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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渐沉。

医馆后院，炉上的药罐正咕噜咕噜地冒着热气，一只蒲扇掉落在地上的柴火堆旁。

一名神秘的女子从后门款款而入，黑色的斗篷将她整个人都掩盖在夜色中，只能看出女子行走间步伐优雅，裙袂摇曳间偶尔露出斗篷下绣着金线的袖口。

女子走到医馆老板面前，缓缓摘下帽子，微弱的月光打在她精致的脸上，老板这才看清楚眼前的人。

女子纤柔的下颔微微扬起，巴掌大的脸上描着精致的妆容，似墨色宝石般的眼睛在月色中泛着潋滟的光，带着一丝清冷疏远。

“姜先生，找你可真是不容易。”女子嘴角微扬，语气出乎意料的轻柔礼貌，仿佛面前不是一个正被绑在椅子上的男人，而是谈生意的伙伴。

“你们是什么人？”身后的黑衣人扯掉老板嘴里的布条，老板心里惴惴不安，却还是强装镇定地问道。

“我是什么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为何而来。”女子“姜先生，今日冒昧打扰，是为了寻一样东西，当年你从皇宫里带出来的那件东西，现在在哪里？”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姜明先生是前清皇宫中的御医，当年专门负责为慈禧太后看诊，京城被攻破之后，您就不知所踪，我可有说错？”

他们直接找上门来，肯定是确定了自己的身份，姜明没再辩驳，轻叹一声，“我是姜明没错，不过你说的那样东西不在我手里。”

女子自然知道他不会轻易说出来，耐心道：“我找了那么多年，是不会找错的。您避世多年，那件东西也消失了多年，姜先生，您手里的那件东西对我非常重要，还望您能如实相告。”

“我确实不知道，你杀了我也没用。”

“看来先生是打算和我耗着了，” 女子交握的双手缓缓放开，“那我只能请先生跟我们走一趟了，不过还请先生放心，只要拿到我想要的东西，您自然会安然无恙，包括您家里人。” 

女子往前走了两步，虽然表情没有变化，却让姜明感觉到一股压迫的气场，“还望姜先生考虑清楚，为了一件东西丢了全家人的命，值不值当。”

姜明被缚在身后的双手不由得握紧，“他们只不过是来求医的病人，什么都不知道，一会就会有人来接走，我想你们也不想多生事端吧。”

女子轻笑，正打算说什么，门外盯梢的下属轻步走了进来。

“阁下，有军队的车过来了。好像是大帅府的，我们现在不适合露面和他们起冲突，要撤离吗？”

“大帅府……”女子眯起眼睛，露出一个淡淡的弧度，转头饶有兴致地看着姜明，“看来先生的病人身份不一般啊。”

“我不知道他们是何身份，在我眼里，他们只是普通的病患。”此话不假，他确实不知道里屋的男女是大帅府的人。

女子低垂着眉眼，脸上神色莫辨，片刻，女子抬眼，眼风掠过一旁炉子上还在熬着的药，含笑道：“姜先生说得对，病人的病情最重要，您的药煎好了，我帮您送一趟。”

姜明心里咯噔一下，一时不明白她的意图，只是还来不及说什么，嘴又被布条堵上了。

片刻后，女子接过随身侍女端来的药碗，出了后院。

木板门被轻扣两下，白秀珠听到响动转身看去，看到女子走进里屋，身上玄色的斗篷已经脱掉，露出里面月牙白的斜襟衫，袖口和衣襟处绣着黑白的花纹，黑色的长裙，及腰的长发简单地扎成小辫垂在胸前，衣裳有些突起，打扮也不潮流，配上她清冷的气质，却格外雅致。

“你是？”

“师傅在忙，让我来给你们送药。”女子唇角微扬，修长的羽睫遮住眼里的寒意，声音温婉。

“方才为何没见过你。”刚经过一场生死，白秀珠格外警惕。

“我不住在医馆里，今晚也是凑巧过来看望师傅。”女子解释道，“二位若是不放心，我让师傅亲自过来。”

“不必了，麻烦姑娘把药给我。”肖湛一手抵着床板，一手握住床沿，动作缓慢地从床上坐起。

白秀珠下意识地便弯腰搀着他，垫高了枕头，抵在他的腰腹处，让他没那么难受。

女子看着他们的动作，眉梢微挑，笑而不语，上前将手上的汤药递给白秀珠。

“这是补气血的汤药，这位少爷血已经止住了，炎症也消了，手臂上的伤应该没什么大碍了，只是腰上怕是伤到了骨头，回头还是找个西医看看，在家休养两个月为好。”

肖湛就着白秀珠的手三口便喝完了碗中的汤药，抬眼看了眼白秀珠，才转头对女子说：“姜大夫已经交代过了，谢谢姑娘关心。”

女子低垂着眉眼，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们。

这时，门口传来汽车声，随即便是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应该是接你们的人来了，我去瞧瞧。”女子略微一颔首，转身向前门方向走去。

白秀珠看着她离开，“你觉得她没问题？”

“有问题，问题很大。”

“什么？”白秀珠瞬间警惕。

“我长得这么帅气，她看见我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的确不太正常。”肖湛若有所思地说。

