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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生有幸
- 第六十九章 见招拆招，游刃有余（八）
“杀生丸，汝动作倒是快。”
凌月清冷地先开口讥诮道，看到了他臂上的伤口，还是忍不住想关心一下自己这个不听话的儿子，无奈话到了嘴边，又变成了“凌月”式的经典反讽，“真难看，汝居然被区区几只蛇妖伤到了。”
杀生丸早已习惯了母亲的这种“关怀”，无视她的问候，直奔主题，“你为何会在这？”
凌月凝视着他的眼睛，一切情绪虽然坠入金瞳的最深处被淹没，但那股子浓浓的担忧还是能从身上闻得到，“吾途径此地，恰巧碰到汝的未婚妻被姻缘镜吸了进去，就与那两个躲在暗处施法的人缠斗了一番。”
姻缘镜……传说能映射出虔诚许愿之人关乎姻缘的来路与归处。
倒不是什么危险的东西，只是想要把铃尽快弄出来，有些棘手……可，和月为什么要用姻缘镜来困住铃，他想让她看到什么？
杀生丸思索着，眼前的视线已经开始模糊。
倘若这个时候强行进入姻缘镜，他或许会迷失在镜中的世界……
但，铃在呼唤他，他必须赶到她身边去。
这是他对她的承诺。
凌月察觉到了儿子的打算，也捕捉到了他的不对劲，故意以袖掩面，打了个哈欠，懒洋洋道：“她不会出什么大问题的，汝就在这边安心等着吧。”
对此提议，杀生丸不置可否，反问：“如何进入姻缘镜。”
凌月不答。
“我也可以从别人口中得到答案。”杀生丸没看母亲，模糊的视线紧紧盯着湖面。
母子俩无声地僵持了一会儿，凌月终是拧不过自己的儿子，告诉了他激活姻缘镜的那两句咒文，然后眼见着儿子在一道白光中消失了。
凌月冷肃地站在原地，闭眼，深深叹了一口气，谈不上有多出乎意料，几年前，冥道试炼的那一次，她就知道那个叫做铃的人类小女孩彻底捕获了她引以为傲的儿子，女孩什么都不需要做，只需要孱弱地躺着，娇滴滴地呼唤他的名字，就能令自己这个高贵又冷漠的儿子暴怒、哀伤，她的一个笑容，就能令他释然、愉悦。
女孩着实让大妖怪的心完整了，四百多年，杀伐狠厉之外，杀生丸总算也学会了慈悲，这是凌月和斗牙王都期待的成长，她是乐见的。
可女孩如今也成了他最大的软肋。
用情之深，之专，完全不输于他那倒霉蛋父亲。这可不是件好事。
她频频蹙眉，蓦地想到两百多年前族内善于占星卜卦的星曜长老为杀生丸占卜过一卦，她说他的一生很快便会遇到一场致命的情劫，很难度过，但倘若过了，便会一生无虞。所以当时，她不顾犬大将的反对，把刚成年的杀生丸扔到了海外大量妖兽恶魔聚集的小岛上，名义上是对其进行胆量试炼，实际上是想让他避开这个生死劫。
如今想来，或许这场劫数，只是被推迟罢了。
命运这玩意儿，还真不是说改变就能改变的。
金灿灿的妖瞳里眸色暗潮涌动，幽幽地发出凌厉的微光，不论她平时如何无视、挖苦、嘲讽，他杀生丸都是自己唯一的孩子，母亲保护孩子是一种天性，饶是放在生性情感淡薄的凌月身上，也不例外。
算了，区区一个人类女孩见不见都没必要了。
凌月心中打定了一个主意，她腾空而起化作犬型，飞速前往东边找结缘神那个老太婆。
姻缘镜中的世界是镜子灵力所构建的异度空间，杀生丸尝试着靠气味寻找到铃，却是徒劳，这个空间并非他能掌控。身为大妖怪，虽然不那么容易被影响心智，陷入幻觉不自拔，但是依然只能如一片飘在水里的浮叶，随着幻境的发展走。
准确地说，他更像一个眼盲的看客，听着各种声音。
他听到和月哄着婴儿时期啼哭不止的铃。
他听到一群毛孩子在山间劳作时谈论理想，和月说他的理想是做一个厨子，能给铃做各种好吃的饭菜。
他听到和月给铃洗脚，嘴里哄骗说着让她穿鞋子，不然以后脚会长得像船那么大，就嫁不出去了。铃用笑嘻嘻的小奶音说，不怕，我有哥哥，嫁不出去，我就嫁给哥哥。
他听到和月在屋门口种了铃兰，并告诉铃，等到来年春末就能开出很多很多的铃兰花。铃疑惑地问，为什么不种一些鱼呢，这样就能长出很多很多鱼了。
他听到夜里挨在一起睡的兄妹俩，和月会给铃讲许多光怪陆离的故事，伴随着门檐上清脆的风铃声，铃听着听着就酣然入睡了。
他听到和月同别的孩子们打起架来，为了争夺一棵酸枣树，因为铃说她喜欢吃酸枣。
……
他也听到了，盗贼呼啸而来，全村人撕心裂肺的哀嚎，慌乱逃命中，和月对铃说，铃，记住，只要活着，人就有希望！你一定要活下去！铃！跑啊！你快跑！不要回头！不停往前跑！不许回头！
烧杀抢夺之后，盗贼的马蹄声远去，周围一瞬间安静了下来，死一般的寂静。
杀生丸的侧了侧耳朵，想捕捉到点声音。
突然，震耳欲聋的雷声一下下劈来，大雨疯狂地从天上往地下砸，哗哗唰唰盖过了人声，他听到铃在哀求，住手！求您住手！不要！不！先是尖锐的哭喊，最后是窸窸窣窣的呜咽，支离破碎的声音断断续续，被大雨和雷声淹没。
虽然深知这一切都是幻象，可他的心，仍是不受控制地一阵发紧，像被一根细线死死勒住心脏一般。
他看不到，不知道铃发生了什么，可是他知道，她被什么人伤害了。
紧接着，他听到和月虚弱的声音，一遍又一遍的重复，快走……铃，听话，快走……
他也听到铃在哭泣，一边抽泣，一边向和月道歉，她说，对不起，哥，我不该不听你的话，你坚持住，好不好，坚持住，你要坚持住，我带你走好不好，你起来啊，我带你走，带你回东土找你师傅，他一定能治好你，你起来啊，起来啊，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