如火”BY伏尔泰《飞鸟集》)
一三·笼居鸟
那男人半躺在长榻上,散满肩的长发犹如纯银一样蜿蜒流淌一地。
晨光射进少年眼里,折出了一池阴郁,他毫无感情地站在那里,衣襟楚楚沾染星星点点的血污,手中提着重锋,“弟子已寻得墨狂。”
“你是诸多门生中最为聪慧,”男人靠在软枕斜眼看他,流风回雪的声线听上去过于虚无:“最后一课,想必也不会让我失望。”
谨遵师命。
少年平静举起剑。锋刃破开心脉有沉闷的断裂微响,血液顿了半息,便瞬时涌出来。
“苍生……天下,交你了……”
男人带着丝丝笑意望向他,嘴角翘起的弧线压得他寝食难安,有永世不得超生的郁结。
气力都耗在那一剑之上,双手酸乏得再也握不剑柄,软绵绵地脱了手。少年病恹恹地看着没入男人胸膛的墨狂,悲喜难辩,推开门走了出去。
晨光破晓,外面世界广袤无垠,天志明鬼,彻见虚空明净。
他欲作鲲鹏,双翮临长风。
却因天下为笼,雀在囚而无所逃。
(笼中之鸟)
(也许对教授来说,天下苍生不光是他一展所长的地方,也是他一生笼牢QAQ)
一四·妻水之月
衣川紫有了身孕,却莫名奇妙传成军师大人有喜。
默苍离擦着铜镜,一边看赤羽信之介如何解决来了一荐又一荐的好事者。
最后赤羽大人怒然掀桌,谣言止于智者。本师堂堂七尺男儿怎会生孩子?
对,谣言止于智者。默教授头也不头抬神补刀,可见西剑流众人比较童心,尤其大脑,和出生时没什么分别。
此时门人来报,黑水城大匠师、冥医杏花君听闻默苍离有了身子,特来探望安胎。
“呵,真是童心……”
(雷电之夜出现的月亮,意指不可能发生的事情,痴心妄想)
一五·千夜
默、赤二人都有些死不了却很能折腾的小毛病,比如默苍离的梦魇,赤羽信之介的胃病。
下弦月,四更天。青发智者挣着从梦里醒来后再也不能安眠,额上出了层薄汗,推开小窗吹风,却见不远那人房间灯火还透亮。
又想当十佳劳模。默苍离打着呵欠,堪堪瞧见散了一头焰色长发的英俊郎君,捂着肚子推门出来。
他出去截下了人探问情况。那郎君白着一张脸说胃脘火痛难耐,温柔体贴的军师大人不愿惊扰梦中众人,便自顾自地出来找药。
……
地炉火势旺盛,默苍离往铁壶里丢了几枚栀子煎水,末了还加入玄明粉。瓷白小碗中的汤药映出一枚月牙,赤羽信之介浅呷一口,连岐黄之术也会,默苍离你告诉我,你还有什么不会的。
确实不会。
到喉的药汁差点喷出,美郎君略带惊恐看向对方。
我不会,杏花会。
疼出狰狞相的军师老实喝尽了药。默苍离冷不防揽人入怀,微凉指尖更是探入衣裳内,抵着中脘轻柔按摩起来。
默苍离对受惊的病人说,你是胃火盛,我体凉,能缓缓。
兴许方子起了作用,怀中郎君慢慢放松了身子,迷迷糊糊地睡去。没过多久,默苍离也跟着一夜无梦,酣睡天明。
(有三种意思和读音,一个为人名:Sen Ya;另一个出自俳句:帰り来む御魂と闻かば冻る夜の千夜(Chi Yo)も御墓の石いだかまし(直接翻译为:若闻那爱无法归来,即使要用上千日,也要在寒入骨髓的夜里将怀中墓碑温暖。感谢赫璧提供另一版本 翻译:闻爱无复归,夜寒千日无悔意,甘心抱碑暖。),意为漫长的时间;最后一个为字面意思:一千个夜晚Sen Yoru)
一六·枯之色
高,一丈五尺。
琉璃珠串,三万九千零七十六挂。
冠如伞盖有枝无叶,色如枯槁残血。
黄昏于远天之间凋谢,夜幕完全铺开之前,不甘退场的余辉烧红了半个天空。幽暗的琉璃树满蓄风雷,暗红隐晦。
赤羽信之介看着琉璃串若有所思,不言不语,直到树下的人发声问何事而来,他才把神识一点一点拉回来,开口言说离别:“吾等西剑流,将今天东归故土,本师此程特来与君辞行。今日别过,他朝难以再会……”
树下擦镜人却冷冷截了他的话,待苍离了却身上俗事,自会去找你。
赤羽信之介愣了愣,有几分欣喜轻轻染上眉梢。
一言为定。
(干枯的颜色)
(敬从头插到脚的Flag,干杯!o(* ̄▽ ̄*)ブ)
一七·雨上水空
雨一瓢接一瓢泼,智者们双双困在屋里,赤羽信之介枕着默苍离的腿望雨兴叹。
“还以为最近日子安逸了,能出去走走,怎么下起暴雨呢?”
