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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如就到這裡吧。』

孟少飛盯著手機屏幕，「已讀不回」幾個字，再看也看不出個花來。他慢慢垂下眼帘，用自己都沒有察覺的聲音，輕輕嘆了一口氣。心裏那個聲音，就這麽衝進了耳朵。

 

 時隔唐毅出獄已有一年半的功夫，從孟少飛第一次見唐毅到現在也已過去了八年。追逐的四年，等待的三年，團聚的一年，在他還沉浸在每天可以見到愛人的喜悅時，唐毅做了一個令他措手不及的決定：去上海成立世海集團的新分部。

 

孟少飛在手機屏幕黯淡下去之前又掃了一眼屏幕，聊天界面的最後一條依舊是他剛剛賭氣發過去的「那你現在是不要理我了喔」。

 

『幼稚。』他撇撇嘴，嘲笑自己，三十好幾的人了，怎麼能這麼矯情，自己以前不這樣啊。

 

他腦海里第無數次浮現他的唐毅在進監察院報導之前的那個轉身微笑。身後從是漆黑一片，那個身著黑色條紋西裝的少年是那麼淡然，目光明亮而堅定，笑容溫暖又從容。是他的少年沒錯了。孟少飛每每在夢里回味這個笑容，眉眼間皆是藏不住的小愛戀和小得意。

 

分別的三年真的很長，孟少飛的過去四年基本是圍著唐毅轉，上班查案，下班跟蹤，戀愛以後更是夜夜守候。像兩株原本各自生長的藤蔓，慢慢接近，逐漸纏繞，帶著嵌入對方靈魂的渴望，蔥翠而猛烈地生長，交織在一起。琢磨唐毅在哪裡在做什麼，幾乎成了孟少飛的下意識動作。三年的分別，孟少飛更是無數次的思考這個問題。在偵三隊忙起來的空隙，在獨自下班回家的車里，在同事聚會的嬉鬧里，他總是習慣性地想，唐毅，在做什麼呢？這樣呆呆落寞的模樣有時會被趙子捕捉到，但也只是一瞬，即刻恢復往日的嘻嘻哈哈。趙子也說不了什麼，只能搖搖頭，輕輕心疼。唐毅剛走的一個月，孟少飛總是會不由自主的發呆，念及兩人在一起的種種輕輕傻笑，緊接著莫名的難過就一點點爬上心頭。理智告訴自己做事要專心，但突然間他的生活似乎只有思念這一件事了。這樣渾渾噩噩捱到第一次的探視，孟少飛看著玻璃窗前那個日思夜想的人，笑著笑著就紅了眼眶。反倒是唐毅很鎮靜，定定地看他，目光柔和，放下來的瀏海更讓人想在他懷裡打滾。

 

「在家有好好想我嗎？」語氣溫柔得不像話。

「要好好吃飯，好好休息，知道嗎？」他可是唐毅欸，嘮叨起來竟也和我一樣沒完沒了。

「我在這裡一切都好，你讓紅葉道ㄧ放心。這段時間要辛苦他們多一些了。我有幾個想法，等下次他們來的時候好好討論一下。」唐毅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這麼有魅力的？壓下槍口對準自己喉嚨的時候？摸走手銬和鑰匙露出笑容的時候？還是在醫院當著所有人的面吻上自己的時候？孟少飛永遠記得那時漏了一拍的心跳，一如現在，這個認真思考行天盟未來的自己的男人，一如往常輕而易舉地又讓心臟停跳了。

「少飛⋯⋯」對面的人聲音溫柔地可以掐出水來，「我愛你。」孟少飛停止了內心的小劇場，愣了一秒，迎上對面依戀繾綣的目光，深邃的眼眸裡滿是不捨與擔憂。漏了一拍的心臟，止不住地狂跳起來。

『唐，我會好好吃飯，好好休息。我也會更努力地做好你的伴侶。』像是陰鬱了很久的天空，有細細密密的光束投射下來，漸漸衝破了雲層。沉默良久的人兒，終於露出了大大的笑容：「唐，我超愛你的。」

 

那天探視回來好後，孟少飛開始學著煮菜，規律的健身，瘋狂的工作，把自己對愛人的思念壓得深一些，再深一些。一個人的日子久了，倒也習慣了，勞碌的一天過去以後把自己扔在床上會周公之前，孟少飛會默默念一句：「今天過的怎麼樣呀唐？離相聚的日子又近了一天呦。」

 

唐毅出獄後的日子卻是過得飛快，正是三十歲出頭的好年紀，兩個人都在自己的工作上投入著巨大的熱忱和精力。早已成為偵三隊老大的孟警官加班已是常態，而唐毅也為了加快行天盟的漂白進度忙得無暇顧及其他。但是忙歸忙，經歷了長久的分別，在能夠相擁而眠的夜晚和無論天氣晴好與否的週末，兩個人窩在一起就算什麼都不做也是幸福。孟少飛最喜歡盯著唐毅發呆，看他泡茶煮菜，看他皺眉思考，看他走向自己，深深吻上來。『就這樣一輩子吧。』在迎上對方柔軟的唇之時，孟少飛什麼都不想管了。天崩地裂，山呼海嘯，我只想要你。

 

