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OFTER for ipad —— 让兴趣,更有趣

点击下载 关闭
【冰菓同人】C的喜剧-The Comedy of C
雪林福德 2022-06-29

楔子

我不怎么读推理小说。在二年级电影拍摄过后,古典文学社的其中一位成员被称为“大侦探”,但推理小说迷其实另有其人。那之后,地学教室储物柜里的推理小说渐渐变多了,或许大家都将其视为“也许会用到的东西”保留了下来。无事可做的日子里,我也养成了翻一翻那几本书的习惯。

其中有一本让我印象非常深刻。作者把谜底放在了小说的最后一句话。头一回翻开那本小说的人,如果一个不小心把书翻到最后,亦或是突发奇想要看看这本书一共多少页……那个人一定会遭遇巨大的不幸。每次这么想的时候,我就觉得我很幸运,至少读到最后我才看到那一行的关键信息。直到现在我还记得合上书时那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当时我完全没想到,之后会发生那种事。明明是仅存于推理小说中的诡计。也许小说的确能影响到现实。但与那本小说相比,存在于现实中的事毕竟有些不一样。具体说来就是……


一 话题属于古典部

事情要从几天前说起。

暑假社团活动的第一天,古典文学社难得来齐了四个人。尽管人数已经多得可以裁员了,但聊天内容依旧漫无边际。我收起刚看完的小说在旁边听。

“Question!”

里志扮演的是综艺节目的主持人。也许是这样。

“汉字最初由中国传到日本,但为什么如今两者会产生差异呢?”

“是因为在传抄时笔误吗?”

只有在这个时候,千反田才表现出优等生的样子。说起来日语老师没提过汉字的起源,反倒是历史课本里有讲。这样的课程划分真的没问题吗?

“千反田同学认为是通假啊。嗯哼,这个想法不错嘛……但很遗憾,没有答对。噗噗。”

里志一边用嘴模拟机器声,一边像尾道老师一样皱眉,把不知从哪里找来的汉语教材举到胸前。不过再怎么样也没办法流露出尾道的凶悍气质。他故意咳嗽一声,说出正确答案:

“中日两国使用的汉字,本来都是繁体字。但后来两者进行了文字改革,有的字我国简化了,中国没有简化;有的字中国简化了,我国没有简化。有的字两国虽都简化了,但简化的结果却不相同。这才产生了如今的差异。”

“原来如此。既然是简化,看来这个问题某人可以答对了。”

伊原的声音从斜对角传来。我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我才不会为了偷懒而简化汉字笔画。”

“当然了,你不过是把整句话省略不写而已。”

我哑口无言。不愧是和我同校十年的伊原,可怕的是这个数字还在不断增长。

“那个……折木同学的字虽然不算漂亮,但还是很工整的。”

千反田小声地为我开脱。能够被字迹秀丽的千反田认可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不过有一件事我要声明。

“要论书法,我可不是这里最差的。”

伊原平时写字很潦草,但我看过她在书法课上的字,老实说比我要好一些。千反田的字就不必说了,放在全校范围也是名列前茅。至于剩下的那个,尽管福部里志自诩杂学家,但书法就和考试成绩一样不归于他的学术范围。

“相比纠结书写,提高打字速度而不被科技所淘汰,这才更具有战略眼光嘛。”

里志提了提他的束口袋。里面装着他那本记录奇闻轶事的笔记。随着科技进步,他或许会把笔记本大小的电脑塞进那个束口袋里。

“这么说我就想起来了。” 盯着那个束口袋,伊原忽然露出古怪的神色。 “之前有一次,小福的笔记本落在图书馆了。当然笔记本很快就被送到了失物招领处。但由于字迹太潦草,负责值班的同学完全认不出上面的名字。等周五轮到我,我才发现那是他的笔记本。” 过了一会儿。

“我也想起来了,那时里志还问我有没有看到过。” 而且从那以后里志就在扉页上把名字端正地重写了一遍。

“不过字迹潦草也是有好处的。”千反田认真地说。

“小千,你就别替他说话了。因为书写问题,这家伙已经被老师批得不轻了。” 此言极是。按照往日相处的经验,里志属于诚恳道歉、死不悔改的类型。千万不能对他太过纵容。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 千反田摇了摇脑袋。 “如果我的笔记本落在别的地方,即便能找回来,里面写的东西也可能被看过了。虽然本子失而复得,但可能会觉得还是不要找回来,或者直接被销毁掉比较好。” 我完全没明白千反田的意思,里志也一脸茫然,反倒是伊原狠狠地点了点头:

“哦,那个我懂。把漫画杂志稿落在教室课桌上,第二天返校时也是这种感觉。”

这完全是两码事吧。 

第一天的社团活动终于临近尾声。说是这么说,我们也就在这里呆了一个下午。 “日语的差不多,成语可以用作句子中主语、宾语等各种各样的成分。值得一提的是,许多成语在演变的过程中,逐渐失去了本义,反而表达了相异甚至完全相反的意思。除此之外,许多成语的表面意义和比喻义也不同,正所谓‘望文生义’。” “也就是说,成语的深层含义变得浅显,而字面意思反而难以被使用。这不是一件很矛盾的事吗?” 千反田若有所思道。 “理解的很快嘛,千反田同学。” 里志满意地点点头,看来当千反田的老师会很轻松。此刻这位优等生似乎有些意犹未尽,她一边将汉语教材塞进包里,一脸兴奋地提议把“前往图书馆”作为第二天的社团活动。原来那本书是千反田的啊。坐在斜对角的伊原开始翻起漫画,而我已经换了一本历史小说来看。团结的古典文学社成员在地学教室里三足鼎立,毫无建树的一天就这样过去了。“不过,为什么要讨论汉语啊?”

我随口问道。本以为是临时起意,但连教材都拿了过来,这未免太认真。

“啊?”

“嗯?” 正聊得火热的两人似乎没有理解我的意思,伊原也有些困惑地抬起头。于是我把问题又重复了一遍: “为什么要研究汉语啊。” “那个……” “折木你有没有搞错。” 伊原用一副看傻子的眼神看我。似乎是在懊恼被这种问题打断,她继续看起了漫画。而千反田则苦笑着接过了伊原的话: “我们可是古典文学社啊,折木同学。” 

原来如此,是这样啊。不好意思,千反田社长。


二 回荡的声音part1

真算下来,距离我加入古典文学社已有一年,千反田的委托仿佛也成了遥远的往昔。然而直到昨天为止,我们社团从未做过任何与古典文学有关的事——至少在我的认知范围内,读文库本、通俗小说和漫画是绝不能被称作“古籍研究”的。入社最初的几个月,身为社长的千反田对此曾有过抱怨,但再往后这事就没人提了。不过,有传闻神山高中的文化类社团经常干一些与社团内容不符的事情,所以也许这才是常态。

综上所述,对古典文学社研究汉语感到困惑,这是完全可以被原谅的行为。 一边在心里为昨天干的蠢事辩解,我一边往神山市图书馆的方向骑行。在千反田的强烈要求下,我们最终把第二天的活动地点定在图书馆。虽说是因为我们再没有其他的书籍了,但居然为了社团活动如此认真……总之,在我的反对声中,我们定好周三下午两点见面。 在路上我非常走运地避过了两处红灯,因而提前了十五分钟。在门口环视一周,其他人还没到。我倒是不担心他们会迷路。里志对背地图相当有自信,伊原自然是先与里志会和。而以千反田的记性,很久以前来过的地方估计也能记住。倒是我,虽然在确认小木老师的事情时来过,但还是费了一番工夫才回忆起确切位置。

停好车后,我走进馆内,就近找了个座位坐下。这时自然是拿出包里的历史小……万万不可,那就和昨天没什么两样了。 挣扎了一下,我起身往柜台走去。 “不好意思。” 我向坐在电脑前、戴着银框眼镜的女子问道。 “请问这里有汉语……不,语言类的书籍吗。”

按理说会有分类指南一类的东西,但我不怎么来图书馆借书,因此还是先问清楚为妙。

“有的。请上二楼,出楼梯往右,走到尽头就行了。”

“好的。”

女子露出业务性的微笑:

“另外,图书馆不久前进行过整修,正门入口处有图书馆手册,需要的话可以自行取用。”

原来如此,难怪我会对这里感到陌生。我向女子道谢后,返回入口,从旁边的铁架上抽了一本手册。铁架下方的位置贴了一张写有“9:00—19:00”的打印纸,应该是开馆时间吧。剩余的便是闭馆日期这类惯有的注意事项。刚才怎么就没注意到呢。手册封面中央用花体字写着“神山市图书馆”,设计风格与图书馆的主题不太搭,但很合我的口味。等人的时间就用这本手册打发好了。

上次来这里是去年十月份。我知道神山市图书馆藏书丰富,却也不会专门过来借书。仔细一想,这半年里我一直在看书,却没怎么更新过书架,这倒是个相当奇怪的现象。难道有人偷偷往我的书架里塞书吗?还是说书架里的书就是会随日期自然增殖?我可只听说过吃书的妖怪啊。

暂时放下这些疑问,我开始翻手册。

几分钟后里志和伊原出现在入口,接着是千反田。里志穿着一件藏青色T恤和亚麻色窄口裤,伊原穿了一条齐膝背带牛仔裙,而千反田则穿了一件浅紫色上衣和过膝白裙。都是很清凉的打扮。之前见过他们穿私服的样子,所以我没觉得别扭。反倒是午后两点这个糟糕的时间值得商榷。里志将手盘在胸前,面带笑意道:

“奉太郎居然是第一个到的啊。”

“对啊,这是刮得什么风。”

伊原好像真的很吃惊。

“担心迷路所以提前出了门,不劳您俩费心。”

我可不想表现得像期待春游的小学生。千反田双手合掌,兴高采烈地说:

“既然大家都到了,那么就开始社团活动吧。”

她环视一下四周,然后往楼梯口的方向走去。

和之前打听到的一样,语言类书籍在二楼右侧尽头。虽然处在偏僻的位置,但数量比想象中要多很多。其中,汉语类被摆在很显眼的地方。

“这里居然有这么多工具书啊。”

里志露出吃惊的表情,看上去不像是装的。几分钟之前我的表情可能也差不多。在看那本手册前,我一直以为图书馆只收藏图册和文学读物。

“毕竟说到工具书,首先会想到书店吧。”

身为图书委员的伊原也有些吃惊,她拿起其中一本道:

“小千,你经常来这里吗?”