“君自以为圣智而不问事,自以为安强而无守备……”
默苍离单手托着书册,无表情念着,伸手便去拈盘里金橘饼。前钜子喜好甜食,早不是什么新闻。
“……四邻谋之不知戒。”赤羽信之介煞有介事接过话,手指却暧昧地缠上对方手腕,他手上使了点劲,默苍离只得顺着。指尖摩挲着瘦削的手腕,白皙的皮肤覆裹匀亭骨架,稍用力便留下红印子。
“先生眼中的本师竟如此无用……”
手上小块果脯硬是给抢去,那舌头又湿又软,还带着惊人热度缓慢卷过指尖,牙齿轻轻刮过指腹。直叫人头皮发麻。
“……咦?雨停了。”
默苍离抽回手,缩在袖子:“嗯,天晴了。”
(雨后晴空)
(君自以为圣智而不问事,自以为安强而无守备,四邻谋之不知戒。——《墨子·七患》)
一八·蜻蛉扇
搬到新居那天俏如来也来帮衬干活,云南的新居是幽冥君生以前留作养老用,后来连着看家本领一併传给杏花君。
冥医领着小徒弟忙碌奔波,还不忘再三声明,默啊苍离,事先说好,我师尊的房子是只是租借给你的,是租借!每月十五记得交租金……
俏如来看了看自家师尊,默教授异常冷酷,别理那个练肖话的,这个拿到屋子里去。
俏如来依言搬起家什,却不慎从中跌出一把折扇,看那款式模样不似默苍离喜好。俏如来捡起来打开扇子,赤红的扇面上绘着金色蜻蜓与白茅,还有题诗。那笔迹瘦劲,至瘦而不失其肉,转折处可明显见到藏锋——
莫道秋长夜,夜长空有名。
相逢难尽语,转瞬又黎明。
落款处署着“赤羽信之介”之名。
默苍离朝他伸出手,给来。
俏如来脸颊莫名发烫。
(敬害羞的出家人,干杯!~( ̄▽ ̄~)(~ ̄▽ ̄)~)
一九·鸣动的春
赤羽信之介对镜整理装束,却迟迟不见舞伴神田京一。遣人去问才知,无非是暗部首领过于紧张诱发神经性肠胃炎,拉去抢救,还被医部大姐头戳着脑门,指谪没出息。
“谁来替补神田位置?”的疑虑未及出口,有相同着装的人安然出现身旁,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只顾手中古朴铜镜。
他觉得意外,不由打量多了几眼,直到对方眼神掺和了不耐,有意见?
赤羽军师摇了摇扇子,表示无辜。
……
春祭鸣动,一曲《青海波》极力骋其千回百析,峨峨洋洋。
花团锦簇下,峨冠丽服,光华公子足尖跟着飘荡空气中的雅乐迤逦滑动,端庄的姿态,优雅渐次依序盛开。昂然划下,长留历史的刹那芳华。
(青海波为双人舞,表演者多为当时第一人气美男子)
附赠比正文还长的番外:神田京一の悲哀
“今年春祭我来跳《青海波》?”毫无准备的通知有些唐突,稍稍弄褶美男子的眉心,为什么是本师?
天宫伊织笑言,各地分派听到这个消息,女忍们可高兴了。
“伊织这叫先斩后奏,懂?”
“哪里哪里,我只是把事情顺序调换一下,结果还是一样的。”
“麻烦借条槽给我卧一卧,唔……和我拍档是谁?”赤羽信之介沉思着说,太过明白天宫脾气了,既定的事情绝对更改不了。眼下他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适时,不远处便传来凄厉惨叫,“呀蔑蝶——!我可是有家室的人!!”
