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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知道吗？发报手法就像发报员的指纹，没有两个是完全相同的，所以模仿别人的发报手法，是有效的隐蔽手段……你有天赋……”一个声音，不断地回荡在脑海里，仿佛那就是人生的意义，焦黑的黎明天空，瓢泼的大雨肆虐拍打在汹涌的江面上，冰冷的江水逐渐没过头顶，鲜血从伤口奔涌出来和周围的江水混合在一起，男人在水中逐渐的闭上了漂亮如同星子一般的眼睛，满脸释然。
　　
　　子弹穿入水中，形成了仿佛密不透风的渔网，“从小到大你就喜欢做好人，但是我告诉你好人没好报的。”迷蒙之中仿佛看见好友自己说话，吐着烟圈眼角还有一颗不易察觉的泪。 “做好人有错吗……”他回问着，好友站起身，身影忽然随着江水散开。黄浦江真是深，男人猛地睁开眼，但在水中除了周围跟他一起下落的人，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清，而他们一直在下落却仿佛永远触不到底，他张开手，手里断裂的太刀脱离出去，下落的比他更快，那是日本人的刀。
　　
　　重伤让他无法上浮，费力地抬起满是伤痕的手腕，看了一眼那枚上海机械手表还在滴答滴答地走动，指针显示4：20分。他的嘴角徒然向上带了一抹微笑，气泡从他口鼻中缓缓浮出，不断向上，与向下的他形成了一种凄凉的对比。他在心中对自己说，师父的电报已经发出了，革命未成虽还有遗憾，但追随信仰，死而无憾，同志，再见！砰的一声闷响，子弹从他的耳后钻了进去，他的头随着子弹向这一边栽过去，血液在黎明的江水中好像墨汁掩盖了所有的痕迹，他彻底消失了。
　　
　　沙利文公寓破落的墙皮被砸门振动的声响，震的不断下落。“罗非……罗非……醒醒！”一个身穿巡捕房制服的女人，猛地敲门。许久，门被缓缓打开，一个睡眼惺忪留着小胡子的男人露出个头，穿着拖鞋的脚习惯性抵着门的底端。“……你啊，现在才几点啊，秦小曼你能不能矜持一点？”名叫罗非的男人此时转身向房内走去，完全没有想搭理秦小曼的兴趣。“你知道吗，探长给我来电话了，出大事儿了！”秦小曼推开房门就走了进去，一把拽住要继续与床铺深度约会的罗非。
　　
　　“探长找你能有什么大事儿，你找我还能有什么大事，又有命案了吧。”罗非的声音升高了好几度，绅士风度压制了他的起床气。“你知道，还能继续睡！？”秦小曼翻了个白眼，把罗非叠的很整齐的衣服丢到他的脸上。“睡眠不足会严重影响我对事件的判断，你这么大吼大叫，知道我的脑细胞死多少吗？”罗非已经彻底醒了，把衣服放到一边，走进卫生间开始洗漱。“懒驴上磨……”秦小曼心想要不是探长让她一定叫罗非一起，她才懒得喊他。“唉……淑女可不会说后面那句话，不过你也不是淑女，你能不能有点眼力见。”罗非说完便漱了口，伸出手指了指门，秦小曼知道他要换衣服，便识趣的走到了客厅门口。
　　
　　“听说江边捞出了一堆尸体……”秦小曼并没有出门，站在门口，声音有些发紧。“一堆？这年头不太平，会不会是那些帮会成员火拼。”罗非已经穿好了大衣，走到门口去下衣架顶端的的毡帽扣在头上。“是日本人，黑龙会的。”秦小曼有点咬牙切齿，她不喜欢日本人，不，应该是厌恶，痛恨这些侵略者。“黑龙会，这么多人死在法租界日本人大概炸了窝了，走吧。”罗非跟着秦小曼出了门，把房门锁好下意识的扭了三下门锁才离开。