“很久没有来过了,毕竟这里离我家实在有点远。这是香穗推荐我的。”

千反田停顿了一下,继续道:

“她说神山市图书馆有很多汉语学习教材。于是我就把活动地点定在这里了。”

“咦,十文字同学在学汉语吗?”

里志露出佩服的表情。十文字所在的占卜社是比古典文学社更冷门的社团——社员目前只有她一个。不过我想不出来占卜和汉语有什么关系。

“香穗对汉语和英语都很擅长。”

千反田微微一笑,算是回答了里志的话。她从书架上抽了一本附带插图的书: 

“这本看上去很有趣。”

“我也看看。”

伊原凑了过去。

“啊,这是日常对话,还附带注音,那不是可以直接念出来了!”

这两人的讨论很快变得热烈起来。于是我也随意地挑了一本封面顺眼的书翻起来。

“奉太郎。”

还没看几个字,一旁传来里志的声音。

“你知道日语属于哪个语系的吗?”

我知道他想问什么,于是立刻回答:

“我不知道,反正不是汉藏语系的。”

“切,你知道了啊。还以为能骗到你的。”

“真不好意思,杂志上刚好有读到。”

虽然日文是由汉字演变而来,但两者参考的语言规则却完全不同。这算是个很经典的误解。闻言,里志无奈地摊了摊手。

“不愧是奉太郎啊,你准备选文科吗?”

“唔……不是没有考虑过。”

尤其是在四月份的事情之后。

“顺便一提,日语的语系归属在学术界还存在争议哦。”

所以说那种冷知识不要也罢。 

“小福!”

刚才和千反田聊的起劲的伊原忽然将头偏了过来。她手里还捧着一本书。

“来读读这个。”

“wo——a——i——n i。”

里志皱着眉头一个音一个音念道。我稍微凑过去一点,发现里志正在念一行音标,称作汉语拼音可能更为恰当。下方的日文翻译被伊原用手指遮住了。不过根据配图和这个汉字的形状……

“这里要连起来读。”

伊原显然对里志的表现不太满意,努了努嘴示意里志重读。

“wo——ai——ni。”

伊原露出了满足的神情。她移开手指,汉字的下方写着“愛している”。在我听来里志就像在唱甜腻情歌里的“what I need is love”。

里志则是一副难以释怀的表情。

“这句话是汉语里的告白。如果要理解字义的话,应该就是日文中的“我”加上“爱你”吧。”

千反田在一旁解释道。没想到短短一天福部老师就被学生超越了。不过如果真的能类比的话,那中国人用这句话是不是也比较少呢?在我产生一些疑问的时候,千反田像个真正的老师一样再读了一遍:

“我爱你。”

虽然没有原版来参照,但听上去千反田读得要好一点。 

“真是的,小福念的一点感觉都没有。”

社团活动快结束时,伊原仍在前面碎碎念,里志则不断在一旁陪着笑。这两个人实在很麻烦。在我们走下楼梯的时候,千反田忽然对我说:

“折木同学对语言没有兴趣吗?”

这该怎么回答呢?我并不热衷于学外语。虽然每种语言都有特别之处,但溯其根源只是一门工具——这个回答可能会惹人不高兴。与其说我不热衷语言,不如说我不喜欢耗费精力。于是我这样回应道:

“相比语言,我可能更在意背后的文化。”

“我以为你会觉得无聊。”

“没有的事。”

千反田露出有些遗憾的微笑。

“在看到折木同学昨天下午的反应后,我就觉得应该进行一次正式的、让人有所收获的社团活动。身为社长,一直以来没有好好组织过活动,实在非常抱歉……虽然折木同学昨天的反应也很过分。”

“不,不认真参加社团活动完全是我的过错。”

之前被伊原批评过待人太过冷漠,对此我也有自知之明。经历过大日向同学的事情后我就明白了,如果我不主动说些什么,千反田的责任感会让她独揽过错。那样我就成了千古罪人。虽然不太擅长,但我还是竭尽全力地解释道:

“其实你也不用太担心。就算没有研究古籍,我们也在社团里有所收获的。再怎么说,我们已经解开了文化祭几十年的秘密,而且还出了一本文集。”

“确实如此。”

千反田如释重负一般低下了头。走在前面的里志终于从伊原的责难中解脱。他转过头来,满脸堆笑道:

“千反田同学完全没必要担心。托你的福,奉太郎的生活染上玫瑰色了呢。”

不要用容易引起误会的说法。我正准备纠正里志,却发现已经走到门口。摆着手册的铁架子和刚才没什么两样,已经变得很显眼了。里志却相当吃惊地盯着铁架道:

“原来这里有手册啊!”

看来有眼无珠的人不只我一个。


三 收信人是千反田

昨天到的太早,今天我特意晚了几分钟出发,没想到半路接连遇上红灯,下坡的时候自行车还出现掉链的征兆,就好像是把昨天本该遭遇的不幸堆到今天。最终,两点一刻我才走到特别大楼四层。在地学教室门外稍微站了一会儿,里面没传来什么声音。我轻轻拉开门。

“那个......”

“奉太郎来得正好。”

话还没说完,里志就让我进来。本该对我发出责难的摩耶花正默不作声地盯着桌面,而千反田也低着头,没有作出任何反应。这是怎么回事?我不动声色地坐回自己的位置,这才留意到桌上的东西。

桌面中央有一个信封。信封已经拆了,信纸摆在伊原面前。

“摩耶花,给奉太郎看看吧。”

伊原把那张纸挪过来。原来我可以看吗?带着这样的疑问我拿起了纸,发现上面写的是英文。信的全文如下:

 

It is a tad confusing but what I need is consuming. Please first read the letter and then take the answer.

CAN you help me? I am eagerly hoping to tell you ALL my experiences. Maybe we could have a MEET next week. Someone said RUIN is the road to transformation. To improve our moods, we could also have some ECLAIRs in the tea bar. 

PS. I suggest you not add an eclair in tea.

 

信没有加称呼,末尾也没有署名。纸是标准A4白纸,上面留有整齐的折痕,看宽度应该是被叠好后放进信封时留下的。上面的英文是打印的,看不出字体和字号,但不算特殊。信封是普通的褐色信封,除了正面用印刷体写着“for Chitanda”外,并没有值得注意的地方。

“这是怎么回事?”

“这个嘛,”

里志一脸困惑。

“早上我和摩耶花进教室时,这封信就摆在桌子正中央的位置。当然了,信是被装在信封里封好的。虽然有点好奇,但由于信封上写着‘for Chitanda’,我们就没有拆。不过——”

显然没这么简单。因为在我进来时,伊原也在看这封信。更何况伊原还把信拿给我看了。如果仅仅是千反田的个人信件,就没有给其他人的必要。

“问题在于,千反田同学也不明白这封信的含义。”

那就麻烦了。

我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千反田。此刻这位好奇心爆棚的大小姐并没有向往日一样,而是有些不安地低着头。不过仔细一想,作为女生收到写着自己名字的匿名信,心情恐怕不会很好吧。既然如此就索性报告给……

“看样子古典文学社又出现神秘事件了呢。”

里志抿着嘴微笑。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我瞪了他一眼。被这么一说就算不追究也不行了。不管怎样,先从最简单的问题开始。

“这之前你们来过这里吗?”

“除了你之外,都没有。”

里志的说法像是我变成了嫌疑人。我正色道:

“我也没有。”

“那就都没有了。”

“前天离开的时候桌上有东西吗?”

“不好说啊,有没有呢……”

里志扬起下巴回想着,但伊原很快地回答:

“桌上没有东西。每次走的时候我都会回头确认一下。”

习惯真好,这样就不会把写着名字的笔记本落在图书馆了。但这样一来另一个问题就产生了。

“那就奇怪了。既然地学教室的门上了锁,放这封信的人是怎么进来的?”

里志很老套地耸了耸肩。

“你想说这是密室吧。很遗憾,虽然社团教室是锁着的,但是保管钥匙的教室办公室并没有上锁。换句话说,只要进去就能拿到钥匙。我们今天也是这么进来的。”

我一般不是第一个到的,几乎快遗忘了拿钥匙开门的记忆。里志说得一点没错。神山高中的社团教室安保就像是把现金放保险柜里,再把写有密码的小纸条放床底下。

“会不会是校内人员干的呢?”

伊原问道。

“目前还没有证据,但不排除这样的可能。”

里志模仿着警方发言人的口吻说。虽然外部人员也能想办法溜进学校,但除此之外,还要特意拿钥匙进入上了锁的地学教室,未免也太麻烦了。如果是要给千反田的话,直接塞到家里的信箱或是其他地方不是更方便吗?