几个女孩儿合力拽着神田京一双脚,神田奋力挣扎,所过之处留下深刻指甲刮痕。经过他们面前时候,女孩们朝他们做了个万事稳妥的手势。
赤羽看向天宫伊织,西剑流女神用袖子掩住嘴巴,笑弯了眼。
——哦,原来是神田。
(敬杀人一流怯场严重的神田大师兄,干杯!ヘ( ̄ω ̄ヘ) )
二〇·残影的夏
时值酷夏,赫赫炎炎椅席炙手。庭院高墙饰有翡色琉璃瓦,午日阳光把那温润青色映得好似快要流动起来,屋檐挂着的风铃不时随风作响。
浇以甘葛熬煮糖汁的碎冰,放进崭新玻璃碗。默苍离坐在套廊檐下,轻轻刮下一勺,送进口中,微风拂面,惬意得眯起眼睛。
枕在腿上的火红脑袋半晕半睡,蹭了蹭脸,翻过身躲开打在脸上的光斑。
不过出去一圈回来,人便中暑了。
对方申诉辩解火属功体的苦你不懂,默苍离不以为然,一连列举对方不智失策数点,负分,差评,滚粗……哎,滚回来。
那人大脑转速不及平常一半,顿时失言,死沉沉地认了怂。
默苍离再吃一勺,放下半化的冰,清凉如水的手不动声色覆在膝上人的额头。
(夏天必须要有刨冰!吼吼吼吼……(づ ̄ 皿 ̄)づ )
二一·红映的秋
西剑流全体都往山里赏红叶去了,顺便渡个小假,剩下零仃人员留守。
平日里喧闹得无以复加的所在骤然安静下来,默苍离表示喜闻乐见之余,多少还是有些不习惯。
那日赤羽信之介循例问自己参加与否,他连眉毛都懒得抬一下,对方便“哦”了一声自动自觉退出屋子,继续西剑流忙不完的公事。
有时候连默苍离都在嫌弃自己的冷情。
面对满院子斑阑秋景,默苍离突然想到以赤羽军师那身颜色,浓烈如石榴,好像一不小心跌进枫林中便再也找不到人。脑里正演着那滑稽场景,主人翁却不合常规地出现眼前。
赤羽信之介额头抵着默苍离肩膀,舒出长长的一口气,如释重负,终于把那些碍事的混蛋都打发到山里去了。
二二·深雪的冬
一夜的积雪厚得没过膝盖,间隔庭院与卧室的门拉开小半扇,能看见外面小童嬉闹不绝。
当日墨狂把他心脉捣鼓得支离破碎,死剩七分之一的残命。仅靠这七分一的残命,生生把人抢回阳世的杏花君绝对永垂不朽。
杏花太削阎王眉角,长归蒿里之后日子怕是不好过。默苍离轻轻咳嗽着,一边心想。
一碗滚着热气的汤药由赤羽信之介端来,他轻描淡写瞥了瞥卧病在床的,将药放下,顺手拉上纸门。
待人安静喝过药,见他眉间下意识拧成结,军师大人冷不丁塞了颗平金糖到对方嘴里。
“等你好了,一起去看雪如何?”
“可。”
二三·虚空
天下着细雪,遍地的霜雪。
赤羽信之介躺在雪地,长长的衣摆随性散开,身上衣服松垮垮的,没了平时周正模样。层层叠叠如火凤翎羽一样,剧烈而飞速地燃烧,在漫无边际的冰天雪地之下受着彻心彻骨的寒烈。
他失神望着隐晦苍茫的天空,轻柔雪花落在睫羽,痒痒的。缓缓眨眨眼,侧过脸去,眼里只见散了满地的红发。
默苍离伏在赤红身影之上,一言不发,绷紧全身肌肉的兽类。
身下的肉体教人疯狂,细腻的手感让他无限恋念,被渺渺岁月淹没的欲望如瘟疫全面爆发,蛊惑心智,毒化三千琉璃世界……
二四·白行路
通往外院方向有一条小道,小道铺满了细碎的白色石子,每颗石头磨得细致,不见棱角,极为圆滑。
小道不常使用,此去经年,石子缝隙之间生着柔软苔藓以及青绿草芽,因为长势得怡,犹如一匹生机盎然的锦帛,蜿蜓不断。
阳光照晒下,盈盈碧水般柔软的头发有着暖洋洋的温度,默苍离脚下踌躇,眼中有不舍。一如永不落地的苍羽凤禽,不履生虫,不折生草,慈悲满照。
赤羽信之介执扇掩面,不由轻笑出来,是玉珠落盘的温润。出其不意地将人一把抱起,仰仗轻功好,踮了脚尖在绿意的空隙游走,不损不伤,轻松走过小道。
(白色石子铺的道路)
二五·鸢之早散
竞日孤鸣表示心塞。
只要遇上默苍离,他鲜有不心塞的。
“怎?王爷还来吗?”
