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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午夜樱花街

很多年后，当人们谈起2077年的这一天时，会说这是一切的开始，夜之城行走着的传奇——大名鼎鼎的V只身闯入了荒坂塔，把看似不可撼动的荒坂大厦硬生生撕出一个口子，解放了被困在神舆的无数灵魂，而后荒坂帝国摇摇欲坠，这是那个黑暗时代的第一声丧钟，是那个漫漫长夜的第一缕火光。无数的诗人穷尽文章词句歌颂这一天，无数的孩子在关于英雄的梦境中幻想这一天。

但是，唯一，如果你算上某位借住在V脑子里的摇滚明星的话，那就是唯二亲眼目睹那一天的一切的V和强尼知道，那一天，他们其实只是为了一个简单的愿望——让她活下去，用强尼的话说，就是为了每个生命都具有的求生本能，以及对有尊严的生活的渴望。如果说，那天的他们还有其他愿望的话，那就是一起活下去。

但那玩弄世间万物的娼妇，贱如婊子的命运女神，再一次地，没有让他们如愿。

在她在听说自己的DNA已经紊乱，即便回去也只有六个月，以及她和强尼只有一个人能回去时，第一次感到自己彻彻底底被捉弄了，但却不知道将气撒到谁的头上，于是便感到了极大的挫败感。

“我想说的是…是更好的结局…对所有人？”

“这儿？我们？你搞错时代，搞错城市，也搞错人了。”

奥特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声音不迭地响起，提醒着V她可以选择走上赛博空间的桥，把躯体留给强尼，因为在她看来，无论是用哪种方式计算，哪种模型分析，这都是非常明显的最优解，V的躯体已经被改造为对强尼适配了，他回去可以活得比V回去久很多。不过她的计算显然没有涵盖最重要的因素，那就是V和强尼的意识纠缠得已经过于深，这是奥特也无法抹去的印记。

“该死，强尼，我们就不能一起回去吗？让我在这可恶的躯体里再多活几天，我不在乎谁来掌舵，能活一天是一天，我还想再吹一次海风，再让双肩洒上阳光。然后就可以心满意足地下地狱，消失得无影无踪，到时候这个躯体归你，你可要帮我照顾好她。”

强尼今天出奇得耐心，安静地听完了V的所有话，换做原来，能让他安静的只有嘴里的香烟和唇边的酒杯。“V，来，我们一起去井边。”他起身，伸手将V拉起来，走向了通向尘世的深井。

V或许是太希望和强尼一起再回到夜之城，拼命地握住了这一线的希望，忘记了她面前的这个家伙是怎样一个超级大混蛋，也没有意识到他说的这句话有多么的意味不明，居然信了他是要和自己一起回去。于是她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抓住强尼已数字化的手，和他一起走到井边，翻身跃入凡躯之井，被四周的代码洪流携卷而下。但下一秒，她发现自己被骗了，强尼并没有和她一起进入井中，她无助地望着强尼的脸逐渐模糊，张嘴想喊叫，却发不出声。

混蛋，强尼银手你这个大混蛋，你竟然敢放开了手。

在V落入井中的那一刻，选择就由他们俩共同做出了。V选择相信强尼，而强尼选择让V活下去。其实强尼在更早的时候就已经做出了选择。他在井边，望着这些日子无比熟悉的这张脸，这个人离自己越来越远。她凌厉如刀锋却又耀眼如皓月的银发散乱在脸边，深沉如海洋却又天真如晴空的碧眼饱含着将要溢出的情绪，一刀一刀地划在他的心上，如果已经数据化的他还有心的话。

对不起，V，我只能陪你到这了。黑墙那边太黑了，我去就好。你不用担心，我可是强尼·银手，有什么能伤到我呢？我去哪儿都有无数的粉丝争相迎接，说不定还能掀起一场黑墙外的革命，想想就很酷，不是吗？你应该拥有属于自己的人生，我的存在只会让relic芯片继续运行，直至将你的生命燃烧殆尽。我消失了，奥特关闭芯片的进程，你或许还有机会，至少还有六个月，我们一起回去谁也算不准你还能有多少天。对不起，我无法忍受亲眼看着你的生命在侵蚀中流逝，而这该死的罪魁祸首是我自己。

“永远不要放弃战斗，V。”

“走吧，奥特。”

这悲欢离合的剧目，奥特已经在无数人的思维里看过无数遍，丝毫不为所动。新融合了神舆中无数男男女女的灵魂和知识的她，正沉浸在距离计算出她想要的那个终极答案又进了一步的满足感之中，她将此归类为满足感，只是因为她运行代码的返回值和人类的“满足感”产生的神经脉冲在大样本下相似度> 95.45%【1】，而不是说她仍具有人类的情感。在她看来，这终极答案才是真正重要的，而人世间的爱恨情仇，她在无数人的记忆中经历了无数遍，从统计来说，实在是算不上什么大不了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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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回到家的，记不清有多少荒坂士兵在她的枪下抱头鼠窜，想不起多少记者在路上围堵对着她一通狂拍抛来无数的提问，也完全没有意识到有多少路人在她经过时大声欢呼，她只是被一种强大的抽离感所裹挟。她知道她失去了自己灵魂的一部分，而那一部分，或许永远地留在了那个阴暗的赛博空间。

