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对尾声,格兰瑟把被酒精绷断理智开始莫名流泪的莱恩架回船舱,但喝醉的人就好像一滩烂泥,怎么也扶不起来。格兰瑟一个没注意,两个人都摔倒在地毯上,再也挣不起来。莱恩泪眼朦胧,一愣一愣地抽噎。格兰瑟索性就这样让莱恩枕着自己哭,像安抚小猫一样揉他的后颈。这种安慰方式是格兰瑟的习惯,保护对方最脆弱且最致命的位置以给对方安全感。莱恩就是这样没安全感的人。
莱恩嘀嘀咕咕地说胡话,胡话说完了,眼泪哭完了,又开始喊热扯衣服。也不知道这个晚上怎么过去的,只知道格兰瑟满足地照顾自己喝醉的心上人一宿。
第二天太阳从舷窗撒下来的时候,格兰瑟撑着脑袋看莱恩的睡脸。真是不安分的小猫,格兰瑟笑着想。
睡美人的眼帘动了动,缓缓抬起。
“早安,小狮子。”
“……”莱恩顿了顿,“怎么梦里都是你。”
“不是梦,”格兰瑟将莱恩的手托到自己的脸颊边,“我真的在这里。”
手心传来柔软发丝的触感和皮肤的温度,莱恩安心了,闭眼又要睡去。
“快起床,等会就是展会闭幕式了。”格兰瑟晃动莱恩的手。
“再睡一会就好……”莱恩握住格兰瑟的手,“你会叫我的。”
莱恩毫无防备的信赖一下击中格兰瑟的心,嘿嘿一笑,继续守着他。
展会闭幕式上,莱恩因为宿醉而难受,但是作为霞谷的代表又不得不硬撑着。格兰瑟贴着他站,以免他在长老冗长的演讲上睡着。
“嘿,还好吗?”格兰瑟小声问他,但是莱恩不回答,格兰瑟又说,“你看那边。”
格兰瑟示意的那边是一孔具有禁阁特色的门洞,嘉宾们正陆陆续续地从门洞走进来。轮到高帽子男人进来时,他没有估量门框的高度,帽子狠狠打在框上,整个人向后翻倒在地上。莱恩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
“好点吗?”格兰瑟也笑。
“挺损的办法,但是确实好多了。”莱恩抬手遮掩笑意,小声回答。
众人启程返回霞谷,云间船拉响汽笛,在一片蒸汽中驶离码头。莱恩远远地与禁阁长老挥手道别。禁阁的高塔在视野里远去,重新融入那一片蓝色的雾霭中。这趟旅程的收获喜人,莱恩长舒一口气。
莱恩和米花站在船头的围栏向远眺望。船在云层间破浪前行,风吹过莱恩的脸颊发出呼呼的轻响。很舒服。
“我们这次算是满载而归。”后撩鬓发的动作让米花看起来十分迷人。
“我们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后面的路还长着呢。”莱恩接话。
“是!长官。”米花有模有样地敬礼,“记得发工资。”
驾驶室里的格兰瑟百无聊赖地翘着腿掌舵,云勾勒出光的形状倾斜下来的景色让格兰瑟想象着莱恩在甲板沐浴晨风的画面。他忽然有点酸楚:“明明我应该在你身边的。”说着猛提航速。
甲板上的风忽然变大,吹得米花的卷发都拍在她脸上。“格兰瑟开船的技术真不咋地。”米花一边护着自己的头发,一边抱怨道。莱恩笑她:“这才是格兰瑟。”
回到霞谷,一切又回归到正轨上。
卡森和菇兰面面相觑,他们整理着对方的领巾。新礼服的布料很硬,显得两个身体刚抽条的少年挺拔而纤细。
“哥你也感觉到了吧?”卡森把菇兰的领巾从礼服里扯出。
“嗯,老师们不对劲。”菇兰默契对答,不知该说是兄弟的默契还是学生的直觉,“从展会上回来开始。”菇兰对卡森下手从来没有轻重,差点用领巾勒晕对方。
“哥你要谋杀亲弟吗!”卡森憋得脸都变色,“咳咳。他们眼神里带电。”
“你还看得出眼神带不带电吗?”
“我被误伤过。”卡森给自己系松领巾,“格兰瑟看到莱恩就不看路,直接把我撞翻在地。而且明明自己也是教师,格兰瑟总是把作业拿去给莱恩改。你不觉得很可疑吗?”