嗯?

这么说来……

“不过,就算知道写信者是校内人员,也完全没办法确认啊。”

我隐约有了点灵感,但还没弄明白,这么一打岔就不知道去哪里了。从嫌疑人的角度出发不太可能。神山高中大约有一千名学生,加上教职工就更多了,从这里面找人无异于大海捞针。更何况,暑假期间学校也并非绝对的密室。

“看来大侦探又要找寻留下信函的大盗了。”

里志向我投来揶揄的目光。在参加完二年F班的电影拍摄后,我被部分学长称作大侦探。而大盗则指的是文化祭的十文字事件。用这样的措辞来隐射过去,果然很有里志的风格。但这个说法未免太个人英雄主义,我刚想反驳,却又想起来十文字的事件还没告诉过另外两人。于是我只好瞪了一眼里志。

“那么千反田,对于可能写信的人,你有什么头绪吗?”

千反田像是有些走神地愣了几秒钟。她眨了眨眼,微微摇头说:

“不……抱歉,我完全没有头绪。”

这样啊。不过我本来也没有报太大的希望。如果写信人能被轻易认出的话,那匿名就没有太大的意义了。

“看来,还是得从正文入手啊。”

里志有些头疼地看着桌上的信封。信是用英文写的,虽然我大致看得懂,但翻译一下更为保险。里志的英语没有我好,伊原的英文水平我不太清楚,但要说最靠谱的……

“翻译呢能给千反田能做吗?”

她点了点头。我把面前的信递向千反田。既然信是给千反田的,而她又是在场的人中英语最好的,那由她来翻译比较妥当。

“交给我就好。”

“那好。如果遇到困难,就按照你的思路先写下来好了。”

“嗯。”

“请不要有压力,按正常的来就行。”

“我明白了。”

千反田非常客气地接过信,然后从抽屉里找出纸和笔,以相当快的速度写起来。过去我常常忽略千反田是优等生这一事实,但那仅仅是因为我们没谈到学业罢了。不过,虽然没法向千反田一样快速翻译,但我也勉强明白了那封信的意思。倒不如说,正因为如此才觉得奇怪。想到这里我突然有了一个念头,就多提了一句。

“如果是不方便我们知道的事情,那就不用勉强了。”

倘若有人想向千反田传达私密信息,又因为某些原因不巧让我们看到,而千反田却难以启齿,那就是天大的误会了。千反田手中的笔停了下来。

“对不起,不是这样的。我真的一点头绪都没有,只是……发生了这样的事,实在有些困扰。”

说完她又埋头写了起来。看来是我多虑了。将最后一句话写完后,她把信和写着字的纸又挪了回来。我拿起信和纸,将两者并排着加以比对,内容如下:

 

It is a tad confusing but what i need is consuming. Please first read the letter and then take the answer.

CAN you help me? i am eagerly hoping to tell you ALL my experiences. Maybe we could have a MEET next week. Someone said RUIN is the road to transformation. To improve our moods, we could also have some ECLAIRs in the tea bar. 

PS. i suggest you not add an eclair in tea.

这有些令人困惑,却是我迫切的需求。请读完这封信并找出答案。

你能帮助我吗?我十分渴望告诉你我所有的经历。或许我们可以在下周见面。有人说毁灭是通往变化的途径。我们还可以在茶吧吃点奶油酥饼,以此振奋精神。

PS.我建议你不要在茶里泡奶油酥饼。

 

千反田清秀的字迹看着很养眼,但现在不是讨论书法的时候。看完后我把信交给里志,里志读完又递给了伊原。

“真是一塌糊涂啊。”

读完信,里志将身子靠在椅背上。千反田在一瞬间露出了紧张的表情。

“实在不好意思,毕竟时间紧迫。”

“咦?哦,千反田同学你误会了,我是在说这封信的内容。”

“原来如此。”

千反田拍了拍胸脯,就差把“松了口气”写在脸上了。也不至于这么紧张吧。为了不显得太特殊,我也提出了自己的感想:

“毁灭是通往变化的途径。感觉说了句很了不起的话。”

“那里如果翻成‘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可能更为生动,但太过接地气了也不好,所以我尽量将每个词都翻出来。”

千反田非常严谨地补充了一句。

“光凭这封信完全不明白意思嘛。”

伊原趴在桌子上。

“里志,你有什么想法吗?”

“奉太郎居然主动问我啊,真少见。该说是逻辑不通呢,还是写信的人比较慌乱呢,总之从文学的角度,这封信写的一团糟啊。”

“才没让你分析写作。你觉得有哪些可疑的地方?”

“让我想想……比较明显的就是缺少称呼,写信人等信息吧。写信的格式也完全不对。除此之外,信件是打印的,应该是为了避免字迹被认出来。”

里志皱着眉头说。忽然他提高了音量道:

“信件中提到了‘困惑’、‘帮助’之类的字眼,还如此大费周章地打印。这有没有可能牵扯到犯罪啊。”

“怎么会……”

“阿福你在想什么。如果是校内人员写的,怕我们认出字迹也是很正常的吧。”

“原来如此。”

“不过,我认为这封信有一个很大的疑点。”

“比方说?”

我正说着,里志从抽屉里翻出英语词典。大概是在确认单词的意思。

“首先,它并没有实质性的内容。”

“你在搞笑吗?”

伊原冷冷地看了我一眼。别着急嘛。我停顿了一下说:

“可能这么说更加恰当,这封信表面上没有实质性的内容。”

里志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奉太郎,你想说这是密信吗?”

“嗯。根据千反田的翻译,这应该是一封求助信吧。但既然是要寻求帮助,却不在信里告知自己的身份和联系方式,那只会让人摸不着头脑。如果不是恶作剧的话,那就是写信人隐藏了部分内容。”

“原来如此。的确是非常符合假设法的思路啊。”

里志的脸上浮现出像往常一样的微笑。他不慌不忙地翻着字典,一边说:

“那么第二个疑点呢?”

“啊?”

“刚才你不是说‘首先’吗?”

说的也是。于是我继续道:

“第二,字母的大小写问题。这封信里出现了一些古怪的大写,就像是在强调。”

“我也注意到了。像这里的CAN,ALL还有……”

伊原正说着,突然皱起了眉头:

“这让我想起上周的英语作文了。写标题的时候我把the大写,结果被老师扣分了。”

说起来我也有留意到那个问题——幸好是在考试的时候。不过伊原和英语考试怎样都好,眼下最重要的是明确大写字母的含义。

“会不会只是在强调某些单词呢?”

里志皱着眉头说道。

“应该不是。”

我拿出记号笔,将几个大写字母组成的英文圈起来,再依次序抄写到信纸的空白处。

“大写字母以词语为单位出现,也就是说,只有全部字母都大写的单词才是密文的部分。但这样一来,那些只有一个字母的单词会产生混淆。况且,这里面有两处细节。”

我稍微停顿了一下,用笔在字母i和s的下方画了一个符号。

“大写的I可以独自构成单词。换句话说,只要字母I出现,就必定满足条件。如果I不是密文的一部分,就会产生误会。由于信件中不使用‘I’非常困难,所以写信人被迫写成小写的‘i’。密文倒数第二行的‘ECLAIRs’也是同样的道理,将整个单词eclair用大写表示,却在结尾处添加用于表示复数的小写‘s’。这同样是一种让步。”

也许是一种提示。

“总而言之,”

抛弃内心中多余的想法,我在信正文的右侧划了一个大大的箭头,指向了下方的位置。

“真正的讯息就在‘CAN ALL MEET RUIN ECLAIR’这几个单词中。”


四 解读仅限字面意思

晚饭最后一道菜,我准备做凉拌黄瓜。

先将锅里的白醋烧开,往里面加白糖。会不会加太多了?犹豫了一下,我还是多加了一些。与我相比,老姐的口味要偏甜。趁着这个空档切黄瓜。接着将烧好的调味汁凉一会儿,等着淋黄瓜上。为了节约时间,我把其他菜端上桌,再把热腾腾的饭盛进碗。此时调味汁凉下来了,再拌上黄瓜。大功告成。

“老姐,饭好了。”

我往里面喊了一声。

“哦。”

几乎是同时老姐出现在餐桌前。她一边欢呼着“有凉拌黄瓜啊”一边坐下。夏天吃黄瓜确实很合适,但今天我只想偷懒。

“你去了神山市图书馆吗?”

正吃着,老姐忽然开口道。

“昨天去的。”

“哦。”

一时间屋子陷入了寂静。

“话说回来,你是怎么知道的?”

“门边的信件袋里多了本图书馆手册。”

眼神真好。我夹了一块黄瓜,放在嘴里,稍微有点甜了。下次放少点糖。不过老姐看起来很满意,所以估计下次我还会加这么多。

距离发现那封匿名信已经过了几个小时。其间我们倒是提了不少猜想,却没几个像样的结论。如果大方向错误的话,瞎蒙乱撞是无法解开密文的。我也没报多大希望。

最后我们用办公室里的复印机印了三份,原件连同信封由我来保存。按理说信封上写着“for Chitanda”,交由千反田保存比较合适。但千反田以“自己留着也看不懂”为由拒绝了。这算是在拜托我吗?总之我收下了这份烫手山芋。直到现在我也没学会拒绝千反田。

“Eclair这个单词很常见吗?”

不知不觉把心里想的问出口了。也罢,就问问老姐的意见吧。

“什么啊,你迷上甜品了吗?不运动的人长胖了可别后悔哦。”

老姐一动不动地盯着桌旁的啤酒罐。

“为什么会提到甜品?”