日子畢竟還是要過的，在這一點上唐毅比他冷靜一些。在基本完成行天盟漂白工作後，他告訴少飛，世海集團正在籌備設立新的分部。唐毅常常說，過去的幾年，他花了太多的時間在復仇這件事上，仇恨讓他錯失了很多本該在那個年紀該做的事，比如待在學校深造，比如去遠一點的地方見未曾領略的風景。因為紅葉負責的北美分部進展一切順利，新的分部確定在上海，一是世海想向高新技術領域進軍，上海無論是人才儲備還是研發環境，都處於佼佼者的地位。二是唐毅想通過尋求校企合作的方式，增加自己和世海集團的知識儲備，提高軟實力。三就是唐毅的私心了，智囊團提出的幾個待選方案裡，上海離少飛最近也無時差，週末趕回去還能沒羞沒臊三個晚上。

 

「沒所謂啊唐，你去到哪裡我都會兩隻眼睛盯死你的。」孟少飛聽到消息後，給了唐毅這樣的回覆。唐毅輕輕鬆了一口氣，看著狼吞虎咽的愛人夾起一塊辣牛肉，配上還嗞嗞作响的冰可樂，然後意猶未盡的「啊」了一聲。唐毅默默笑了，往對面的人碗裡夾了一塊菜花：「多吃蔬菜～」寵溺的語氣讓他自己都嚇了一跳。

 

其實孟少飛的第一反應是難過的，但自行天盟漂白以來，唐毅想做的，他都盡全力支持。於是他笑著跟他說沒問題啊，然後用辣牛肉配冰可樂痲痹了自己的淚腺。邊嚼著花菜邊告訴自己，這是在為我們的將來打算呀。

 

確定下來的第二週唐毅就飛去了上海，兩人又開始了聚少離多的日子。孟少飛這回很快就適應了一個人的生活。一開始的一段時間，唐毅每週末都會回來，孟少飛覺得跟平日裡也沒差，倒也就自得其樂。但漸漸地分部走上正軌，裏裏外外紛繁複雜的大小事務忙到唐毅連週末也是有家難回。

 

孟少飛氣的並不是有家不回的愛人，而是中午在電話裡聽到對方說最近回不來，過兩天要去美國見一個合作方考察一段時間。「多久？」他問。那頭沉默片刻：「暫時還不能確定，少則三個月，多則兩年⋯⋯」「唐毅！」孟少飛這次真的急了，「考察要這麼久麼！」那頭娓娓解釋道：「是紅葉認識多年的一個朋友，在我們現在最大的項目上頗有經驗，我這次是想去跟她的團隊接洽一下，計畫三個月拿出一個解決方案來。」他頓了頓，「多則兩年是因為，我想趁這次考察，看看有沒有機會念一個MBA。上海這邊也快走上正軌了，我想多積累一些，不能留太多遺憾。」「我懂，我都懂。那我呢？唐毅，我在你的計畫裡嗎？先是三年，然後半年，現在又要兩年。唐毅，你什麼時候，能把我考慮進來呢？」心裏的話，想都沒想就一股腦倒了出來，說完自己並沒有更好受，聽的人顯然也愣住了。「少飛⋯⋯這暫時還只是一個計畫。如果真的有機會讀書，我也是隨時可以回來看你的呀。而且也不比以前，我現在可是自由人，你隨時line我都可以呀～」道理誰不懂嘛！可就是難受。孟少飛氣鼓鼓的想，剛想嗆ㄧ嗆對方，那邊似有交談的聲音，唐毅溫溫柔柔地說，「這邊有個緊急會議，先不說了喔。」

 

「還掛我電話！」氣噗噗的孟少飛瞪著手機屏幕哼一聲。我到底算什麼啊？在唐毅的人生規劃裡到底有沒有我啊？我看他沒有我有也過挺好，我一個人也能過挺好，那我們到底是什麼嘛！算了，誰要管他啊，看他什麼時候來找我。氣歸氣，工作還是要做的。

 

八點了，孟警官從一摞卷宗裡抬起頭伸了個懶腰。看看手機，清清爽爽的屏幕彷彿在笑他：沒有人要找你喔，工作到這麼晚也沒有人要關心你喔。

 

想想白天自己的話，孟少飛自知有點理虧。其實他懂唐毅的想法，也明白他一直以來的遺憾。氣頭上的話來自於不安全感，而這樣的不安全感並不是來自唐毅，而是自己面對愛人怕走得太慢而抓不住對方的手足無措。可是他應該怎樣才能牽緊他的手啊。孟少飛皺著眉，想了想，慢慢打下「那你現在是不要理我了喔。」發送。

 

沒有回覆。孟少飛嘆一口氣，收拾好東西回了家。『唐毅，你有種就永遠別接我電話，不要回我的訊息！』孟少飛突然想到剛在一起的時候因為手機關機唐毅發狂的找他，沒想到有一天竟會置換場景體會同樣的心情。他苦笑，低頭看一眼手機，訊息狀態：已讀。他眼睛亮了亮，等著對方的輸入。哪怕一句「哪有」，也足夠讓他和現在的狀態和解。

 

然而二十分鐘過去了，什麼都沒有。好吧，看來我是讓他厭煩了吧。也對，我就是一個小警察嘛，沒什麼需要被在意的。『不如就這樣吧。不如就到這裡吧，我和唐毅。』這個念頭就這麼冒了出來。他往臥室走，獨自嘟囔：「可能在忙吧。睡一覺如果這傢伙還不理我，明天就搬回去。」

 

「搬回去？誰？」一個冷冷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帶一點狡黠，帶一點溫柔，帶一點長途奔波的沙啞。孟少飛不可置信地轉身，已被聲音的主人按在了牆壁上：「我回來了，少飛。」

 

那之後乾了個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