“确实很可疑。莱恩平时住在皇宫外的客宅,总是早早地起床等格兰瑟一起来教室。”菇兰略显愧疚地捋平卡森的礼服。
“感情真好啊。”
卡森和菇兰看着巨大落地镜中的自己,他们的稚气完全褪去,看起来已经像是能够承担起一个国家的王储了。一门之外是等待王储的侍女和忙着装饰宫殿的卫兵,他们都为接下来的盛大典礼做准备。
“新衣服挺好看。”若不是怕被菇兰暴打,卡森还会向他吹个口哨。
“你也不赖。”菇兰轻轻地笑。
“十八岁生日快乐,卡森/菇兰。”
卡森和菇兰被侍从领向大殿,侍女们擦身而过,端着三岔的雕花蜡烛和花篮。走廊被绸缎装裱得相当华丽,风吹过扬起层层金色的浪。王储成人礼即将开始,两人还是没有看见自己的导师。
“哥你先去吧,我去叫格兰瑟和莱恩。”卡森道。
“好。”
卡森来到格兰瑟的住处,想着也许他还没打理好自己。“格兰瑟老师,我进来了哦。”卡森象征性地敲了两下,然后推门而入。抬眼便看见了两个老师讨论得正热烈的情景,甚至有一些过于热烈。
“卡森来催我们了,那我先回去了。”讨论被卡森打断,莱恩示意了一下便先行告退。
“啊,嗯,好。”格兰瑟应着,目送莱恩离开。
房间里只剩下卡森和格兰瑟,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我……没有打扰你们吧?”卡森面露尴尬,眼神飘忽不知道该往哪放。
“没有啊,怎么?”格兰瑟还嘴硬着。
“格兰瑟你,你的扣子系错了。”卡森避开他的眼睛。
“……哦。”
“真不好意思。”
“知道不好意思下次就放聪明点……”格兰瑟扶额。
所有猜测在这一刻都被证实了。从入门起卡森就觉得不对劲,两个人这样热烈讨论反而不像是真的有这个话题存在,倒是更像秘密暴露后虚张声势的掩盖。而且,什么话题需要动扣子?卡森心里有一股恶作剧成功的快感,想要马上和菇兰分享。
另一边,莱恩快步走在走廊上,一边大步流星,一边抹着嘴角残留的唾液。心里想着下次绝对不给这个混蛋乱来,以及构思着怎么样圆谎。
莱恩在赶去大殿的路上碰到了菇兰,他刚刚结束了一场谈话,但莱恩没看清他谈话的对象是谁。“菇兰?”莱恩走上跟前,那种岁月感又再次袭来。身着礼服的菇兰披着阳光看着自己,竟一瞬间闪过了老国王的影子。
“莱恩,走吧,我们一起去大殿。”菇兰的声音很温和。
“是。”莱恩的应答恰好被整点的钟声掩盖,如果菇兰听到可能会很奇怪莱恩怎么突然对他敬重起来。但幸好他没有听到,莱恩不需要解释自己的古怪行为。我的学生已经可以成为独当一面的国王了,莱恩心里这么想着还会笑起来。
四个人推推搡搡地赶到,莱恩和格兰瑟向王座上的女王行礼,但女王没有回应。莱恩的疑惑还没有问出就被格兰瑟推走落座。“你看那边。”格兰瑟悄声耳语,对面的坐席上是高帽子的男人,“那个男人旁边的家伙。”莱恩目光移向旁侧,是他并不喜欢的同僚。同样作为霞谷的将军,这位叫奎的、头发像海葵一样的年轻将领是被贵族们捧上来的,与莱恩共同分担兵权。
“奎,他坐在那个男人的旁边想必是被成功拉拢了。”莱恩眉心一沉。
“现在的局面是双方各有一个军师和一个将军,军师的能力上我和他势均力敌,”格兰瑟递来果汁,“但是将军的话我们完全有把握。”
“感谢凛冬王抬爱。”莱恩对格兰瑟也不客气,伸手去把对方系错的扣子系好,“你是不是被卡森捉到了?”