默苍离指了旁边长势喜人的月橘,郁郁葱葱的枝叶上面挂了幅幡子,书曰:“手谈一盘九百金,不论胜负,价格公道,童叟无欺”。
白底黑字,清清楚楚。
竞日孤鸣下意识回头看小侄子,嗓音幽幽喊道:“小千雪……”
昏昏欲睡的千雪孤鸣一个激灵,摸遍全身哭丧脸说,我未来三年的酒钱都给你败光了。
还有笑藏刀呢。
竞王爷头也不抬。
人性何在?!!!
笑藏刀终究没给竞日孤鸣抵出去,赤羽信之介端着汤药出来时只见到两位王爷渐行渐远的背影,默苍离在慢慢地拾着棋子。
黑白分明的棋子由着白净的手一颗颗拈进棋盒,煞是好看。默苍离佯装看不见对方手上的药,指尖在金锭上划圈:“……吾想换个地方住。”
杏花、俏如来也就算了,连神蛊温皇、竞曰孤鸣之流也三不五时跑来瞎凑热闹。这地空气质量已经被污染得不适合人类生活。
“你想去哪?”
“随便。反正天气暖了,上哪都好。”
“好,不过你得先把药喝了。”
“……”
(不知道这题真切意思,只好望文生意了╮( ̄▽ ̄")╭ )
二六·言叶
“听一个伊豆出身的方士说,人类语言是门最简单也是最为复杂的奇妙咒术。不用修行,不用练习,心志有足够强大坚韧,说出的话语便能化为现实。”
“听这语气,赤羽军师想给谁下诅咒不成?”
“是有那么一个对象没错,就是颇为棘手。”
“能让堂堂西剑流军师说难,可见对方能为非浅。苍离倒是有点好奇了,军师不如说出来,供苍离参详一番。”
“吾别无他求,惟愿此心传彼心,不欺不负。一世一生。”
“……”
“请问,本师的咒生效了吗?”
(言语,词组,句子)
二七·琉璃
衣川将人抱来面前时,默苍离觉得极可能是早上擦镜子的方法不对。
“……事情就是这样,鬼夜丸已经在努力想法子……天宫大人嘱咐兹事体大,不能声张外传。”
确是不能声张外扬,这种事情怎么有颜面说得出口?!!
旁人失手打破用于供奉弁财天的琉璃水钵,却被牵连受到神明诅咒,变成六尺小儿……天国的师尊啊,世人为何能蠢得如此逆流成河……
过份熟悉的眼角眉梢,初生幼鹿似的缩在衣川怀里,圆润的眼睛小心翼翼窥视着,一脸阴沉的默教授顿时没了脾气。
(佛家七宝之一)
(弁财天在日本民间有个相当有趣的说法,这位掌管财富与才艺的女神也有着作为艺术家专有的玻璃心和神经质,最见不得恩爱情侣,只要是情侣一双一对进入她的神社参拜,就会被她诅咒分手)
二八·樱吹雪
一张面具,不用任何渲染场景的附加,只要无声置之,便有它的存在感和风骨。
默苍离冷静又迅速把东西放回原处,他刚才好像、似乎、应该知道了,某程度上足以覆灭西剑流的秘密。
(这是缺乏诚意、投机取巧的一题,我这就去自宫谢罪ヽ(≧Д≦)ノ)
二九·羽化
孩童时代的默苍离曾为看蛹化成蝶,爬上枝头而不慎摔落。如不是有人相助,他怕难以善了。
那人面目自当是记不得,那人倒是好耐心,厚善德,陪着自己等了一夜,静待破茧。末了不单送他归家,还给他买了个扯铃。
流年的光影和气息,收在一颗虫蛹中,新生的蝴蝶,栩翅翩迁,翻飞于晨光中。
彼时的默苍离还不是默苍离,还不是肩负护世大愿的墨家钜子,他易乐易怒、喜悲于色。只是那般的凡人性情在漫长得残酷的时光里,逐一地消磨殆尽,所谓收心敛性。什么都没了,什么都没剩下,徒留这副古井不波的仙人之姿。
又在很多年之后遇上赤羽信之介,重新盈充空荡荡的胸腔,这才算完成默苍离的“羽化为凰,翙翙戾天”。
(木蠹生虫,羽化为蝶。庄生梦蝶什么的最喜欢了ヽ(•̀ω•́ )ゝ)
三〇·萤
进来的时候,一小股穿堂风把案上烛台吹灭,那人却伏在文书之中酣然入睡。
一只萤虫随夜风,跌跌撞撞地飞了进来,高高低低,忽隐忽现。最后停足几案砚台。
默苍离眼里嘴角好像带上点笑意,又像没有。
半池朱墨末干,他挽袖探去,小指往砚台一蘸,轻轻点上那眼皮子,沿着上翘眼角勾勒,迤逦而去。
再是额间一抹。
默苍离来不及欣赏自己佳作,手腕便猝不防被扣住。
“玩够了没?”
