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嬉皮士门票!”
“抱歉,抱歉,滚石门票!”
“滚开,你这狗骗子!根本没有…”
街上的打闹声传开,传到这见不得人的小茶居其一房间的小阳台上,如若光景给它充足时间歌颂一曲New Year’s Eve,或许它就不会成为凶宅。
呀咦,莫要紧张,此凶宅非彼凶宅——一凶兽在此,何处能平安?
新年已至,北平好久未大雪纷飞,如今却是下了,也确实下了。
“小虚(徐)。”
一个机灵,梦中主角应急性起身,随后右扶她老颈椎左扶阳台底杆栏,
嗯嗯嗡嗡又眯不开眼看来人,水肿常年老道光顾每晚必红酒一瓶的老年人,
“…起来了,你妈叫你。”
恶魔地狱鬼怪之代表性新春祝福语——你妈叫你,其杀伤力不等于你死了,叫人气不起来又笑不出声,只好等眼睛随他的道理明朗起来再作定夺。
睁眼间碰到祖姨母父辈茶杯,估摸也有你妈年纪之大,哎呀哎呀,经典张姨收拾时必要说些什么聊,这是她在一生命半年旅途中都改不了的习惯,即使被你妈皱眉或津津乐道于大家风范之当家作主作秀劝说也没用。
“要我扶你一把吗?”
说完一道杀人煞风吹过,蜷缩四肢也没用。
最属清晨时最沉默,因为最清醒,故看上去笨挫好欺负,让人连着厚实的毛呢大衣一并捞起一颗长毛的空心菜端进主厅,扔在雕红木家具上。
你妈瞥你一眼如隔世仇人,只得将大衣裹紧点,听闻年历尚浅小妹小弟对桌敲瓷碗筷组嬉皮乐队,叮叮咚咚,叮叮咚咚,只差张姨一句哎呀哎呀。
“今日下午有聚会,你最好换件得体的。”
空心菜恨不得将菜心塞进大衣林深处,所幸留有半分面子,起码没有大吼大叫破损些体面之事。
“那么…明天的聚会定在老巷口那家公馆。”
“好也,好也,欸——”
“怎?”
“非——典——”
大家齐转头,除了那颗空心菜,一齐看向出声的稚嫩儿童,正与张姨坐在客厅地板学拼音汉字,显然这孩童天资聪颖苍天独到,后吐出呱呱冷气,让张姨慌张掉冷汗。
哎呀哎呀,这可叫餐桌那帮人怎办才好。
耷拉着高领毛衣的长出标准半颗心脏的袖口,再有此般童真机会…
一定会碾碎那次机会所寄生生长之处。
叮叮当当,咚咚趴趴,正位大钟已敲响,人家该用餐,
却没人叫张姨再向火炉加热,偏死要面把气氛拉下,空心菜咳嗽一声,各位都惊慌。
“那就这样定了。”
“徐无——”
她傲慢叫来空心菜主要代号,让人颤三斗。
“你跟长孟去找二叔,二月份他家徐乐缇的生日宴的公馆还要商议。”
“不要。”
“我叫你去,长孟,现在就带着你妹妹走。”
扣押大赏,空心菜再没有心思像前一晚狼狈大吼,咬嵌手指皮肉至紫,胡乱抓头发要拔断才作罢,撕裂样子恨不得磕桌角一醉方休。
大家子看着长孟拖走他妹,一桌子散,要打牌打牌,电视联播转换遥控器,你争我抢,圆凳小孩力气不及大人物稍稍年长的兄长便大哭,张姨不小心踩到稚嫩儿童读过的杂志那页大大的印几道大字——SARS的现实与幻影。
古董铜门,官家门第的旧贵族习性沿用至今,庭院中张姨正在洗新进的一批芝麻,用来霍霍豆浆,张姨有个小癖好就是喜欢看人喝豆浆完了嘴边一胡渣渣。
庭外小鸟叽叽喳喳,以为春天已到,谁知是家养小鸟要拿进屋,新年也让他参与一份乱世热,添添大宅实则死寂气氛,笼子影映在洋蕾丝窗帘上,在影子里作画与刺绣花共生。
“小虚,有你的邮件。”
阳台写生某无,沉默地拿起让人放在不远玻璃桌上的蹩脚丝绸装饰,七零八落撕下纸层一层层被扔在地板上,在阳光照不到的阴影里,长孟在房间的另一头阳光照不到的阴影里走进,折过被里头人儿时玩烟花做戏烫过的木门,看到安乐椅嘎吱摇晃。
“…”
“威廉·莫里斯的作品集。”
“哥,进来记得敲门。”
长孟踩到屋里乱丢的真丝内衣、凌乱外套;紫毛毯上的笔记本还有去年生日送她的盐灯里的盐一块一块掉在毛毯上,客厅不要的老灯被她拿来做床头灯。
“你房间,我让张姨收拾一下?”
“不用。”
画具桶又要换水,长孟走到某无身旁,就着阳台地板坐下,寒风顺着飘乎的纱帘扎穿他的皮骨,一个寒战。
“你不冷吗?”
见椅上那人乐于摇晃,翘起二郎腿将画笔搁在一旁,只顾着看七八花纹,一页又一页。
“太阳很大。”
“这个是…”
“日落了。”
她站起身转身对着长孟,眯眼看去,才发现她身上只着一件薄纱,里身一览无余,长孟惊觉这不合适,赶忙移开目光。
“哥哥..”
“哥哥…”
惊雷一声,今日天气真是好笑,又是大太阳又是寒风,长日将尽那头天雷滚滚席卷而来,像是要吞了——
长孟这才看清,地上窗帘纱布裹着鸟笼的影子与蕾丝窗帘上的徐无联结在一起,任何其一都无法独善其身,长孟抬头,才意识到这般模样的“疯子妹妹”。
“你看我,看我——”
“像不像1907年的法国片子——”
“Le cochon danseur。”
跳舞的猪。
她全身赤裸仅仅一层纱都被褪下,红肿痕迹的大腿根,潺潺流血,流到尼罗河的惨案的那颗子弹上。
这时是否该说句——来姨妈才更烘托喜剧?
长日将尽,那头天雷滚滚席卷而来,像是要吞了——
吞了阳光中牢笼里的八哥。
八哥在叫,
“疼不疼?”
“疼不疼?”
“疼不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