“奶油饼干一般会说buttery biscuit。eclair这个说法没什么人听得懂啦。总而言之,只有甜食爱好者才会纠结‘酥饼’和‘饼干’的区别。”

原来如此,我好像明白了。

“但那就奇怪了。”

“奇怪什么?”

“没什么。”

“真没劲。”

老姐将罐装啤酒举到跟前,摇晃了几下,随后轻轻“哼”了一声。她一边尝试着单手开罐,一边说:

“这么说来,其实你是迷上外语了吗?”

“没有的事。”

“明明就有,又去图书馆又查单词。”

“那是社团活动。”

“才不会那么积极。还有在房间里念汉语。”

“偷听!”

“是你太大声了。而且念得很好笑。”

老姐“呵呵呵”地笑起来。我不想再跟她浪费时间,将碗筷放回到水槽里。

“你来洗碗。”

“哟,生气了。”

“才没有。”

“你看你看。”

再说下去就真的要生气了。我加快了上楼的步伐,正踏上最后一级台阶时,身后传来老姐的声音:

“奉太郎。”

虽然不太想理会,但我还是停下了脚步。

“文字的魅力,起初或许在于词义的理解。但不能因此而忽略藏在背后的真正含义哦?这是作为前辈在外语上的小——小——的——告——诫。”

所以说,我根本没想过要学外语。

 

关上房间门,亮起桌前的台灯。话说回来,其他三人有考虑匿名信的事吗?该不会把这封信连同信封丢给我就完事了吧。我平复了一下心情,重新拿起桌上的信。

首先,整理一下思路。经过一个下午的努力,匿名信变成如下模样:

It is a tad confusing but what i need is consuming. Please first read the letter and then take the answer.

CAN you help me? i am eagerly hoping to tell you ALL my experiences. Maybe we could have a MEET next week. Someone said RUIN is the road to transformation. To improve our moods, we could also have some ECLAIRs in the tea bar. 

PS. i suggest you not add an eclair in tea.

这有些令人困惑,却是我迫切的需求。请读完这封信并找出答案。

 你能帮助我吗?我十分渴望告诉你我所有的经历。或许我们可以在下周见面。有人说毁灭是通往变化的途径。我们还可以在茶吧吃点奶油酥饼,以此振奋精神。

PS.我建议你不要在茶里泡奶油酥饼。

CAN ALL MEET RUIN ECLAIR

 

虽然我们已经将大写字母确定为密文,但如果直接翻译英文,便会得到“一切都能见到废墟和奶油酥饼”这样语意不明的答案。仅仅将这些单词挑出来显然是不够的。也就是说,除了“大写字母单词”这一项外,还需要其他的信息来解读密文。

也许有尚未察觉的文字。

我将信纸翻个面,背面洁白一片。举起来对着顶灯照射,也看不到任何文字。又检查了一遍扔在一边的信封,里外除了正面的“for Chitanda”别无他物。要不要用火烤一下呢——寄希望于类似的手段太不现实了。不知道让隐形文字显形的方法,再怎么尝试也是白搭。况且,既然已经在明面上告知密文,应该不会再用其他方式书写文字了。

将身子靠在椅背上,我陷入沉思。

换个思路。

或许这本来就不能当成信件来理解。虽然是被装进信封内,但既没有收信人也没有寄信人,仅仅依靠某人带进地学教室。也许这只是长得像信的东西罢了。

这么说来,为什么要把信放在地学教室?

古典文学社社员的到达没有明确的先后顺序。今天里志和伊原先进教室,随后是千反田,我则迟到了一刻钟。换在昨天又不一样了。这封信没有封口。我是不觉得古典文学社里的人会擅自开别人的信啦。但想让千反田看到这封信,放在书桌抽屉、鞋柜或是其他地方不是更合适吗?

我觉得我抓住了问题的关键。

这封信并不是给千反田的。写上“for Chitanda”,仅仅是因为千反田是古典文学社社长,这样就有理由将信放进地学教室了。也许是这样。如果收到一封无名无姓的信,很可能会当成恶作剧扔掉。也许从一开始写信者的目标就另有其人——至于是所有人还是其中一人就不得而知了。

除此之外,写信人还非常了解古典文学社。

虽然神山高中的社团大多数都会在暑假开展活动,但具体时间则各有不同。体育类社团另说,像古典文学社这样的小社团是不会公开活动安排的。也就是说,写信人了解古典文学社的社团活动日期。

知道了这一点,或许能用排除法缩小嫌疑人的范围。只要回忆起可能知道社团活动时间的人,就能一一排查,锁定最终人选。这样会冒不小的风险,但不失为一个可行的办法。但说起来容易,我已经有点忘了是谁最开始提来学校了。当时是要干什么来着……对了,是要讨论文化祭用的社刊。然后里志好像说那天有事,于是延后到第二天,然而第二天又出现了意外……想了一会儿,我发现最开始提社团活动的是我自己。我只是出于“必要的事就尽快做”的朴素信条提出的,结果突发事件就像无限增殖的文化祭社刊一样塞满了地学教室。

居然会有这种事。

大侦探经过逻辑流的、本格式的推理发现嫌疑人是自己。我不得不推翻刚才的猜想,像左右逢源的政客一样接受了相反的理论:这封信并非严密安排,也许只是顺水推舟。

思路再次中断了。

无论是从收信者还是写信者的角度,都无法直接得出结论。这都只是偷懒的办法,希望绕开密文来解答。不过,既然写信者大费周章用密文传递信息,就一定能在信中找到答案。目前我们仅仅解读了含有英文大写字母的段落。如果将整封信理解为密文的话,相应地,其他部分也有隐藏信息。

会不会是翻译导致信息遗失呢?这样想有些不尊重千反田的劳动成果。不过她虽然英语很好,但对密文这类事情一向没辙。如果写信者在英文词义上故弄玄虚,就算是千反田也会忽略。

总之,需要查一下词典。

我这才意识到身边并没有词典。英和词典由于太重被我常年放在教室抽屉,家里的电脑又没装相应的软件。看来得给里志打个电话了。

一边暗自抱怨“怎么这么麻烦”,我将存疑的单词抄写在纸上,准备下楼打电话。里志应该吃完饭了吧。起身的时候,我不经意间瞟了一眼书架。已经很久没有往这里添新书了。然而,与我视线平齐的位置,一个有些陌生的红色厚实封皮吸引了我的注意。

上面赫然写着《英和中词典》。

竟然包含了三门语言,应该价格不菲。但我可不记得买过这样的词典。很明显是其他人放在这里的。确切地说嫌疑人只有一个。

罢了,这件事以后再说。眼下倒是替我节约了时间。我将词典从书架上抽出来。比想象中重多了。那么,就按顺序查一下纸上的单词吧。先看看“consuming”和“suggest”吧。

说起来,那个单词好像也……

 

有了。

我停止了翻页,盯着词典右下方的位置念道:

“letter作为名词,意思有信件、证书、字母、字面意思、文字。”

原来如此。千反田将“read the letter”译作“读完这封信”,这的确是符合常理的翻译,对此我们都没什么异议。但这是基于“letter表示信件”这一用法得出的结论。如果letter表达了其他意思,那这个翻译就不成立了。

比方说“字母”。

如果将letter看作“字母”的话,“read the letter”就代指“读出字母”,也就是将信件中大写字母的部分读出——这与我们下午时的推论相吻合。“证书”和“文字”看不出特别的含义,剩下的就只有——

我的目光定格在“字面意思”四个字上。

如果将letter作为“字面意思”理解,那我们对这封信内容的翻译就得推到重来。读出字面意思,换句话说就是直译,那就要忽略正常的句法,回归句子的本来意思。

原来如此。

我拿起笔,小心翼翼地在纸上写起来。

 

“成语的深层含义变得浅显,而字面意思反而难以被使用。”

在我写字的时候,这句话一直环绕在耳边。


五 能量超支

升上高二以来,古典文学社很少全员到齐,更别提连续三天暑假社团活动了。我俨然久卧床榻的病号,在本该忘记今天是周几的悠闲假日里,居然要三番五次的踏出家门。原来如此,只要忘记日期就得一直工作了,这就是资本主义的假日阴谋。

“本周能量严重赤字。”

踏着自行车踏板,身体开始发出警告。一直以来我自诩节能主义者,做事时大多基于“没必要的事就不做,必要的事就尽快做”的信条。如今这一信条已经快被破坏殆尽。

不行不行。作为最后的挣扎,我决定减少消耗。具体来说就是以电话代替见面。这样我就不用跑两个地方了。好,就这么干。把自行车停在路边,我往便利店旁的公共电话亭走去。这台机子居然只收硬币,估计有些年头了,还好我以防万一带了零钱。

这样下去迟早得配一个手机。一边胡思乱想着,我拨了一串不太熟但勉强记下来的号码。

“喂?”

听筒里传来无精打采的声音。在听到声音的一瞬间,我回想起出门将零钱塞进口袋时的那个瞬间。当时我觉得也许需要拿这个贿赂一下对方。

“是伊原吧,我是折木。”

“哦,折木啊,有什么事吗?”

公共电话非常贵,花的是零用钱,像是一种持续克扣、很有科技感的贿赂方式。我不想拐弯抹角,直接问道:

“问你个事,你和里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互称名字的?”

“哈?”

音量瞬间提高了。贿赂宣告失败。趁伊原还没说出“你脑子有毛病吧”,我解释道:

“按理说我应该问里志,但唯独这种问题他不会回答我。所以只好问你来碰碰运气了。”

电话那边隐约传来“这算哪门子理由”的抱怨声。我暗暗祈求伊原宽宏大量,时间仓促下我想不出更好的借口。

“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是在初二。好像是暑假的时候。”

“过了一年啊……”

“你说什么?”