(萤光,萤火虫)
三一·未散花
那人说:“先生可知,开在枝头长久不败的花,在东瀛叫做未散花。”
默苍离把镜子擦得干净,平滑镜面收着日光,不急不躁地打到屋子墙上。擦过最后一遍,连着自己一束青发,仔细裹好,一并放进神龛。
他缓缓合上神龛的小门,双掌合什,与过往阴霾最后道别。
“世上哪有永恒不败的景。花开未散,前尘旧事终是散尽,挽不住,也无须留。”
他对着赤发郎君不以为意说:“何况眼下,还有你在。”
(花期已过,尚未凋谢的花)
三二·向春
——汉武元狩间,彩云见于南中,遣使迹之……
积雪开始消融,野草潜滋暗长。
赤羽军师才下渡头,便是满目的山清水秀,他暗赞冥医选了个好地方。一路上细雨如丝,经过几个长亭,翻过两三座小桥,水道或宽或窄,花丛忽远忽远,油亮的青绿如影随形。
一渔翁蓑衣斗笠正在江边闲钓,赤羽信之介便上前问路。
渔翁抬眼看他一回,重又盯住水面,诡异地沉默着,只伸出手指了大概方向。
“多谢老丈。”
他拱手道谢就匆匆离开。
然而没走出几步距离,赤发郎君忽而折返,一下子从后抱住渔翁。
“抱歉,让你久等了。”
渔翁拍拍他手背:“不久。”
(寒尽春来)
(接四〇题)
三三·雷海鸣壶
他在问你自己的咒言应验与否。
红润如少女的唇带有点小得意,跟旁收抬台案文书的侍女袖子掩着嘴巴,忍不住窃窃而笑。
你愣了愣,抬起眼皮看他,睫毛纤长,目光柔敛且带凌厉,看不出什么温度。他被你无声盯着看,得意慢慢地变成窘困,侍女们也一并地收了声音,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你满意这样效果,并有乐此不疲倾向,欺身取走他的扇子,缓缓打开了扇面,挡下侍女的视线。
你揪着他衣襟,隐在扇后,完成一个不重不轻的亲吻。
什么都直言明说,何等失味无趣。
(京都皇宫中袭芳舍别称,上殿时休憩的地方)
(接二六题。简直给这题目跪下,请当是工作之后没脸没臊的秀恩爱)
三四·风去
外面的风大雪大,万物像死绝了一般。天宫不如往时安稳,合上卷宗低声道:“算时辰,差不多是默先生服药时间了。”
“还有一时二刻,远着呢。”
西剑流的军师摇摇头:“他会处理好。”
默苍离正接见着他弟子——正确说是前弟子,雁王。
前钜子借了赤羽的书房待客,明窗净几暖茶一壶,没有人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快到默苍离正经用药的点,上官鸿信便礼数周全地告辞。
赤羽信之介看着那黑红身影远离西剑流地界,看了眼案上未熄的香,“如何?”
默苍离推开书屋小窗,手上纸条随即燃烧——从赤羽学来的小把戏。他松开手,灰烬便随风四散。
“我和他都谈好了。”
默教授难得温柔的眼神里有点幸乐祸的味道:之后反正不会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即使有,也是俏如来的。
(随风逝去)
(敬被接锅的史大公子,干杯!)
