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快乐,阿坦
一
最后一次告别的时候,突然那么一下,她知道自己的心脏是为他跳动着了。
只有为他。
玄铭有两个哥哥,玄倌和玄科,也是她现在唯独的两个亲人。
玄倌和他们年纪差得大,没有什么共同语言,更像是长辈。
所以玄铭总是和玄科呆在一起。
玄铭七岁的时候修了三个月的学,因为她的各种恐惧症都变得很严重。
医生建议说可以把她带到一个陌生又温暖的地方去治疗。因为玄铭的深蓝色恐惧症,她不能去海边,但是她很喜欢晒太阳。因此玄倌决定把她带到D国的杜城去,那里比较温暖,离海边远。并且,他对于玄铭来说,也是陌生又温暖的。
每次做完治疗,玄铭就去小山坡的草坪上和孩子们一起玩。
“不过和他们玩没什么意思。”玄铭总是这么对玄倌说。
直到有一天,一个蓝眼睛的小孩出现了,他一个人在放风筝。看到玄铭之后,他停下来,玄倌观察着他,他的眼睛很清澈,但是他看不到一个小孩的天真,或者让他放心的幼稚,他想带玄铭走。
但是玄铭答应了他一起放风筝的请求。
玄倌紧紧地跟在不远处,皱着眉打量他。
小孩笑起来的时候让他觉得眼熟,他打电话让助理查了一下,阿坦是怀特家族的孩子,在这边和玄倌有生意上的往来。
但他还是不情愿。
最后,小孩走过来,跟他说,我叫阿坦(Artin)。
没有说他是怀特家族的身份。这让他放下了很多的偏见。
而且,玄铭和他一起的时候很开心,这也就足够了。
那之后的每一天,他们都形影不离,玄倌看着他们,像是回到了最单纯也最幼稚的时候,他也想着,他们不过是这不到三个月的玩伴,小孩们什么都不懂,感情那么的深,却最容易失联,他们的道别近在眼前。
玄铭对阿坦的道别,他没有听懂。
她说,日落快乐,阿坦。
小孩永远是小孩,分开就是分开。
或许他们只是失联之后会偶尔想想七月的阳光和风吹动的风筝。
这样的悲伤,也不足以变成哭泣和心痛。
玄倌喜欢玄铭安静地睡在他怀里的时候,不太喜欢她和阿坦玩的时候。
二
应该在这里的人。
还是在这里,一直在这里。
玄铭17岁的时候又一次去杜城,是报名了一个去做家教的活动。
她终于回到了阿坦在的地方。
很幸运,他还是住在当年的家。
她和阿坦父母协商过后,他们接受了这个活动。
当然,她谎称是因为怀特家是哥哥的商业伙伴。
她见到阿坦是在他的房间里,他快18岁了,身材很好,笑容和当年印象中的完全一样。
这样的阿坦,超出了她的期待。
时常有女同学来找阿坦玩,阿坦会叫上她也一起,虽然她不想去,但外面的天气实在太好了。
和同学们在一起的阿坦,会坏笑,会和女生开玩笑。
玄铭就和阿坦的弟弟一起玩,给他拍照,买冰淇淋。
又是七月。
她偶尔也教阿坦素描,有一天阿坦问可不可以给他画一幅,玄铭答应了。
阿坦脱掉上衣,身上的伤痕遍布。
阿坦没解释这是为什么。玄铭后来在阿坦的表姐那里听说,是阿坦现在在G国的哥哥以前虐待他。
玄铭画了一个下午,画完之后站起来递给阿坦,下意识地抚摸着他肩上的伤疤。
阿坦抬头看着她,玄铭立刻意识到,收回的手却被阿坦拉住了。
“为什么十年没见,我们变得这么生疏?”
他认出她了?她以前没有说起过自己的名字。
阿坦呼吸有些急促,站起来摁住玄铭:“你难道不是因为想我才来找我的吗?”
也是后来听说,那是阿坦想出门,很不容易,他的哥哥会大发脾气,可他从来没有突然消失,或者不遵守约定。
真的没有再出现在这里的是她。
玄铭点点头:“我很......想你。”
他们聊了很久,交换对方的往事,一直到了凌晨三点,阿坦问她,可不可以不走。
玄铭只是迟疑了一下,答应了他。
阿坦从背后搂住她,然后睡着了。
玄铭没有这么的心疼过谁,有时哥哥玄倌工作太忙很累她会心疼,玄科手臂摔伤她会心疼,可是都没有到这种程度。
那天之后他们像是一夜回到了十年前,不同的是,他们可以去更多的地方,阿坦把自己喜欢的所有地方都带玄铭去了一遍,有的是两遍。他们也经常回到那个小山坡上放风筝。
最后一次,阿坦偷偷的剪短了风筝线,趁着玄铭注意风筝的时候,吻住了她。
那也是七月。
玄铭回国之前和阿坦约好会再见面,也会一直联系。
阿坦送她去机场,他已经过了七月的生日。
玄铭的18岁生日在明年的一月,阿坦说他会等着。
玄铭想到那个吻,耳朵红了红。
没有人会想到,那个一月,战争爆发了。
三
我不会为了除你以外的人而活。
或许他们之中某些人需要我,但我不是为了他们。
麦瑞斯一边喝着啤酒一边在饭桌上刻下浅浅的一刀:“第......快两千天了。”
他是一个老兵,不过也没那么老,47岁,只是灰白色的胡子让他看起来非常慈祥。
麦瑞斯不介意自己的身材走样,但他很介意“慈祥”。
迪克拉把他的手打开:“老东西又乱刻。“
他不介意”老东西“。
迪克拉入伍前满头紫色银色,随处可见她的纹身,入伍后这几年也没好多少,,不过麦瑞斯觉得反而更漂亮。
”这次可不可以来一个小护士啊?“迪克拉嫌弃的看着几个男军医,”就那个小医生长的好点,不过连老大都比不上......一天天的真是......“