“啊……那孩子打小就聪明。”格兰瑟嘿嘿一笑。
“没有下次。”
嬉笑完,格兰瑟瞟了一眼高帽子的男人,对方没有在看他,反而是在看莱恩。不小心对上了目光,高帽子男人礼貌地报以一笑,格兰瑟不为所动。
宾客到齐,会场渐渐安静下来。高帽子男人今天换了顶更高的帽子,上台主持典礼。卡森和菇兰面露不悦,他们显然不喜欢高帽子男人来主持自己的生日派对,更何况那夸张的帽子挡住了他们大部分视线。高帽子男人的演讲和他的帽子一样没有意思,格兰瑟给兄弟俩打了个手势,他们立刻意会到了格兰瑟的意图,强耐笑意向他点头。
“……今天是我们的菇兰殿下和卡森殿下成年的日子,让我们高举酒杯,为他们庆祝吧!”高帽子男人声音刚落,他本以为会看到一片高举的红酒杯,结果出乎意料地他看到了一片高举蛋糕和点心的手。紧接着宾客们从座椅上跳起,互相扔蛋糕起来。顿时漫天飞舞着奶油和巧克力,甜腻的味道迅速铺散开。高帽子男人一下子懵了,抓住侍从问怎么回事。满脸奶油的侍从愣了愣:“啊?司仪,不是你说的,王储的成人礼需要增加一个项目吗?”
“什么?我什么时候……“男人气急败坏地揪起侍从的领子,却被一旁的宾客们打断了。
“司仪,这个游戏实在是太好玩了!真想不到是您想出来的点子!”“不愧是司仪!这是我参加过的最有趣的成人礼!”司仪被赞美得没有脾气,反驳的话说不出口。
莱恩用斗篷罩住自己躲避横飞的蛋糕,问格兰瑟:“你又使了什么坏点子?”
格兰瑟摸了莱恩脸上的奶油舔掉:“老贵族们不敬皇室肯定不会来参加成人礼,那个男人把年轻的贵族名流们请来捧场,想给我们下马威。我就借着那家伙的名义和下面的人说了扔蛋糕的生日游戏,‘被扔到蛋糕的人会获得好运’这种童真又有点迷信的游戏很适合他们。”
“想不到你会这样愚弄他。”莱恩咧嘴。
“结果年轻人就是喜欢热闹,他也不能继续进行他的无聊仪式了。”格兰瑟笑着和高帽子男人对视,男人正气急败坏地盯着他,但下一秒他和他的帽子就成了阿谀奉承的宾客们的最大目标,男人在横飞的蛋糕中落荒而逃。
“哈哈哈哈。”莱恩被男人的狼狈逗乐了。
“我感觉我就是在‘烽火戏诸侯’,只为博你一笑。”格兰瑟托腮看着莱恩,露出很满意的表情。
“别忘了你的学生。“莱恩岔开话题,其实脸上略微飞起了红晕。
卡森和菇兰两个打蛋糕仗打得不亦乐乎,如果说扔蛋糕是祝福的话,他们俩现在的状态就是要用祝福砸死对方一样。女王远远的坐在王座上看着自己的孩子欣慰地笑,但她只是坐在那里,好像是个象征,完全没有加入的意思。
十层的蛋糕塔被挥霍干净,甜蜜的芬芳掩盖了胭脂粉和香水,让宴会多了一份活泼。热闹伴着日落平静,一旁的乐团清理干净乐器又重新演奏起舞曲,卡森向菇兰行礼:
“晚上好,先生。能邀您跳一支舞吗?“
菇兰解开领巾,礼貌地把手放在卡森邀请的手上:“乐意之至。“
皇室的舞步总有着独特的魅力,吸引得宾客们纷纷跟随着跳起来。一圈,又一圈,绕着他俩旋转。
格兰瑟本想邀请莱恩,但是莱恩误食了酒心巧克力,等格兰瑟反应过来,那人已经面红耳赤得像个苹果了。格兰瑟赶在莱恩发酒疯前,赶紧把这个人带走,来不及告辞就推着莱恩出去了。
“你说你怎么又醉了!“格兰瑟架着莱恩的肩膀控制他前进的方向。
“我,嗝,也不知道那是酒心巧克力啊。我已经很久没有再碰过酒了,根本,嗝,闻不出那是酒心的。“莱恩被推着往前走,完全不清醒,只是迷糊地往前迈。
想了想莱恩的住处在皇宫外,格兰瑟就把莱恩带回了自己在宫里的房间。这次他记得了锁门。
格兰瑟毫不犹豫地摁倒,俯身去吻身下的莱恩,两人在唇齿间交换呼吸,连空气也变得燥热起来。这次莱恩没有哭,格兰瑟可以放手做自己早就想做的。
“你是真的闻不出酒心的味道,还是故意来勾引我的?”格兰瑟在呼吸的间隙问他,但却不给他回答的机会。