“啊,没什么,你继续。”

“只是普通的看电影。本来里志也约了你,但你才刚起床,所以就剩我和他了。在那之后里志渐渐叫我名字了。这件事我印象比较深,所以就记住了。”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原来还有我的功劳。看吧,这就是节能主义者的无量功德。

“不过你问这个干什么?”

“是关于那封信的事。”

“这样啊。”

换作平时伊原肯定会怀疑这个理由。但电话里她并没有深究,而是用我意料不到的方式回应道:

“那好,作为交换,你也得回答我个事儿。”

“啊?”

这个请求听起来很怪。自打认识伊原以来,我几乎没被她缠着说话过。因而我反应慢了半拍,失去了假装没听到、挂掉电话的最好时机。

“你有没有可以推荐的咖啡厅。”

“为什么问我?”

“我问了所有可能知道的人,你是最后一个。”

真是富有既视感的对话。不过印象中千反田不能摄入咖啡因,不问她也是情有可原。至于不问里志的原因……

“难道说你要……”

“闭嘴,木头,回答我就可以了。”

好吧。我换了一只手拿话筒,右手往兜里摸零钱,塞进投币口里。虽说自称节能主义者,但不代表我成天呆在家里。出于对咖啡的喜爱,平日里我去过不少咖啡厅。非常遗憾,就算如此我也辨别不出一杯咖啡究竟有多美妙。不过要论环境和主观感受……

“你果然不知道吧。”

在我认真思考的时候,电话那头传来“早知如此”的叹息。

“不好意思,我还真知道。一时想不起来名字,但你走过赤桥到街对面就能看到。刚搬店址,环境和味道都可以保证。”

“赤桥对面……”

伊原小声重复了一遍,像是在用笔记录。

“顺便一提,那家店的乞力马扎罗我非常推荐……”

“谢了。”

“不用。”

“但我不爱喝酸咖啡。”

那就别说谢了啊。

“另外,那封信的事……你加油吧。”

伊原欲言又止。最后她补了句话:

“不要让小千担心。”

“我当然知道。”

同伊原简单道别后,我放下话筒,将手中所剩无几的零钱丢回口袋。本来只想问一个简单的问题,结果聊了一堆不相干的事情。真该让伊原付一半话费来着。

“就当是迟到的祝贺了。”

一边想着,我重新骑上车,往荒楠神社的方向前进。

 

 

荒楠神社在半山腰的位置。将自行车停在石阶底部,我开始慢慢往上爬。不久前才做过类似的事情。但由于今天我怀揣着任务,这段旅途显得格外漫长。说起来,这么高的台阶真的不会影响客流量吗?不过,能理所当然地将神社等同于商铺,我果然不是什么地道的信徒。

我走上宽度惊人的台阶,每隔一段就会经过一面写着“荒楠神社”的白色旗子。无论冬夏我都见过这样的场景,但接下来的事不会有第二次了。我调整好呼吸,尽可能不让汗沾湿衣服。

爬上石阶顶端,钻过一道鸟居,我的步伐慢了下来。不同于新年参拜时的热闹,梅雨季的荒楠神社空荡冷清。我要去的事务所在石阶顶端右手边。更偏僻一点的位置有一个插旗子的红色鸟居,旁边是储物间。我这辈子都不会再钻进去了。我在门口张望了一会儿,走进社务所的玄关。

“打扰了。”

没有人回应。我没有荒楠神社的电话,又不想问千反田,只好自己来碰运气。这算不得多要紧的事,但白跑一趟还是很伤脑筋。于是我提高音量,朝里面大喊道:

“有人在吗!”

一个戴窄框眼镜的长发女生走了出来,正是十文字香穗。看来我运气不错。十文字一如既往地面色平静,但根据我的经验她也许正因为我不请自来而大惊失色。

“欢迎前来参拜。”

她合掌朝我行了一礼。但我怎么看都不是来参拜的。十文字也像是察觉到一样接着说:“有什么事吗?”

我按预先想好的解释答道:

“我想问一件事,是千反田的委托。”

匿名信勉强可以算作千反田的私事,因此我也算在帮助千反田,只不过千反田本人没让我帮忙。多么顺理成章的逻辑……我只是想尽可能地减少麻烦罢了。

十文字认可了我半真半假的发言,将我领进社务所角落的私人房间。上一次来时千反田也在,那实在算不上什么好的体验。这一次由于只有十文字一个人,更是让我坐立不安。她在矮桌旁坐下,我坐在对面。稍微整理了一下思路,我开口道:

“我要确认的东西,与一封匿名信相关。”

我停顿了一下,偷偷观察十文字的反应。我故意提到了“匿名信”这个容易引发人想象的词语,但十文字看上去并不太惊讶。不过这也不能说明什么。我接着把发现匿名信的过程告诉了十文字。

“原来如此。”

听完我所有的描述,十文字一边点头一边说:

“其实,千反田已经告诉过我这件事了——只是不那么有序罢了。”

这样啊。那我的掩饰不是完全没有作用了。我清了清嗓子,不着痕迹地将话题引开: “话说回来,十文字同学。” “怎么了?” “前几天,我们社团学习了汉语。听千反田说是你推荐的图书馆,对此我非常感谢。” 十文字摆了摆手: “那倒不用。我有时会去那里罢了。” “那么,你还记得当时是怎么和千反田说的吗?” “这很重要吗?” “这个嘛。”

我犹豫了一下。

“很重要,必不可少。”

“这样啊。” 十文字看了我一眼。

“当时千反田打来电话,问我市内有哪间图书馆存放汉语工具书。我告诉她神山市图书馆有,她就急匆匆地挂了电话。”

“你就只告诉了她图书馆的名字吗?”

“大概吧。因为听起来她很着急,而神山市图书馆又用不着说具体位置。”

唔。虽然她这么说,但我觉得千反田在拜托他人时一向显得急迫。

“电话是周二晚上打的吗?”

“对。大概八点左右。”

“多谢了。我想问的已经问完了。”

我长舒一口气,觉得有点疲惫。十文字将摆在柜子上的茶壶拿到桌上,用瓷杯沏好茶,递给我。我太紧张了,这才留意到屋子里飘着的热气。我感激地接过茶杯,喝了一口。虽然很想夸赞几句,但我打心底里觉得咖啡好喝一点。

“这么说来,你有头绪了吗——那封信。”

“之前我还比较怀疑,现在我能肯定了。” 这句话说得非常满。十文字似乎对此产生了兴趣: “我想听听你的结论,如果可以说的话。”

向别人打听消息却对缘由只字不提,我不太想当这种自说自话的人。我对十文字的人品不太了解,但她是千反田的朋友——说起来还是“进位四名门”——应该不会害千反田。况且我也想理清思路。下定决心后,我点了点头。

“正合我意。”

我从手提袋里抽出信封。将信递给十文字后,我理了理思绪,然后开口: “信封上写了‘for Chitanda’,起初我以为是给千反田的信,现在我不这么想了。”

说到这里我想着能不能省略掉过程。看了一眼十文字,她似乎并没有要提问的意思,于是我继续说:

“在翻译的时候,千反田将letter译为‘信件’。用字典确认后,我认为这里的letter还可以解读为‘字母’或‘字面意思’。这样一来就产生了分歧。不过问题不大,因为这两种都可以成为正确的选择。”

“听起来像在上英语课。” 十文字将头略微偏了偏,然后皱着眉头道: “不过,有什么根据吗?” “自然是有的。”

我从手提袋里摸出记号笔,在下方手写的字母上划了条横线。

“这封信是英文写成的,却很特殊。用词固然不算地道,但更奇怪的是几处不合常理的大写,就像是用记号笔圈了几个单词。这些大写字母按出现的顺序,能够组成传递信息的密文。这恰好符合‘字母’这个解释。”

“但就算将这些大写字母按出现的顺序抄写,也只能得出‘CAN ALL MEET RUIN ECLAIR’这样莫名其妙的内容。因此还得找到其他暗示。含有大写字母的部分已经用过,剩下的只有第一段落和备注部分了。而‘字面意思’恰好可以将这两者都完整解答。”

我的目光停留在了信的末尾,也就是一度被忽略的备注:

PS.我建议你不要在茶里泡奶油酥饼。

与正文一样莫名其妙。但这是翻译后的句子。英文原文则是:

PS. i suggest you not add an eclair in tea.

“十文字,你英文很好,应该完全明白这句英文里的单词吧。”

“当然。”

“那你能把这些单词的意思都写在下面吗,不用考虑句意……Eclair就不用写了。”

“没关系,一起写上吧。”

十文字接过笔,快速在句子下方书写。完成后她将信移了过来。

“多谢了。”

经过十文字的翻译,这句话下方多了一行文字:

I suggest you not add an eclair in tea

我建议你不添加一个奶油酥饼进入茶

和想象中的稍有些不一样,但已经足够了。于是我重新将信放在桌子中央,一边解释道:

“这样应该更符合‘字面意思’的标准,毕竟是在翻译单词。不过,由于‘letter’存在多种翻译,这里我们也不得不谨慎一点。十文字,你觉得这句话中的哪些单词可能有多个意思?”