”那小子多帅啊。“一旁来一队蹭饭的二队队长肖恩插嘴,”一队就没有比他更好看的了,不过确实,我也有些期待这次的新面孔。“
话音刚落,三个人一起往门口看,都怔住了。
小医生去接门口新来的人,起初迪克拉以为长得这么漂亮肯定就是护士,不过也的确是护士,但也是一队的新兵,射击很强。
麦瑞斯只觉得房间整个都凉了。
晚上大家聚在一起,听新兵自我介绍。
”我叫玄铭,二十二岁,A国人。“
”老大,快欢迎人家啊。“麦瑞斯看到队长不动,提醒他。
”是啊,阿坦,你怎么了?“肖恩又跑来凑热闹。
一队队长阿坦军官握了握她的手:”玄老师,好久不见。“
大家一下都不知道怎么叫她了,玄铭并不介意,说叫她名字就行。
后来几乎没人敢去打扰玄铭,只有迪克拉和麦瑞斯和她坐在一起聊天。
她只坐了一会儿就走了,去儿童区哄小孩睡觉,照顾士兵小孩的阿姨帮玄铭布置房间的时候只是刚才提了一句很想早点哄完小孩们回家,没想到玄铭真的来帮她。
D国的海边悬崖通常是大风天气,特别是晚上,小孩们很容易害怕。
这里也是D国的第三道防御。
阿坦避开众人去儿童区,听到玄铭轻轻地唱儿歌。
儿歌原来都这么好听啊。
一个小孩牵着她的头发:”Little star,Little star......“
他开始以为是小孩在自言自语,后来发现是在叫玄铭。
Little star。
没有人知道,七月的第一个晚上,一队队长阿坦由衷地羡慕一群小孩们。
第二天几个队训练,中午玄铭找迪克拉,指出她很明显的错误。
迪克拉头一次听话,大家都愈发对玄铭肃然起敬。
麦瑞斯问阿坦:”她不是你老师吗?她以前受过专业训练?“
阿坦摇头,他不知道。
麦瑞斯不再问了,谁年轻的时候没点经历。
第二天,大家吃饭正热闹,突然听到枪响。
玄铭离门最近,已经拿起了枪准备迎敌。
迪克拉打手势:可能是哪个傻瓜的枪走火了。
玄铭可以听到门外很细微的脚步声,往另一个方向去了,二队。
阿坦已经不动声色地挡在玄铭前面。
果然是敌军的侦察兵,与一队人数相当。
因为玄铭看破了对方的伪装,十分钟后战斗结束,全部交给审讯队处理。
这还只是G国下的战术,所以明天前五队全部出动,六队七队,玄铭和一个负责做饭的残疾士兵留下。
玄铭正安抚着儿童们,听到有人走近,是六队队长尤文斯特。
尤文斯特比她大几岁,早年失了左臂。
是个不怎么和大家亲近的人,但是带领的六队和一队一样是这里最精英的战队。
尤文斯特和阿坦有着很深厚的战友之间的感情,玄铭昨晚就听说了。
他们聊起了自己的家人。
”你很像我的姐姐,很温柔。“尤文斯特说到这,还笑了一下,又收起笑,”但她身体从小太弱,几年前病死了。“
”是吗?我有两个哥哥。“
”二哥前年本来是要结婚了,但是新娘突然意外去世了。他现在还在A国,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做研究。“
”我大哥和你也有相像之处。“
”我不喜欢战争,本来我和阿坦约好......“她下意识地说,反应过来是尤文斯特迷茫地看着她。
看来阿坦,没有说起过她啊。
过了一会儿尤文斯特温和地说:”没关系,你可以和我说说。“
七年前和十七年前,就这样被提起。
阿坦战胜回来时已是十三天后,尤文斯特催着他休息,等他休息好了就立刻问这件事。
”......她没来。“
”那你为什么不去找?你也没和我提过她!“
”不是恋人......是小时候认识的朋友。“阿坦低下头,”她没来,那一切就不同了。“
玄铭在门外自嘲地笑了一下。
她还非要来这里......送死吗?
他们出来的时候看到玄铭,尤文斯特想到刚才刺生生的”朋友“二字,心里一紧。
”阿坦队长真的是......了不起啊。“玄铭有点喝醉了,刚好迪克拉经过,就先送玄铭回了房间。
迪克拉后来来找阿坦,说女兵们一起洗澡的时候,看到玄铭小腹上有六道刀口,看样子都不浅。
阿坦知道,不浅的伤口,当时会有多深。也知道捅她的人,必定和他自己不同,当时他过度防卫杀了他哥,手上还留了伤疤。
难道是......所以没有来吗?
七年前,他被家人关了起来,哥哥像是控制了他所有家人一样,弟弟自杀死了,父亲性情大变,只有他和姐姐是正常的,姐姐装作打他,其实偷偷帮他。那天他去了约定的地方就是姐姐放他的。他没等到玄铭,回家之后发现姐姐被父亲打死了,他拼尽全力杀了哥哥,却中了父亲一枪,失去了意识。
当时尤文斯特和他的老师路过救了他,逮捕了他父亲,最后尤文斯特和阿坦同年入伍。
这个案件至今仍未水落石出,因为父亲也在入狱那夜自杀了。
但是现在他姑且算有个家,他是”感谢“战争给他带来的”礼物“的。
这些,迪克拉在那一晚也全部详细讲述给玄铭了。
玄铭想到了两个星球,ST-05T和SN-76R,它们7年或10年一见,但是永远平行。
by Juic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