黑色手套贴着莱恩的胸口向下滑,发出令人心痒的衣物摩擦的声音,又在金属扣的地方故意停留。莱恩迷迷糊糊地咬了他一下,格兰瑟吃痛然后更深地吻下去让莱恩喘不过气只能轻轻地呜。
情愫在心里萌发,随着心脏的跳动和激烈的呼吸一次比一次激烈。房间里只有他们的声音。
“莱恩,你这样让我怎么舍得离开?”格兰瑟呼出的热气稠稠的,但他眼里没有被挑拨的迷情,“……你不想我留下来吗?”越是深情似乎越是害怕分别,格兰瑟已经开始害怕离开霞谷的那天。
一片漆黑里,格兰瑟的眼睛尤其清澈,他很渴望听到答案。他也真的觉得,如果莱恩这么希望着,他会愿意留下来。
“这里没有东西留得住你。”莱恩沉默了半响后启齿。
“可是我已经开始爱上这里了,这里的景色很美,生活安逸祥和。我或许可以留下来。”
“你是自由的灵魂,向往着开放的世界。如果用消磨感情的方式束缚你,我更愿意让这份感情结束在最好的时候。”莱恩被格兰瑟拨乱了头发,扯乱了礼服,但却更加诱人,“从猜到你名字的来源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我不想听到这个,莱恩。”格兰瑟把头埋进莱恩的肩窝,“有时候你真的很冷酷,理性得让人抓狂。”夜晚的清凉、宴会的香水味、缭绕的酒精还有格兰瑟身上特有的气味仿佛发酵成陈酿,熏醉了莱恩。他介于清醒与模糊之间,他快要绷不住自己的理智了。
格兰瑟突然想起了莱恩在禁阁喝醉时说的胡话,他那时说的是……
最后酒精更胜一筹,莱恩搂住身上的人,嘴唇蹭着格兰瑟的耳骨划过:“那就,带我走。”
他确实说了。
格兰瑟摸到了莱恩的腰带,用力扯开。
清晨,卡森和菇兰又面面相觑,他们在教室里等了很久但还是不见他们的导师。谁都不敢去叫导师来上课。
“总感觉去找他俩一定会发生什么尴尬的事,我是真的不想去,我宁可在教室自习一整天。”卡森说。
“如果像你说的那样,老师们是那种关系的话,那最好不要去打扰他们。像昨天晚上那种情况不碰酒是不可能的。”菇兰悻悻地说,用奋笔狂书掩盖自己浮想联翩,“这两个家伙能不能有点自觉,自己可是老师诶。”
卡森趴在桌上枕自己的胳膊,虽说成年了,身体还没有完全成熟,早上起来还是因为酒精而晕乎乎的。既然两个老师都不在,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摸鱼了。“哥我睡会儿。”
“好。”
一份题刷完了,菇兰瞟了一眼,卡森好像还没睡安稳。
第二份刷完了,菇兰再看,卡森呼吸平静了。
第三份也刷完了,卡森眉眼完全舒展开了,应该是睡熟了。菇兰放下笔看着他,其实那张脸还是更像爸爸一点,更英气。自己就长得像妈妈一些,很柔和。为了让自己更有气场,菇兰刻意地培养自己的凶狠,但结果就是他只对卡森狠得起来。
菇兰总对卡森下狠手是故意的,他觉得有一天卡森肯定不会再有耐性让着他,这样或许他眼里的歉意能略少三分。我保护你不是为了你报答我——菇兰想——因为你对我很重要所以才不想让你受伤。当然以菇兰的傲气,他根本说不出来。
菇兰又凑近了点,他看得清卡森每一缕发丝。老师们谈恋爱了,什么时候我也可以获得呢。他又凑得更近了一点。
“咳咳。”
凭空一阵咳嗽惊得菇兰一下子弹开,看过去,两个旷课的老师站在门外不知道看了多久。他只顾着关注卡森会不会醒来,完全没有在意格兰瑟和莱恩的出现。
“我,我。”菇兰卡壳。
但那两人肯定不会听菇兰的辩解,格兰瑟一脸“年轻人真纯爱啊”的表情,而莱恩担忧地嘀咕是不是自己带坏了学生。
“不管你们在想什么,听我解释!”菇兰已经可以预见自己嚼烂舌根的模样。
然而这是所有暴风前的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