三五·火钵
化雪的日子,指直不得结,朗日难寻。云朵在软软地昏昏欲睡,偶有鸦雀停立枝头,却被树影下行人经过的声响惊得仓皇离散。
修儒认得这人。
孤僻难近,有些轻微抑郁,因陈年旧伤不时出入医庐。被人形容起来总有够冷情,却又会引得异性纷纷议论不止。
青衫来客裹在厚重衣物里,难以自抑打着喷嚏,杏花君一脸惊异,使唤弟子紧去加旺火钵炭火。
杏花君数落青衫病患不会照顾自己,顺便嫌弃某人没顾好他。对方在炉边取暧,拿冥医袖子擦鼻涕,神色淡然,安静,你太吵了。
走时,病患向冥医讨了些舒缓肌肉劳损的膏药,医者一愣,随即露出是男人都懂的笑。
病人这才后悔当年墨狂没捅偏几分。
(敬在雪地Play玩脱的两位,干杯!╭(●`∀´●)╯╰(●'υ'●)╮ )
(接二三题)
三六·提灯之祭
西剑流是个古老而深远的大族,旁支末梢相互盘缠错综复杂。每逢节日必定上演轰隆吵嚷,泛滥成灾。
邪马台和神田打闹起来,天宫、天海死命扯开他们,如鬼夜丸之流在摇旗呐喊,火上浇油。默苍离自觉难以介入他们的羁绊,单单旁观就感沉重不堪。
夜草在月下疯长,赤羽信之介先知先觉,偷偷带着他远离那片欣欣向荣的祸乱。
看远处群魔乱舞,赤发男子一脸欣然。默苍离安静取走他手中应节灯笼,替上斟满酒盏。
他低头看杯中清洌液体,又见擎着杯盏悬在半空的玉手。如女子红润的唇边,浮现出浅淡笑意。
碰觞同醉。
与君共饮长生酒。
(手拿灯笼的祭典活动)
三七·樱咲
赤羽信之介身体和心智都退化成三岁孩子,西剑流高层为此守口如瓶,身心疲惫。默苍离沉稳不凡,十分迷人,好像发生什么意外都自然不过。
院子里的樱花层层叠叠地堆积着,小赤羽爬上高大的樱树,引得侍女在树下惊呼连连。默苍离在屋子里看书,通过小花窗正好能看见熊孩子在爬上爬下。他看书看得有点累,便闭眼小憩片刻。
没多久,小赤羽踮手踮脚地走进,瓮声瓮气喊着先生。
小小声的,充满试探,像是什么恶作剧的前奏。默苍离懒于回应,慢慢睁开眼且看小子意欲何为。
那个孩子有着如白桃般的脸颊,线条柔软不见半点棱角,带着小委屈看人,又叫唤了一声,先生……
何事?
给你的。
那个孩子努力地踮起脚,樱花编织成的花环轻轻巧巧地放到了自己头顶。
(盛开的樱花)
(接二七题)
三八·面影
赤羽信之介提出一起去见天宫时,椒图属性的默苍离下意识想拒绝,出口前又顿了顿,才说好。
默先生久见,我们之前在提灯祭见过。天宫的笑容湿润,浅褐长发蜿蜒垂地,影子在榻榻米上优美地拉长。
桂子成熟的深秋午后,容易诱发人们多愁善感,女神也不例外。故人好友,香茗作伴。确实适合话当年。
天宫伊织笑眉笑眼地描述四天王儿时琐碎,她说信之介幼时面若好女,性烈易怒,最恨别人拿他脸皮说事儿……
性烈?易怒?一直没有什么表情的默苍离不由往主角身上多看几眼。赤羽军师开始叫苦不迭,那是多少年前事儿,老旧事重提不累么?
呀呀,此情可待成追忆呢~
伊织……
我已经能想象出你小时候模样了。
默苍离喝一口茶,慢悠悠说道,嘴角难得笑影浅浅。
(心中浮现的相貌,模样)
(椒图,龙生九子之一,是个万年宅)
三九·想之川
杏花君时常认为上辈子一定作了很多孽,这世才遇见默苍离这么一尊大佛。
死活把人从阎王手里抢回来。经此一役,杏花君直觉自己加血技能已经可以单手把烹饪技能从蓬莱路吊打到南天门。
“杏花把那本书拿来,拿些果脯,蜜渍那罐。”
你个默仔啊苍离敢再过份一点吗?!!他对床上病骨支离的人怒道,转过头去取书册蜜饯。
如此鞍前马后,简直把人当成自己小闺女一般顾看,冥医快给自己感动哭了。
“那么有劳你晚饭来道‘谁家玉笛听落梅’。”
……╰_╯╬
一碗药汁搁到那人前,杏花君拉下脸,“谁家玉笛听落梅没有,七虫七草汤倒有一碗。喝还不喝?”
对方不置一词,拿起碗一口闷了。自醒来他一直努力养着伤积极配合,甚是乖觉。杏花君又少不得替以前出了名的问题病患全身检查一遍,俏如来不是往心窝捅么,怎头壳也会影响?
“有人在等我。”
默教授难得直接给出答案。
(比喻深切思恋犹如不断绝的川水)
(接一二题)
四〇·雪伞
默苍离离开时,他之前好不容易养起来的身体,又有了颓败下去的势头。
杏花君整天念叨西剑流严冬反人类反社会影响祖国花朵社会栋梁健康成长,死缠烂打的劲头十足拉帮结派的狂热传销份子。
“你觉得怎样?”