　　
　　大概半小时之后，他们一起来到法租界中央巡捕房附近，探长之前交代要他们不要走正门，这门口全是日本兵，还有一些腰间别着刀，穿着黑色和服的男人。罗非心想，就算探长不说恐怕他们也没办法从正门走进去了，秦小曼拽了他的胳膊，两个人从巡捕房后边的密道里下去，直通着底下停尸房。一堆日本人是有点夸张了，但也不算太夸张，反正停尸房里的床是躺满了的，“是有点人满为患哈，你这里床是不是申请以后得多支几张？”罗非走到穿着白大褂一丝不苟的在做记录的本杰明身边。
　　
　　“……你们俩怎么才来。这个还有那边的几个都是日本人，这边三个应该是中国人。”本杰明伸手指了指，罗非向着三个中国人的位置走过去。“有什么特别的发现吗除了日本人，这三个中国人的身份有没有什么线索？”罗非说着走进了一具男尸，他穿着白色的衬衫，棕色长裤，和一双底已经磨的有点穿的黑色皮鞋。“这人可真好看……”秦小曼站在解刨台的另一端盯着那人苍白的脸，有些遗憾的叹息。“你什么时候，开始肤浅起来了……确……确实……”罗非说着望向男人的脸，虽然他闭着，眼脸色煞白，嘴唇也是青紫色的，但高挺的鼻梁，深陷的眼窝，浓密纤长的睫毛唯一不在昭示着生前的风采。
　　
　　“还说我！你不也认同嘛！”秦小曼带上本杰明给他的手套，撩开了那男人额间湿漉漉的碎发。“致命伤在哪里？”罗非抬头问着远处的本杰明，然后自顾自的抬起那人的手臂，身体关节很柔软，展开他的手掌，上面布满了深深的刀痕，顺着手臂向前，他的肩膀上，腰部都是刀伤。“我还没顾得上看……”本杰明抬头看了一眼，放下手里的手术刀，换了一双手套走了过来。“似乎是头部的枪伤……”秦小曼半蹲在解刨台的前端伸出手指了一下男人的耳后。“子弹并没有进入颅腔，打穿了耳软骨，在颞骨上造成了一些创伤……子弹应该是遇到了水中的阻力……”本杰明把男人的头轻轻的侧过去一些露出伤口，用镊子将子弹残留的黑色物质捏下来，伤口裸露，白惨惨的骨头也能看的很清楚，鲜血忽然从伤口涌了出来，顺着脖颈蔓延到解刨台上。
　　
　　“总有种直觉这些人的死一定和这个人有关。”秦小曼盯着那伤口陷入了自己脑海中的推理风暴。“直觉……你真是一点也没长进。”罗非其实也有种冥冥之中的感觉但忍住了没说并顺嘴嘲讽了秦小曼。“要知道真正死因还得做深入的解刨实验。”本杰明用手术刀割开了男人的衬衫，将衬衫向两边扯开，露出他的胸口，水珠混着血液顺着他的身体向下滑，用纱布清理干净擦发现，他前胸布满了大大小小各种各样，各种时间的伤口。“看着挺斯文的，不像是刀口上舔血的人，怎么……”秦小曼不禁轻叹一声，罗非没吭声，只白了她一眼，便转脸盯着男人胸口处伤口，似乎不深，不像致命伤，这么多伤口，想要找到致命伤也不容易。盯着盯着好像面前的这具躯体似乎在微微抖动，本杰明也注意到了，收了刀子三个人一齐凑向男人的脸，似乎有了呼吸，秦小曼突然大叫一声，用手做拳一拳砸在男人胸口，力气之大发出了一声闷响……
　　
　　男人疲乏的走在无尽的长夜里，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停的走，只嘴里不断默念：“我的老家在黄浦江上游，我是学京剧的岑子默，是关师傅的徒弟，那天我正好出门买东西。侥幸没死，但我成了一个孤儿，我终于把你给等来了，我想回家……我是学京剧的……岑子默，我成了孤儿……我想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