白秀珠看他一本正经的样子，深吸一口气，忍住了想打他的冲动。

我再理他我就跟他姓！

肖湛见她气嘟嘟的模样，正想再调戏几句，就被人打断了兴致。

来的是肖大帅身边的参谋长严鑫。

“二公子，您没事吧？” 严鑫上前仔细看了肖湛的伤势，确定没有性命之忧才放下心来，注意到一旁穿着奇怪的白秀珠，有些惊讶，“白小姐，您也在。”

这二人，不会真的看对眼了吧？这白家小姐不是一直追着总理府的七公子跑吗？怎么又和二公子在一起了？严鑫也是满脑子疑问，不过要是真的成了，大帅一定很高兴。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您不是去马场了吗，怎的受这么重的伤。”

“严叔叔，我没什么大碍，回去我再跟你详说。”肖湛满是疲倦地说。

严鑫余光扫了眼站在一旁刚开门领他们进来的女子，明白现在不方便说话，便向肖湛点点头，和驾驶员一起小心翼翼地把肖湛抬出医馆。

大帅府的人不清楚肖湛的情况，就开了一辆黑色的道奇过来。前面是驾驶员和严鑫，肖湛和白秀珠只能坐进后座。

肖湛从山上滚下来时伤到了腰肋，时间紧迫，医馆老板也只是简单地搭了块木板固定，此刻便只能躺着，无法直立而坐。

肖湛枕在白秀珠的双腿上，紧紧地抓着白秀珠的手。

坐上了自家的车，确定没有危险了，这才安心地昏睡过去。

女子站在医馆门口，目送着大帅府的车离开，唇角微挑，眼神泛着精光，“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

“小姐是打算从这位肖二公子身上下手？”侍女从暗处走出来，有些好奇地问。

女人没回答，心念微转，开口吩咐：“春，去把京城最大的医馆买下来吧。”

“医馆？”

“我们需要一个合适的身份。”今晚的露面只是第一步。

“小姐，他们不一定会找外面的郎中。”大帅府的军医可以说是整个京城最好的医生了。

“他们会的。”女人眼里闪着运筹帷幄的自信。

“是春多虑了，小姐自然有办法。”初春恭敬地颔首，又想起还被绑在后院的姜明，低声问道：“那姜明……”

“先带回去，慢慢审。”找了那样东西这么多年，也不急在这一时，她自然有办法让他开口，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而已。

 “是。”

肖湛伤到了腰肋，受不得颠簸，故而汽车开得很慢。几缕晨光从车窗照了进来，落在肖湛苍白的脸上，白秀珠端详着他的脸，因为失血过多和药效显得疲倦不已，她的手不由得抚上他的脸，想要拂去这一脸的疲态，触及到的肌肤比常年保养的女孩子还要细腻紧致，哪怕沉睡着也很俊美。

白秀珠迷迷糊糊地也起了睡意，在车厢的摇晃中，慢慢睡着了。

等她再睁开眼，天色已经大亮，肖湛的手还紧紧地攥着她，没办法，只能配合着军官将他抬到担架上，一起进了大帅府。

肖家二公子出事，大帅府已经乱了套，上上下下没有人敢回房休息，通宵达旦地在大厅内等着肖湛被接回来，军医院的医生也都在内堂候着了。

肖湛被送回房间，军医们给他挂上盐水，重新包扎了伤口。

白秀珠拒绝了想给她看伤的护士，她都是一些小擦伤，上了药粉，连包扎都不需要，滚下山坡的时候被肖湛护得很好，几乎没有磕碰到。

她接过佣人送上来的热茶，坐在一旁的沙发上，安静地看着众人忙碌，不经意间对上肖越眼神，虽然还是原来温润绅士的模样，却让她不寒而栗。

白秀珠的手不由得握紧，几乎要握碎了手里的茶杯。

这么一阵折腾，半个时辰后，肖湛终于醒了。

“给公子看伤的人医术不错，伤口处理得还算及时，二公子没什么大碍了，就是腰肋上的伤需得躺着静养，这半个月怕是都下不了床了。”

听军医这么一说，向来严肃沉稳的肖大帅脸上也难得露出喜色。

肖大帅方才一颗心都在儿子身上，也没注意到一旁的白秀珠，这时见肖湛确实没事，这才放下心来，不好意思地对白秀珠说：“白小姐，你也受罪了，今日府上乱得很，不方便多留客，我先派副官送你回白公馆，改日再亲自登门拜访你和白总长。”

白秀珠看肖湛伤势稳定，也无心多留，这是肖家的家事，肖湛自己心里有数，她不会多嘴，“那就麻烦肖叔叔了。”

“客气了，”肖大帅说完转身对严鑫吩咐道，“老严，你亲自送白小姐回去，务必向白总长表达我的歉意。”

“是，大帅。”严鑫立定，敬了一个军礼。

“你们也都散了吧。”肖大帅对着众人摆摆手，有军医和护士在就够了。

众人点点头，退出肖湛房间，只留下父子二人和军医们。大帅夫人迟疑了一下，背脊有些发寒，心下有些不安，动了动嘴唇，终究也没说什么，跟着肖越一起回房。

肖湛看着白秀珠跟着严鑫出门，一身土色的粗布麻衣穿在她身上，也没掩盖住半点高贵的气质。

他没开口说什么，昨夜的事让他下定了某种决心。

来日方长，白珍珠，这一次，哪怕是要一起下地狱，我也不会放开你的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