“我想想。‘add’和‘you’存在一词多义现象,不过差别不大。剩下的只有‘suggest’,可以表示‘建议’、‘启迪’和‘暗示’……大概就这几种意思了。”

不愧是十文字,和词典上列的差不多。明明我和她是同样的英语老师,居然会有如此大的差距。虽然是查词典后才确认,但我装成自己本来就知道的样子,顺着十文字的意思说:

“这里面作‘建议’解释看不出特别的意思,‘启迪’就偏得更远了。但从密文的角度来看,将‘suggest’翻译成‘暗示’的可能性非常高。这样一来,这句话就变成‘我暗示你不添加一个奶油酥饼进入茶’——不觉得很像某种对密文的提示吗?”

“那么问题来了,暗示的究竟是什么呢?不可能真的是‘不添加奶油酥饼到茶中’之类的食谱吧。这就要说回前面的内容了。结合‘字面意思’这一提示,这句话真正的意思才能浮出水面。写信者暗示我们的内容是什么呢?”

十文字一动不动地盯着信。我像个演技拙劣的魔术师一样停顿了几秒钟。

“或许你想到了。其实,奶油酥饼、茶……这些单词都没有特别指代的意思。它们仅仅表示它们自己,也就是真正意义上的‘字面意思’。换句话说,不需要添加的恰恰是这些“letter”。”

我拿起记号笔,用括号将“an eclair in tea”包围,并在十文字书写的下方作出了修正:

我暗示你不添加an eclair in tea

十文字盯着这句话看了一会儿。随后她小声地说: “我有点明白了。” “嗯?”

“写信者指的是除去‘an eclair in tea’四个单词。也就是说,从‘CAN ALL MEET RUIN ECLAIR’中将其删除就可以了。”

十文字删去大写字母中的空格,将其重新抄写。纸上出现了“CANALLMEETRUINECLAIR”这样一长串。随后,她依次将“an”、“eclair”和“in”从中划掉,但在找第四个单词时停了下来。此时,大写字母已经缩减为“CALLMEETRU”。

“很奇怪,前三个单词都可以直接划去,却找不到‘tea’这个单词。是我们刚才的推论有问题吗?”

“十文字,你看过《音乐之声》吧。里面有一首插曲《哆来咪》。”

“哆来咪……原来如此,Tea, a drink with jam and bread。”

“只要将字母‘T’代替‘tea’划去就可以了。”

十文字用笔将倒数第三个字母划去,然后在下方重新抄写未删除的字母。当写完最后一个字母的时候,她盯着那行字看了一会儿,慢悠悠抬起头来。

我微低下头,没看十文字的眼睛。纸上的那行英文写得很飘逸。

  Call me eru.(称呼我爱瑠)


六 角斗士必须安眠 

假如我是活在古罗马帝国的角斗士,生死战前夕我会做些什么?是反复地擦拭陪伴多年的头盔利剑,还是对着阴冷潮湿的墙壁低声祈祷,亦或辗转反侧彻夜难眠?

人无法预知未来。多年以后,本以为不会忘记的人或事暗淡下去,某些不起眼的瞬间却如同附着在精密齿轮上的尘埃般难以除去。将来的我也许会忘记这一刻复杂的心情,我极少有这样的感觉。

我正侧着身子,躺在一楼客厅的沙发上,盯着桌角的招财猫。 距离解读密文过了一天,与十文字告别是几小时前。我仿佛还能听见荒楠神社里回荡的声音。

“这封信是写给所有古典文学社社员的。” 也许可以用这话敷衍过去,但开口时我肯定没法直视千反田的眼睛。因为种种原因我骗过千反田很多次,这次绝对不能再说违心的话。 我从下陷的沙发上爬起来,拖着身子走进厨房。本来想喝点橙汁,却只在冰箱里发现了罐装可乐。不过这也不赖,我急需补充糖分。重新坐回沙发,学着老姐的样子单手开罐——这比啤酒罐简单多了。舌头上传来冰凉的触感,淡淡香味让大脑清醒了几分。 Call me eru.

如果这是最终答案,那写信人和收信人已然明了。伊原称呼千反田为“小千”,里志则是“千反田同学”,剩下的人便是…… 我灌了口甜腻的可乐。    我曾被别人批评“不重视身边的人”。我尝试纠正自己的毛病,至少努力不犯下傲慢的原罪。事到如今,就算是我也不可能对周围的状况一无所知。只要稍加留意这一周里发生的事情,就能察觉到异常。它们与我过往的经验相左。

比方说某位富农家的大小姐。 从第一次见面起我就明白,一旦发生了特殊事件,千反田便会展现与她淑女形象完全不搭的强烈好奇心。不久以前,我还因这股别样的兴奋劲而困扰,如今倒也算见怪不怪了。印象中,千反田只有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才会收敛自己的好奇心。那么问题来了,一个好奇心爆棚的人,为何不会对一封写着自己名字的匿名信感到好奇呢? 因为她已经知道答案了。

这大概算是脑筋急转弯吧。但问题恰恰在这里,为什么千反田的做法与往日截然相反?如果已经知道了答案,或者说,写信人就是千反田自己,那一切都可以说得通了。

除此之外还有其他疑点。 若要问古典文学社的成员中谁最具有责任感,那无疑是千反田。无论是售卖多印的文化祭社刊,还是面对大日向入社的事情时,千反田都表现出了强烈的责任心。既然这是一封写了千反田名字的信,那么千反田一定不会置之不理。然而,她却在那天将信的原件交给我,并且再没有跟进这件事。这也与她往常的作风截然相反。

我想起电话里向伊原确认的内容。初二,也就是她和里志相识一年后,他们开始互称名字。而我和千反田,恰恰是在一年前第一次见面。这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共同点,但却让我非常不安。就像在神社抽到大凶,然后发现车胎漏气了那样不安。

这根本不是我们的风格。为了传达信息,一向思维直线条的写信人努力掩饰自己的心情,而收信人不得不抛弃自己的信条解开真相。实在是太奇怪、太不合逻辑了。只擅长逻辑流的侦探没法解决这种问题。

我对着天花板举起右手,又如脱力般突然放下。无论怎样担心,也改变不了既定事实。既然如此,就应该像身经百战的角斗士一样安眠。已经决定好了。

但在睡着之前,我始终忘不掉耳边回荡的声音。


七 回荡的声音part2

“所以,这封信是千反田写的?” 十文字盯着我,脸上带着微妙的笑容。我坐立难安,硬着头皮说下去: “还记得我问过你们通电话的具体内容吧?” “嗯。我正奇怪那个能有什么帮助。” “社团活动头一天,我们是临时决定第二天要去图书馆的,所以千反田才会急匆匆地和你打电话。神山市图书馆在晚上七点闭馆,而你们通电话时是八点,足足晚了一个小时。因此,当天晚上千反田不可能提前踩点。千反田提到过,由于离家很远,她很久没有去过神山市图书馆了。也就是说,根据千反田的说法,在第二天之前,她都不怎么了解图书馆的情况。”

十文字点了点头。

“然而,那天她却完全不像是第一次去的样子。”

我回忆起当时的情况。那天我提前了十五分钟到达。向柜台人员询问后,我才知道图书馆经过整修,而语言类书籍是在二楼。其他三人是准点到达,也就没有了询问的机会。我本以为自己能扮演向导的角色,但最终却事与愿违了。我清楚地记得,当时我没能告诉其他人“语言类书籍在二楼”这个消息。

因为有人替我做了这件事。千反田一言不发地领着我们上了二楼。对于面貌一新的图书馆,她没发现任何异状。

“我相信千反田真的给你打过电话,毕竟你的说法实在太自然了。可能她只和你商量了社团活动的事,也可能谈了其他的私事。但无论千反田多么兴致勃勃,如果你们是在八点通的电话,那她就不可能提前到图书馆,自然也就不知道语言类书籍的具体位置了。”

千反田一定提前来过图书馆,而且是在图书馆整修完成后。换言之,千反田不是一时起意才约我们去图书馆的。无论是“汉语”这一主题还是“图书馆”这一活动场所,都并非兴趣的产物。她早就计划好要把我们带到那里了。

“事实上,我真正想确认的是,” 我咽了一下口水。明明才喝完茶,我却觉得口干舌燥。 “假如,我是说假如,以上的推断都没有出错的话……”

深吸一口气,我抬起头,直视着十文字的眼睛。

“作为她的友人,你觉得这封信的收信人是我吗?”

 

斟词酌句了很久,十文字才回答。

“千反田的确有可能用这种方式来表达心情,尤其是你——虽然不太像她往日的风格。”

“是因为我被人戏称大侦探吗?”

她在一瞬间愣住了,随后轻笑道:“怎么可能是这个原因……倒也说不准。总之,你就把它当做千反田的本意吧。”

我生硬地“嗯”了一声。该问的已经问了,但心中的不安反而在增加。我向十文字道谢后,起身准备告辞。十文字客气地送我到下山台阶前。沿着台阶往下走时,我一直觉得背后有一道视线,直至那种感觉消失才回头。

台阶尽头空无一人。

既然已经明白,接下来该考虑如何回应了。十文字算是千反田较为亲密的朋友,应该不会伤害她。即便如此,我也没法完全信任。只好在心里默默道歉了。终究——

我告诉她的并非密文的全貌。


八 假期不再悠长

睡完午觉,我蜷缩在客厅沙发上,听里志在电话里东扯西拉。

“要我说,这几天奉太郎有干劲得异乎寻常。难道说……是受到了最终boss犯罪预告书的刺激,从此抛弃节能主义,决定维护神山市的安定吗?” “那算什么少年漫白痴剧情啊,会被腰斩的吧。” 另一个尖锐的声音从话筒里传来,随后是一阵笑声。看来伊原也在旁边。 “先不论腰不腰斩的问题,我才不会被什么预告书刺激到。” 我打了个哈欠。由于某些原因,我暂时还没有告诉这两人匿名信的事情,也不怪里志这么想。不过这事瞒不了多久,因为我对撒谎没什么自信。说到底这也不需要保密,也许。

“我马上要出门,先挂了。” “行,我和摩耶花也要走了。” 又和里志客套了几句,我放下手里的话筒。自从“情人节巧克力事件”后,里志的周末就归于伊原的实际控制区域了。变化之大就连我这个不关注朋友私生活的人都有资格抱怨。虽说里志常为自己抽不开身而道歉,但估计今后也没什么改变。我已经习惯了。君子之交不需要隔三差五地见面,这话就该贴在节能主义俱乐部的墙上。

另外,是时候为这周的事画上句号了。

经过玄关时,我整理了一下门边的信件袋。里面果然有我顺手放入的图书馆手册。当我正考虑要不要其挪到其他地方时,老姐的声音从身后懒洋洋地飘来。

“又要出去吗?”