那人一脸澹泊,掩不住悱恻病态。
——等天气回暖,我接你回家。
西剑流的军师是这样说的。
云彩之南温暖而湿润,一年四季绿意常存,犹如丰腴的少女,健朗难见憔悴。是个颐养生息好所在。
雪声细碎,飞鸟临风而起,不厚不浅的积雪,走在上面留下一串清晰脚步。良人持着伞,黑骨红绸且宽大,可容下两名成年男性,白茫茫一片天地里分外显眼。
赤羽信之介尽量把伞挪向默苍离,仍不可避免地沾到飘雪,一下子化成水点渗进青发里。青发智者捂上对方冰冷的手背,有点强迫性地接走伞柄,红发男子只好顺应松手。
“送到这里就行。”
他拍掉他肩上落雪说。
“……那么,路上小心。”
(一八、二五、三二题前情)
四一·御伽草子
多喜丸是只猫,一只由西剑流四天王养大的经岁老猫。
“所以这只肥又丑的猫你们养了快二十年?”
“嗳,别这样说,这孩子会伤心的。”
天宫伊织拍拍膝上的三花猫,笑靥盈盈。那相品不好、体重超标的猫祖宗像听懂默苍离的嫌弃,弓起背眦牙裂嘴地厮叫。
“呀呀,果然生气了呢。”赤羽信之介笑脸掩盖在扇下,无比轻快说快把我们的猫小姐哄回来。丝毫不顾默苍离意愿,把小鱼干塞到他手里。
两个人四只眼睛,闪铃铃,期待满泻世界,这样的眼神充满暗示。默苍离还是宠辱不惊的做派,行动却破天荒地给予配合。
多喜丸嗅了嗅,也配合地张开口,“喵呜”一声后,她·一·口·咬·住·默·苍·离。
默教授默默把手举起来,没松口;往左甩甩,没松口;往右甩甩,没松口。
“呵。呵。”
世界陷入宛如末日的死寂。
“止戈流……”
“苍离住手——!!”
这就是前任钜子与四天王之宠初次会面。
(日本文学体裁之一,御伽意为“伴侣”,直译是“同伴的故事”,内容多为夜间怪谈)
(快成精的多喜丸小姐也算怪谈范围吧(ー`´ー))
四二·朱
颈侧一阵撕咬的剧痛惊吓到他。
那血色眼瞳里有凶兽的身影,好看的薄唇染上鲜红,顿时美艳得惊心动魄。
染血的唇轻轻贴上来,默苍离尝到自己血液的味道,对方舌头滑来进来,碾压缠绵。他几乎窒息,铁锈的咸腥与沉沉的熏香味迷惑了理智。
(红色)
四三·初音
那黄鹂不惊不逃,静立默苍离掌心片刻,歪了歪脑袋盯着,“啾~”一声地鸣叫起来,其声伶俐婉转。
默苍离眼里生出温柔笑意,把莓果放在鸟儿前。
见者心下欢喜,那光景最是动人。
(一年之始黄莺或杜鹃的初次啼鸣)
四四·夜明
远东之天刚露白,却又见林上月,四周飘荡着露水和青竹的味道。
水浅葱色调的纤长睫毛微弱颤动几下,默苍离便在清晨里第一声鸟鸣中醒来。
倏长的身体半裸在空气中,身上被子滑到腰间;光洁的皮肤在微曦里映成月下白,幽淡青苍,看不出毛孔,好像上过一层釉。认真看那躯体的后背,其实不是十全十美,一道伤疤刺眼而残忍地横在那儿。
枕边的人同齐转醒,忍不住伸手去触摸,心脏后方那片狰狞的皮肤。
赤羽信之介发出一丝有若似无的喟叹。
(即将天亮的时候)
四五·沙罗木
默苍离赶至前线的时,硝烟未散,敌方已全面败退溃不成军,乍看似乎没有任何用到他的地方。
除了——赤羽信之介。
他不言不语,径直往熙熙攘攘的人群走去,不用多作提醒,众人已为自己空出一片道路。那人倒提长锋独立尸山之前,眉眼狰狞冰冷,宛如来自死亡彼岸的遥望,全身散发着炙烈的杀戮感与危险威慑力。
“然后信之介大人……先生别过去!!”
默苍离没听完旁人的话便迈开脚步上前,吓得众人连忙拦阻,他没说什么,表情一如既往缺少温度,淡漠地看人。拉着他袖子的年轻人不由讪讪地松开手。
默苍离重新回过头,内敛却能直刺人心的双眸,对上红发男子冰冷且无神的眼。他低声言语,坦然走近,动作缓慢而坚定地紧抱那人。
还认得我不?
