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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小小神明的故事
香酥鱼露🍥 2021-09-10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与世隔绝的小山村。

山里的居民多是历朝流民的后代,他们的先祖或是躲避战乱,或是逃避灾年,携眷流亡至此。见此地四时宜人,土地肥沃,野果山禽繁盛,便扎下根来,繁衍生息。

又因其不过升斗小民,没有响当当的声名或光辉显赫的事迹,所以他们几世的子孙也就渐渐淡忘了本家,亡佚了历史,只当自己祖辈就是在这世外桃源般的山林里繁衍起来的。

山里的人不曾出去过,山外也未曾有来人。因此,此地就成了实际上的“化外之地”,抑或“世外桃源”。

由于这座山林四季花开不败,绚烂非常,山野人家渐渐也有了自己的姓——“花”。或者,他们发展为一个部族,也唤作“花”。

在这大山之中,有一户人家,家中有个女儿,刚满十七。一天夜里,女孩做了个梦,梦见雪天白地中,远远地飞来一只青鸾;近了,才看见这青鸾口衔一颗夜明宝珠。还没等女孩回过神来,那青鸾便一足抓住女孩的前襟,一足抵住她的小腹,并用长而尖的喙,将宝珠送入女孩口中。

女孩从梦中惊醒,见亵衣和枕巾已被汗水濡湿,又觉周身燥热非常,便掀开床褥,不料底下竟卧着一个酣睡的婴儿。

女孩的梦,并着梦中托生婴儿的故事,迅速传遍了整个山庄,不少乡民闻讯前来看望这户人家,一些年长有阅历者还煞有介事地说,青鸾是瑞禽,那婴儿又是宝珠变的,必是祥瑞之兆。女孩的家人也笃信不疑,将这孩子好生养着,唯恐有些闪失。

 

在这个瑰丽的梦前边,另有一件大事——那就是九霄殿中的天帝即将迎来寿辰,天界大小神官都忙着张罗操持。其中,掌管天界诸神养生保健的养生仙官的贡品单里,新添了一味丸药——这丸药在此前是全然没有的,且只呈贡给天帝一神;究竟有些什么药效,仙官也从未对外说过,只道是炼制难度极大,稍有不慎就要出错的。且这丸药药性极烈,为了配制它,需以少量凶禽猛兽之血为药引。其中有一味药引子,即为龙血。

 

螭龙,乃是龙的第九个儿子。因修炼得法,已经具备了化为人形的修为。只是其性情顽劣非常,常到人间兴风作浪,惹下祸端。只是这螭小公子小错不断,却未曾犯过大恶,又毕竟是孩样年纪,长辈溺爱,犯错之后只是责罚一顿,不免疏于管教。终于,在一次降下暴雨酿成洪灾后,被其父押至天帝座前请罪。

天帝命以取血之刑作为惩戒。一方面,生取鲜血伴随巨大痛苦,对于螭龙这样的顽劣公子具有极强的威慑性;另一方面,以其鲜血融入药引,也是发挥一种功用。兜兜转转,此项差事便落到养生仙官手中。然而,螭龙毕竟是龙王公子,即便闯了大祸,也须拿捏好惩戒的分寸。对此,天界诸神心照不宣。养生仙官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

 然而,养生仙官在炼丹炉前对螭龙进行引血时,后者因难忍剧痛而失了心智,在奋力挣扎中打碎了枷锁,在炼丹室内横冲直撞,打翻了炼丹炉,撞穿了仙宫的宫墙,直直地坠入人间。癫狂之中吐出水浪,发起大水,汇聚成山洪。前文的那座小山村,竟是首当其冲,受了百年未见的大洪灾。而青鸾托梦的那户人家的女儿,情急之中不忘将那婴儿包在襁褓里,放在一个小木盆中,顺水送了出去。 

有道是,世外桃源突变作人间炼狱,却死里逃生了一名不足岁的婴儿。

 

养生仙官意识到大难临头,一路追随着螭龙来到人间,终于在一条河道的下游找到了陷入昏迷的螭龙。然而大错已经铸成——炼丹炉内那些尚未炼化的凶禽猛兽,在丹炉内日蒸月熏,性情大变,再加上受其他已经炼化的药引熏染,发生异变,流窜人间,下落不明,日后必成祸端。

养生仙官正叹恨痛惜,悔恨万分,忽见远远的一个小木盆顺水而来。近了,便见里头躺着一个睡着的婴儿——眼角挂着泪珠,面上水渍斑驳,想必是哭得乏了,便睡去了。

仙官愈觉自己罪该万死,纵有赎罪之心,也是无力回天——倘若留在人间收服流窜四处的凶邪,必不是几日便可完成的——光是在平日,逗留人间多日已是触犯天条,更何况不日后便是天帝寿辰,诸多事务等着自己去办。但如果如实呈报天庭,自己千年的修为和大好的仙途也就到此为止了。情急之中,养生仙官想到一个办法。