“嗯。”

“不错嘛。最近你成大忙人了,准备提前体验成年人的烦恼吗?”

后脑勺的头发被揉了,我弹开老姐的手。

“请不要顺带着抱怨自己的生活。”

“才——没——有——呢。”

老姐走进厨房,拉开冰箱门。

“哎呀,我的可乐呢?”

我系好了鞋带,将手提袋挎在肩上。

“这是擅自往别人书架上塞书的报应。”

“你发现了啊。算了,反正假期也快结束了。”

老姐用右手做成枪朝我指来。说来也是,梅雨后一个月就到了暑假尾声。忙来忙去也没做什么事,但偶尔忙起来是好事。也许这句话不无道理。这都是托某人的福了。

“哪壶不开提哪壶。”

我拿起笔,在旁边的日历上划了一道。

“说起来你这悠长的假期未免也太久了。”

老姐打着哈欠,懒洋洋地走回自己的房间。

没想到会听到这句话,我在玄关愣住了。很久以前,老姐对读小学的我说过类似的话。她居然还记得那件事。记性真好。

虽然不确定,但我好像有点懂了那句话的含义。


九 回荡的声音part3

我来过很多次阵出。头一回是里志带的路,接着是文化祭的庆功宴,在活雏人偶的队伍里打过伞,怀揣着不安的心情坐公交车……说起来每一次都会见到千反田。 我从小生活在市区,看惯了东奔西跑的老姐,不曾执著于归属。路过寺庙会朝地藏菩萨单手一拜,我对故乡的感情只有这点程度。我认识的其他人不全是这样。至少我眼中的千反田没考虑过离开这个地方。 “我想向折木同学介绍这里。” 残雪消融的春季,夕阳只剩余晖,千反田说了这句话。我没完全搞明白她的意思,也许之后也一样。于是我只好再次骑车,在田间坡地寻求答案。事到如今,我隐约觉得正确解答这种东西有时并不存在。

昨晚考虑了很久,我最终给千反田打了电话,说我解开了密文。出乎我意料,千反田约我在横手女士家的仓库见面。这是不是代表她已经明白了什么呢?但反过来说也一样,我打电话本身也在传递信息,所以……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准备好了。

沿空旷道路骑行,很快就到了民宅。我将车停一边,绕到庭院后面。尽管是第二次来,但没觉得轻松,倒不如说心情更微妙了。仓库的窄屋檐下方,木制双开门如上次一样关着。但有个东西和上次不一样。门前不远处有个很干净的草墩,就好像是从土里生长出来的。门上铁环没锁,也许千反田就在里面。    我鼓起勇气敲门。 “千反田在吗?” 过了一会儿,声音从门内传来。

“是折木同学吧。” 声音有些微弱,但的确是千反田。

“听不太清。我能进去吗。”

千反田没有回答,我尝试拉铁环。铁环有点生锈,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我正准备拉开门,里面传来惊慌的声音:

“等一下!”

我立马松开。环“咣当”一声撞在门上。

“对不起,折木同学。你能先别进来吗?我有些……衣冠不整。”

这个借口真是烂到家了。不过我也相当紧张,不如说是谢天谢地。似乎有些过意不去,千反田小声地补充道:

“门前有一个草墩,你可以休息一下。”

原来草墩是这么用的。真是很有千反田风格的体贴。我忽然感觉放松了一点,在硬邦邦的草墩上坐下。可我的道谢让千反田更不好意思了。这样下去会变得没完没了。于是我切入正题:

“在电话里我说过,今天是来告诉你结论的。”

方才还觉得没问题,一开口就紧张起来了。我正准备继续,千反田却忽然说:

“折木同学。”

“嗯?”

“我希望你别生气。其实香穗同学已经把结论告诉我了。所以……”

千反田的声音弱了下去,像是在权衡要不要接着说。

“我不介意。倒是你还好吗?”

“我没事。”

我稍微松了口气。我不介意十文字转告千反田,因为我没让她保密。反正千反田早晚会知道的。但我没预料到千反田会主动告诉我。这又再一次提醒我一个很久以前就知道的事情:千反田为人比我诚实。门后的千反田用一种我很陌生的声音说:

“折木同学。”

她的声音和电话里不一样,却让我觉得隔了很远的距离。

“我在听。”

“请告诉我……那就是你的结论吗?” 

紧闭的门后再没传来声音。我相信自己的结论没有错,那封信的确传达了那层意思。但她的话,准备来说是她的声音让我明白了一件事。

那不是她希望的答案。

我如果就此打住,可能不会被否定。千反田会为我考虑,会将想法藏在心里,尽管她并不擅长隐瞒。但她并非没有期待。我突然间意识到,倒不如说是一种领悟:过去一周里,她恐怕一直在祈祷着答案。

大脑中传来嗡鸣。我深吸一口气,尽可能平静地说:

“关于之前的结论……”

此时想止步还来得及。再说下去就没法回头了。这是逻辑无法左右的东西,一切都可能是我自以为是的期待。然而我不想就此放弃。别的都无所谓,我只是不想而已。

于是我继续道:

 “其实,那并非我的最终结论。”

 

“诶?”

 沉默了很久,千反田像是才反应过来一样。

 “可是你和香穗说……” “我是说过,但那只是一部分。这么说有点不礼貌,但我和十文字不算熟,不想告诉她全部。”

门后一阵叮叮当当,好像有什么东西倒了。我正准备说下去,千反田急切的声音传来: “折木同学,请一定把剩下的部分告诉我。千万不要省略!” 我才没打算省略。我嘟囔了一声,但还是满口答应:

“那我就补充没提到的内容好了。” “请务必如此。” 我叹了口气。这个场景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呢?说来一直都是这样,我常常解答千反田的委托。但这一次的委托未免太艰难了。一想到不好的结局,甚至会……不能再胡思乱想了。我将身子前倾,用胳膊肘撑着腿,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

“我就从结论开始说吧。刚解开含有大写字母的密文时,老实说,我是不太相信的。虽然还算有根有据,但推理的过程实在太漫长了——这一切会不会只是我的想象?于是为了确认,我很努力地回想了一下这周发生的事情。” “怎么说呢,我觉得不可思议。如果想法没错,那这封信仅仅传达了一条相当简单的信息。既然如此,何必为此大费周章?况且,我可没觉得自己一定能解开密文,而不让写密文的努力付诸东流。总之,这不太符合一般想法吧——我倒不是在质疑啦。”

“我明白。”

虽然一直坐着,但我已经开始流汗了。在暑天外出,就算体温上升也实属常态,但绝对不只是这个原因。明明在千反田面前夸夸其谈过很多次,我从未觉得说话如此艰难。我注视着木门,稍微想象了一下门后的状况。此刻,千反田是正襟危坐,还是有些焦虑地走来走去?是像我一样攥紧了拳头,还是和往日一样歪着头面带疑惑?我完全想不出来。

“折木同学。”

千反田忽然说。

“你觉得,我的请求会不会太唐突了?” 该怎么回答呢?在此之前,我也曾思考过自己与千反田的关系。身为富农家的大小姐,千反田比我认识的其他人更注重礼仪。我不太能衡量彼此间的距离。但和一般朋友相比,我们终究还是有所区别——直到别人提醒后我才明白这一点。事到如今,被门分隔的是充满决心的愚者和被驯服的狮子,还是哭泣的少女和解谜小丑呢?亦或是……

“千反田,你知道吗?” “嗯?”

由于相当不擅长应付这种场面,我拐弯抹角地回答:

“里志和伊原是在认识一年后开始互称名字的。” “为什么要提……” 千反田说着说着突然沉默下去。她明白我的意思了。

我暗暗松了口气。既然已经说到这个份上,证据和过程已经不那么重要了。若能有一份好运气,即使是凑巧听到的广播也能推理出犯罪事件。不过除了祈祷运气,我还是想尊重一下他人的劳动成果。这样可能有点残忍,但我希望千反田能听完我的推论。

“总之,在产生了上述疑问后,我又回过头来检查那封信。此时,信的正文部分几乎全部都进行了解读——除了一个地方。那就是第一句‘It is a tad confusing but what i need is consuming’。如果按正常情况理解,这句话的意思是‘这有些令人困惑,却是我迫切的需求’。”

“乍眼一看这个句子无关紧要,但我已经被类似的手法骗过一次了。于是我按照先前的做法,将这句话的每个单词进行翻译。”

It is a tad confusing but what i need is consuming.

