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松遇见夏目,完全是一场意外。
当然,这个意外让他有几分开心。
但是最终,他也只是远远的看了夏目一眼,看他和一个温柔的女人提着购物袋离开七辻屋,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阳光明媚,应该是过的很开心。
自行车车队很快就要离开了,目送夏目远去后,队友招呼丰松,丰松应了一声,紧跟着车队离开了。
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再见的机会。
或许这就是自己和夏目的缘分,仅仅止步于此。
当然,对此,丰松也是心满意足。
丰松第一次见到夏目是在国中的时候,当年的夏目还是一个单薄瘦弱的小孩子,穿着一件白衬衫,额前的刘海有些长,微微遮住了眼睛,脸上带着浅浅的微笑站在讲台上自我介绍。
“我叫夏目贵志,请多多指教。”
不知为何,对于夏目的微笑,丰松总觉得太过于疏离,像一个伪装的假面,并非发自内心。但是身边的女孩子似乎对新来的同学充满了好奇,尤其是这个新同学,还长了一张好看的脸。
不过丰松并不会过多的去在意夏目,毕竟他们的关系,仅仅只是所谓的同班同学而已。
丰松在班级里是边缘性的人物,沉默,话少,经常独来独往,生命中唯一的乐趣似乎就是看书了,当然,也因此丰松成了同学们嘴里的书呆子。
好在他并不是一个存在感很强的人,不会有太多的人注意到他。
但是夏目不一样。
丰松觉得夏目很奇怪,有时候觉得他似乎很没有存在感,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一个中学生而已,扔到人群里下一秒就找不见;但是当所有人都这样认为的时候,夏目又会吓人一跳,比如突然大叫起来;比如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疯狂追赶他一样,拼命的跑;有时候明明好好的聊着天,却忽然脸色惨白慌慌离开,仿佛是看见了什么很可怕的东西……
很快,大家对夏目的感情都从好奇变成了漠视,这对夏目来说是一件好事,没有人关注,奇怪的行为就不会太受指责。当然,也有人会厌恶,认为这不过只是他为了引起别人注意而故意为之。
尤其是老师。
所以当学校里的玻璃莫名其妙的破损时,总是出现在现场的夏目一点辩解的余地都没有。
虽然绪方冲上去恳求老师好好调查。
“你看,玻璃碎片都掉在内侧,破的样子也很奇怪,请老师查清楚,不是夏目同学做的,夏目同学不会做这样的事。”
绪方的语气有些激动,但是字字铿锵,十分笃定。
那个时候的绪方还真是很勇敢呢。
丰松虽然也想站出来为夏目说话,但是他原本就是游离在班级边缘的人,唯一的自信来源于老师的肯定,他又怎么敢站出来当着众多同学的面提出对老师的异议。
尽管丰松同样认为夏目不可能做这样的事情。
毕竟他偷偷观察过夏目很久,有时候他会对着空无一人的地方大叫,会挥舞着书包似乎在驱赶什么东西……这些奇怪的动作虽然令他不解,但他总觉得,他是一个温柔的人。
那是一种没有来由的直觉。
或许是因为他的对谁都露出笑容,亦或许是因为他说话时不紧不慢的语气,总之,丰松每天都希望自己能鼓起勇气和夏目说上一句话,和他成为朋友。
然而打碎玻璃事件发生后,丰松感到前所未有的沮丧,他甚至无法直视自己怯懦的内心。
以前是没有勇气去和夏目搭讪,毕竟是同样感到孤独的人,或许有更多的共同话题也说不一定。现在是没有勇气站出来为他说话,自己一直一直都是懦夫啊。
哪怕被老师称赞又怎么样?喜欢看书又怎么样,不过都是掩饰的假象。
他更希望自己像其他同学一样,呼朋引伴,一起打闹玩耍,三两好友聚在一起吃饭,而不是自己独自一人。
丰松第一次羡慕绪方由梨子。
之前有听过关于夏目的传闻,只是当那个监护人出现在学校的时候,丰松还是替夏目紧张起来。
那个女人带着满身酒味就来学校,看向夏目的眼神里充满了厌恶和不屑。
