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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车144号

music:The Trenches Choir

全面战争爆发的第二年,一场源于古典主义的反思运动从文学界扩散至整个社会。

起初是在知识分子、文学创作者间,兴起的旧思潮下对社会、对人类关系的思考,以及对战争的批判,而后自文艺界,简约复古的生活理念开始在群众间流行开来。

直到冬季第一个月的第二个星期一,由三十七位富商、白领、小有名气的作家与艺术家筹划的“光明之路”活动,开始于加利福一处北部小镇的旧火车站。

三十七人搭上了一整辆能被称作上世纪古董的老式蒸汽机车,据说刚从当地废品基地的废弃隧道里掏出来,在一众合伙人的规划下从头到脚翻新到了每一颗螺丝钉。

社交账号上的动态记录着他们的旅程,复古的车内装修,老旧的桌椅,玻璃窗外的自然风景,像是来自两百年前肖森或柯帕的油画。

乘客们打扮成中古贵族的复古装扮,男人们贴上卷翘的胡子,与女人们在水晶吊灯与丝绸地毯间的狭长殿廊往来交互,如同参加了一场古典舞会。

这场被称作新世纪最美旅程的活动,吸引了全世界网民的目光,直到下午三点四十分,停止于网络最后一条动态,列车同车上三十七名乘客一起消失人间。

政府主持的搜寻行动持续了三天未有任何进展,人们揣测列车的遭遇,媒体深挖乘客们的历史记录,一时各种阴谋论层出不穷。

直到三天后的早上,失踪已久的列车奇迹般地重回大众视线,于中午十二点三十五分完整停靠在出发的火车站。

列车像是饱经风霜的旅人,掩盖上一层厚厚的核子废尘,不复宣发时的光鲜,列车的安护机制也将政府探测的手段都隔绝在外。

随着万众瞩目的车门开启,车道上却迟迟等不到有人出现,人群的欢呼声随之冷场。

当政府人员终于解开封禁闯进车厢时,列车上已空无一人。

车厢内唯一一台相机留存的照片上,展示了乘客最后所见的景象。

倒坍的站台围墙外,锈色的山是堆上天的垃圾与废料,从岸边一条大坝延伸一直进水里。

远远能看到黑色的水没有边界,水面上彩色油光与发光物质像是颠倒在水中的极光,连天空都是一片灰暗。

当大众以为这辆列车将与这场闹剧般昙花一现的活动一样,就此消失在公众视野,或是有幸留存到哪处博物馆,或是重返废车基地的角落。

是在第三个冬季同一个的星期一,借着纪念“列车144号”的活动,再度翻新后的列车又一次归来于同样的起点站。

发起人的身份至今无人可知,只在官网留下了“144探戈熊猫”的logo,并在随后面向全社会开启了100名乘客的无门槛招募,却意外地受到了狂热追捧。

往后的数年,准时开放在冬季第一个月的第二个星期一,这趟铁路始终往来不绝。

只是无论乘客还是围观的网民,每个人的心里都清楚,列车开动的那一刻,等待车站归来的,不会再是车上的每一个人。

……

驶向光明海的列车144号,只有起点与终点,全程无人驾驶,行程十个小时不停靠。

列车到站的凌晨,车站的人比想象中多得多。

刚上车的人们,大都和平常人看着一样。

起初他们会聊些家常琐事或时事新闻,聊到兴起也会敞开怀笑,有人一拍桌子就站起身来。

不同的是车厢从头到尾,行李架上都空空荡荡,每个人身上最有分量的,也许就是靠背上一件毛皮大衣。

每过半个小时,乘务员就推着不锈钢的小推车走过一回,车里装着些糖果酒水,散装的高档的都有,却唯独没有正餐。

那些统一制服的乘务,其实也是乘客的一部分,他们一句话也不说,推车经过一排便停一步,掐着时间等乘客都收回手再继续。

车厢里无论男女老少都会开上一罐绿装啤酒,酒灌进肚,嘴巴就拉开了闸。

工作,家庭,亲友去世,听见了一百个不重样的故事,其实无非是这几样事。

易拉罐的气突声来来回回,车厢内肆意的笑声和带着醉意的谈话,连同贴木纹的头顶壁纸,只像是回到了旧世纪的老酒馆。

有冰块落进酒杯,玻璃棒像是在实验试剂一般搅动不停,前桌打扮成中古贵妇的女人撑着头,窗外的乡村景色不停流过她琥珀色的眼睛。

邻桌一个戴老式贝雷帽的小伙,收起了一堆巧克力糖纸,用糖纸捏出了几个有头有脚的动物在桌上摆成个金字塔,嘴里还振振有词。

注意到陌生的视线,他侧过身来打了个招呼,随后举起糖纸自顾自地有说有笑,看不出异样。

忽然一声轰鸣,车窗都陷入黑暗,这是列车第十次驶过隧道,这次时间格外地漫长,高亢的风鸣声像是莫德里克的地狱十四篇章,完全淹没了广播的新古典音乐。

一旁的老人闭眼贴在靠座上喘息,从大衣内侧掏出特制药荚,放在鼻中狠狠吸了一口,列车员经过时俯身询问,老人只是睁开眼摇摇头,没有说话。

等到窗外重新明亮,外面的世界已不甚清晰,粉尘样的雪积在窗口上,乘客们好奇地对着窗外打量,不时发出感叹。

等列车第二十一次驶出隧道时,浓雾里浮现一座生锈的大桥,列车随后走得格外缓慢,和像是年久失修的轨道磨擦过时发出刺耳的撕拉声。

耳边能听到钢筋在风中颤抖,带着整个车厢都轻轻摇晃,乘客们扶紧了扶手,背靠在座椅上艰难忍受。

施工地的吊塔,废弃的游乐场滑梯,老旧厨房拧不上的水龙头,后院生锈的秋千嗞啦不停……一闭上眼,眼前都是这些声音。

再之后有很久,折磨人的噪声已经停了,人们都回到位置静静地坐着,一个男人忍不站起身,望向窗外依然只有灰雾茫茫。

出神时没发觉手中的笔滚落到地上,邻座的小伙出声提醒,目光相交,他的脸侧带着汗,脸色发白,仍勉强提了提嘴角,将笔用餐巾仔细擦拭再递来。

再之后就是沉默,没有人再说话,人们只是各自坐在座位上,有的盯着窗外,有的摸索着胸前的怀表,有的反复整理着衣领与袖口,有的只是埋头看着手指。

车厢广播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乘务员也不再出来走动,连同车顶灯也都熄灭,往前一排排黑色大衣,明明开着暖气,却让人感到冷,发自心里的冷。

窗外的雾也许飘进了车内,眼前模糊不清,只看清车厢红色的滚动条,写着——

“即将到站——发光海”。

……

“那火车满载着活着的尸体,驶向并不存在的大海......”

一位署名为E·MO的记者,在传给编辑的最后一条消息里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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