过了半晌,对方才迟缓地伸出手回应这个安静的怀抱,赤羽信之介手劲大得有些不正常,以致默苍离听见自己骨骼将要错位的微响。
“苍离……”
红发男子闭上眼长长舒了口气,再睁开时眼中已复清明。
(即娑椤木,一种禅喻,暗示为“阿赖耶识”本性与妄心的和合体,一切善恶种子寄托的所在。)
四六·友禅织
默苍离穿着一袭濯濯天青华衣走出屏风刹那,与生俱来的美貌带来一阵致命的晕眩。赤羽信之介不得不去揉了一把太阳穴。
漫不经心的姿态,肌肤素净且缺少血色,睫毛投下的淡影滋生阴郁,默苍离却满意赤羽的反应,扬起下巴,过来。
十二时辰的一天还没过去。撕咬开裂的皮肉已结出薄薄的痂,比轻微还要轻微地发痒。
回想对方那时的势头,像要活活把他吞进肚里。想来这也不差,变成骨中骨、肉中肉,没了躯壳形式的障碍,融成一体,更遑论什么生离与死别。
赤羽信之介拉开新衣领口,怜惜地摩挲脖子那处咬痕,由衷赞美,“好看。”
“那么……就这件。”
(一种高级染布技法)
(接四二题)
四七·空木
“虫毒纵有千丝百足,远不及人心可怖。”
初夏庭院里的绿植丰美,赤羽特意为客设了茶座。俏如来跟着默苍离进了屋里头,神蛊温皇便摇着羽扇说这话,一副从容不迫的魏晋风流,显得格外有信服力。
——比那句“以诚待人”好太多。
赤羽信之介熟络地待着泉水沸开泡茶,真诚实意地说了出来。
“耶,吾哪句不是出自真心,赤羽大人太伤人心。”温皇持扇半掩显得心伤欲泣,“默先生聪慧绝伦与赤羽大人不相伯仲,老话说得好:一山不容二虎,王不见王。默先生是个有大能的人,赤羽大人怕是诸有多苦辛。”
“温皇说得如此心有戚戚,想必深有体会。”
赤发郎君凤目掠过标榜以诚待人的人:“看来苍离把俏如来教不错。”
(分华空木、小米空木等,夏多开白花,可用作庭园树木或绿篱)
(略略诡异的庭院茶话会)
四八·石灯笼
“先生我们要去哪里?”
“弁财天的神社,”默苍离拉着不到膝盖高小赤羽走上石阶,他说:“要去找‘のの様’诚心诚意道歉。这样你才会变回来。”
小孩讷讷地绞着衣角:“但是……‘我’不想离开先生。”
默苍离只摸摸小孩的头,很多人都在挂心你。这路很长,我背你上去。
参道石阶上青苔宛翠,朱红鸟居在头上落下道道影子,那孩子早就在青衫智者背上伴着清晰的心跳声睡去。看着孩童的睡容,默苍离轻声吩咐左右放别惊醒稚儿。
……
“呼,终于变回来了。这段时间辛苦你……”好不容易恢复的赤羽军师正神清气爽道谢,后半莫名变了个调,干巴巴挤出剩余,“和大家的照顾……”
“这……我身上发生了什么事?”
默苍离嗓音绵软,打量着自己缩小数倍的手掌,站在一堆松散的衣物中狐疑地仰看格外高大的赤羽。
赤羽信之介:“……”
(石制灯笼,奈良时代为僧侣使用,平安时代以后多作神社献灯。在这里代指神社)
(のの様,年幼孩子的用语,指神明)
(FFF团之神的弁财天怎么会轻易放过他们,敬变小的默教授,干杯![]~( ̄▽ ̄)~*)
(接三七题)
四九·魔破矢
中元前后默苍离梦魇情况愈发严重,精神日益见差,双目下更自带上一抹烟熏浓妆般的藏青色。
“还是睡不好?”赤羽信之介合扇点触下巴,若有所思地打量默苍离。
那人淡淡地回了一句,习惯了。本以为是一段小小的插曲,但没过几天,赤羽大人拿来一个长条盒子放到默苍离面前。
受着经年香火供奉而熏黑的长盒子,里面装着一支平平无奇的羽箭。赤羽慢悠悠打开扇说,这箭矢诛杀过恶鬼,能守他安寝至夜明。
真像邀功的大型犬科。默教援默默移开视线,抬头看天。
有苍离杀得多人?那人直言不讳,谁也比不上谁清白无辜,他向来坦荡得堪比砥石。
扇子触着赤羽信之介额角,他完全拿这个人没有一丝办法,欲开口说些什么。
与其送什么射杀过妖邪的箭矢,不如你本人直接过来好得多。
在军师再开腔之前,默苍离颇为漫不经心地说道。
绝对是调戏。
完完全全是红果果的调戏。
(破魔箭,亦称破魔矢。破魔箭及破魔弓,两者都是日本的仪式福物,在民间用于驱邪祈福传说描写破魔箭一般拥有强大的灵力,可以杀伤净化一切邪恶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