这是一个有点令人困惑但什么我需要是重要的。

“其中有一个单词值得注意。‘Consuming’的本意是‘消耗的’,不过可以引申为感情意义上的‘强烈的’和‘重要的’。如果不知道这句话的具体意义,也就不明白用哪个释义更合适了。之前也遇到过类似的状况,于是我往单词的‘字面意思’上去思考。也就是说,这句话中是否有单词可以不做翻译呢?”

我从口袋里抽出信。经过多次书写,整洁的信纸已经变皱了。

“虽然已经找到了思路,但过程还是很艰难。经过多次尝试,我找到了最佳组合,它和之前的解法也恰好有相似之处。那就是保留‘tad’和‘what i need’这两组单词。与之对应,刚才还不确定的‘consuming’就被翻译为‘重要的’。”

这样一来,这句话的翻译变为:

It is a tad confusing but what i need is consuming.

这是一个tad令人困惑但what i need是重要的。

“按照字面意思理解,‘tad’这个单词具有迷惑性,而‘what i need’是传递信息的关键。根据之前的思路,只要将‘tad’从‘what i need’中去掉就可以了。但遗憾的是,这样只能得到不规则拼写‘whinee’。这是什么意思呢?该不会是指‘whine(哀鸣)’吧。

“为了避免遗漏,我从头到尾检查了一遍。然而‘tad’并没有完整出现在某个单词中。如果拆分成字母来理解,覆盖的范围未免太大了。思路到这里中断了。坦白地说我已经动摇了。如果相同思路不能导出结论,那一切就得重新来过。万幸,在多次检查无果后,我注意到了一直被忽略的另外一样东西。”

像是回忆起当时的心情一般,我捏着手中的空信封。信封正中央用印刷体写着“for Chitanda”。

“如同奇迹一般,罗马音‘Chitanda’中恰好有‘t’、‘a’和‘d’三个字母。会不会是巧合呢?于是我试着把这三个字母删去,留下的部分是‘for China’。这里的‘China’究竟是指‘中国’还是‘瓷器’呢?由于印刷体字母C是大写的,因此将其翻译为‘中国’比较妥当。

“看上去似乎没什么联系。但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删去tad后又出现了如此完整的短语,我不得不提高警惕。‘for China’和密文之间会有什么联系呢?我想到了我们最近的社团活动。”

无论是“汉语”这一主题还是“图书馆”这一活动场所,都并非兴趣的产物。昨天下午我说过这句话。

“我已经发现,某个家伙为了最近的社团活动作了许多额外的努力。但如果懂英语已经能解开密文,那就没必要特意学习汉语了。顺着这个思路,我把注意力放回了‘what I need’,开始考虑它与‘for China’的关系。‘for’这个单词难道非得翻成‘为了’吗?其实也可以作为‘对于’来理解吧。”

记忆浮现在眼前。带汉语教材进社团教室的是谁呢?念出汉语发音的又是谁呢?如果不是被周围的氛围所感染,我是无论如何也不打算了解汉语的。如果不是里志被逼迫着在图书馆进行难为情的表演,我可能一句汉语也记不住。明明这些事都在我眼前发生,我却一直没有留意到。因为我把那些当做不必要的事。

人是很懒惰的生物。不论是信件上的文字、说出来的话、不起眼的宣传铁架,亦或他人的心情,但凡觉得与自己无关的,就会在大脑中过滤。如果像道德家说的那样,行为意味着全部的本心,那我或许是有点冷漠。

但这并非我的本意。没必要的事就不做,必要的事就尽快做。这是我长期以来的习惯,或许在将来也会继续坚持。但我不想成为一个冷漠的人,我希望千反田能明白。

“说起来,既然这是一封信,那么就应该有回信吧。”

答案已经到了嘴边,我却由于太过紧张而岔开话题。门内的人似是讶异地“欸”了一声,随后小声回了一句“说的也是”。

“既然如此。”

我的脸颊微微发烫。这个时候再犯错就太可怕了。深吸一口气,我一字一板道:

“那句话,也同样是我的回答。”

仓库中安静了片刻。紧接着,仓库门猛地被拉开,千反田像只兔子一样冲出来。她扑到我的怀里,埋着头小声抽泣。在此之前,我想象过这会是怎样的场景,该怎么面对千反田。然而当千反田真的从那扇门后出现,我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了。她久久地将头埋在我的胸口,不想我看见她的脸。肩膀被拽紧了,我轻轻用手臂抱着她。

千反田一句话也没说。但这一刻我仿佛听到了从神山市图书馆传来的声音——

我爱你(what i need)。


十 黑咖啡和维也纳可可

“其实,我已经要放弃了。”

尽管刚才抱住了我,但清醒过来后,千反田一下子就拉开了距离。我推着车和她在河岸边步行。相比缩在狭小的仓库里,这样显得没那么不自然。只是没那么不自然,实际上不可能。

“起初是香穗提议的。因为折木同学头脑非常好,所以我觉得可行,冲动之下就答应了。给你添了很多麻烦,非常抱歉。”

千反田低着头边走边说。我下意识地想要反驳关于头脑的论调,最终还是闭上嘴。对于十文字扮演的角色,我隐约猜到了,所以才试着去荒楠神社探口风。不过她办事滴水不漏,除了让我确信千反田提前计划了社团活动外,倒也没什么实质性收获。

“如果是一般情况,我对折木同学非常有信心,但掺杂着汉语谜题的英语文章相当有难度。即便是香穗也想了非常久。不过最后我们好歹还是写完了信,由香穗在我们去图书馆的时候放进地学教室。说起来这真是个稀里糊涂的计划……”

千反田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但随后她又认真地补充:

“虽然过程很慌乱,但态度是很认真的。”

“我明白。”

如果硬要追究过程的话,我独自骑车来阵出也是胡乱的计划。明明只是小聪明加一点运气,就自以为得到了答案,简直是一厢情愿。虽说这是逻辑无法左右的事,但我居然如此动摇。完全没有料到。从今以后,节能主义者的修行还要继续——

那是不可能的吧。这么想着,我向并排同行的千反田看去,却撞上她的目光。

“说起来,折木同学是如何一点点得出结论的呢?”

千反田冷不防地问。

“那个……”

“我很好奇。”

她瞪大了眼睛,就像是在说“这一次我忍耐得非常辛苦”。我叹了口气。这真是个老长的故事,但就连我自己都不想省略了。回想这几天发生的事情,简直想像老爷爷一样发出感慨。不过在那之前……

“就在这里说吗?”

“看样子很漫长。”

千反田嘴角上扬,头微微偏了过来。

“找个地方坐一下吧。就去刚搬的那家咖啡厅,我记得是叫‘波罗三明治’。你能载我吗?”

不给我回答的机会,她就往自行车这边挤过来。看上去千反田对距离的把握出现了更大的问题。我扶稳自行车,待她坐好后,自己也踩上踏板。千反田在女生中算是身材高挑,但似乎不怎么重。由于是第一次载人,我很是不放心地回头。

“坐好了吗。”

“嗯。”

腰上传来轻柔的触感。

说起来,那家咖啡厅的名字有点耳熟。

 

小心地骑行中。

 

将自行车停在店门旁边,我和千反田走进“波罗三明治”。到了目的地我才想起来,这是“冰菓”事件时我们见面的小店。这家店已经换了店址,但墙上令人眼熟的挂钟依旧让我有点怀念。

“之前也是在这家店啊。”

“这叫做有始有终。”

千反田说了句很没头没脑的话。直到我们走进门,意外发生了。咖啡厅角落坐着里志和伊原。我这才想起来,昨天把店址告诉了伊原。当时我没想起来这家店的名字。掐指一算,今天刚好是她和里志见面的日子。方才我还和里志打了电话,转头就把这事给忘了。

座位正对入口的伊原先看到我们,表情就像是喝了杯加双份糖的咖啡。紧接着,背对着的里志也转头看来,嘴巴像搞笑艺人一样张成了“O”型。

“啊,那个……”

尚未平复心情的千反田显然丧失了应付意外状况的能力。既然被看到,已经不能转身就走了。我碰了碰她的胳膊,示意两人一起过去。见状,里志非常自觉地移向桌子内侧,一起挪过去的还有咖啡杯。我和千反田学着他们的样子并排坐下。

然而坐下以后,我们才发现没好上多少。这就像是把地学教室里的座位打乱,然后原封不动地搬到咖啡厅里来。和往昔存在微妙差异的场景显得格外滑稽。为了不让气氛窒息下去,我让千反田叫老板点单。

“我说奉太郎……”

“小千你……”

里志和伊原默契地挑选了各自的盘问对象,两人的目光在我和千反田之间来回移动。千反田通红着脸把头转向店长,飞快地点完维也纳可可和黑咖啡,随后再度低下头。大概是觉得千反田有点可怜,两个人开始把火力集中在我身上。为了挽回局面,我清了清嗓子道:

“其实这个呢,和之前那封匿名信有关。”

“这样啊。”

伊原一脸无法释怀地看着我,里志则毫不掩饰自己夸张的失落神情。我当然明白他们的意思。托你们的福千反田的头更低了。不理会那两个难伺候的家伙,我小声问一旁的千反田:

“要和他们说吗,千……”

千反田向我投来略带不满的眼神。啊,原来是这样……

“爱瑠?”我小声改口。天气越来越热了。

身边的少女露出了比往日更甜美的笑容。但紧接着她的气势便弱了下去,身体再度缩成了小小的一团,目光移向面前的桌子。

“当然了,奉太郎。”

爱瑠扯起我的袖子,小声说着。


【全文完】

推荐文章
评论(14)
分享到
转载我的主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