 

仙官施展法力,将部分灵力转移到那婴孩身上,使其快快长大,眼见得竟长成一个十五六岁的清俊少年,一并有了少年的心智。仙官询问其姓名、家世等等,然其茫然不知。仙官叹了口气,见其襁褓上绣了一朵花儿,便赐其“花”姓,名为“惊定”,取平定灾殃之意。

养生仙官叫少年静心盘腿坐定,从袖中取出一支朱砂笔,在少年的脊背写下符箓。少年感到后背丹砂书写处隐隐作热,继而化作几股热流,扩散全身,变成钻心剜骨的灼烫。仙官迅速转至其面前,在其前额点上朱砂记,这股热流才慢慢消散。原来,仙官在其脊背写下的,是一个连结运命的阵法,通过该阵法将螭龙封进少年的体内。这样,在危急关头,少年就能借用螭龙的法力逢凶化吉。且因了这个符箓,螭龙与少年生死同命,这便保证了螭龙在少年性命攸关时必会护其周全。

写完符箓后,养生仙官再摘下一枝河岸香草、引来一片天边流云,略施法力,便化作绯衣玄裳,披挂在少年身上。

 

少年向仙官行礼。仙官告诉他,自己是他的师父,但只能陪他一阵,不日就要远游。

“世人皆有因缘劫数,你命中的“劫”,就是游历四方,斩妖除魔,直至天下太平。”

少年心里混沌迷茫,对于自己,对于这位老者,他还有许多的疑问。什么是“命中的劫”,他不明白,更不晓得自己为何要去斩妖除魔,更不知道自己为何需要承担起这令天下太平的责任。更令他奇怪的,是他的记忆。他年少的记忆里储存着关于这个小山村、山村里那些熟悉的面孔以及那场大洪水的清晰的印象,但洪水之后的记忆,却是一段惨淡诡异的空白,就好像自己是凭空托生的,并未经历任何事情——这本身是不合情理的——就好像是流动的时间在某一个节点突然中止,然后推到重来,续上了一个截然不同的开始。

仙官并没有解释这诸多的疑问,只是告诉少年,你的一生是一个谜,你得自己去解这个谜。

 于是,少年在师父的教诲下习得了一些基本的神仙道术,并带着满心的疑惑告别师父,踏上了“游历四方”的道路。照他心里想的,和师父说的,这许多的疑问,必须得自己去找出答案了。

就这样,少年花惊定告别了幻灭的世外桃源,进入鬼魅横行的现世人间。在度过一次次危难后,与寄居体内的螭龙成为了生死之交。

 

所谓天上一日,人间一年,等到天帝大摆寿宴时,花惊定已云游多年。因了收服各方邪祟之功,人间处处流传着花惊定的美名。花惊定自己也初通人事,有了许多爱恨情仇,开始审视自身。

由于戡乱有功,天界使者来到人间,赶在天帝寿宴前夕,将花惊定迎至天庭接受册封。

不料,步入天庭的花惊定,法力渐渐逸散,身形渐渐缩小,花与云幻化而成的衣裳,也一层层剥蚀枯萎。最终站在天帝面前的,竟是一个遍体鳞伤的孩童。众神无不大惊失色。天帝于错愕之中,看见养生仙官扑通一声跪了下去,预感其中必有个原由,便命其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细细说来。

……在养生仙官颤抖的话音中,花惊定感到自己如火焰般熊熊燃烧起来,内里却是刺骨的冰凉,仿佛坠入数九寒天的冰窟——这是因为他的肉体,已经承受不住长久以来法力的耗损。

在化为齑粉之前,他终于解开了那个困扰自己数十年的“谜”。与自己生死之交的螭龙,竟是杀害亲人与乡民的直接凶手;所谓“命中劫数”,也不过是师父精心编织的一个谎言;自己的一生,被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小小意外改写,最终使自己承受了本不应该属于自己的刻骨沉痛。

 最终,螭龙被贬,永不得化为人形。伴随着花惊定的殒灭,那个四季花常开不败的世外桃源,自此于人间彻底消失。只有花惊定的名字仍然为世人谈论着——只不过自那以后,再也没有人真真切切地见过他的身影。

久而久之,人们开始怀疑,世上是否真的存在过一个丰神俊朗、斩妖除魔的少年花惊定呢?

只有那些曾经被他从危难中救出的人,那些蒙受其恩泽的人,那个他爱过的和爱过他的人,还对其深信不疑,并常常念叨他的名字,为其建立庙宇,甚至在弥留之际,将他的事迹告诉后人……

于是,这就成为了一个小小神明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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