混蛋，这个混蛋消失了正好，我可以好好地计划自己的人生了。她反常地打开了一瓶强尼留下的龙舌兰。哈，强尼混蛋，你羡慕吧，我要在阳光下攀上最高的山脉，在冰雪融化的乞力马扎罗上射杀最后的狮子，我会成为夜之城的传奇，而你，会在你美丽的赛博空间，在你的数字来生，和你的小女友奥特共度良宵，融为一体。

这杯敬过去！你早死得干干净净了！

这杯敬未来！你有种就给我放马来！

这杯敬现在！你就是条命运的走狗！

这杯敬命运！你个彻头彻尾的婊子！

这杯敬强尼！你…你

你是我灵魂的一部分。

随着一杯杯龙舌兰下肚，她的胃火辣辣地灼烧起来，她很快感受到一种强烈的空虚感席卷而来，是的，她无法欺骗自己，这个家里充满着强尼留下的痕迹，未抽完的烟头还散发的该死的尼古丁的气味，武侍乐队的旧唱片还被出奇细心得分门别类地摆置在书架上，就连电台里，可恶，谁开的电台，居然都在放“永不消逝”。

V以为没有借住在她脑子里的那个摇滚小子事事都评论一番，她可以更加安静地好好制定自己宏伟的临终计划，却发现，没了他，仅仅只是更加安静了。她的生活中，已经无处不是强尼的影子，她对未来的所有计划，都有强尼的存在。

强尼，你这个自私的混蛋，这下好了，我要背负着两个人的生命在这世间行走了。

在V认清她这辈子没法摆脱强尼这个阴魂之后，反而变得坦然了很多。她决定，至少应该先和强尼好好告个别，再来理清楚关于未来的头绪。于是她甚至没有休息，就又出了门，戴着巨大的墨镜，避开人群，漫无目的地走着。是呀，她甚至都没有好好听过一场武侍乐队的演唱会，他们倒是一起去过红泥酒吧，不过她从未亲眼见过樱花街曾经的传奇，“七色华彩”，这个武侍乐队被星探发掘的地方，毕竟，在她尚是咿呀学语的孩童时，那儿就已经被公司所收购改造。他们真的已经错过了太多太多，还好，还好有我还在，为时不晚，我可以为我们弥补这一切，V对自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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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V第一次和父母来到樱花街时，久久地站在街口电子投影的樱花树下不肯挪步。小小的女孩子，睁着好奇的双眼，望着树枝上的樱花飘落，她担心有一天这树上的樱花会都谢了，而树枝会变得光秃秃空荡荡的。那样的话，树干该有多孤独呀，小女孩想。后来，她每次去樱花街，都一定要去看街口的樱花树，樱花一直在飘落，但樱花树上却永远有樱花盛开着。她好奇地伸出手，想要接住这飘散的花瓣，却眼睁睁地看着她心目中这粉色的天使直接穿过了自己的手指，继续翻飞着，翻飞着，直到消失在稀薄的空气中，无影无踪。原来，她什么也抓不住，或许，这往昔的一切正是现在的预示。那天回家，她哭了很久，妈妈怎样安慰也止不住她的悲伤，那种幻灭的感觉是一瞬间的，只有经历过的人才会懂得，在那一刻，不是失望，不是难受，而是极度的空虚和可怕的清醒，会突然意识到自己再也无法回到过去，世界还是同一个世界，却再也不同了。再后来，她不哭了，但她再也不吵着要去樱花街了。她的父母以为他们的小女孩子只是吃腻了樱花街的拉面。再后来，再后来她就没有父母了。

现在的V，站在这电子投影的樱花树下，想起了往事种种，不禁笑出了声。回忆总是带着一些镀金的光辉，大浪淘沙，只沉淀下了最美好的部分。她像多年前的那个小女孩一样，抬起头来注视着无数的花瓣翻飞落下。

电子花瓣没有实体又怎样呢，不也是一样的美吗？

她伸出手去触碰那些翻飞的花瓣，却意外地感受到手心传来冰凉的触感，一瓣柔软的花瓣居然停留在了她的掌心，她小心翼翼地收回手，不敢置信地注视着这片花瓣。

这还真的是片实心的花瓣，实心的？！

“有两种可能。第一，我疯了。第二，我在做梦。”她喃喃自语。

“还有第三种，你既疯了又在做梦。” 一个熟悉的欠揍的声音响起，V抬起头，看到强尼银手，这个十恶不赦的大混蛋，毫发无伤，正站在她的面前。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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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这个数字来自正态分布。

谢谢看到这里的你们。这篇只是起个头，所以虽然基调比较低沉，但是放心哦，之后会有糖的，希望你们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