丰松不敢想象夏目是怎样成长起来的,在这样漫长的时光里,是否遭遇过许多的委屈和不开心。
丰松还记得最后一次见到夏目的模样。
他还是穿着第一次见面的白衬衫,单手托腮看着窗外,绪方就坐在丰松的正前面,夏目坐在丰松的右前方,绪方的右后方,因此,夏目和绪方之间神色的交流,丰松都看得很清楚。
说是交流,也不过是绪方担忧的看向夏目,似乎感受到有人注视,夏目转过头来,对着绪方微微笑着。
和打碎走廊玻璃那天一样的笑容。
那天他笑着对绪方说:“绪方,别说了,绪方,谢谢你。”
那个笑容里,有些苦涩,又有些开心。
要是没有猜错,苦涩的应该是这些莫名其妙的事情总发生在自己身上,开心的是,有人站在自己身边,关心自己担心自己。
夏目跟着老师离开后,绪方的眼泪便控制不住留下来了,似委屈,又似不甘。
若是夏目知道绪方替他流过眼泪,不知道会做何感想。
回想起那一天,丰松还是会觉得难过,也会觉得遗憾,如果他能早一点知道那是夏目最后一天在学校,他一定会好好去和夏目说几句话,会好好好和他做个告别的。
可惜没有如果了。
日本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可是失散的人想要再次相遇,概率几乎为零。
夏目的离开并没有在班上掀起什么波澜,只有几个花痴夏目长相的女生会惋惜的感叹。唯一对此感到悲伤的,似乎只有绪方。
丰松继续埋头在书海的世界里,做一个没有存在感的学生,有时候他也会想起夏目,会想知道他现在过得怎么样,是不是还孤单一人,监护人是否尽责,生活有没有很开心。
毕竟,他们都是孤独的人,却失去了抱团取暖的机会。
“要是能再见他一面就好了,好想为那个时候懦弱的自己道歉,要是当初能够勇敢的站出来,也许夏目就不用离开这个学校了,也许自己还有机会和他成为朋友。”
丰松深夜的时候会这样想。
时间过的很快,丰松去了中央高中,似乎是为了和以前的自己说再见,丰松刻意驱使自己变得开朗合群一点,得知自行车社招新后,他毫不犹豫的就报名了。
毕竟自行车社每学期都会骑单车出游,去往不同的地方,也许,说不定再哪天,还能再见到夏目。
至于见到夏目后会怎么样,丰松没有再往下想,毕竟,也不一定能遇见,若是怀着太大的期许,总是会失望的。
因为抱着这样的想法,丰松对骑车十分积极,身材似乎也在不知不觉中练了出来,以至于在后来遇见以前一位女同学时,丰松还被她戏谑了一番。
丰松已经记不得那个女孩子的名字了,但是因为她和绪方十分要好,所以还存留着一些印象,在街上偶遇的时候,他忍不住和她打了招呼,聊起了夏目的近况。
他相信,她一定会把有关夏目的事情告诉绪方的。
绪方一定,也在牵挂着夏目。
遇见夏目,对丰松来说是一个意外,他没有丝毫的准备,就看见夏目带着一只胖猫从自己的面前经过,走到对面的七辻屋,似乎是去那里买东西。
夏目的脸上挂着温暖和煦的笑容,丰松看着眼前这个明媚阳光的少年,很难把他与当初那个站在讲台上的孩子联系起来。
丰松忽然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上去和夏目搭话,毕竟夏目似乎对他没有什么印象,而且……而且如果自己前去搭话,说不定会勾起过往那些令夏目不愉快的回忆。
可是……可是好不容易见到的人……
丰松还在纠结,夏目已经从七辻屋里出来了,一个阿姨提着购物袋路过七辻屋,脸上带着温柔的笑容看着夏目,夏目很自然的伸手接过购物袋,两个人带着一只猫,有说有笑的往远处走去了。
丰松似乎松了一口气,身边的队友已经催促着赶紧他走了。
“夏目,应该是被一个很善良的人家收养了,我觉得他过的很开心。”
丰松这样对她说道。
“那你就没有上去搭话吗?”女孩有些吃惊的看着他,“我们当初可是同学哎。”
丰松没有料到女孩会这样问,想了想说道:“因为我都没和他说过话嘛。”
当初没在他需要的时候站出来帮他说话,既然他现在已经过的开心幸福,就不要再去打扰他,让他回忆起不愉快的往事吧。
丰松有些开心,又有些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